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栗花落从地上站起来, 拎着裙摆走到窗边,伸手把斑抱起来。
挠了挠肉呼呼的下巴, 她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透出些微淡薄的笑意, 语调轻飘飘的。
“别说的太清楚,点点头就行了。”
停顿几秒,夏目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看起来倒像是受到惊吓之后的模样。
银时“”
一直显得很稳重的人霎时间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的令人担心他的生命安全。银时僵硬的咳了两声, 虚弱的问道“那个她好看吗”
夏目这回没忍住,下意识的瞥了栗花落一眼。
沐浴在阳光中, 栗花落抱着斑,似乎并不在意的朝他一笑,青蓝色的长裙蜿蜒着铺陈开,泛着微光。
“好看。”
少年回答的斩钉截铁。
银时沉默了很久, 他的目光落在夏目看过去的方向, 似乎是很努力的想要看见什么,可是眼里能看见的也只有阳光洒落的淋漓色泽, 血色眸中一片空茫。
“嗯那应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家伙了。”他轻声说道,“既然你说她好看的话。”
夏目“”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收回这句话
女妖缓步走到白发少年身前,微笑着垂眼去看他,伸出手摸了摸他脸颊上的伤口。
可对方眼里倒映出来的, 永远只会是她身后的景色, 这个世界里不会有她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 夏目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既不尖锐也不沉重,只是突然就喘不过气似的,闷在胸口。
栗花落叹了口气。
她抱着斑溜溜达达的就离开了这间小木屋,背影看起来毫不留情,夏目犹豫着收回视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着离开,却发现银时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那个方向。
他几乎要以为对方看见了。
然而血色的眸中依旧只能倒映出空茫的景色。银时嗤笑一声,侧过脸迎上夏目略显紧张的视线,低低的开口问道“她走了”
“嗯。”夏目点点头,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索翠小姐不肯让银时先生知道她的存在。
但现在看来,银时先生明明已经知道他看不见的存在就是索翠小姐,偏偏又要假装出自己并不知道的样子。
敏锐的察觉到这种在暗处发酵的奇异情绪、却又对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氛围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仍然青涩の夏目少年眼里全是困惑。
得知那个自己无法看见的家伙已经离开,松了口气又止不住失落的银时十分敷衍的拍了拍他的头。
“银时先生”夏目有些惊讶。
“那家伙是个笨蛋。”收回手,银时淡淡的说道,“既然已经到了彼世,为什么还要为活着的人操心。”
夏目“”
他觉得银时先生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了不得的情况。可是这种误会似乎又是索翠小姐乐于见到并且推波助澜出来的。
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看破一切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他觉得这样可能就最好了。
银时每天换的药会有妖怪送过来,他早上一打开门就能看见排的整整齐齐的必需品。反正这个人类看不见妖怪,奉命送药过来的小妖怪们有时候也不着急离开,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挤成一团看着这个被索翠大人眷顾的家伙,又往往会被他身上来自战场的血腥气吓跑。
而知道银时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夏目,则每天放学后都会过来和他说说话,或者带点解闷的书什么的,趴在桌子上做完作业再回家。这孩子的情绪没有半点遮掩,内心所有的担忧和温柔都能轻而易举的被察觉,瓦解陌生人所有的防备。
除此以外,夏目本来以为至少在银时先生养好伤之前,自己都不会再受到那些小妖怪们的骚扰了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
再一次被拦在校门口的夏目,心情疲惫的无以复加。
“我等会儿还要去看望索翠小姐的朋友。”他找个了没人的地方蹲下来,拿出口袋里的糖果一颗颗分过去,十分耐心的和妖怪幼崽们摆事实讲道理,“我们今天可以不玩这个游戏吗过几天再来好不好。”
妖怪幼崽含着糖果,含含糊糊的威胁道“酷爱把友人帐交粗来。”
夏目“”
他叹了口气,察觉到不妙的妖怪幼崽们拔腿就想跑,然而夏目伸长手一把把跑在最后面的那只捞起来抱在怀里。被抓住的幼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嗷嗷叫着自己要被凶巴巴的人类吃掉了,索翠大人快来救我呜呜呜。
可惜索翠大人没有出现,幼崽只能抽抽噎噎的窝在这个不宽厚却十分温暖的怀抱里,凶巴巴的人类好笑又无奈,低垂着长长的眼睫,再往他手里塞了把颜色漂亮的糖果,躲着人群把他抱进了林子。
糖果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融化,幼崽止住了哭声,自以为悄悄地抬起头去看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类据说是索翠大人的朋友然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闷闷的红了脸。
人类而已。
他嘀嘀咕咕的想着,把自己往人类的怀里使劲塞了塞。
夏目抱着个孩子的姿势有点诡异,至少在银时看来他就是像模像样的在抱着团空气,堵着门,血色的眼睛眯起,气势汹汹的像是身体没有因为惊吓而僵硬成石头一样。
“你在抱着什么”
“唔,没什么。”夏目揉了揉幼崽噗通冒出来的兔子耳朵,眼神飘忽了一瞬。
“什么叫没什么,你明明就是抱着什么东西吧,话说为什么能这么自然的抱着那么可怕的东西啊夏目贵志君”
“可怕吗”夏目眨了眨眼睛,低头和兔子幼崽对视一眼。小姑娘绷着脸努力想把脑袋上的长耳朵收起来,结果不仅是耳朵,连眼睛都变憋红了。
