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东临书院各苑回归安静。礼苑知礼堂却灯火通明,间或还传出争论声。
知礼堂内,包括山长刘琮在内一共五六个身着儒生长袍的男子正在议事, 主位上坐着一个青衣鹤发的老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秦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为避其锋芒,私以为重开礼苑之事得再商议, ”坐在刘琮下首的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青年人开口,秦王既然连先帝和今上旨意都搬出来了,最后还直接接走了裴宴, 肯定不是单纯的恐吓他们。
“再商议这事儿提出有几年了, 今年好不容易让那帮老顽固点了头,要是半途而废, 可能在我们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礼苑重启了。”紫袍夫子身后的那人脾气显然不大好。
“那诸葛兄说该怎么办, 不顾秦王继续做我们想做之事这长安城可大的很,我们东临书院伸出一只手遮不住半边天。如果这事儿捅出去,单单一个抗旨不尊,就能让我百年东临毁于一旦。”紫袍青年语气淡淡的, 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
“我琢磨着秦王刚开始并没想理会这事儿, 就是后来牵扯到了裴宴才想拿捏此事出口气。”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人小声嘟哝。
“长安城谁不知道裴宴不能惹, 不然秦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就是招惹他本人都别动他儿子,这是裴贺之亲口所言。当初我们决定实施计划的时候, 专门讨论过此事, 大家都认为不能拿裴宴当突破口,生怕不小心适得其反。刘山长当时可答应得好好的,那为何还会形成当下这个局面, 您是不是该和我们解释一下。”姓诸葛的男子口下一点都不留情,直接说到了刘琮脸上。
“我也想听听山长的说辞。虽然情感上我理解山长的做法,但公是公,私归私,要是无伤大雅,你公报私仇倒也没什么,但现在您让大家的辛苦全都白费了,就不能简单的一句失误就把我等打发了。”紫袍青年跟着说道。
刘琮被怼的哑口无言,无从辩驳,只憋得满脸通红。
“好了,”上首鹤发老人敲了两下茶几,作为提醒,“我寻各位来是想商量事情该如何解决,而不是看你们在这互相推诿的。”
几个男子互相看看,都闭了嘴。
“刘山长这次确实欠考虑,但不管有何缘由都不能否认他为了成事付出良多。现在事情已成定局,我们当务之急要商量出对策,看事情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可能就去挽回,不可能也不能走成死棋,不然我们满盘皆输。”鹤发老人接着说道,说到最后他皱了皱眉,言语中还夹杂了些许的不耐烦。
“要说挽回”紫袍青年拉长声音,引得众人都看向他,才接着说话,“秦王此人虽睚眦必报,但在某些问题上却大度的不像话。这么些年处事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只要不动拱辰巷,他怎么样都没差。既然刘山长的做法冲撞了裴宴,才引得秦王不喜,不然就请山长就亲去拱辰巷陪个罪。”
他的话尚未说完,刘琮就按捺不住了,“身为东临山长,我岂能和学生赔不是,这是弃东临书院百年名声于不顾。且你能确定我去了就有用,秦王狂妄其子没规矩,可都不是按常理出牌之人。”
“这我当然不能确定,但什么都没做就搁置了计划,山长难道就甘心在场的几位心中能服气走一趟兴许还有机会把这件事揭过去,但凡有可能,都得试一试不是。”青年嘴角含笑,“至于东临书院的名声。山长就是大张旗鼓去拱辰巷把人请回来,外面都不会有不好的传言。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小爷裴宴的德行,外面就是说道也只会议论他,和我东临有什么干系。”
刘琮听着这话心中一阵胆寒,更让人心寒的是其他人都是一脸赞同,就是上座的那人也不例外。
刘琮握了握拳头,想开口拒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因为不甘他脸涨得通红。
好不容易有个能说服大家的计划,大家自然不会看他退缩,“刘山长,你意下如何”“山长,私以为你可以一试。”“山长,”
周围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刘琮只觉得刺耳又滑稽。
坐在上首的鹤发老人没说话,就算下面已经乱起来,他依然没有掺和,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饮了口茶,静等着出现结果。
