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朵杏花

小说:独占春色 作者:李息隐
    太子闻声, 眉眼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拿着公筷在认真给徐杏夹几样她爱吃的菜。

    卫王向来在这种场合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且他身子也不好, 这会儿虽也坐着, 但四兄弟搁在一起一对比,明显卫王的坐姿远不如其他三个挺拔。

    卫王姿态绵软, 背微佝偻, 身形单薄。手一直攥成拳抵在嘴边,偶尔会咳几声。

    对皇后的这句话, 卫王也是恍若未闻。

    而齐王这边, 齐王的反应就更大了。

    齐王直接起身, 朝皇后抱手道“儿臣原以为今日阿母摆家宴, 乃是让秦王给儿臣赔罪道歉的。没想到, 竟是儿臣自作多情了。”

    皇后笑着说“兄弟间的事,能是多大的事说赔礼道歉, 实在见外。”

    想着齐王的脾气, 皇后觉得若秦王没有任何表示, 怕齐王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皇后便退了一步,看向秦王道“二郎, 你是做兄长的, 也该让一让弟弟们。既如此, 你便敬四郎一杯酒,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没想到秦王还未说什么, 齐王却拒绝了。

    齐王说“母后的心意, 儿臣心领了。只是, 秦王的这杯酒, 儿臣实在不敢当。”

    秦王本就对敬齐王酒一事不情不愿,此番又听齐王这样说,他是更不可能敬他酒了。

    秦王顺势对皇后道“阿母您也看到了,儿臣是有意要和四郎修和的,奈何四郎没有这个意思。”又说,“如今四郎渐长,朝中不乏臣子对其交口称赞,想来是不把儿臣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

    齐王是一点就炸的脾气,他见秦王恶人先告状,反倒打一耙,立马更恼火。

    “兄长秦王可莫要玷辱了这两个字。哪家兄长会那般算计自己亲弟弟”不免也要顺带数落秦王妃几句,“卢氏之女,名声叫的响当当,可竟也能做出这等丑事来。如今我是看在嫂子面子上,这才放了卢氏一马。难道兄嫂对此不满,非得要做弟弟的赶尽杀绝”

    秦王妃自知此事理亏,她更不希望齐王此刻因迁怒秦王而将怒火波及整个卢氏。

    所以,秦王妃闻声忙端了案上酒樽起身,要给齐王敬酒赔礼。

    齐王却仍旧一挥阔袖,拒绝了。

    “嫂子也不必了。”齐王说,“若嫂子事先不知情,你卢家的堂妹便没这个胆子。既你知情,便就和秦王是一伙的。既有算计我的心,如今又何必假惺惺”

    秦王妃十分难堪,只为难的垂着头又坐了下来。

    皇后怒了几分,严肃着对齐王说“不得无礼这还是在本宫的栖凤宫,你这般胡闹,便就是顶撞本宫。”

    齐王不糊涂,他再怎么敌视秦王夫妇,但却不敢不敬皇后丝毫。

    在皇后面前,他态度虽也不好,但始终礼数不会缺。

    皇后训斥了他,齐王便抱手垂头说“儿臣不敢。”

    皇后知道齐王那里是说不通了,便望向了太子。

    “大郎,弟弟们闹了不愉快,你也帮着劝一劝。你是长兄,合该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太子这才搁下竹箸,望了望秦王,又望了望齐王后,才对皇后说“此事儿臣也关注了些日子,个中因由,儿臣也大致知道一些。四郎不是胡闹的性子,如今他这般生气,想也是实在心中委屈的缘故。”

    皇后一听这开场,便暗自皱了下眉。

    她知道,太子始终是偏齐王的。

    但太子又说“此事儿臣劝不了什么,阿母您也是。若是强按头二郎道歉,或是强按头四郎不计较,便是他们二人看在阿母面子上,勉强同意了,但心里的嫌隙肯定还在。根本问题解决不了。”

    “不如这样。”太子建议说,“让四郎自己说一说,他想怎样。”

    “老三,你说呢。”皇后没立即听太子的,只又问了卫王意见。

    卫王咳了一声说“儿臣没有什么高见,只觉得太子兄言之有理。”

    皇后这才看向齐王,问他“所以,老四你是打算如何”

    齐王脸色依旧很难看,他现在看都不屑看秦王夫妇一眼,只对皇后说“若阿母能许儿臣婚事自主,不会因再听谁的谗言而插手儿臣的婚姻大事,秦王夫妇之前的所作所为,儿臣便既往不咎。”

    皇后蹙眉问“说起来,你这是有了心仪的人选不知是谁”

    齐王还记得太子对他说的话,这会儿在皇后面前三缄其口。

    “还没有。但儿臣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纪,娶妃成亲是迟早的事。”又说,“阿母自小最疼秦王,儿臣这么做,自然不是针对阿母。只是儿臣被秦王这样算计一回,凡事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秦王见事已至此,深知拉拢齐王已然不成,便索性说“是吗但我怎么听说,四弟你近来都和郑国公府的四娘走得近”

