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少姜哥你小心点,太深的淤泥不要下去。对你先用脚踩,脚底下碰到莲叶的根没有顺着那个荷叶的梗往下摸”

    “啊啊啊不要扯断啊它的根茎是一节一节的,少姜哥你顺着藕节往旁边摸,对摸到变细的地方就可以整个拉出来了。”

    难得看到叔姒跟个活泼的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站在水里的颜少姜手上在摸莲藕,一双眼睛却恨不得长在叔姒身上,他觉得自己完了,本以为第一次在河畔见到叔姒那一眼,便是一生难忘的风景了,谁知道叔姒这个人简直有毒,越相处,便越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他想,或许大巫说得对,叔姒就是神明的孩子,注定是要让他们这些凡人仰望的存在幸好,神明的孩子在还没有被人发现的时候,就被他抢先定下了。

    太阳落山之后,大泽里的水开始降温,担心颜少姜冻到,叔姒连忙把人喊了上来,饶是如此,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颜少姜也挖了差不多三十根莲藕,虽然只有胳膊粗,没有后世改良后的莲藕那么肥嫩,但,这个时候能吃到莲藕,还有什么可挑的

    有鱼本以为今天小叔子带心爱之人去部落的恋爱圣地长草坡,说不定要胡闹到月上树梢才会回来,贴心的大嫂甚至连晚饭都单独给俩人预留了。

    没想到这两个不省心的居然天都没黑就跑回来了。

    耿直的有鱼嫂嫂,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小叔子的下三路那啥,小叔子他,不会是不行吧听说猛虎的肉吃了可以让男人更加强壮,有鱼暗暗琢磨,要不要让自家男人去猎杀一头猛虎,给小叔子补补身子

    颜少姜还不知道自己在大嫂眼里已经“不行”了,一回到部落,他就扛着新挖的莲藕,和叔姒一起去找大巫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总是微微闭着双眸,躺在夕阳下晒太阳的长者,这一次,无论他们如何摇晃,都没有再睁开那双睿智的眼睛。

    死亡,对于挣扎在食物链上的原始人来说,似乎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一场狩猎,一次洪水,甚至一场无足轻重的大雨,都会带走他们的族人。

    然而,大巫的突然离去,却让整个部落瞬间陷入了恐慌。

    这个睿智的老人,就像一棵大树一样,默默庇护着他的族人们,而现在,这棵大树,也终于扛不住岁月的侵蚀,轰然倒下。

    倒得无声无息,甚至都没有惊动族人,就像曾经他活着的时候那样,部落需要他,他就会站出来;部落不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躲在自己的树屋里,从不肯麻烦旁人

    想到这里,族人们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叔姒,这是他们最敬重的大巫亲口指定的唯一继承人,或许,他该知道怎么办

    叔姒有些茫然地看着围拢过来的族人们,他和颜少姜急匆匆地带着新挖的莲藕回来,路上他还在和颜少姜说,这种莲藕文火炖了之后非常烂,再加上肉骨头,炖得软烂无比,大巫一定很喜欢吃,回来的路上颜少姜甚至还说,明天要和部落的勇士们去猎杀野猪,让部落里的老人孩子都能尝尝这种新食物或许,这就是人生吧,你永远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

    “叔姒,我们要把大巫送到山里,还是大泽里去”良久,石姜大哥面色沉重地走到叔姒身边开口道。

    “大哥”颜少姜不赞同地看了石姜一眼,叔姒的难过他们都看在眼里,就不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吗

    “少姜,这是大巫自己亲自定下来的规矩,族人死了之后,必须立刻送出部落”关系到部落生存的原则性问题,石姜是不会让弟弟乱来的。

    以前他们部落没有大巫的时候,有些舍不得亲人离开的族人,会把已经死去的亲人藏在树屋里,后来他们发现,这样做的族人,自己很快也会生病死去。再然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大巫,大巫告诉他们,死去的族人需要立刻送出部落,不管是山里还是大泽里,否则的话,就会给部落带来灾难。

    “不大哥,我不会把大巫丢到大泽里,也不会丢到山里,神明已经给了我们指引,让我们把大巫埋葬在我们修筑房屋挖出来的洞穴里吧”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泪水,叔姒的眼神中写满了坚定。

    他知道石姜大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生老病死都是部落里的大事,大巫也曾经跟他说过死去的族人该怎么处理,只不过,那时候部落里的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叔姒从来就没想过分离和死亡会来的这样快。

    然而现在,他甚至没有追思和哀悼的时间,因为,大巫死了,他就是部落唯一的巫者,所有死去族人的后事,都需要他来主持,包括大巫自己的后事。

    “是、是神明的指引吗那太好了”石姜大哥红着眼圈,眼中却写满了欣慰和狂喜。如果整个部落有谁最不希望把死去的大巫丢出部落的话,那一定就是他颜石姜

    颜家三兄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阿父是谁,阿姆也早早离开了他们,在他们眼里,年长而又睿智的大巫玄姜,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永远替他们挡着外面的风风雨雨。看到大巫躺在地上、身上的体温一点点消失的那一刻,石姜承认,他终于明白了那些族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死去的亲人藏在树屋里了

