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过年了, 到处都带着红意。
袁御医苍白的发梢上系着红玛瑙,在脑后晃晃悠悠。
胤禛盯了有一会儿了, 紧张的绷紧唇线。
卫有期很淡然, 还有心情跟袁御医讨论一下自己有些疑惑的地方。
惹得康熙笑骂:“对自己可上点心吧。”
袁御医闭着双眼,表情悠然, 闻言躬身笑道:“这是好事呢,福晋是滑脉, 恭喜四阿哥, 迎来添丁之喜。”
胤禛眼神清浅, 露出一点笑意,只想到卫有期如今瘦的模样,又有些愁, 迟疑道:“她如今瘦成这样,又是为何”
说到这里, 袁御医就有些不满, 絮絮叨叨的开始:“四阿哥您也太不上心了些,这都快两个月, 再过一个月就要出身了, 您都不知道。”
说着微微低头,鄙视的眼神从眼镜框上面望过来:“知道四福晋是个大忙人,不指着她记住,您作为一家之主, 连家人的身体状况都注意不到吗”
康熙瞬间被他的歪理洗脑, 也跟着训他:“老四家的有任何不得劲的地方, 尽管去找御医,不必强忍着。”
胤禛听了一点都不恼,甚至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双眸亮晶晶的,柔声道:“是我的错。”
说着偏头看向瘦弱的卫有期,在脑海中思索,到底做些什么,让她长点肉。
既然知道卫有期没事,康熙也就放心了,带着德妃一道走了。
他本打算独自来的,但他跟卫有期之间不好太过亲密,对方去乾清宫找他,他是作为皇帝所在,与性别并无多大干系。
可他来找她,就有些不大好,这才叫德妃陪着。
两人带着宫侍一走,殿中顿时寂静起来。
胤禛抿了抿唇,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一般,飞快的走到卫有期身旁,紧挨着她坐了,双眸发亮的望着她。
一双大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肚子,眼神温柔。
卫有期也好奇的将手搭上小腹,这就有了孩子的到来,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并充满喜意的。
老祖喜欢幼崽,想到软软萌萌的弘晖,心中就冒出喜悦的泡泡。
“要是小格格就好了。”卫有期偏头,笑吟吟的望着他。
胤禛拧着眉尖,不赞同:“不拘是阿哥、格格都是好的。”
室内很暖和,燃着地龙。
卫有期笑吟吟的秃噜着他光溜溜的脑门,顺手又弹了一个脑瓜嘣。
胤禛:
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打他。
弘晖哒哒哒哒的跑过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往前冲,眼里只有额娘又香又软的怀抱。
被一双坚硬如铁的手臂给拦了。
弘晖不满的望着阿玛,奶声奶气的反驳:“我找额娘,不要阿玛的。”
胤禛一把将他抱起,跟他分享好消息:“额娘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不能抱你,你是巴图鲁,要保护额娘的。”
弘晖好奇的看向额娘平坦的小腹,小小声的问:“我能摸一下吗”
弟弟妹妹两个额娘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满足他的心愿。
见卫有期点头,弘晖小小的手掌印在她小腹上,很轻柔的摸了摸,乌溜溜的大眼睛期待的望着额娘,像是怕惊扰到弟弟妹妹,细声细气的问:“额娘,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来陪我玩”
卫有期大囧,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大约还要八个月”
弘晖伸出自己肉肉的手指头,晃悠悠的掰着:“一、二、三”
快把手指掰完才掰到,顿时哭唧唧的望着卫有期不说话,这也太久了,有些小失望呢。
一直到三个月,才放出消息说再次有喜,东四所顿时人声鼎沸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来庆贺的人。
宫中的人都来了遍,关系好的,不好的,都带着礼物笑吟吟的上门。
卫有期没有出面,都是由着海棠招待,她窝在实验室里,日日忙着制作灵土。
年前做那批快要见底了,还差了不少,她得赶制出来,农时不等人,再过一段时日就晚了。
今年的雪一直下到过年前,也就晴了几天的功夫,过年都是在大雪纷飞中度过的。
这时候已经二月了,天还冷的厉害,房檐上的冰凌又长又粗。
卫有期一声轻叹,大雪还是好解决的,慢慢的融化不会带来洪灾。
再一个有她培育的灵土,想来能平安度过,只是今年冬日还是冻死不少人。
有些人太穷了,身上穿着灰色的粗布棉衣,里面填充着芦花,饮鸩止渴。
天冷成这样,许多人就一睡不醒,再也起不来。