    “莫不是四弟另攀上了东宫的高枝,便瞧不上我这个亲王了”

    皇后的心始终是偏向秦王的,闻声也说“老四,可是有此事”

    话至此,齐王倒也不否认。

    但他只是说“从前阿母不论走哪儿,向来只带秦王一人在身边。儿臣与三兄,都是太子兄拉扯大的。郑家乃是长嫂的娘家,儿臣与郑家兄妹走得近,有何不对吗”

    又说“都是当兄长的,长兄和三兄为何从不曾算计过儿臣,偏秦王敢呢”

    “你放肆”皇后震怒。

    齐王脾气也上来了,他索性一甩袖袍,直接告辞说“阿母偏心秦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明知是秦王有错,却还意欲偏袒,儿臣心中百般不服。”

    “今日这顿家宴,儿臣便不参加了,儿臣告辞。”

    行了退安礼后,齐王又追加一句“对了,若是让天下人知道那卢氏女的作为,日后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卢家又如何看待秦王妃呢儿臣拭目以待。”

    撂下这句后,齐王转身便大步走了。

    不论皇后和秦王在他身后如何震怒,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秦王妃则十分着急,忙起身走去大殿中央,跪下来求皇后。

    “母后,齐王性急,素来敢言敢做。若他真那样做了,我卢氏百年清誉就尽毁了。”秦王妃说着便行大礼,匍匐在地,“儿媳求求母后了,求母后救救儿媳。”

    一时动静闹得有些大,但太子仍旧静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徐杏再看那边卫王,也是同样如此。

    徐杏心想,卫王齐王的心,该是都在太子这边的。而且据她所知,圣人也是英明有分寸之人,他又不偏心秦王,是不可能会舍太子而保秦王的。

    她其实心里很疑惑,那一世,太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凭他的谋略和手腕,以及在朝中的威望怎么都不该会败给秦王的。

    可若不是他那一世败了,最后圣人又怎么会封雁奴为皇太孙

    回了丽正殿后,徐杏心里也一直还在想着这事。

    但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秦王在暗中搞了什么鬼,直接搞掉了太子的性命。就像这次的算计齐王一样,若非太子及时得到消息又及时出手,此番秦王多半是已经得逞了。秦王府如今势大,大有渐和东宫平起平坐之势。

    但徐杏又觉得也不大可能。

    凭太子如今对秦王的忌惮和防范,凭太子身边的那些暗卫,他怎么可能会在暗中被秦王搞掉

    不过经此一事后,齐王和郑四的亲事算是稳了。果然,隔了没几天,圣人便亲自下旨给齐王和郑四指了婚,婚期就定在了十月份。

    细算起来,也没多久了。

    郑四有了婚约后,更是经常往徐杏丽正殿这边跑。而每回只要她一来,齐王必然造访东宫。跟约好的一样。

    之前二人见个面或许还会遮遮掩掩的,怕让人瞧见。但如今婚约在身,都光明正大起来。

    齐王也不大,他就比郑四大两岁,如今也只才十七。偶跟在太子身后来丽正殿寻郑四时,见雁奴在,他还会和雁奴一起抢东西玩。

    虽然是故意逗雁奴的,但徐杏还是能从他身上看到并不成熟的一面,还一团孩子气。

    看着这样的齐王,又想到那日在皇后寝宫时姿态那般强硬的齐王,徐杏心中不由想,到底是皇室子弟,该硬起来时,真的是一点都不含糊。

    齐王郑四陪着雁奴在外面院子里玩,徐杏和太子则安静坐在窗下看着。窗户支开,从他们那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

    徐杏在随便做点绣活,太子则捧着本书在看。

    见徐杏目光时不时朝外面院子中探去,此刻面上也尽是温柔笑意。太子目光顺着她目光探过去看了会儿,索性扣了书在炕桌上,太子则和徐杏说起话来。

    “前朝时,父亲经常外放为官。那时候母亲怕父亲会在外面爱上别的女人,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只是不论她走到哪儿,都会把秦王带在身边。”

    “齐王自小和皇后感情就不深,但他却喜欢和秦王争。明知道在皇后那里,他争也争不过秦王,但回回都不肯服输。最终,都是他受委屈,然后哭着来寻孤和卫王。”

    “孤记得,他最小一次被秦王欺负时,才三岁多。可怜兮兮的,被秦王骑在身下做马。他以为受了欺负去阿母那里就能得到公平对待,但他觉得能为他主持公道的那个人,不过也只是随便说了秦王几句而已。皇后没当回事,秦王便如受了鼓舞一样,日后变本加厉欺负齐王。”

    “好在,齐王还有孤和卫王两个兄长,不至于叫他日子太难过。”