银时果断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这个胆子不小的小朋友。他才不是怕那什么什么呢,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怕的,啊呸呸呸,根本就没在怕的。
感觉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呢。
抱着小妖怪的夏目若有所思的想道,他看着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强自镇定的银时,唇角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
“银时先生”
他准备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饱受惊吓的人,目光却下意识的从银时身上转向另一边。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要镇定,不能索翠小姐一出来就看过去,但这种事情却完全不是夏目能自己控制的青蓝色的女妖出现的时候,光凭着那张仿佛敛尽月光霜华般冷清矜傲的面容,就能吸引在场所有能看见她的人的目光。
“不要胡闹。”她淡淡的说道,缓步走过来,伸出手接过夏目怀里的小兔子。
幼崽呜咽一声,依依不舍的离开夏目的怀抱,张开手搂住栗花落的脖子,白嫩的脸颊被糖果鼓起一个圆润的弧度。体内原本有些紊乱的妖力被慢慢梳理顺畅,红彤彤的眼睛变回去纯净的黑色,垂下来的长耳朵顺利的也收起来,小兔子呼出一口气,依赖的窝进栗花落的怀里。
栗花落垂眸逗着怀里的小兔子。
夏目下意识的往银时那边看了一眼,银时也在看向这边,微微蹙眉,非常努力的想要看出点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落不到栗花落身上,只是空茫茫四处乱转,想要找到一个地方能够停下来。
但始终是找不到的。
他们之间隔着世界的法则、隔着种族、隔着所有能够阻隔他们的东西。
注意到夏目的视线,银时慢吞吞的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少年人身上,血色眸中情绪暗暗的沉淀下去,抿紧血色稀缺的唇,显出几分隐忍的克制。
他能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缓缓笼罩了周围,如同很久以前,在私塾的时候时刻时刻围绕在身边的一样。可是他看不见,曾经让银时吓到脸色发白的鸡肋技能,现在却毫无用处。
他仍然在畏惧,此刻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看见彼世的身影。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在战场上血色弥漫,战死的将士、无辜的平民,虚幻的身影混在真实的身躯里,银时放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乌云,漫天的血色,嘶哑的呐喊,刀剑刺入血肉的撕裂声,层层叠叠的灵魂沉沉的混合在一起,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面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上一刻死于他手中的敌人,下一刻脱离了伤痕累累的躯壳,茫然的看着他。
可是没有银时想看见的。
他看不见被自己咬着牙、含着泪斩下头颅的老师,也不看见在上方轰然炸开的阴云里逝去的某个人。
他以为自己会死去,寂静的没入沉沉的湖中,一点都不像是恶名远扬的白夜叉应该有的死法。他应该威风凛凛的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竟然悄无声息的被湖水吞没。
冰凉的水自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什么,张开又拢住,竟然真的握住了另一只手。
随后被拽出水面。
他睁开眼睛,明媚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在身上,驱散了湖水带来的冷意。
这是个和平的世界。
和平的像是童话。
这存在于湖水另一边的彼世,有着他想见的人。
徒劳的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银时扯了扯唇角,没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大约是又露出那种愚蠢的担忧的神色,可是他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在这种触手可及却无法碰到、宛若镜花水月的情况下,露出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笑容来安抚对方。
实际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担忧的神色,保持翠鸟高冷人设的栗花落,神色冷漠的像是巍峨高山顶上经年不化的冰雪,连半分属于人的气息都没有表露出来。
她垂了垂眼帘,又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妖怪幼崽,在夏目的注视下缓步走过去。
银时的视线追随着夏目的目光,最后停驻在自己身边,他几乎就要和栗花落对上视线,可到底在下一秒就一无所觉的移开,停驻在某个空荡荡的地方,徒劳的睁大眼睛。
“阿银我啊,已经是个吝啬露出笑容的大人了。”他嘟哝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你可别胡思乱想我们早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阳光洒下来。
这个世界的夏天仿佛长远的不会逝去。
沐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然而她连影子都不能被呈现在对方眼中,栗花落笑了笑,放缓了声音,轻声说道“这样痛恨着身为背叛者的我的话,不是很好吗”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夏目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不太好说自己想看见什么。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栗花落终于张开手,轻轻抱了抱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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