    好在,叔姒说了,神明给了他们指引,他们不必再按照从前的习俗,把大巫送到山里或者是大泽中,被野兽啃食了。

    强忍着悲痛,叔姒带着颜家三兄弟和部落其他的勇士,一起去了他们为了修筑房屋挖土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个小山坡,整个山体都是那种有黏性的黄土,特别适合拿来做泥砖,如今这个小山头已经被挖得只剩下了半个山头,为了方便做泥砖,族人们甚至在这里挖了新的水坑,引水过来现挖现做,附近的杂树和小灌木也全部被砍掉了留下了大片的空地,晒满了刚做好的泥砖,有些已经晒干了。

    “大巫生前最想看到的,就是部落能造出新的房屋,我们就在这里埋葬了大巫吧等我们的房屋建好了,大巫的灵魂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部落的房屋。”叔姒指了指山坡朝南的一块空地那里是最早开挖的,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空地。

    叔姒想把这里变成部落的公共墓地,今后,部落里的族人身故,就埋葬在这片土地上,黄泥土具有很好的空气隔绝效果,不会因为尸体腐烂给部落带来疫病,同样的,因为有了这块墓地,族人们也能在亲人故去后,依然有个可以追思怀念的地方。

    前世叔姒去良渚古城遗址搜集资料的时候,曾经仔细观摩过良渚时期贵族的墓地反山王陵,那是一座东西长120米、南北宽40米、规模堪称宏大的,人类远古时期的墓葬群。

    为了保存先人的遗骸,良渚的先民们精挑细选了一块不容易被洪水淹没的地方,用长草裹着淤泥,一层一层的修筑了一个人工高台,然后再铺一层河沙,再一层草裹泥,修筑了一个高约6米的人工台地,在台地上挖掘墓穴,将先人的遗体慎重地掩埋起来。

    一开始只是遗骸,到后来,人们开始慢慢把先人生前常用的东西,和他们觉得贵重的玉器、陶器也一并掩埋进墓穴,那便是人类最早的陪葬品了。

    叔姒并没有大兴土木,在整个部落连温饱都没有保证的情况下,就花费大量人力给大巫修筑高台式的墓地,尽管他知道,如果他开口的话,哪怕拼着今年冬天会冻死饿死一些族人,整个部落的人都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他的意见。

    但是他做不到,而且,叔姒相信,如果大巫还活着的话,他老人家也不会为了自己的身后事能体面一些,就置族人的生死安危于不顾的。选择这里,是因为这一片上面的浮土已经全部被挖出来了,剩下的地基十分结实,挖出来的墓穴不容易积水。把大巫埋葬在这里,墓穴可以晒到太阳,还正对着山下的部落,如果大巫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喜欢他为他挑选的这块墓穴吧

    选好了墓地,族人们很快分头行动起来,叔姒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要带着颜家三兄弟,为大巫的遗体沐浴更衣。

    包裹遗体的,是石姜大哥收藏的一块保存完整的史前巨鳄的皮,叔姒亲手替大巫戴上了发冠,那个曾经让他觉得有点搞笑的ifi发冠,现在再看,只会让人心生敬佩,因为,一旦戴上了这个发冠,就等于是把整个部落几百号人的性命与未来扛在了肩膀上

    过去的几十年,这个重担,一直压在眼前这个瘦弱的老者身上,片刻不得松懈。而现在,他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了。

    叔姒吸了吸鼻子,跑到部落临时给大巫搭建的窝棚里,取出了他还没来得及刻画的龟甲、平时拿来刻画的石刀和石凿,装到一个兽皮袋子里,郑重放在了大巫的身前。

    “这个叫做陪葬,从今往后,部落里的族人如果离开了我们,那么,就将他们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也一起埋葬在墓穴里吧”叔姒语气平淡地宣布了这项新的规矩。

    他有足够的资格和底气给予大巫这项尊荣,因为,现在,他是新的大巫了。

    “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去,送大巫最后一程”叔姒站了起来,石姜和芦姜一前一后,抬着大巫的遗体,慢慢走向叔姒为大巫选定的墓地。

    在他们身后,有姜部落的人,还有叔姒部落的人,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生离死别了,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他们即将送走的,是曾经被他们当做父亲一般仰望依赖的大巫。

    看着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叔姒,有姜部落的族人们,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他们的大巫,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在临死之前,替他们选好了新的巫者

    从日落到天明,这天晚上,整个部落的人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睡觉,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红了这一方天空,天边升起一轮朝阳的时候,他们终于埋葬了大巫,小小的坟包,不仔细看简直和附近的其他土堆一模一样。

    叔姒亲手移植了附近的一颗柏树苗,栽种到了大巫的墓穴旁。

    此时的原始人类,还没有发明出文字,至少南方部落没有,所以,他们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办法替他准备。

    不过没关系,叔姒想,他会很快“发明”出属于他们南方部落的文字的,到那时,就能给大巫补上一座墓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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