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爹吃完中饭就来了, 因为人多了, 办起事来更快, 到了傍晚十分, 院子里的小菜窖已经挖好了, 几个男人还找了树干给牛鲜花做了个小梯子,方便她上上下下。牛鲜花看着很满意。屋里就更舒服了, 炕也盘起来了, 而且还跟隔壁的厨房的灶台连起来, 这样以后睡觉就暖和了, 晚上做一顿饭,炕上就暖和起来,冬天就好过了。
牛鲜花不是小气的人,当然不会亏待了干了一天累活的男人,她还是没顾毛驴娘的阻拦,拿出了她藏的一罐罐头, 跟各种野菜混合在一起,土豆野菜乱炖,牛鲜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这是什么, 但是一群男人却吃的盆干碗净的,牛犊更是跟几个大老粗混在一起吃, 蹲在院子里也不上桌了,吃完还学着他们把碗舔的干干净净,回来送碗的时候,锃光瓦亮的, 那小眼神,完全就在示威。牛鲜花气结,人那么多不好发作,只好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儿子才多大就开始叛逆了,牛鲜花看着旁边小口小口吃饭的妞妞,哎,还是闺女好。
吃完了饭,牛鲜花把早就装好的烟丝分给他们,一人一包,大家也不要抢了。男人吃饱喝足,拿着牛鲜花的烟丝,十分满足,一个个迈着老爷的步子走出去,个个扛着铁锹搞头满脸春风得意,仿佛不是出来干活的,整整一天的重体力活都被一包烟丝安慰了。
牛鲜花送走了他们,辛苦了一天,端茶倒水的一天,现在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屋子里的土炕今天刚抹好,还不能睡,一家三口只好在旁边的木板上将就一晚,好在房顶都重新加固过了,房顶的大口子被挡上,也没那么冷了。
两个孩子都是苦出身,睡在地上也没哭闹。牛鲜花本以为自己会在地上不舒服睡不着,没想到躺下去没几分钟就睡着了,做了一天的饭,太累了,本想教育一下这个叛逆期的小牛犊可是都没来得及。
睡过去的牛鲜花不知道,明天她就变成了牛家村的红人。这都归结于困难年代的物资匮乏,尤其农村人,根本没见过啥好东西,能抽到牛鲜花炒制的堪比盒装烟的土烟丝,简直就成了男人中的贵族,那一个个的腔调,仿佛抽了雪茄一样。
都说女人虚荣,但是其实男人也一样,第二天一早,几个男人早早的就不约而同的迈着大步走到村口老少爷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待着唠嗑,唠着唠着趁着人多的时候,不着痕迹不知不觉的就从兜里拿出一根烟来,就是牛鲜花昨天给的烟丝,大家不约而同的昨晚都自己在家拿纸卷成了一只一只的,纸是五花八门的,有报纸,有不知从哪里撕的红色的对联纸,还有硬硬的草纸,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这些粗陋的外表都不妨碍它内在奢华的品质。
在撵起来的纸头上拿洋火一点,火苗窜起来,胡子拉碴的嘴一吸,火焰迅速的灭掉,火向后穿梭,点着了金黄色的烟丝,一股烟草的香味窜起来,男人们闭着眼睛享受一下,缓缓的从嘴巴里吐出烟来,吞云吐雾,感觉自己上了天。
“赖头子,你们这是抽的甚烟了,这味道咋这么香了。”几个庄稼汉围着赖头子几个人蹲了一圈儿,满眼都是羡慕。
赖头子没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都只是神秘的笑了笑,仿佛还沉浸在香烟的迷离和香味中没缓过来,让这份被人羡慕的感觉延长的久一点。
大家问了好几句都没人回答,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可不是常常都能有的,这种感觉真美妙啊,好像已经超出了本来的吸烟的乐趣,这是一种男人的虚荣。
“装甚装了,不就是点土烟么,好像谁么吸过。”一个瘸着一只脚的汉子气呼呼的梗着脖子说到,但是眼睛却不时的瞟向中间几个抽烟的汉子。
一个年轻的后生没那么强的自尊,像个猴似的窜到赖头子旁边,“赖头哥,给俺抽一口行不。”
赖头子斜眼瞟了一眼他,“小娃娃家抽甚烟了,别抽了。”
“俺想抽,没抽过,这么香的好烟。”
赖头子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无奈从兜里掏出一个卷好的烟,“尝尝行啦。”
年轻后生就着赖头子把烟点着,吸了一口就抢的不行了,不断咳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刚刚说风凉话的汉子抢过去,“小娃娃家,不会抽就不要抽,糟蹋东西么不是。”说完就也十分不嫌弃的放进自己嘴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手刚放下,烟就被旁边另一个抢去了,不过他也不恼,缓缓吐出烟去,回味悠长的样子,“真好抽,这哪来的烟丝,俺也买点。”
