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林棠挑出的那一节细品过一回, 林如海心惊之下,不由喃喃“难道这天书也要避讳天子”
林棠一向不愿林如海看到这书里有关命运仙境的事,见如此, 便说“这本残书里本来就诸多隐喻代指, 比方本朝并无大司马一职, 这当是代指兵部尚书。我猜此书很可能并非什么天书, 或许是凡人做所, 恰合了这里的实情,或许此书要到凡间来, 所以特意改了字样避讳。”
说完这一通, 她问“爹也觉得这里说的是”
如今世事已与这书中大不相同,多思无益,林如海便再看一回那几句话, 缓缓点头“十之八九。”
林棠便忙说“今日我已叫她们把一应东西都收拾起来了。咱们是等到明年五六月,看情况如何,还是”
林如海笑道“棠丫头,你把玉儿也叫来, 我教你们一个法儿。”
林黛玉忙着来了, 和林棠一起听林如海说“那一位寿数之事未必定准,咱们心里虽有猜测,但万不可与第四个人知道。不拘那一位寿数究竟还有多久, 棠丫头,你出入宫内,可借机对皇后娘娘暗中回禀此事, 求得陛下之意,只说新式火器事关重大,你不敢自专, 不知何时呈上去的好。陛下便自有定论,不必咱们犹豫了。”
听罢,林棠笑道“这主意好如此一来,呈上去让上皇得美名,非是林家之过,若先按下不提,陛下想必也会给些奖赏,安抚人心。”
林如海笑道“陛下仁厚,你若借机提出不舍老父幼妹,不愿成亲出阁,陛下必会解你烦忧的。”
自己的私心被描述得这样道德仁义,林棠不好意思“爹知道我是为什么不想成婚,莫要夸我了。”
林如海笑“万事论迹不论心,别太苛责自己。”
商议已定,便该选日子入宫。与谢家递了消息,正巧没两日便是逢二,梁月安便带林棠林黛玉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年多过去,宫内孙昭容又给皇上添了一位公主,谢云雁也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冬日衣服穿得厚,她人又清瘦,倒看不出是有孕的样子。
梁月安行完了礼,拉着谢云雁的手就说“怎么看上去又瘦了”
谢云雁低声说“母后病了,我每日去侍疾,心中挂念母后的身子,自然显得瘦些。嫂子不必担忧。”
平常人家媳妇怀了孕,只要不是太过苛刻的婆母,便是不为了儿媳妇,只为了自家孙子孙女,生了病,也不会让有孕的儿媳妇服侍。
但天子为天下人之表率,天家的规矩自然格外严。皇后身为国母,皇太后生病,皇后不去侍疾,如何让下面妃嫔和宫外命妇并百姓之家的女子学习孝贤又有太上皇格外注重仁孝之道,所以谢云雁每日晨起去凤藻宫侍疾,至晚方归,一丝错处都不叫人挑出来。
梁月安扶着谢云雁转过屏风,把她小心扶到临窗榻上坐了,又给她塞上软枕靠着,又给手炉加炭,让她抱在怀里。
谢云雁笑道“这样倒还似我在家里一样。二十年过去了,嫂子还是这么疼我。如今孩子们也都到了我当初的年岁了。”
梁月安鼻尖一酸,忍住泪道“娘娘福泽深厚,将来还能看到孙子辈,重孙子辈,重重孙子辈呢。”
谢云雁笑“得嫂子陪我看才行。”
梁月安知谢皇后自嫁与陛下为王妃后,便逐年收敛了女孩儿心性,行事说话滴水不漏。她至少有十年没见过谢云雁做这等小女儿情状了,现下还是当着孩子们的面,便知她这些日子所受委屈不小。
谢云雁却不令梁月安再说,朝林棠林黛玉笑着招手“来,给我看看。今儿承昭和大公主三公主都在凤藻宫陪着太后娘娘,大约见不着了。昨儿她还念着你们,说想出宫找你们一处玩呢。”
林棠坐在谢云雁身边,笑道“天冷了,二公主便想出宫,也还是等开春暖和些才好。”
有上皇紧盯着麟德宫,二公主齐承昭想出宫并非易事,林棠说这话也只是客套话而已。
谢云雁又问了林黛玉几句,听她说最近看了什么书,便道宫内藏书阁似乎有另一版的,哪日找出来给她送去。
梁月安看她只做无事一般说笑,心内越发难受了,说“棠丫头今日来,是有事想请娘娘的示下。”
谢云雁示意女官们出去,和梁月安笑道“都说了让嫂子别担心。我隔了九年又得了这一个,不会让他出事,必会好生保养自己的。”
她问“棠儿想说什么说罢。”
新枪带不进宫,林棠只将燧发枪图纸呈给谢皇后看,又将与林如海商议好的说辞回给谢皇后。
林黛玉在一旁轻声补充,梁月安和谢云雁看这图纸看得目不转睛。
过了好半晌,谢皇后才抚着胸口,问“棠丫头,你都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这些东西”
林棠便说是她三年前在扬州看了鸟铳新鲜,这几年虽忙着牛痘的事,也没忘了鸟铳,常在家里摆弄,又觉得鸟铳用火绳点火弊端甚多,想法子改进,所以想了三年,改出了新枪。
梁月安呼出一口气,笑道“棠丫头玉丫头平日就爱舞刀弄枪的,没想到还爱火器。”
林棠笑说“清姐姐沁妹妹都不爱这个,所以我没带到谢家去。”
新式火枪的价值谢云雁心里清楚,更别提林棠还说了一句“火炮怎么改我也有些思绪,只可惜没亲眼见过,不敢说大话。”
等晚上和齐煜相见,谢云雁把图纸和林棠林黛玉说的话同他复述一遍,齐煜拿着图纸直看到了三更天,仍舍不得放手。