刘琮心渐渐的凉了,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对话声。
众人一起噤声,知礼堂内落针可闻。
说话的正是严夫子和荀夫子。
严夫子掌管东临教律,每晚东临书院敲响休息钟声后他都会围着书院走一圈,十多年来都没间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大的搅事儿精不在,近来院内学生老实很多,严夫子已经许多不曾发现违背书院规定的学生了。
刚刚走到礼苑,发现大门没上锁,只以为是掌管礼苑的荀夫子事忙疏忽,走近却发现里面有亮光。这可不得了,难不成礼苑还有如此好学的学生,竟然在秉烛夜读不过规矩就是规矩,用功也不是这么用的,万一灯烛出了意外可是他的责任,严夫子一把推开礼苑大门,想看看究竟是谁。
正值深夜,周围只有风呼呼吹过的声音,萧瑟寂寥,严夫子感觉心里毛毛的,正想开口喊两嗓子,就看到旁边黑暗处走出来一个人影。
严夫子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看清楚是荀夫子,才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荀夫子怎么还没回去我还以为是哪个学生捣乱呢。”
“今日事多,夜里睡不着起来走走,手中正好有礼苑的钥匙就开门进来了,想着练两张字就回去,没成想倒叫严夫子伤神了。”
“这样,我看见这里亮着光,才推门走进来。”严夫子前走一步,想着要不进去歇歇再继续巡逻。
荀夫子不动声色的挡了挡,笑着说道“严夫子放心,灯烛我会熄灭。天寒地冻,严夫子早些回去休息吧,一会儿没事我替你四处看看。”
严夫子一喜,这是好事啊,大冬天的谁想在外面闲逛,“好,好,那麻烦荀夫子了。”说着转身就走。
荀夫子一路把严夫子送到礼苑门口,看着严夫子走去寝舍方向,才转身回去知礼堂。“严夫子例行巡查,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知礼堂这才开始说话。不过刚刚被惊了一下,现在都提不起兴致了。
“就照刚刚说的,劳刘山长去拱辰巷走一遭,事成最好,不成就照着之前备用方案进行,各位认为可否”鹤发老人站起身,总结道。
除了刘琮,都没意见。
“刘山长,你以为呢”老人又问了一遍。
“我没意见。”刘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一句话。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各自散去吧,虽然刚刚没被发现,谁知道之后会不会被人看到。虽然可以寻一千种借口解释,但总不如谁都不知道来的安全。”
“是。”“先生说得有理。”寒暄之后众人各自散去,知礼堂只剩下刘琮和荀夫子。
“山长”荀夫子唤道。
“我们也回去吧。”刘琮叹了一口气。
荀夫子点点头。
再说回严夫子,他本来没有多想,因为能早点休息,他回程脚步十分轻松,但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刚刚荀夫子说他睡不着就寻了个地方练字,话里话外知礼堂就他一个人。那他看到的知礼堂内的人影晃动是谁要是当时知礼堂内有人,荀夫子为何隐瞒,难道是红袖添香
严夫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没想到荀夫子那么老成的一个人,竟然还有这等爱好,而且还耍到书院中了,成何体统严夫子一边骂一边又有些好奇,回去看一眼还是继续回寝舍,这是一个好问题。
三息后,严夫子果断转身往回走,正巧礼苑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他想都没想就躲在了一旁的墙后面,然后伸着脖子偷瞄瞄的往外瞧。才子佳人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人,严夫子眼神暗了暗,白天他还和秦王据理力争,道是东临书院绝对没有重开礼苑的可能。当时他还觉得秦王小题大做,现在严夫子只觉得自己脸有些疼。
严夫子心怦怦只跳,他不敢动,一直到走在最后的刘琮和荀夫子离开一刻钟后才绕了远路往寝舍走去。
御医葛洪全程是被阿颂提溜过来慈安宫的,脚不沾地的那种。也不知道这么个秀气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大劲儿。
“葛御医,您快过来给皇祖母诊诊脉。”葛洪才喘了口气,又被裴宴拉到了太后跟前。
葛御医很无奈“就来,就来。”
裴宴乖巧的趴在太后床榻旁,等着葛御医出诊断结果。
从刚刚裴宴和秦王把吴太后扶到寝殿,吴太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显然是真气着了。这是必然,不然也不至于急火攻心,气血供上不足还差点昏厥过去。
