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顺着万福河行进,河对面就是程涛家。
路北朝南,东头临河第一家,非常好认。
这块地是程青松和毛凤莲回村后,和大家商量后圈起来的,用作宅基地和自留地。
这片以前就是秃头山和臭水沟,夫妻俩填了好几年才填平,后面山头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亲手种的,到现在,有些大树都有合抱粗了。
那时候这周围根本没人家,家里有姑娘小子,夫妻俩怕不安全又费功夫围了院墙。
这个工作量可不小,不过要不是当初那么艰难都被大家看在眼里,再加上后面夫妻俩因为救人去世成了所谓的英雄,舅爷根本护不住这块地。
不过就算是这样,最后也没护住就是了。
前世,程涛陪着奶奶回来的时候,这块地已经易主了。
驴车拐上万福河大桥,进入程仓里村。
离老远程涛就看见家门口站着几个人,程相文、程大江和李盼弟。
驴车停下,小广场上的社员们听见动静,都看了过来。
程涛拢了拢怀里的程小墩,“相文哥,大哥大嫂,小墩睡着了,我先把他放到炕上去。”
“赶快去吧,别把孩子闹醒了。”程相文摆摆手,转而去问程传杰李顺几个。
小年轻们刚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现正是想炫耀的时候,一时间所有人都表现出十足的表达欲望,说气话来那叫一个侃侃而谈。
程涛在压水井旁边给程小墩洗脸洗手的时候,正好听见程大江的怒吼“吃吃吃,就知道吃,不就是一碗面条子,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去现在问你们这个了吗”
隐隐约约还听见几个年轻人弱弱的反驳。
程涛心情不错,把程小墩放在炕里头,就走了出来。大门外面已经回归正题,李顺正在说他受伤情况。
站在原地听了一阵,程涛满头黑线。
如果说老大夫口中他这伤凶险,李顺口中他已经死去活来好几次了。
这,也真是个人才。
推开大门走出去,程涛立刻接收到了来自大家充满同情的眼神。
“涛子,你先回屋休息去吧,我们就是不放心,知道派出所立案,我们就放心了。”程相文率先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啊,赶紧歇着去。”“歇着去吧,可千万别留下后遗症。”
程涛决定接受大家的好意,“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今天我就不让大家进家喝茶了。”
“说什么话,赶紧进去休息。”
程涛点头答应,他转向程大江和李盼弟,“大哥和嫂子也回去吧,回头我和小墩去家里吃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程大江冷哼一声,但是没明着拒绝。
李盼弟拉拉他的胳膊,“你大哥就那样,你别放在心上,想来家里吃饭提前说一声,嫂子发面,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黑糖馒头。”
“好,”程涛笑眯眯回答。
程大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李盼弟赶紧跟上去。
亲哥嫂都走了,其他人也都不多留,很快便各自散去。
程涛插上大门,走回堂屋。
屋里还是跟遭抢劫一样乱的不行,他现在不想整理,把炕上的衣裳床单卷吧卷吧直接塞到站橱里,换下带血的衣裳,随便洗了洗就直接躺下了。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舒适的不行。
穿来之后,总是绷着一根弦,现在终于能放松片刻了。
迷迷糊糊间,程涛隐约听到有人叫他。
睁眼却发现已经是傍晚,透过窗棂能看到山那边红彤彤的晚霞。
按按脑袋,程涛坐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刚躺下,没成想太阳都落到山那边去了。
打开大门,门外站的是程传杰和李顺,俩人脸上挂着笑,李顺手里还提着条活鱼。
“你们怎么过来了”
“涛子叔,我们过来给你送条鱼。”说完,程传杰拿手肘捣了捣李顺。
李顺会意,赶紧把鱼递到程涛跟前,“涛子叔,谢谢你请我们吃饭。今天我是第一次进国营饭店。”
其实他觉得程涛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所以在奶奶和相文叔商量凑钱还回来的时候,他说还不如抓条鱼,既能还人情,涛子叔又正需要,一举两得。
程涛却没有伸手,“要是你们硬要算得这么清楚,这鱼我就不能接了。你们不想欠我,我也是一样的。”
“哎,涛子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这鱼是我俩的一点心意,给你补身体用的。”程传杰连忙解释。
“是啊,涛子叔你可得好好补补。”李顺认同这话。
鱼到底还是留下了。
程涛把它放在石槽里养着,便开始做晚饭。
虽然堂屋被翻得乱七八糟,厨屋却没受到波及,一大一小两口灶,因为常用,锅里都很干净。
程涛是烧过土灶的,不至于慌乱。
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用火柴点着麦秸,然后慢慢放进碎木柴,整木柴。
天逐渐暗下来,程涛找出煤油灯点亮放在旁边。
水很快煮开,放入用凉水浸泡的玉米糁,搅拌均匀,盖上锅盖,小火焖煮。
“涛子,在家呢”随着声音有人走进了院子。
程涛走到门口,“广发叔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儿”
“做饭呢。”
“嗯。”程涛把程广发让进厨屋,“叔,你有事儿直说就行。”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今儿村里情况混乱,都没顾上你这边,我代表大家过来看看。”程广发表情讪讪,心里禁不住叹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竟然连大队长都要换人。谁能想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而一切的起因却全身而退,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在涛子头上就是了。
