转眼迎来了暗潮汹涌的1957年。
春回大地,土壤解冻,悠闲了一整个冬天的社员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柳东睿拿着铁锨正在河沟前面的空地上起垄,旁边的柳谷雨拿了把铁锄头,帮他把大块的土坷垃碾碎,他们准备继续在这块地里种红薯。
这一小片土地上面种了杨树,属于社员宅基地,不用担心会被收走。这几年下来,柳东睿踩着梯子,把下面小的枝枝叉叉都给修剪了,现在这十来棵杨树长得直溜溜的,只剩顶部还有点树叶,光照和风都很充足,还有便利的河水灌溉,种的红薯都丰收了。
别小瞧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产量可不低再加上院子里的菜园,一年能种两季红薯,差不多能收600多斤的红薯呢。
忙活了大半天,柳东睿身上都出了汗,他把铁锨靠到一旁的树干上,擦了下头上的汗,感慨道“这一块地种了几年了,没有换别的品种,也没休整,感觉没当初那么肥了。”
“那也没办法,按理说该换种其它的农作物了,可如今,除了粮食,也就红薯、土豆高产些。红薯能经常吃,也耐存放,土豆可不行啊,放久了容易生牙子,有毒,土豆淀粉也没红薯粉好吃。”林谷雨低着头说,手上的动作不停。
她也叹了一口气,“啥时候能用上化肥就好了”
柳东睿看了眼河边,“要不我去挖点河边的淤泥吧,我记得那个挺壮的。”
林谷雨摇摇头,不同意地说“现在河里还冷着呢,不能下河去要不容易的风湿,腿疼起来可不是小事儿。”
柳东睿说“那就用草木灰,草木灰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凡是植物里含有的矿物元素,草木灰里其实都有,这玩意儿其实比钾肥好,而且在村子里也好收集,树叶子麦秸之类的一把火烧完就有了。”
林谷雨仰头想了想说“其实我小时候还听我奶奶讲过“一颗红薯一把灰,结的红薯一大堆”,但这边只是用草木灰刷锅洗衣裳,好像不怎么用草木灰肥地,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呢。”
柳东睿笑她“这还用的着记可见你中学化学课没用心听。”
林谷雨心虚地嘿
嘿笑。
她上初中的时候迷上了漫画,家里给的饭钱有限,她每天宁愿吃不饱或者吃的差点儿,也要从饭前里挤出来一块钱去校门口的小书摊上租书看。她对理工科不感兴趣,碰上这几门课,都是躲在书桌下偷偷看漫画书。
后来,整个初中三年,她只有一年长了个子,身边的朋友,尤其是男生,一个暑假不见,个子窜一大截,她还不到一米五,心里郁闷极了,再也不敢私下偷减伙食费。
农家肥倒是挺好,不过不舍得用。现在种地没有化肥,全靠那点农家肥来肥地,家里种菜是不舍得上农家肥的。
“三哥,三嫂在家吗老屋那边出事儿了”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施肥呢,就看到黄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林谷雨离的近,匆匆迎上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跑的这么急”
黄英喘着粗气“呼呼呼,俺刚才在老屋那边纳鞋底,家里突然来了几个穿中山装的,一进屋二话不说就要把家里的木犁给收走,咱娘在那拦着他们,让我偷跑出来喊你俩过去帮忙”
柳东睿闻言,脸色大变,“他们说是什么人了么就要收东西,咱娘呢,有没有磕着碰着”
黄英皱着眉头“说了,说是新来的工作组,俺来的时候,那下来的工作组已经把老屋的犁抬出来了,咱娘堵在大门口,不让他们走。”
柳大哥和柳大嫂带着三个孩子去柳大嫂娘家了,现在还没回来。
柳文元带着柳东方去了集市买红薯秧子,刚走不久,家里就剩柳东睿一个大男人。
柳东睿把铁锨扔下,跟林谷雨交待“谷雨,我先过去看看,咱娘那性子,一点破烂都不舍得扔,怕是要跟工作组的人起冲突,你把这里收拾一下也过去看看。”
林谷雨低头麻利地收拾工具,“你快去吧,木犁他们要收就让他们收吧,娘身体不好,注意着点啊”
柳东睿嗯了一声,大步地往老屋跑去。
黄英站在那手足无措,林谷雨看她一眼,说“你帮我把锄头和铁锨拿进屋里吧,二灿昨天夜里闹夜,吃完早饭就困了,现在正在西屋的炕上睡觉,我看他一眼,就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许是她的声音很淡定,黄英听着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她不好意思的说”三嫂,俺太慌了,不该让娘一个人在那挡着,俺心里着急,一下就乱了,家里没有别人,只想赶快找三哥去帮忙”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谷雨打断她,“都是这样的,我心里也慌的很,咱们赶快收拾完过去看看吧”
还没到老屋路口,林谷雨就听见了柳婆子的哭声,哭爹喊娘的听上去很是凄惨,转过弯,果然看见柳婆子正叉开腿坐在大门口,拽着个木犁不放手,门里头,有两个胳膊上带民兵标的小伙子正抬着柳家的木犁不安地站着。
柳婆子大声质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是强盗么进了我的家里啥话不说,抬着俺家的东西就往外走,啊还讲不讲道理了天下就没王法了”