乐安长公主养在太后膝下几年,这在定康帝众多子女中是独一份的待遇。都说生恩不如养恩重,这句话放在这里或许不适用,但是太后付出的感情是深重的,端看先前吴太后提起乐安长公主时候的亲昵,就知道她是真关心这个孙女。
乐安长公主的那些话或许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根本没有经心,毕竟三个儿女都没跟在身边自己的秘密还可能收不住,焦心气急实属正常。但是这话听在吴太后耳中,可就是无比刺耳,想必当时她老人家心里都在滴血。
裴宴体会过被至亲之人误会从而遭谩骂,明明心里有千万般委屈,张口却发现无处发泄,明明告诉自己对方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未经肺腑,但伤口一旦出现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伤疤。
裴宴是比较倒霉的那波人,因为他一次次告诉自己对方有苦衷,却发现类似的事情依然会发生,到最后才恍然醒悟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自欺欺人。裴宴对乐安长公主没有好印象,现在却期望她刚刚所言真的只是无心之过,他实在不想看到眼前这个老人再因此伤神。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每次都会“护”他,无条件向着他,纵容他的祖母在他心里独一无上。
顶着裴小爷灼灼的眼神,葛御医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净了手给太后把脉。
“葛卿家,我无事,就是觉得累。”吴太后叹了口气,没心思配合。
“太后可别这样说,上下都担心您呢,老臣给您把个脉,知道您无事,就都放心了。”葛洪含笑,说着“您再看看裴小爷,一直盯着老臣呢,要是今儿不把了脉,恐怕臣都出不去慈安宫。”
吴太后听到葛洪提起宝贝孙子,忙掀开眼皮,果然看到她家鱼儿趴在床沿上担忧的看着她,见她睁眼,笑着唤了声“皇祖母。”
方才那些个哀怨的心思瞬间被扔到了脑后,吴太后伸出手腕,“葛卿家快给哀家瞧瞧,我肯定没事儿吧。”
葛洪在心里撇了撇嘴,您都这么说了,当然是没事儿。这样想着,葛洪给听了脉,然后看向正等着听结果的裴宴,“太后娘娘肝火有些旺,微臣给开几服清热的药剂祛祛火气就好了。”
裴宴松了一口气,“那劳烦葛御医了,红昭您跟御医去拿药方。”
“是。”
“去吧,去吧。”吴太后把人轰了出去。
葛御医笑呵呵地出了寝殿,走了不远遇到了定康帝和秦王。
“臣参见皇上,”葛洪行礼。
定康帝摆了摆手,“太后身体如何”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情绪大起大伏容易伤神伤身。且太后胸闷是顽疾,平常好好将养看不出什么,情绪持续起伏极易诱发病根,皇上和王爷平常还是劝着些,实在劝不了,就少让娘娘接触那些人事。”葛洪实话实说。
“朕会注意。”定康帝点头。
“我知道了。”秦王也称是。
葛洪叮嘱一番,就带着红昭下去写药方。
定康帝和秦王则一同进了吴太后寝殿。
“鱼儿一直在里面守着母后”定康帝问道。
“嗯,陪着母后说话呢。”秦王回答。
“现在宵禁已开,你们爷儿俩今晚就歇在慈安宫,让鱼儿多陪陪母后,明儿下午再回府吧。”
“再看吧。”秦王淡淡表示。
定康帝眼神一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矮身穿过门帘进了抬头寝殿,抬头就看到祖孙天伦的画面,兄弟两人对视,眼里都是笑意。
裴宴坐在矮墩子上,左手端着青瓷碗,右手拿着汤匙,正伺候太后喝水。这事儿简单,裴宴磕磕绊绊的倒是没让谁洒出来,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裴宴平常只有人被伺候的份儿,他哪伺候过别人。
这画面不仅看起来忒有趣,最重要的是做小辈的这份心意让人动容。明明坐着很生疏的事情,但平日跳脱如斯的裴宴却没露出一点不耐烦,微抿的嘴显示出他的认真,只看表情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大事。
吴太后享受着亲孙子的照顾,抬头就看见两个儿子已经进来了。
“乐安回去了”吴太后直接问道。这屋里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了,要是连在寝殿里说话都要收着,人生未免也太苦了。再说她是真心发问,她儿子的性子她清楚,那是顶孝顺的。儿子想着她,她也不忍心儿子为难,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女儿,要在两者中做抉择可太难了。
“儿子让她回公主府了,这次是她太放肆,要是一直想不通她就一辈子别想进宫。”定康帝坐到床榻旁,冷声说道。
