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景宝络醒过来的时候, 不知时辰,薄雾透过半开的窗棱涌入,带来青山微冷的清香。

    她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头。

    身上的被子柔软舒适,带着旧日的熟悉。

    这是她原来的房间, 也是现在茹斯兰江的住所。

    房间里空荡荡,茹斯兰江不在, 她摸了摸衣襟, 身上的衣衫未动, 还是昨晚的模样。

    胸口只有微疼,她轻轻拉开一点看了看,上面那锁状胎记似乎红了些。

    伸手按住, 能感受到上面隐隐的气流涌动。

    自从昨天韩息夫在她身体注入一丝残存的神思后,身体隐隐有舒缓的迹象, 昨晚吐了那几口血, 看着吓人,现在反而舒服了些。

    一思及此,她想起昨晚因为捡识丹药而闯下的祸事,又有些不安。

    手脚依然有些发麻, 她看了看手指尖, 那因丹药染红的指尖现在一切如常, 只有残留的一丝微热,她拉开被子起了身。

    房间里没有人,门是闭上的, 隐隐有结界的痕迹。她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水是温热的,味道是她喜欢的花茶。

    门推开了,茹斯兰江走进来。

    “你醒了。”

    景宝络立刻站起行了一礼“尊上,昨晚的事情真是对不起”

    “昨晚”

    景宝络看他表情,心中一动,是不是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茹斯兰江不紧不慢道“你昏睡了两天了。”

    景宝络啊了一声,霍然站起,起来太急,头一阵发晕,她顾不得,伸手扯住他袖子“我昏迷了两天”

    茹斯兰江颔首。

    完了完了。

    她抓了抓头发,立刻转身去拿衣服,胡乱往身上一披。

    “那个,尊上,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阿宝,稍等一下。”茹斯兰江道。

    “不稍了。”

    景宝络哪里还等得,一边疾步向外走一边穿衣服,一边往身后拨头发。

    失策失策

    她辛辛苦苦挖了一个大坑,守株待兔到最后,千万不要给别人家打猎才是。

    大师兄的态度和丹房丹药的完整,都说明了那贼人就在山下,山下能炼丹的唯有绝欲殿之人。

    她的方向是对的。

    那晚和度恒小师弟说了那些话,充分说了她的怀疑和丹药下落,只要他回去一说,那有心之人最晚不过两天就会动手。她本想那晚先见过茹斯兰江再确认下藏书阁丹药情况,再去韩息夫处邀功的。

    谁知竟然这么睡了两天。

    现在什么都没同韩息夫说,要是那贼子真的硬着脑袋闯了禁地,说不定已当做宵小或者魔人直接干掉了。

    她哪里还有什么功可以去立啊。

    失策啊失策,她后悔不迭,大意失荆州。

    怎么就没先找韩息夫呢怎么就没先找韩息夫呢

    她正懊恼间,忽听见前面一声震惊的声音“宝络”

    正是韩息夫。

    景宝络抬头,果然见韩息夫一身紫色长衣站在云阶下。

    “师父”她心中一喜,连忙快走两步,“我正要找你。”

    韩息夫看她走近,表情从震惊变成了震撼,再变成了如被雷击的僵硬。

    “你”

    他伸出颤抖的手。

    景宝络顺着他的手指一看,也跟着惊了一下,她脸上陡然腾上两朵红云,衣服虽套着穿了腰带还没扎好,脸没洗,她讪讪刹住脚,伸手再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那个,不是,师父,你怎么来了”这天玑峰不是有禁制吗

    韩息夫胡子也在颤抖。

    “不是,我这个不是师父你看到的那样。”她觉得自己还能解释一下。

    后面微光一闪,紧跟着韩息夫出现的,是其他各殿的殿主和几位长老,急匆匆的来人一见她,无不陡然一刹车,脸上保持了和韩息夫一样的震撼表情,其中一位长老在落地时候脚还崴了一下。

    掌门顾清明震惊看着景宝络又看看韩息夫,然后摸了摸他胡子上那镶嵌的装饰。

    “你可以啊,息夫。”看起来不声不响连徒弟都送出去了。

    “掌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景宝络感觉现在急需在黄河洗一洗。

    “我是给尊上来送东西,然后不小心出了点意外,尊上才让我再此休息。真的,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什么都没做,掌门大人,师父,真的啊。”

    珏夫人目露鄙夷,轻哼了一声。

    韩息夫仍然保持雷击的状态。

    天玑门门规森严,当年她在时,一个女弟子不过是试图引诱师兄,便被废弃修为赶下山去。

    景宝络强行再解释一下“真的。”

