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有时也常把自己陷入迷茫疑惑,自己,现在到底又算什么
她把表妹接来,让她住王府里,是想透过另一双眼仔细观察她,打量她,留心她;了解她身上曾经被自己忽视过的那些层面这个女人,有嫉妒,有心思,善于搬弄是非;除此,她还想知道,那次,在万寿山路经河桥时候,到底,她是不是真的有心要她死
顾峥,又不可能去逼着这徐茜梅承认发毒誓,那样子就算打草惊蛇了。
顾峥觉得很可笑,也很悲哀,有一天,她和表妹徐茜梅竟然到了这一地步,这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尚是童年时期,表妹徐茜梅埋首,给她右小腿上一口一口亲自吸吮蜘蛛毒液的场景,总是时不时浮现于脑海。并且,每浮现一次,心就痛一次,难过一次。
她企图挖掘诸多真相,可是,却又有一种倘若是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自己又将如何处理面对以牙还牙吗
徐茜梅倘若真的想置她于死地,那么,她是不是同样地也要让她死让她顾峥越想越头疼。索性,还是将这些烦心事丢弃脑海。
不过,又或许,女人的感情终是复杂的。徐茜梅的刺激、她的到来,反而让周牧禹和她的关系又加深一步。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在一切“大义”跟前,所有的私人“恩怨”都是渺小为零的。甚至可以化为前进动力。她甚至在荒谬的潜意识中,她和周牧禹是“盟友”,徐茜梅这个“外敌”想要入侵,那么,两个人一致的扛敌中,就注定要“相互团结合作”。
上次的那桩事也就算过了,徐茜梅没有去周牧禹那儿告到状,母子差点因这女人生分吵架,幸而顾峥及时出手,“挽回局面”,后来,周氏戴着那副头面首饰满王府招摇,就差没告诉所有府上的下人,她儿子很有孝心,那副头面首饰,确实是儿子专门买来孝敬送她的毕竟上次在打马吊时候丢尽了脸。徐茜梅在背后硬是气得
“哎呀呀,我说徐姑娘,你,瞧你这心思是想要扎死老生吗你怎么这么心肠恶毒呀”
周氏房中传来一阵阵吵嚷,接着又是一天,某个黄昏下午,周氏仿佛整个脸都已吓青,她从自己厢房拿出一块绣花枕头,当着诸多人面,顾峥的面,还有其他丫鬟婆子,“我说徐姑娘啊徐姑娘,你说说看,你往我这枕头里放这么多针是什么意思”
徐茜梅一脸懵怔,又是惊慌,又是气怕。“伯母,你,你什么意思啊”
她接过周氏递来的绣花枕头,“天呐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细针什么你是说,是我有意弄的我想要害你”
周氏“那要不然呢不是你,又会是谁我房里,今儿可只有你徐姑娘一人来过,我向来就不喜欢别人往我厢房里钻”
顾峥就在旁静静冷眼看着,没有上前插话,也没有作声。
周氏又哭“天呐,我一个老婆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居然被你这个小晚辈来害我,你说说,我哪里对不起你是不是就因为我让你端过洗脚水,麻烦了你可你,若是真不想做这些,就直接给我说啊你何苦这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心甘情愿的呀”
“周伯母”徐茜梅道“捉人要捉赃,就算我有心要害你,可你也要拿出真凭实据,是不是”
“呐,你们看,你们看,她也说,她想要害我”
又急忙去拉顾峥的手,周氏道“我说儿媳妇啊,不是我这个婆婆故意和你娘家的妹子过意不去,我是想好好招待这位徐姑娘,以尽地主之谊的,可是你瞧”
徐茜梅总算是什么都听明白了。她问了一句“你是说,如果,你这房里,或者,你这王府一出了什么乱子,就比如,今日是这些放在枕头里的针,明日还有什么的,只要一出了乱子,都是我的嫌疑是不是”
周氏道“那可不咱们这王府,你没来之前,可是安安生生、太太平平,什么都没发生,可你一来哎,你也不要怪我这疑心重,那天,你不是去向我儿子告状吗鬼鬼祟祟一大堆,害得我儿好生教训了我一顿我现在气还没消呢”意思是你有黑历史在场,她难免疑心
徐茜梅气道“你”
徐茜梅最后把气忍了又忍,最后,她对表姐顾峥说“我真的没有放过这些东西,真的,表姐我发誓,若是周伯母那枕头底下的针是我放的,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峥仍然沉默,半晌,她道“那么,你就当真发一次毒誓吧你既说你敢发誓,那就发给我婆婆看,你说你真的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表妹,只要你发一句这样毒誓,让我婆婆相信你,说,你从没起过任何害人之心,那么,也就没有人敢去怀疑了”
