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的伙计小七后来才懂了,原来顾铮那天说的“情怀”是什么意思。
小七好变卦,若是那每天来买糕的王爷是老板娘前夫,他又想复婚,小七还想着,能够借此由着老板关系谋点出路,比如一官半职、哪怕在王府做个守门护卫,也是庆幸。可是,小七明白了,顾老板说的“情怀”本是那位王爷他尚在民间落难窘迫时期,他老娘就是靠拖着板车去卖米糕来维持生计
小七好失望好郁闷
如此看来,就不是为了这顾老板复婚而每日准时打卯来小七的美梦泡汤了怎么能这样可是明明,他觉得那王爷看前妻的眼神是有内容的,还有,他又问顾铮是不是要买什么药,谁生病了云云
转而小七又想可是,如果自己是这晋王,以前身份地位微贱就罢了,他会和这女人复婚,可是如今,他是皇子殿下,说不定可能会继承大统那么,以后多的是天下美女广织入怀,谁稀罕她一个顾铮呢为什么会和一市井妇人复婚说出去,也抬不上皇家的颜面
情怀情怀
小七唉声叹气自己的飞黄腾达梦,看来是真泡汤了
“小七,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小七在厨房里揉面团,这几天,打探清楚了这里内幕真相,不得不说他心情糟糕至极。“什么事”
懒洋洋地,对顾铮自然口气也不似往常恭敬。
顾铮“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们家老爷子的那药,究竟是谁帮的忙果真是关世子”
她轻眯起眼睛,小七一下诧异了,舌头打结。“不是,老板娘,不是说了是关世子么你怎么又不相信了”
“呵晋王周牧禹我这次应该猜对了那天,我见他把你叫到他的轿子跟前,我也没问你们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他嘱咐你做什么我明白了是你一张嘴到处说,说我家老爷需要那药,是你去找的他想着巴结讨好,好攀上高枝是不是”
小七“是晋王帮的忙,可又如何呢反正人家不过也是顺道,举手之劳而已,顾老板,再说句难听的您可别生气,人家现在拔根毫毛都比咱腰杆还粗,这一没想和你复婚,二没想讨好你,帮就帮呗,你那么在意干什么反正药吃进您家老爷肚里,人好了就对了”
顾铮懒得理他。
将蒸得软烂熟透的黄薯用勺子压成泥,顾铮在厨房里忙活着。
她一边把新做的果酱加入那黄薯泥,又滴了几勺子花生油和半碗浓浓玉米浆,再放点面粉,又搅合好继续上了锅蒸
看着滚滚冒烟的大蒸锅,顾铮眼睛闪过一丝复杂迷蒙。
那是有关从前遥远的回忆。
她轻叹了口气,忽然有种沧海桑田、十年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记得两个人书院做同窗时,她的女儿身被周牧禹发现了;她对他的情思与爱慕,也被发现了
他时常逃避她,躲着她;
顾铮听说他们家很不容易,就拿眼前这玉米浆来说,他老娘周氏起早贪黑,得磨多少桶的豆浆玉米浆,才能供他去那百年闻名的玉鹿书院求学。顾铮想帮他,又知道此人清傲得很,有一次,趁着他不注意,偷偷钻进卧室,往他被褥里塞两个沉甸甸的银子。
而这一幕,恰恰就被他看见了
他站在门口上,背着两手,高傲地抬起下巴,薄唇微抿着,脸是沉的,眼睛也是沉的。
她的动作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小丑。
她瑟瑟发着抖,慑于男人那冰冷让人害怕的气息。
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就像一沟冰冷冷的水,她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泼得一身寒凉。
男人就那么冷盯着她,看着看着,她的情绪也爆开到极致顶点:“我知道你自尊心强知道你厌恶我这样做可是,我就只是想帮帮你,伯母她很不容易的,你忍心吗她的手,磨那些玉米豆浆都磨起茧子了我,我就是想帮帮你们”
“滚。”
男人淡淡吐出一个字,撩衫就走。
她追出去,又边哭边吼道“你对我真是太不公平了周牧禹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想做这些事,都要战战兢兢来看你的脸色,想帮你,也得如此窝囊小心,还要赔不是,那曲院长的女儿曲小姐,每次给你送这样那样的,我看你就眉欢眼笑,一脸乐呵呵得很,而我,而我偏偏做这些就讨不到你好这公平吗公平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始终背对着她,身子僵硬如铁,没有回头来安慰她一句。
顾铮轻吁了一声,傻啊真傻这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
等两人成了亲,是她老父逼着这男人与她成亲、做上门婿后渐渐地,她才明白过来