    珏夫人微昂着头“既然敢做,连这点担当也没有吗”她看韩息夫“这就是炬嗔殿教出来的好徒弟”

    韩息夫生冷道“我炬嗔殿的事情还轮不到珏夫人插手吧。”

    珏夫人勾起一边唇角,冷笑一声“你殿里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只是这上行下效,为长远计,有件事今日一并说了吧。天玑门外门弟子漱玉雪本是漱玉氏人,日前已正式拜入我门下。”

    景宝络一怔,漱玉雪何时拜入了梳痴殿门下。

    韩息夫对漱玉雪这个名字并无印象。

    珏夫人鄙夷之色更甚“不记得想来你便是连座下弟子也认不全吧。不过,你可以问问你这位好徒弟,她们应该挺熟的。哦,对了,她在你门下化名为阿真。真蠢的真。”

    景宝络微微蹙眉,掌门顾清明连忙和善一笑“珏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都是同门,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就是。”他又转头看景宝络,“宝络是吧我看你也有些累了,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和需要下来再说。”

    景宝络“谢掌门。”

    珏夫人道“慢着。”

    她上前一步,目光绕过景宝络打量一圈“是有几分姿色。来路不明、意图不清,眼下魔教中人混入天玑门,焉知不是同谋”

    顾清明对珏夫人倒是客气,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她既然已侍奉了尊上,那便是她的造化,只要她愿验明正身,核定有无暗疾,为尊上安危计,我自没有话说。”

    顾清明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珏夫人道,“哪一位曾合修的伴徒不曾核定过,别忘了,这也是掌门您定下的规定。”

    顾清明闻言面孔微微发紫,他一甩袖子“你到时候尊上怪罪下来,不要怨本座未提醒你。”

    珏夫人微哂,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波光潋滟“我都是为了尊上着想,他便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转头一看身后一位梳痴殿的随行长老“择日不如撞日,月姑姑,有劳你。”她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月姑姑麻烦快些,我们还要前去面见尊上。”

    那月姑姑生的白净,一双手手指却格外长,她出列,神色冷漠看向景宝络。

    景宝络面色难看“你们想干什么”

    月姑姑道“小青娥不必害怕,很快的,只需一缕神思,查明小青娥身上有无暗疾即可。”

    她看出是常做这样的事,熟练伸出手指,指尖微有白光“这缕神思需从曲骨穴进入,可能会有些微疼。”

    景宝络闻言面色一变,这曲骨穴位于腹下部耻骨联合上缘上方凹陷处,是十分及私密的位置,此时此地在此,这其中的羞辱之意毫不掩饰。

    这珏夫人果真是有仇必报,当日她驳斥的三分面子,现在要她十分耻辱还回去。

    她面露愤意“谁敢”

    光天化日,朗朗青天,还就在天玑峰上。

    月姑姑道“还请小青娥莫要为难我。”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扣住景宝络的手腕,手伸到一半,韩息夫突然出手了,他一出手根本就没留余地,直接用的拆骨的力度,月姑姑翻手一扣,压住他手腕,韩息夫张开手,飞剑在手。

    他古板的脸再没有比这一刻更伟岸“我炬嗔殿的人谁敢动”

    珏夫人微挑眉,香风四动上前一步“韩息夫,这些年你功力没进步脾气倒是见涨。如今你连掌门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了吗这是规矩”她又看景宝络,“当年尊上闭关之前昏迷不醒,我侥幸曾照顾几日,得蒙尊上垂爱,以微薄之身成一殿之主。尊上是天玑门的供奉,他的安危便是天玑门的安危,谁要是动歪主意,我漱玉珏第一个不放过她”

    原来是有渊源的。

    她伸手扣住月姑姑的手臂,将她拉开“你去。”

    韩息夫握紧剑柄“漱玉珏,你敢”

    珏夫人歪头“你觉得”

    顾清明砸吧了一下嘴,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陆费章神色嘲弄明哲保身,其他长老都没说话。

    月姑姑看向景宝络“小青娥,那咱们就开始吧。”

    她右手一翻,食指和中指再度冒出白光。

    景宝络转身就跑。

    月姑姑何等身手,她一个瞬行便到了景宝络前面,景宝络湛湛停下,差点撞上她。

    她那冷漠的脸上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姑姑这就开始了。”