卫有期轻轻一声叹息,放下手中的灵沙,靠她一人终究单薄些,可人才的培育以百年计,短时间看不出什么效果。
这就年的功夫,也不过是比前些年好一些罢了。
胤禛推门进来,身后的海棠端着汤羹,他露出姨母笑,慈爱的说道:“快来吧,该喝汤了。”
卫有期:
胤禛彻底贯彻要把她养胖的方针,偏偏这一次邪门了,越来越瘦,她也觉得有些惊异,不过身体没有什么不适,灵珠也时常吃着,这才没放在心上。
不过康熙、德妃、胤禛都很担忧。
起身乖乖的喝掉汤,用帕子擦了擦才搭着胤禛的手,一道去了院子里。
海棠接替卫有期的工作,继续收拾那些泥土。
虽然过了年,天依旧冷冽,风呼呼的刮着。
吹在人脸上凉凉的,卫有期伸出手,攀下一根柳条,观察着芽苞的大小,盘算着今年该做些什么。
本来打算翻了年就带着銮仪卫在全国各地奔波,将灵珠撒遍大地,如今是不成了。
女子有孕,最起码一年的功夫走不开身,特别的耽误功夫。
不过有灵土的存在也很不错,只要能将它们送到每一个角落,就不愁没有丰收。
胤禛长身玉立,斜倚在假山上,闲闲的望着她。
接着她有孕的当头,胤禛将所有的差事都推了,做起富贵闲人来。
这些日子大阿哥跟太子之间明争暗斗,越发激烈,胤禛冷眼瞧着,皇阿玛疼爱太子,并没有其他想法。
而康熙威仪日盛,并不适合在此时展开攻击,因此默默的潜伏。
卫有期赞同他的想法,他们两人一个从商,一个从政,是最大的靶子,只有蛰伏起来,以期后事。
主要他们的翅膀不够硬朗,随时有被折断的危险。
浅金色的阳光照耀,给胤禛白皙俊秀的脸庞镶了一道金边。
卫有期笑吟吟的转身,还未说什么,就听到小德张的通报声。
叫了他进来,就听他哀声道:“庶妃章佳氏殁了,万岁爷追封为敏妃,同平妃丧仪。”
卫有期点头,章佳氏乃是镶黄包衣旗,父亲是披甲人硕色,但她是作为伯父参领海宽的女儿入宫小选的。
生下十三阿哥胤祥、十三公主、十五公主等。
将人物生平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卫有期吩咐下去:“也照着平妃的例子走,下去吧。”
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唏嘘不已。
跟十三阿哥的接触不多,他年岁不上不下的,整天跟在八阿哥身后,沉默又敏感,因此瞧着格外不出挑。
胤禛拧着眉尖,看着卫有期消瘦的身躯,她瘦,肚子也小,穿着厚衣裳有些看不大出来。
想到宫中因着生子有多少人出过意外,不由得紧绷了唇线,心中焦躁非常,偏偏在卫有期跟前还得装作云淡风轻,免得她跟着难受。
袁御医日日来请平安脉,都说好好的,可他不信,若真如此,怎么会越来越瘦呢,离生产还有六个月。
卫有期纤白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柔声道:“行了,别感怀了,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不必如此。”
沉吟一会儿,又道:“若你心中不自在,平日多照看他们兄妹三人就成了。”
最小的才几岁,可怜见的。
胤禛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一个陌生人的离去,并不能撼动他的心潮,既然卫有期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做便罢。
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胤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柔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也莫要再费神才是。”
卫有期“嗯”了一声,坐在廊下的躺椅中,转瞬睡了过去。胤禛细心的给她铺上毯子,坐在一旁看书。
前些日子他痴迷佛经,可并不能给卫有期带来丝毫帮助,转而研究起医术来。
有事没事都捧着书,亦或者是跟在袁御医的身后请教。
左右如今无事,胤禛学的津津有味。
风很淡,云很轻,一切都是那么温柔。
卫有期略睡了一会儿就醒了,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满足的一声轻叹。
低头摸了摸自己小小的肚子,也有些愁起来,这都三个多月了,才这么一丁点大,这可如何是好。
人都是经不起念叨的,包括未出生的小宝贝。
亦或者是小宝贝也知道疼额娘,卫有期不过拧了拧眉尖,他们就飞快的成长起来。
卫有期的衣服开始三天两头的放腰身,跟吹气球一样,肉眼可见的大起来。
康熙也来看过一次,表示很安心。
大手一挥说道:“等开春去畅春园玩去,你们那宅子让奴才们收拾,养好再回去。”
畅春园是康熙在京郊的园林,设计的清幽雅致,最适合养心,卫有期毫不客气的应下了。
这些年她脑袋里那根弦绷的有点紧,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明明她的初心很简单,吃吃喝喝睡大觉就成,什么时候渐渐迷失自我,将自己的肩头扛了那么多的责任。