院子里出来一个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脚踩黑皮鞋的人恼怒地瞪着柳婆子,大声斥责她“你这是什么行为自己知道么你要不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现在是在妨碍咱们开展工作
因为你的耽误,咱们柳河村高级合作社的进步就会被影响,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速度会被拖延,你是不是打算跟全村的人、整个国家的人敌对起来我告诉你,你这种落后的思想要不得”
柳婆子充耳不闻,她只是紧紧地抓着木犁的把手不放,恶狠狠地看着那个中山装说“恁别吓唬俺一个农村老婆子,无论上哪说理,这是俺家的犁俺们自家花钱请木匠做的,俺们家都用了好些年了,你们进门啥都不说一声就想拿走俺的木犁,这到底是俺不对,还是你不对啊
这事儿就算是到平京去告状,俺也不怕你这小伙子年纪不大,你眼睛可真瞎啊”
抬着木犁的两个年轻人应该是村子里的人,他们为难的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小声的跟那个一脸怒容的黑皮鞋说“同志,要不俺先把它放下来,这么多人看着,不能不给个交代吧。”
话才说完,那黑皮鞋紧皱着眉头,盯着他问“给交代他们想要什么交代上面下了任务,高级社的任务要是完不成,耽误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步伐,是要追究咱们下面的
人的责任的。他们谁能担这个责任”,扭头看着围观的人群,趾高气昂地问“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谁能担起责任,嗯”
围观的众人一听,都慢慢缩回了脖子,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尽管嘴里嘟囔着,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这个时候,人们对穿中山装的城里干部,还是很敬畏的。
柳婆子不甘心,继续哭“老天爷呀,这是不叫俺老百姓活了,俺家又没有加入那高级社,不是高级社的社员,凭啥到俺家里来拿东西收了俺家的木犁,俺还怎么种地,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吃什么喝什么呀这不是逼着俺们去死吗”
周围的社员听她这么一哭,许是能感同身受,脸上同情的表情慢慢超过了先前的害怕。
那黑皮鞋一眼没落的看着身边人群的情况,马上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大了,“我们是县里派来帮助柳河村完成高级合作社转变的
先前下来的工作组工作做的婆婆妈妈,折腾了这么久,柳河村的高级合作社也没能完全组建出来。
这次不要想了,高级合作社是加快现代化建设的必走之路,坚决不参加高级合作社的人思想愚昧落后,把个人利益置于国家的利益之上,是非常不正确的行为。
任何人站出来阻碍高级社建设的脚步,都应该被被当成人民的敌人,收到严厉的批判和制裁。
这里的每一个农村社员,都应该积极地支持国家的政策,跟随国家政策一起进步,而不是在这里呼天抢地阻碍我们工作组的工作”
柳婆子一辈子都是在地里忙活,哪里见过这种威严的阵仗,以前上面派下来的工作组大多是做思想工作、劝着来,没见过工作态度这么强硬的,她顿时被吓的连哭都不敢哭了。
刚才柳东睿拉她去来,她不让,现在神情有些怯怯的,偷偷瞄了自己儿子一眼。
柳东睿给林谷雨使了个眼色,林谷雨从人群里走出来,扶着柳婆子慢慢站起来,把她扶到黄英身边靠着。
那工作组的同志看见周围的人都被自己说的话恐吓住了,心里正得意洋洋,觉得这群泥腿子就不该这么客气。
然后趾高气昂地抬着木犁去了隔壁。
人群里有女人劝
柳婆子,“大妹子,可别哭了,他们要收就让他们收吧,咱们平头百姓,哪里争的过他们,还是别给自家惹麻烦了”
柳婆子哭的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她也不在意,用手擤了下鼻涕,又在鞋底上蹭了下手指,一脸不情愿地说“争不过俺也得说两句,那是俺家的东西,虽说不值钱,可种庄稼却少不了。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他们也不敢把俺咋样”
那人连连叹气,“谁说不是呢,之前的工作组跟咱们都有商有量的,咱们社员们都觉得新政府不赖”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的工作组这么的强势
柳婆子问她“也去你家里了收着啥了”
那人摆摆手,“种地的那些工具差不多全收走了”唉声叹气地走远了。
黄英说这群人是强盗,一点都不冤枉他们,家里的椅子板凳儿踢的到处都是,林谷雨和黄英帮着把院子里扯的七倒八歪的家伙什儿摆放好。
黄英不安地问“三嫂,你说这工作组咋能这么不讲理呢,跟俺小时候土匪进村似的,看把这屋子翻成啥样了,也不怕把那些家伙什儿再给弄坏了。”
林谷雨不知道该怎么该跟说些什么,真正的风浪现在还没正式的开始呢。
“先看着吧,他们刚来村里,谁不知道啥情况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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