“莫要怪罪她,也不要把话说的太绝,那孩子心里苦呢。”吴太后叹了一口气。
“儿子知道,母后放心。”定康帝温了语气。
“我刚刚想了想,乐安情绪激动肯定是在雁城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意说,我们却不能当成完全不知道,着人仔细查一查,让自家闺女受了委屈不好,要是因此在误会了忠良更不好。”吴太后吩咐道。
作为亲人,迁就自家孩子理所应当。但谁让他们生在皇家,皇家不仅要顾着小家,更要万事以国这个大家为重。自家孩子受了委屈,当然要反击回去,但如若相反,也不能让无辜之人背了罪责。
“是。”
“祖母,您担心的太多了,这些事儿自有皇伯父和父皇他们看着办,您就不要了劳心伤神了。这是御膳房送来的鸡汤,您喝点儿啊。”裴宴从阿颂端着的托盘上捧起一碗鸡汤,笑着递了过去。鸡汤里放了安神的药材,是极补的。
“好,好”吴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夜深了,你们父子该出宫了吧”太后突然想起一个事,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儿,她都兼顾不来了。
“已经开宵禁了,现在出宫怕是晚了,我刚刚和阿芝商量过了,今儿他们爷俩儿就歇在您这儿。”定康帝笑着说道。
“真的,”吴太后惊喜的看向秦王,眼中还闪过泪光。
裴宴不明所以,他和爹爹留宿宫中是什么值得激动的事儿吗不过自他有记忆来确实很少在宫中过夜,和爹爹一起留宿宫中的记忆好像根本没有,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嗯,”秦王到底没有说不。
“好,好。阿颂啊,赶紧把王爷和小鱼儿的寝殿收拾出来。”吴太后心情陡然好转,老人家兴致勃勃,看的裴宴目瞪口呆。
“这些事情他们会看着办,母后就不要劳神了。儿臣说留下就不会离开,明早我和宴儿一起陪着您用早膳。”秦王无奈,出言制止。
“好,好,你说的对。”吴太后笑着应和。
裴宴眼中怀疑他皇祖母现在已经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他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太后确实高兴,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一会儿后疲惫上涌,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群人这才离开吴太后的寝殿。
之后,定康帝和秦王又去了御书房,他们具体聊什么裴宴不知,不过猜想着应该和乐安长公主以及雁城相关。刚刚吴太后提起此事的时候,定康帝和秦王应声的时候表情都很认真,没有一点敷衍。
裴宴也认为此事应该好好调查,想当年乐安公主缓过气儿之后,可是以一己之力把雁城搅和的天翻地覆,要说没点儿缘由,怎么可能不过也有一点不好,定康帝去查顾忌良多,首要一点就是与其他事情相比他肯定更看重皇家的脸面。
不过就算知道这些裴宴也无法,现在他没有能力以一己之力承担此事,也无法阻止定康帝和秦王动作。只能时刻关注着,必要时候拨乱反正。
丑时,秦王才回来。彼时裴宴尚未歇息,他有些认床,两刻钟前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再加上慈安宫地龙烧的热,躺在床上一会就出一身汗,无奈只能爬起来身着单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释放精力。
秦王可不知道这些,他看了眼儿子身上的单衣,又看他露出脚踝踩着单鞋就敢在房里溜达,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把自己作到受寒在床上躺着鱼儿心里就不舒服是吧身子是自己的,以后受苦受累都是自己的,怎么就不知道爱护”秦王一把把死孩子拎着扔进了被窝。
裴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已经在被窝里了,他讪讪笑了笑,讨好的看着秦王,“祖母这地龙烧的燥热,孩儿觉得闷才让红昭跟着阿颂姑姑去取薄被子啦我真没感觉冷,直觉得热的睡不着。”
秦王脸色这才好些,他隔着被子轻拍了儿子两下,“睡吧,我看着你。明日好好陪你祖母,明早早膳后我有公务会先里来,傍晚时候我让裴宇亲自来接你。”
“嗯。”裴宴应了一声,竟然迷迷糊糊没了意识。
红昭抱着薄被回来,看到坐在床沿边的秦王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咽下喉咙的惊呼。
秦王没说什么,接过红昭手里的薄被小心给裴宴换上,“仔细看着小爷,半夜可能冷,记得给他加被子。”
“是。”红昭赶紧应下。