从最初,到最后,他一直就是有意疏远她、甚至厌恶她的。
满身的铜臭儿,觉得是仗着家里几个臭钱,一副大小姐独尊模样,俗气,看着就俗气。
他喜欢的,应该是那曲院长的女儿,文文静静的、满身书卷味儿的曲家小姐
可恨最后却不得不埋入坟墓般的婚姻,是她拉着他去的那坟墓
曲小姐后来也成亲了。
男人此生的白月光,就这样,只留一抹哀伤遗憾,是顾铮拆散分解了他们那一对活鸳鸯,让两个有情有义的男女从此隔河相望,再无可能。
这样的恨,该有多深多痛啊
顾铮丝毫没闻到蒸锅里,水被烧干的糊味儿。
她又想想,这人呐,也真是可笑,所谓忆苦思甜,苦的时候呢,憧憬着过好日子,出人头地、做上人之人;可出人头地后,现在,他已是集天下所有人都渴望而不得的荣耀,权势,地位,富贵于一身他呢,偏又却回忆着苦。
这每日里准时准卯到她这儿店里买糕点,说什么喜欢这新鲜出笼的糕点味儿,实则,可能跑遍整个京城繁华地、甚至御膳房,都是做不出她这样的糕点吧
这些糕点里,蕴藏着他的过去,他的耻辱,他曾经所受到的种种生活磨难与痛楚
可不是情怀又是什么
京都保和堂隶属于皇家所设医馆,阶层贵贱划分何等明显,那个药丸子,她想买吗
对不起,除了他如今这样的权势滔天皇子王爷身份,别人想要弄一瓶子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才叫打脸
他的这一耳刮子打下来,利利落落打到人脸上,疼果真是疼极
渐渐地到了阳春三月,满城里桃花灼灼开欲燃。
举城里翠楼画阁,屋宇雄壮,仿佛不受丝毫战乱影响,仍然是个金翠耀目的太平盛世。
柳陌花衢间新声巧笑,熙熙攘攘的大街,人群来回穿梭如鲫,按管调弦散落于各个茶坊酒肆。
周牧禹也连续有好几天没到她这店里来了。
听说,皇家有一场声势浩荡的春狩,皇帝赵巽率领着一干儿臣们去围场打猎,扎营帐,各种兴师动众。是的,天家姓赵,现在的周牧禹,应该叫做赵牧禹。那天,京都内城的东南界巷一片沸腾欢呼,老百姓把整个街巷都围得水泄不通,万颗人头攒动。他们看见皇帝坐在一顶大金辇上。那金辇,圆盖方轸,高一丈五尺;珠帘黄缎垂幨的幔子层层垂下,看不见里面老皇帝的龙颜,却有几个身穿绣蟒王服、头戴玉冠的皇子们骑着高大骏马在左右侍驾。
顾铮自然也是去了,本来是不想去的,却因为给一家酒楼送点心,她站在那酒楼的阳台上,酒楼老板女儿指着其中一看起来最最俊朗的皇子说,“娘,我听说那七皇子是圣上从民间认来的,你看,他长得多俊朗多雅致这些皇子们里面,就数他最是看着气度不凡、一脸的清傲出尘,目不斜视,将其他的几个都给比了下去真没想到,一个民间出来的皇子,居然如此气派怪不得这陛下很宠他、也很器重他呢”
那酒楼老板娘道“我可还听说,皇帝有意要给他指婚,是陈国公府的嫡长千金,然而不知为什么,圣尊御前,却被他当场拒绝了”
“”
那女儿一惊“拒绝了天呐这陈国公府的小姐,可是咱们京里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儿啊还是个大才女那四皇子裕王求娶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有人还说,这陈国公府的小姐搞不好是想当太子妃的他都不要竟给拒绝了”
顾铮听了一会儿,表情淡淡地,也没什么感想,也没什么情绪,仿佛在听人讲述着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故事。
她把手上的一盒子糕点递给那酒楼老板“这是你们订的海棠酥。”
转身便离开了,蹬蹬蹬下楼去。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所有的眼睛都被那皇家仪队排场吸引得挪不开眼。
一天夜里,她要收拾铺子准备打烊了,店铺所有帮忙的伙计也已急慌慌离开了,她准备取钥匙锁门,正要离开店铺回四合院去。
忽然,一阵马蹄哒哒声,踏着春夜月色越来越近。
顾铮也没个留神注意,接着,马蹄声一停,有人下马时擦动的衣服袍角发出窸窣音响。
她刚一转身,抬头,手中的钥匙,叮地掉在了地。“你”
她微微有些惊。
男人穿着家常的暗红锦袍蟒服,一步步,朝她走来。
清澈干净的瞳仁里,有隐隐的红血丝,有颓废,也有消沉疲惫,整个口鼻呼吸,浮动着浓浓的酒气味。
顾铮微微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我”
他喉结上下滚滚,看着她,眼睛里还是那种颓废消沉疲惫。“忽然就想在你这里坐坐,可不可以你不关门,陪陪我”
问得很绅士,那霸道的口吻却不容拒绝反驳。
顾铮莫名眨了眨眼,还没回神,男人脚步微微一个踉跄,已经走进了她店里。
东倒西歪,看来是真的醉得不清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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