大家也不再卖关子,赖头子说到,“村里小寡妇家的。”
这个年代,好像提到小寡妇这个词就会引起什么不高尚的联想,一群不明所以的男人嘻嘻哈哈笑起来,赖头子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几个人传递着一人一口的把烟抽完了,“别瞎说,说真的,这烟丝哪买的。”另一个也意犹未尽。
“说了是村里小寡妇家的么,不信你问他们咯。”赖头子指着其他有烟的人。
几个人在大家诧异的眼光中点了点头。
“真的”没人能相信,但是几个人仍然点点头,这事儿可是货真价实一点儿都没错。
“哪个小寡妇。”
“咱村有几个小寡妇。”
“你是说”那人指指村里的方向。
赖头子点点头。
“牛大娃的倒霉媳妇儿”
“嗯。”
“快别瞎说了,她一个寡妇哪来的烟丝,还这么多。”
“她村头那个房子太烂了,俺们几个昨天给她干了一天的活,把她那烂房给修了修,她就给俺们一人一包烟丝。”得意够了,其中一个解释了一下烟丝的来历。
“可不止这些,那小寡妇做的饭还可好吃了,好像加了那牛肉罐头,可香了。”另一个还加了一句。
这年头,村里还没杀猪,哪家能吃上肉呢,一年也就分猪肉的时候能见点荤腥,但是昨天却在毫不起眼的小寡妇家吃上了荤腥,说起来还真是不白干活。
又有肉吃,又有好烟抽,小寡妇家简直成了几个男人口中的天堂,他们早就忘了自己是昨天累的臭死的干了一天的活才换来的。
几个人在怀念,其他人在羡慕,纷纷抱怨道,“你们咋不叫上俺。”
“没想到这小寡妇还有这一手啊以前也没听说。”
“以前那是牛大娃的媳妇儿,用的着你甚好吃的也轮不到你。”
“这牛大娃这小子到是挺有福的么。”
“老人的话都说了,人一辈子享的福是一定的,他就是享福享的太多了,把一辈子的福都享完了,所以才短命。”
“要是每天能抽上这香烟,每天吃肉,俺也愿意短命。”
“况且还有个小媳妇儿陪着,啊哈哈哈哈”几个男人十分下流的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哎,你们听么听说,这牛大娃那天和他媳妇儿就是在值班的时候干那事儿来,干的太高兴了,所以才”几个人下流的传递着村里的下流闲话,正说着却被赖头子粗声打断了,“你们瞎说甚了,你们看见啦你们瞎说”
“咋,你看见啦”牛瘸子十分不乐意被人打断。
赖头子直接站起来,他人高马大的高牛瘸子一个头,“俺是么看见,但是俺看见在人一个孤儿寡母后面说人家一个寡妇的就不是男人。”
牛瘸子活动不便,这时候还被赖头子压制着,也就没再说话。赖头子瞪了他一眼,抽完了烟,没了聊天的兴致,转头就走了。
赖头子走了,而且说得也好像十分有道理,大家都是吃人嘴短那人手软,也就散了,牛瘸子向来就没什么人缘,这时候更是十分尴尬,急忙说,“那又不是俺说得,村里很多人都说呢么。”但是大家没人听他辩解了,中午了,大家都回去准备吃饭了。
赖头子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还是香烟的味道,带着一丝甜丝丝的味道,好像有蜂蜜味儿,不过赖头子才无暇分辨这些,他脑子有些乱,他是村里有名的地痞,平时大家也会在村头聊聊闲话,牛瘸子最好这口,经常会说一些村里不知是杜撰的还是真实的艳事,以前他也没觉得不好,也跟他们一样听,听到激动的地方还挺乐呵,跟着他们一起起哄。但是今天不知咋的,想起牛瘸子说是昨天他见的那个小寡妇,他就不舒服。也不知道咋地,心里没来由的一股火。赖头子烦躁的快步回了家,舀了瓮里的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进入胃里,他脑子清醒了一些,想了想,应该是拿了人家的烟丝,心里上过意不去,应该就是这样,吃了人家东西,就不能说人家坏话,他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人最是懂得感恩,他找到了原因安了心。
牛鲜花一天都在家里收拾东西,炕经过一天的烘干已经差不多干透了,牛鲜花拿笤帚扫了扫上面的土,把褥子被子铺上去,经过一晚上的烘烤,炕头热烘烘的,十分暖和。家里的木板床被她搬到院子里,这木板牛鲜花盘算着做个小柜子,那样也算有了家具。收拾完里家里的一摊子事,她又把家里的粮食一袋一袋的放到地窖里,还有弄好的葡萄酒,也放了进去,牛鲜花能够想到,明年开春,不出意外就能喝到野葡萄酿的葡萄酒了。
对着未来做着美梦的牛鲜花,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牛家村这一天内被提到名字最多的红人,而且也成了某人心里烦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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