    徐杏听到“日子太难过”这几个字时,心里突然泛酸。

    她想到了自己。

    她和齐王的处境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其实本质是差不多的。

    同样都是家里嫡亲的血脉,同样都是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但在徐公夫妇那里,害人的人没有受到丝毫惩罚,反倒是对她这个受害者诸多要求。

    徐夫人以为对她稍微好点,就算是弥补她了,竟就想让她日后在东宫为徐妙芝效犬马之劳。

    她简直觉得可笑。

    太子同徐杏说这一番话,也有其用意在的。这会儿见她眼圈泛红,似有水意沁出,太子则挪了下身子挨过去,伸手半搂着人说“齐王当年有孤和卫王,便是不得皇后宠爱,他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如今又娶得心仪之人,日后定当和和美美。”

    “你虽不得徐公夫妇之爱,但却有孤和雁奴。日后,定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孤也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徐杏这会儿心里苦,的确需要一个怀抱。所以,她把整个脸埋进了太子胸膛。

    呜呜咽咽的,把太子胸前薄衫哭湿了一大片。

    太子笑容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爱,这会儿抱着人哄,就像哄小时候的齐王一样。

    徐杏哭了一会儿后不哭了,只是这会儿满脸狼狈实在难于见人,她忙吩咐婢子打热水来给她洗脸梳妆。

    因这日太子也在丽正殿,所以,便留了齐王一道下来吃饭。

    这还是齐王第一次在丽正殿吃饭,他也知道这里是徐良媛的地盘,且这徐良媛如今深得他兄长宠爱。所以,齐王谢完了太子后,又抱手朝徐杏道谢。

    徐杏区区一个良媛,如何敢受堂堂亲王之礼,忙起身回礼。

    太子则笑说“徐良媛和四娘情同姐妹,日后你在她面前也不必拘束。”

    “是。”齐王应下,顺便朝一旁郑四挤了挤眉毛。

    徐杏在太子面前哭了一场,又听太子说了那些宽解她的话后,心情更明媚不少。她本来也是不在意徐家的,只是明明她才是徐家亲女,但徐公夫妇却那样对她,她心里始终有些介怀。

    她总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那样对自己。

    但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这世上的任何事和任何人,其实都是讲缘分的。她和徐家众人没有缘分,就像是皇室中只有秦王和皇后有缘分一样。

    齐王还不像她,齐王是自小长在李家的。明明都是自己亲儿子,皇后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呢,那徐家对她这个“义女”如此绝情,她也不难理解了。

    心中那唯一的一点小结也解开后,徐杏再谈起、甚至是面对徐家时,心中便更坦然许多。

    她就只是徐家的一个义女而已。

    倒也不必刻意避徐家人而不见,该见得见,但该端的架子也得端着才是。

    尤其是在徐国公面前。

    徐夫人病了有些日子,徐府也早托人把消息送到了徐杏这边。本来这两日,徐杏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徐家探望徐夫人的。

    若去的话,徐家人势必会对她有所要求,甚至徐夫人可能会以病躯要挟她答应些什么。她虽不会答应,但也很烦这种行为。

    但若不去,外人眼中她毕竟是徐家义女,当初算是受了徐家恩惠的。

    如今她直上青云,却忘恩负义辜负昔日恩人,传出去的话,于她也无好处。

    之前两日一直犹豫纠结,如今徐杏倒是不犹豫纠结了。

    有些事情,她还是必须要做给外人看的。但对徐家,她也得遵守自己的本心,不必留情面。

    徐夫人其实这两三个月来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为此徐国公外头请了一波又一波大夫,甚至连宫里的御医都请到了。

    但都说徐夫人这是郁结之症,是心病。要想身子好起来,得去了心头的病才行。

    而徐夫人的心病,就是三个女儿。

    二娘在秦王府自从失了宠后,日子便艰难起来。大娘被太子贬了位份,儿子又交给了别人抚育,她原以为杏娘入了东宫后能帮她姐姐筹谋筹谋的,却不想杏娘突然和家里翻脸。

    不仅三朝回门没回家,这一连两三个月,竟不往家送一个信。

    算着月份,公子信都七个多月大了,能开始识人了。若他日后就觉得那曹承徽才是他亲母,那大娘怎么办

    难道,大娘这辈子就只能一直是昭训的位份,一直被关禁闭,再翻不了身了吗

    回回想到这些,徐夫人便心中如刀绞般疼。

    想得多了,吃的少了,就病了。

    徐夫人终于见到了她想见的女儿,见她如今越发容光焕发,比起之前在府上做姑娘时还要更美艳三分。不由要想到,她那还在东宫吃苦受累被关禁闭的大娘。

    “你好狠的心呐”徐夫人眼泪汹涌而出,“当时你出嫁时,绝情的话就那样说出了口。之后,你又果真再不往家里送一封信。而如今,你在东宫深得太子殿下宠爱,却从不想着帮你阿姊筹谋一二。你、你怎么会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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