郁卒的嘟嘴,好像让她放弃也不能够啊。
得到康熙的准话以后,卫有期毫不犹豫当天就收拾行李,坐上马车吱吱呀呀的去了畅春园。
胤禛紧随其后,等康熙反应过来,东四所已经没人了。
不由得笑骂,机灵的熊孩子。
康熙叹息一声,垂眸看向桌上的密折,上面写着工整的蝇头小字,全是关于太子的。
喜怒不定,丈杀宫人,宠幸小侍。
这才多久的功夫,又故态复萌。
看向伴在他身边的弘晖,康熙摩挲着喜怒不定四个字。
太子幼时聪慧非凡,比之弘晖也不差什么,整天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背着书,别人背三字经,他能背千字文。
等到别人背千字文,他该背声律启蒙了,总要快上许多。
小小的豆丁也很能吃苦,小手冻得红彤彤的,也要继续练大字。
从奶娘那里得了好吃的,总是要给他留下一半拿过来,眼巴巴的看着他一点一点吃掉。
那心疼的小眼神每每惹他发笑,又招人怜惜的紧。
康熙将密折合上,放置一边。
抱起已经抽条的弘晖,指着桌上的千字文,一字一顿的教习。
而卫有期已经快到畅春园了,海棠跪坐在一旁,柔柔的替她捶腿。
水仙立在一旁说笑话,惹得卫有期不住哈哈大笑。
马车上青色的流苏微微摇曳,划出优美的弧度。
腊梅坐在车帮上,闻言探头进来,不赞同的说道:“福晋不易大笑,且讲些和缓有趣的,岂不是”
“呃”腊梅闷叫,接着就是噗通的落地声。
卫有期勃然变色,她瞧得分明,一直闪着蓝光的乌黑箭矢射入腊梅脖颈,血液喷溅之下,轰然倒地。
驾车的侍卫反应很迅速,瞬间逼停马车,身后跟着的銮仪卫瞬间将马车包围的水泄不通。
对方并不露面,躲在树林子里放冷箭。
卫有期冷漠的观察着,对方只有两人,使用后劲强大的狙击。
又有几根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射来,卫有期抓准机会,对着箭矢过来的地方点射。
好一会儿的静谧。
卫有期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眯眼看向东北方,又是两枪过去。
风声都似是停止,卫有期冷漠以对,朝着密林的方向挥手。
“去看看。”
銮仪卫快步走近,从里面拖出两具尸体,穿着灰绿色劲装的两人,身上绑了不少枝叶,在密林中特别能迷惑视线。
銮仪卫神色发紧,冷漠的望着两具尸体,若不是四福晋随身带着,他们必有兄弟交代在这。
卫有期示意发送信号弹,让后面的胤禛也时刻注意着,这会儿有些后悔,没有跟胤禛同时出发,要不然就可以免了不少事。
五颜六色的信号弹在京郊炸开,康熙猛然起身,望向爆炸的方向,神色凝重。
这是为卫有期特意研制的信号弹,就是为了时刻关注她的动态,免得她遇险,而来不及救援。
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用上。
康熙朝着一旁的德妃挥挥手,快步往乾清宫赶去,虽然知道京郊驻军在看到的时候,会最快派遣小队过去,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对着老四家的下手呢
她怀有身孕,经不起一点事故。
卫有期轻轻蹙起眉尖,半跪在地上扶起腊梅,她被一箭毙命,再无半分余地。
但凡留口气,卫有期就有办法,只要钉进去一颗灵珠,万事都能解决。
抚摸着她依旧温热的脸庞,卫有期眼眸有些湿润,她刚才还调皮的关心她,话音没落的功夫,就因她丧命。
细心的替她擦着脖颈上的鲜血,卫有期细心的用帕子将伤口处擦干净,又绑了一条干净的。
漂漂亮亮的蝴蝶结静静的绽放,水仙泪汪汪的跪在边上。
她跟腊梅同吃同住,日日伴在一起,感情并姐妹还要好些,福晋已经允了,等到出宫的时候,要了她们一起,定给她们寻个如意郎君。
她相信福晋的眼光,也深切的期盼着。
这一切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再也回不到过去。
海棠上前搀扶起卫有期,担忧的唤:“福晋”
福晋待她们很好,轻易没有一句重话,眼见着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出了这事。
心中后知后觉的涌起惊悚来,若是换了寻常女子来,这会子已经尸横遍野了吧而她的家族,也会被连坐,不复存在。
卫有期拍了拍她的手,静静的望着策马奔腾的胤禛。
风掀起衣角,猎猎作响。
胤禛猛然冲进来,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滴,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左右打量,一叠声的问:“可有什么不适”
看到信号弹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要停跳了,心中被惧怕淹没,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她身边来。