第二天,裴宴是被红昭侥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陌生的摆设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昨夜歇在了慈安宫。
“后花园开了一株双色兰花,王爷陪着太后娘娘去赏花都回来了,正等着您用早膳呢。”红昭一边把长袍给裴宴披上,一边说道。
裴宴一愣,披上棉衣,拢着头发就往外走,“怎么不早叫醒我”
红昭想拦没拦住,只能拿着梳子追在后面,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裴宴已经冲到了饭厅。
“衣衫不整,昨儿告诉你的都白说了。”秦王瞥了一眼,皱眉说道。
裴宴讪讪笑笑,然后在红昭的帮助下把长袍穿好,又坐在一旁让阿颂给束了发。“儿臣是小辈呢,用膳怎么能让祖母和父王等。”
“你年纪小觉多正常,皇祖母没让他们叫你,晚点用膳怎么了,又不耽搁什么。”吴太后一如既往无条件纵容。
慈安宫的早膳菜品很丰富,不知道是惯例,还是因为他们爷俩儿在专门加了样式。总之裴宴吃的香,连带着太后都比平时多用了半碗粥。
早膳后,秦王去兴和宫,裴宴则留下陪吴太后解闷。
因为无聊,阿颂不知从哪扒拉出一副白玉围棋,祖孙俩就窝在罗汉床上摆围棋。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一步棋想很久不说,落子反悔是很常见的事情,并且对指导对方接下来的棋路乐此不疲。
看两人情绪激昂,阿颂实在无法共情,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就没见两个主子下几步棋。
“太后娘娘,几位娘娘带着皇子公主来给您请安了。”殿外传来通传声。
吴太后和裴宴嘀咕良久终于落了一个子,这才整整衣裳坐正,“请她们在前殿等着。”
裴宴跟着吴太后到前殿的时候,前殿站满了人。打头的是身着玫紫宫装的俞贵妃,她身边站的是三皇子贺晋。落后一步身着粉白绣梅宫装的是贤妃,她生养了一儿一女,七皇子不在宫中,身边站着的是刚满六岁的九公主。其余妃子和皇子皇女,裴宴认识的不多,更别说熟悉,不过他们显然认识他,对视的时候都会对他笑笑。
裴宴和他们简单见了礼,就站在吴太后身边不说话了,看他不想说话,底下这群人精也不主动递话头,总之他们今儿的目的也不在裴宴。
“母后,臣妾昨晚歇的早,早起才听说您这请了葛御医,可有大碍”俞贵妃关切的问道。
“无事,人老了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都说了不用兴师动众,偏偏他们兄弟两个穷紧张,这么晚了还要葛御医跑一趟,折腾的慌。”吴太后摆了摆手,虽然口带嫌弃,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皇上和秦王孝顺,看您不舒服当然紧张。您可是咱们后宫的定海神针,当然得宝贝着。”贤妃笑着开口,她声音轻柔,话也说进了人心坎儿里。贤妃母族不济却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会做人,这么多年后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一步步爬了上来,自己被封为贤妃,还生养了前途无量的七皇子。
“妹妹说的极是,不仅皇上和秦王,我们姐妹也担忧的很。可惜皇后姐姐今日称病关了宫门,不然跟定在您头前忙活。”俞贵妃笑着打趣。
“皇后无事吧”吴太后淡淡问道,并没有多余语气。吴太后细腻跟明镜似的,昨晚那事儿为难的也就是她儿子,皇后不一样,人家肯定向着自己女儿,这不昨晚连她寝殿都没进,虽然理解,但太后心里还是堵得慌。
“御医首说无碍,就是不能吹风,养几日就好了。”阿颂回话。
吴太后“嗯”了一声,就不在过问了。
底下俞贵妃和贤妃神色各异,有串起了其他话题。
裴宴听了一会儿,就知道这一众妃子皆是以俞贵妃和贤妃为首是尊,双方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针锋相对,话里话外绵里藏针,恨不得和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中皆字字带坑。裴宴单是听着就觉得心累,故作老成的摇摇头,比不上啊比不上。
“鱼儿可是无聊了要不要三哥出去逛逛。”三皇子贺晋笑着问道。
突然被点名,裴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向贺晋,对方笑的温和,表情中透着亲昵。
“就跟你三哥出去逛逛吧,晌午回来皇祖母让御膳房准备你爱吃的。”吴太后看小孙子兴致不高,就好声好气的诱哄。
裴宴终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三哥了。”