“我这边没什么,派出所已经立案,现在只要在家等消息就成。”
程广发一时没接话,犹豫了几次都没能张开嘴。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涛子,”程广发从怀里掏出一叠钱票,“这是大队长家凑的,再苦不能苦孩子,等派出所结案得好长一段时间,你先拿着应急。”
程涛瞥了眼那叠钱,少说也有百十来块,这可不是小数目,程相良还真舍得下本。
“广发叔,你这是干啥,”程涛把他的手推回去,“传伟的事由全体社员们说了算,我也仅仅能代表自己的意见,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
程广发没有完全收回手,而是继续说“要说传伟这孩子也没啥坏心思,都是被家里惯坏了,你说那工农兵大学生是谁都能当的偏偏高月兰那婆娘想把好事都拢在自己家,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现在村里已经决定召传伟回来,另择更适合的人去。”
“等他回来,大队长肯定会严厉批评他,叫他以后不敢再惹麻烦。”
程广发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程涛的反应,不过他失望了,对方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一只飞蛾扑在煤油灯上,光线晃了一下,有一瞬间程广发仿佛看见了程青松。
“涛子,”程广发下意识开口。
程涛从咸菜缸捞出几根酸豆角,洗干净拿菜刀切成段。
“广发叔,昨天我去红鸩纺织厂,就是传伟硬拉去的。明明啥都没干,今天一大早却被他爹娘指着鼻子骂,你说这事放在谁身上不生气”
“是,是,他们做事太糊涂。”
程涛把酸豆角放到碗里,抬头看向程广发“那可不是做事糊涂,恐怕是另有所图吧。”
程广发一时没说话,要说其中没有内情,他都不相信。程相良和高月兰是什么人,那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今早突然对程涛发难,要说没所求,根本不可能。
再说,要是其中没猫腻,程相良怎么会专门请他走这一趟。
“不过广发叔你放心,他既然已经认下一件事,我也不会硬抓着不放。另外,关于昨晚派出所抓赌这件事,你让大家都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今天下午,在纺织厂被抓那些人已经被证实无罪,都被放出来了。也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竟然给警察局假消息。”
程涛拿铁勺在锅底火上热油,“呲呲啦啦”的声音有些刺耳。
不知道为什么,程广发感觉自己脊背有点凉。
堂屋突然传来程小墩的哭声。
程涛把油浇在酸豆角上,转头看向程广发,“叔,你还有事儿不”
“没了,你忙,”程广发摇头。
程涛点点头,拿着煤油灯去了堂屋。
程小墩刚睡醒,蔫怏怏的,看见程涛,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黏。
夜里有点凉,程涛找了件单褂给他穿。穿好后,抱起他往厨屋走,“肚肚饿不饿,咱们去吃饭了。”
“吃右”程小墩立刻有了活力。
“今儿喝粥。”
“哦。”声音瞬间低了八度,整个小崽儿都蔫了。
程涛觉得好笑,一手抱着程小墩,一手掀开锅盖,玉米香味立刻飘了起来。
程小墩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滋溜口水,“爸爸,香”
程涛刮刮他的小鼻头,“小馋猫。”
“嘿嘿。”程小墩不明所以,跟着瞎高兴。
“去洗手,吃饭了。”程涛把小崽儿放地上,拉着他去洗手。
“好哇,吃饭饭喽。”
程小墩算是个很好养活的小孩,已经会自己吃饭。
程涛是不知道他是吃进肚的多,还是洒在桌上的多。但是等小碗空了,程小墩就笑呵呵的表示肚肚吃饱了。
就当是这样吧
这年头农村基本没什么娱乐,倒是有人凑到小广场聊天侃大山。
程涛是没精力去凑这个热闹的,推碗就抱着小崽儿躺炕上了。本来只是想歇一歇,没想到直接睡了过去,醒来已经第二天了。
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程涛坐起来,瞬间他顿在了那里。
程涛低头,看到床单上的地图,果然不是错觉。
再看罪魁祸首,已经滚到最里面去睡了,睡前穿着的短裤已经被踢到另一头去了。程小墩就这样睡在一点湿气没有的地方,还舒服的打着小呼噜。
深吸一口气,程涛闭上眼睛,默默提醒自己,程小墩只是个三岁小崽儿,尿床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自己是他爹,应该用一颗包容的心去看待这件事情。
等心情平复,程涛认命的开始收拾。拿起没有受牵连的薄被,叠几折,把崽儿挪过去。然后把床单扯下来泡进石槽,棉褥则搭在晾衣绳上晾晒。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没等程涛升起好奇心,就听见堂屋程小墩喊他。
“爸爸。”进门就听见小崽儿讨好的声音。
“小裤裤怎么湿了”程涛故作严肃。
程小墩双手托住小腮帮,坦白“是我尿床袅。”
“你还很自豪怎么的”程涛瞬间破功。
“我也不想的,”程小墩委屈的扁扁小嘴,“可是,可是小鸡鸡不听话。”
程涛哭笑不得,伸手把小崽儿提溜到院子里,舀水给他洗屁股。
换上干净的衣裳,程涛让小崽儿自己在院子里玩,自己则去做早饭。
米粥配上酸豆角,爷俩简单解决了早饭。
刚推碗,就听见李顺敲门,“涛子叔,涛子叔,”
程涛无奈,什么事非得这么着急
“涛子叔,大队长家来了一群讨债的,领头的好像是昨天刚从派出所放出来,脸上有道伤疤那个。”看见程涛,李顺赶紧说明情况。
程涛心里一动,讨债的
“大家都瞧热闹去了,涛子叔,你去不去”李顺不嫌事大。
“去。”这热闹,不看怎么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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