还是女官提醒皇后该歇了,免得伤着腹中孩子,齐煜忙命人服侍安歇。
在床帐里,齐煜闭着眼睛也睡不着,不断低声和谢云雁说“若把这新式燧发枪装备到军中,不但西北边防安定,连沿海一带也能减少匪患。真如她所说把火炮也加以改进,那更是”
谢云雁不得不中断齐煜的兴奋,靠在他肩头说“可棠丫头现下不敢明着把这东西呈上来,想知道陛下的意思。”
宛如窗外的寒风直吹到了他的额头上,齐煜冷静了。
“父皇的身子”他说了半句。
“父皇怎么”谢云雁试探着问。
去岁因牛痘之事,白院使获罪被贬为院判,原任院判的李志恩被擢为院使。现任的这李院使正是齐煜的人。
因此齐煜得以清楚的知道上皇这两年来,为保长生,常服丹砂,已经积了不少余毒在体内。若再照这样下去,长则三载,短则半年,上皇便将有性命之忧。
得知自己的父亲将不久于世,齐煜心内并无多少悲意,只有轻松和庆幸。
他才出生时,母妃只是小小贵人,家世低微,又宠爱不多,他们母子在宫内过得艰难。父皇眼中只有几位兄长,等他长到十来岁,在上书房各项功课都算得不错,兄长们争权夺利,惹得父皇忌惮,父皇才似想起他这儿子,对他隔三差五有了关怀。
而父皇对他的这些关怀,其实都是他和母妃步步为营,算计来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父皇对他并没有什么父子情分。而他对父皇也并无半点孺慕之意。
或许他们父子曾经有过那么一星半点的真情,但从父皇身体大愈,又想重握大权,甚至想废了他开始,就再也没有了。
齐煜开口,对谢云雁说“你告诉清宁郡君,让她且等着,暂不要递折子。”
若现下便将此物现于人前,将来史书工笔,便与牛痘一般,都是父皇的功劳了
察觉到自己竟是这么想的,齐煜悚然一惊。
他曾立志要让国朝上下气象为之一新,再不见父皇在位时众人争权夺势而不做实事不顾民生那等乌烟瘴气。
现在,他自己也成了这样
谢云雁发觉齐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忙半坐起来,问“陛下怎么了”
齐煜让谢云雁躺回去,叹说“没什么。”
他不能像上皇和义忠亲王等人一样,心中只剩下权利地位,容不下别的。
边防是国之重事
“告诉清宁郡君,让她先等到明岁端午,再听朕的意思行事。”齐煜决定最多只等半年,半年后如果上皇仍然康健,也不再拖延新式火器装配军中,“再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朕知道,林家只有她们两个女儿,她想要县主,郡主便是公主之位,再过几年,朕也不是不能给她。”
谢云雁吃惊道“陛下竟如此看重棠儿这孩子”
齐煜道“朕有预感,她将来还会帮上朕的大忙。”
不是所有被拐过的女孩子,都能从受苦的那几年里回忆出牛痘,也不是所有喜好火器的闺秀,都能花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将火器做出如此大的改进。
听到谢皇后说出“郡主”这两个字,林棠确实心动了。
她没把皇上画出来的“公主”大饼当真。“几年后”有可能是十几年后,也有可能是几十年后。
而且从古至今,所有非皇帝亲生而被封公主的女子的命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和亲。
林棠深知本朝律例宫规,公主说是爵视亲王,但只领正一品或从一品俸禄,每年的年俸两千两或一千八百两银,另外有一千斛禄米,是亲王俸禄的五分之一。
公主府也只有寻常亲王府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大。
郡王年俸五千两,郡主爵视郡王,只领二品一千六百至一千四百两年俸,郡主府的规制比公主府的还要小上一些。
县主更是只领三品俸禄,每年一千二百两银,也不开府,论起实惠,只比林棠的郡君一年多四百两银子。
但爵位在公主郡主之下的公侯伯子男,不但不论地位高低皆能开府,且每年能领到的银子也不输公主郡主,甚至公侯伯三等爵位,公爵每年领三千两银,侯爵每年领两千六百两银,伯爵每年也有两千四百两银子可领,比公主郡主还高些。
从来只见实权公侯,没听得过实权异姓公主。
林棠总觉得被封公主郡主,荣辱不由自身,全由宫中掌握。
她不想到头来还是被归为“内眷命妇”。
何况,就算是画大饼,皇上许诺她公主也可见看重。她婚事未定,别说是寻常皇子妃,就算是太子妃和皇后她也不想做。
谢皇后和梁月安震惊的听着林棠说“娘娘,我想能与男子同列臣班,不知是否可求陛下赏赐男子之爵,也好顶立门楣,护父亲妹妹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二更
感谢在20211024 06:24:0820211025 06:5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cheeeeee 10瓶;50254506 5瓶;爱乱飞的猫 3瓶;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