“跟三哥客气什么,我们自家兄弟。”贺晋温声指正,接着又看向吴太后,“皇祖母放心,晌午之前我定把鱼儿给您囫囵个送回来。”
“你办事哀家还能不放心,”吴太后心情甚好,“这样,只要你把鱼儿囫囵个送回来,祖母也给你加菜。”
“孙儿记得了。”贺晋不亢不卑。
俞贵妃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欣慰,瞥了贤妃一眼。贤妃面色不改,似乎没有看到,气的俞贵妃牙痒。
裴宴跟着贺晋出了慈安宫,一路向东。
“三哥带我去哪儿我可是从父皇那领了任务的,得好好陪在祖母身边,不能走远。”裴宴申明。
“就去东边的锦鲤池看看,前几天池子开始结冰,隔冰赏锦鲤也漂亮的很。”三皇子笑着解释。
裴宴心中一紧,克制住自己想要立刻探究三皇子的眼神,“那敢情好,自从我院中青花缸里的金鱼被移到后院儿池子里,我都再没去看过。要是瞧着漂亮,我定要捉两条带回去放缸里养着。”
明明知道自家缸里养不了鱼了,还想捉几条回去,这不明摆着让锦鲤遭罪的吗三皇子身边的近侍内心诽谤,不过谁也不会傻的当着裴宴的面说什么。
今天比昨儿还要冷上几分,屋顶上的雪化成了水又在屋檐底下结成了冰柱,挂成一排,自成风景。池子里果然结着冰,透过半指厚的冰能够看到冰层下来回游动的五颜六色的锦鲤,十分漂亮。
“听说太子昨日去东临书院,最后还是秦王叔派人把他送回皇宫的,鱼儿你可知道发生了何事”三皇子状似随口问道。
昨儿太子被秦王送回来,接着就被父皇喊去了兴和宫,一直到晚膳前太子才出来,据说太子出来的时候很是狼狈,脸上还带着划伤。父皇和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宫里就没有不好奇的,却打探不出丝毫消息。
如若不是如此,贺晋也不能把主意打到裴宴身上。不仅仅是温皇后,所有人都认为裴宴是一个草包,是草包也就是说情报摆在眼前他可能都注意不到。如非不得已
裴宴完全没有辜负草包之名。
“六哥只是凑巧来东临书院,先替我解了围,又帮着夫子教训我,我就没再理他。至于父王为何派人把他送回皇宫大概怕他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吧,我父王向来考量周全。”裴宴淡淡的说道。
三皇子眼神一闪,“原来如此,六弟性子温和,容易被别人影响,鱼儿你不放在心上。”
“本来也没放在心上,总之我和六哥相处也不多。”裴宴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三皇子话中的深意,大咧咧的回道。看贺晋还想继续说下去,裴宴出声打断,“不是带我来看锦鲤,三个你快派个人给我凿冰,再给我准备钓线,今儿我要钓冰鱼。”
裴宴曾经看到过凿冰钓鱼,自己却没有尝试过,之前是没闲暇功夫,现在是怕被骂,现在有人上门要替他顶缸,不用白不用。裴宴瞥了一眼三皇子,默默说了声抱歉。
“凿冰钓鱼”贺晋疑惑的重复,顾名思义,他大概能想象得出这是种什么玩法。“鱼儿,冰寒水冷,你大病初愈,不可”三皇子赶紧制止。
不过裴宴既然提出来,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没事儿的,没事儿的。”裴宴敷衍的安慰着,整个身子都探出去观察池面了。
“快快快,我看这边的冰面不错,应该能经得起我,你们就在这给我凿出水来就行了。”裴宴指挥着。
内侍宫女们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贺晋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别问,问就是后悔,他们把这祖宗带出来了,现在的贺晋只祈祷此过程中裴宴不要出意外。不然别说太后那,秦王叔那也不好交待,没得连带着还连累姨母和表弟。
裴宴得偿所愿,把人使唤的团团转,他自己就坐在岸边的椅子上,身上围着皮毛斗篷,屁股底下是厚实的棉垫。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池子的冰不合格,三个内侍尝试着站上去的时候冰面上出现了裂纹,吓得人赶紧撤了回去。准备这么久,就连满腹担心的三皇子都生出了些兴趣,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扫兴。
无法,只能收拾撤回。看着收拾的差不多了,裴宴才跟着站起身,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扑通”一声,接着就听见有人喊“落水了”“十三皇子落水了”。
裴宴摹地回头,就看到池子里挣扎的小手,脑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先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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