这会子将人握在手里,心中才踏实起来,轻声道:“走吧。”
他身后跟着京郊驻军,这一趟畅春园之行,暂时搁浅。
卫有期没有意见,自由固然可贵,保命要紧。
谁知道畅春园还有什么等着她,再一个,她如今有身孕,比不得平日耐摔打,也不敢轻易受惊。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先去给德妃请安报平安,康熙也在永和宫,看到她微微带着歉意,到底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卫有期笑吟吟的给两人行礼,笑道:“幸而无事,皇阿玛、额娘不必担忧。”
德妃漫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叹息:“可安稳些,听到消息额娘吓坏了,再没有比你们平安更重要的事情。”
卫有期点头,这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她们在明,对方在暗,放冷箭的事情令人防不胜防。
再一个,如今还不到刀兵相接的时候,如何就会有人迫不及待的下手。
在她看来,是有疑点在的。
还是对她一个女人下手,身后的胤禛没有遭受任何攻击。
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又想到腊梅的离去,不由得轻叹。
“请人葬了,去护国寺给她点上长明灯,再做七天法事,慰藉她在天之灵。再将她兄弟接出来,送到舅老爷家里去,让好生养着。”
卫有期方方面面都嘱咐道,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腊梅这孩子伶俐,知进退,一向得她的心,一下子去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将腊梅的细软都收着,交给她兄弟去。”她这几个大宫女,手里富裕的紧。
水仙应了一声,转身去办。
胤禛从身后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才柔声安抚道:“逝者已矣,快别伤神了。”
卫有期扭头,靠在他的颈窝,轻轻蹭了蹭,寻求安抚。
思绪不由得一下子远去,空茫茫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胤禛搂着他细韧的腰肢,强硬的把她带到内室,命她坐下之后,替她脱掉鞋袜,温柔道:“睡一觉吧,今天还没有歇晌呢。”
卫有期点头,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逝者已矣,她要做的,是让罪魁祸首伏诛。
可惜腊梅那个温婉灵巧的少女。
胤禛在边上侯着,将她呼吸绵长起来,才蹑手蹑脚的起身,转身走向门外。
双手紧紧的捏着门框,心中的暴虐快要溢出来。
对方直接向着卫有期而来,让他不寒而栗。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失去。
“苏培盛去查”胤禛神色冰凉冷冽,扯出一抹凉薄的微笑,他夫妻两人待人和善,又不是待人软弱,对方会后悔的。
苏培盛躬身应下,眼中闪过一抹幽光,虽然跟福晋初期有过利益纠纷,可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早已经被对方征服。
此次定让对方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此时,乾清宫。
青烟袅袅半在长梁,康熙神色紧绷,望着手中的密折,烛光照耀在他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隐忍不发的暴怒在酝酿,手中的密折被捏的皱巴巴的,显然对方心中并不平静。
此时,宫中某处。
高贵端庄的女子,高昂着头,声音不急不缓,冷冷的质问:“失败了”
小太监五体投地,静静的跪着。
答案不言而喻。
嫣红的唇开开合合:“废物”
说着轻柔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神色明灭不定,此次不成,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会让她失去所有,痛不欲生。
妇人神色冷厉的踢了小太监一脚,冷声喝倒:“还不快滚”
而在此时,一个俊郎中带着阴柔的男子漫步进来,冷笑道:“哪里来的蠢人,对着老四家的出手,也算给孤剩些功夫,最好一网打尽,那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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