    下面韩息夫和珏夫人已经打起来了。

    这么大的动竟,还情殿和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茹斯兰江什么也没听见是恼她毁了半个丹房的事情还是,他顾忌身份根本就不想管闲事。

    月姑姑的手指触碰到她衣襟,那微弱的白光瞬间洞穿了外面的衣襟。

    景宝络这回什么也不想了。

    “尊上,救我啊”

    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一道白光乍然飞起,景宝络只觉脸上一凉,根本就没看清情况,就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而那原本站在她面前的月姑姑早化成那道白光飞了出去。

    月姑姑摔在地上,身体中一种恐怖的玉石相撞的碎裂声,在落地之后一寸一寸响起。

    而她那两根手指,伴随指尖的经脉都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

    她惨叫一声痛昏过去,茹斯兰江一挥手,她又姗姗醒来,然后再度痛昏了过去。

    景宝络下意识拽紧了袖口,移开了眼睛。

    云台上诸位长老面色微凛,除了韩息夫其余微微垂眸“尊上息怒。”

    茹斯兰江目光缓缓移过下面的人,吐气如冰“当我死了吗”

    顾清明额角全是汗,弯腰大礼“尊上,您误会了,我们这是今天察觉禁制有异,这禁制和尊上息息相关,故而才前来查看,我们都是我们都是担心尊上。”

    茹斯兰江面色如霜,扫过几人身上的佩剑,然后落在那已经神识溃散的月姑姑身上“如此担心我”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惊雷震怒,而随着他的说话,最下面的月姑姑气海开始自爆,所有修为已尽数被毁。

    顾清明的余光看了一眼珏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藏起失望的神色。

    珏夫人先跪了下去。

    紧接着是陆费章跟着跪了下去,然后是韩息夫,最后顾清明自己也跪了下去。

    “我等唐突,请尊上责罚。”

    茹斯兰江看也未看他们,他微微转身,扣住住想侧身移开避开大礼的景宝络手腕,他的手上是一只鞋。

    “这么迷糊,鞋子落了一只。”

    他身上依旧是月白长衣,墨发如夜,形容高洁清冷,但他的语调温和自然,带了一丝亲昵。

    景宝络瞠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了下去,伸手握住景宝络的一只脚,再亲自将那只鞋为她穿了上去。

    这是要做什么还嫌误会不够大吗

    他的手指灼热如火,比那晚藏书阁的地火气息有过之无不及,景宝络只觉面热头热,她正用力想缩回脚,突然看见一滴嫣红的血落在她的鞋面上。

    是茹斯兰江的

    他受伤了

    她的动作顿时停下来,僵硬由他穿好那只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脚背表示感谢。

    四下静谧,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即使不用抬头,景宝络能想象出现在下面呆若木鸡的人有多震惊。

    一个长老正将地上的佩剑捡起来。

    原本人群中一种无形的躁动也悉数消失,各怀心思的人开始彼此交换着眼神,她的余光中,跪得最近的珏夫人手指按在鲛灵纱上,顾清明额头上的汗也真实了两分,陆费章微侧着头,若有所思的手指轻轻敲动。

    这是一帮心思不明的人。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

    她甚至想刚刚的事情可能也是珏夫人等安排的一次试探,毕竟如他们所说,这天玑峰上的禁制和茹斯兰江的身体息息相关,禁制有异,那很可能茹斯兰江的身体也有异。

    而茹斯兰江显然是不愿意被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的。

    两队人之间有隐隐的胶着。顾清明等,在等,茹斯兰江也在等。

    动作再慢,鞋子还是穿好了。下面人都没有动,第二滴血这回落在她裙摆上。景宝络不再犹豫,在这一刻选择了自己的站队,她哑着嗓子硬着头皮撒了个娇“尊上,我好累呀,想再睡一会。”

    好吧,现在已经彻底洗不干净了。

    茹斯兰江手指微微一僵。他没有回头,微微侧眸,声音清冷“还要本尊亲自送你们吗”

    “不用不用。”顾清明立刻起身,带了众人告退,最后的两个长老抬起那神识溃散的月姑姑,顷刻间,如来时的速度,一众人都消失不见。

    等所有人都走了。

    景宝络缓缓低下来,看清了茹斯兰江苍白的脸,她小声道“他们都走了。”

    可以不用装了。

    茹斯兰江虚弱点了点头,突然脱力般将头靠在她肩上,冰火交织的呼吸中,他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呼吸之间。

    景宝络只觉封印处一片炽热,不知道是封印的神思在涌动呼应,还是她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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