“表妹你快发呀”
她甚至还恍若好心状地温柔微微一笑。
“呜呜呜,呜呜呜”
女人的哭泣仿佛灌满了房间,那天的徐茜梅,据说一回到厢房,便倒在自家床上又捶被子又捶床。
周氏枕头里面的针,确实不是她放的。徐茜梅觉得受尽了委屈。
她丈夫程文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娘子,咱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离开这个王府既然,都到了这份上,我看你那表姐也不是真心待见咱们,那咱们留在这里又算什么让人欺负笑话吗”然后又去轻扯她衣袖,“这口气,就算你受得,我可受不得回去吧,啊回到昌州,就算日子清贫些,可到底不受这份气你又何苦来哉”
“你懂个屁”
徐茜梅大怒“我就要呆在这里偏呆在她这个王府”她声音恨恨地,浑身的斗志又昂扬起来“我就不信那算命先生的话,她这辈子是皇后娘娘的命,我就注定短夭折寿,等着瞧,终有一天,我要混出头,踩在她的头顶上”
当然,她这话说得很轻微,程文斌没有听清楚。
她这一辈子,有天能活出个人样,至少,要活在顾峥的头上,这已仿佛成了徐茜梅此生的最大渴望与梦想。所以,既到了这汴京城,她又怎会舍得走
当然,后来,徐茜梅才知道,原来那绣花枕头底下的一根根针,是周氏老妖婆故意栽赃她的。目的,就是在警告她别妄想在这个王府干那些阿猫阿狗的阴损见不得人勾当,要论这些招式,她老妖婆照样也会。最后更更主要的,还在于,但凡王府今后有什么差池纰漏,她徐茜梅,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所以,省点心吧,小姑娘,别妄想在她眼皮底下作妖
将近腊月三十这天,顾峥和周牧禹吵了一架。
起因是,府上有一封泥金刻有喜字样的大红色请柬,是来自于平安侯府关家的。平安侯府的关世子关承宣,他妻子江碧落给他生了个儿子。孩子生下来很瘦小,不太康健,然而,这对于他表妹江碧落那样的身子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各种艰辛万难不必说了,不亚于延线头上顶芝麻,江碧落也差点从鬼门关跑了一趟。
关承宣送来的这份请柬,语气言辞,很是诚恳,他主要想邀请晋王夫妇一起去参加他孩子的满月酒宴其实,按平安侯府在朝中地位,晋王堂堂一个皇子殿下,不亲自前去这也没什么,就算请,也有些不合常理,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满月酒宴。偏偏,他请的是他们夫妇,这里就包含了三个人过去的种种同窗旧谊。
晋王冷冷看了帖子一眼,便收回进袖中“我单独去就是了,你就不用再去了”
顾峥笑道“为什么”
她想得很单纯,虽然,她和关承宣没有那种男女暧昧之情,可是却一直觉得她是堂堂正正,也算和关承宣是同窗旧友,哥们朋友的关系。
周牧禹在吃醋“没有为什么总之,我不想你去乖,你听话些就在王府里好好呆着,天儿冷,难得东跑西跑”
顾峥委实就沉默了。
其实,这关世子儿子的满月酒宴,她并不是非去不可的,表达对于老朋友的恭贺祝福,有多种方式,她不去,也没什么。然而,她觉得自己受激了就因为周牧禹这话,这态度
顾峥在书院读了些狗屁圣贤书,别的什么没学会,倒把那些女人该有的三从四德、尊卑意识,早就抛去了爪哇国。她不仅没有三从四德、尊卑意识,甚至,还有一个令现下世风更为不容和难以想象的可怕观念这男人与女人,她们在这个时代所该享受的权利其实应当是一样的女人不应该被拘泥于内宅深院,不应该被裹小脚,就像花木兰一样,她可以扮成男装去充军,那么呢,她也可以扮成个男人,满世界到处飞,到处跑。没有人能够拘束她,哪怕她已成亲,已经嫁人,她也无法忍受有男人能够操纵她一生,妄想控制她一生。
顾峥道,“我偏去王爷关世子是我的同窗好友,不是么曾经,他帮助过我许多次,帮我度过一次又一次危机难关,现在,既然帖子亲自送来,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周牧禹脸黑得难看,半晌,他还是说了一句“别再跟我提以前的事,好么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就是曾干了一件比猪还蠢的蠢事”
顾峥道“什么蠢事”
周牧禹抿着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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