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妃听了那侍女禀报, 不由睁大双眸脱口而出“什么你说什么”
问完之后, 突然醒悟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 她心中一惊, 忙回头看向赵宗冕,却见此刻的镇北王满面错愕,像是没听明白侍女在说什么。
侍女低垂着头道“回王爷,娘娘, 原是陈太医给侧妃请了脉,说是喜脉, 大概是两三个月左右。”
王妃见镇北王没在意自己, 才定了定神, 眼神也迅速柔和下来,她笑道“如果是真的, 那真是可喜可贺,算是双喜临门, 不,是三喜临门,王爷打了胜仗是一喜, 娶了侧妃是一喜, 如今若再有喜脉,自然”
王妃说着便看赵宗冕, 却意外地发现镇北王仍是一脸怔然, 王妃本以为他是还没从这惊喜中反应过来, 但细看那表情, 却仿佛又不像是大喜之状。
王妃心头一动,忙唤道“王爷”
赵宗冕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妃笑道“王爷,不如我们去看看林妃吧。”
镇北王的眉峰下意识地微微皱蹙,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王妃越看越觉着古怪,只是不敢表露出什么,在心里忖度而已。
顷刻,赵宗冕才站起身来,琢磨似的说“那就去看看吧。”似不情愿,勉为其难。
如果不知前情,只听这口吻的话,就仿佛那个才“萌生”而出的孩子是路上白捡来的一样。
王妃虽自诩很了解镇北王,可看他如此反应,却着实猜不出到底原因如何。
于是两人离开了正厅,前往真珠院。
路上走的时候,王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因对赵宗冕道“王爷,先前章令公主遣人送信过来,说是小公爷随着您来了雁北,托我多加照料,先前因知道他先一步回来,我便在府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宗冕正在走神,闻言道“叫他住在这儿”皱皱眉,仿佛有些不太乐意,可毕竟已经安排下了,再叫搬出去也不是那么回事,何况他如今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就点点头“也罢。”
镇北王现在满心所想的,都是那个“喜脉”。
赵宗冕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子嗣,会以这种意外的方式出现。
当然,此事天知地知,他知,西闲知,王妃等众人却一无所知。
可随着这“喜脉”的横空出世,他那难以言说的心病却更加难以根除,倒反而越发加重了一样。
自打那一次按捺不住,西闲内忧外患,一度病重,赵宗冕被吓住了了,从此熄了心猿意马,只全心照料她而已。
也正如王妃所料一样,西闲之所以不肯在路上耽搁,反而催着赵宗冕赶路,就是不想为了她拖延太长时间,这样的话,不仅是王府,若传扬出去,整个雁北乃至京城,只怕都要有“侧妃专宠”之类的流言蜚语了。
西闲因为车马劳顿,又加上病了一场,气色之类的自然大不如前,可她天生丽质,只要稍微收拾,光华便无法掩饰,但西闲却并不想精心妆扮,马车回到王府之时,甚至只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竭力把十分的颜色减少成四五分而已。
西闲之所以如此,便是不想“先声夺人”似的,毕竟王府中有正妃,而她身为侧妃,到底低人一头,可虽然身份略低些,之前在京城里的那场婚嫁轰动,乃至皇帝召见赏赐之类,雁北众人一定早有耳闻,所以她人虽未到,声名一定早就赫赫扬扬。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她复盛装打扮,光彩照人地抵达王府,势必会给人一种“仗势凌人”、或者想跟王妃一较高下似的感觉。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西闲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她也绝不想人还没进王府,就给自己四面树敌。
正如西闲所料,柳姬跟王琴儿等本以为来者不善,谁知看她的装束举止那样朴素淡泊,不禁大为意外,下意识觉着不像是个能跟自己献媚争宠针锋相对的,虽不知深浅,却先各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可西闲能想到这些细枝末节,却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居然怀了身孕。
当太医满面惊喜地望着她,又忙不迭地起身行礼,口称“恭喜娘娘”的时候,西闲尚且满怀懵懂,不知喜从何来。就算听太医陈述方才所诊断的是喜脉,西闲还是愣愣怔怔,无法相信。
不多会儿,镇北王跟王妃双双来到,西闲闻听才要起身拜见,王妃早快步上前,笑吟吟地按住了她的手道“不要起身。是真的有喜了”
西闲的脸上红红白白,竟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太医在旁边替她说了。
太医又道“臣恭喜王爷,王妃了。”满屋子的人也跟着贺喜。
赵宗冕脸上的笑有点勉强,他站在王妃身后打量着西闲,这种感觉就像是得到了最美味的大餐,可还没开始认真尽情地吃,突然就给人不由分说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大肉包子,堵得他胸腹里满满的,无法出声。
这会儿王妃已经在询问太医其他事宜,太医道“娘娘的身子本就有些虚弱,先前又带病赶路,越发不妥当,如今又有了身孕,还得仔细调养。”
王妃点头,正色道“一定要加倍留意,丝毫疏漏都不能有,太医,从此后你就负责照看侧妃,务必打起十万分精神,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跟许管事说,我再拨几个人来给你使唤调遣。”
西闲道“娘娘且不用如此费心,我才来,就闹得这样兴师动众,实在不该。”
“这是哪里话,”王妃忙道“妹妹你有了身孕,能够为王爷继承香火,这自然是整个雁北都该为之欢庆的好事,兴师动众也不止是为了你一个,还有王爷、以及王爷的骨血。”
她眼中带笑,向着西闲道“你就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好好地保养身子兼养胎就是了。可知我盼着王府里添新丁盼的何等着急本来还打算给王爷再添一房侍妾呢,想必是神佛也知道我的心,如今可算是功德圆满了,明儿我还要预备酬神呢。”
赵宗冕在旁边听到这里,就说道“也不用吧。”
王妃回头,半嗔笑道“臣妾什么都能听殿下的,只这件事得听我的。”
赵宗冕方笑笑“那也罢了,随你安排就是。”
王妃说完这些,才起身出外,安排人手,又询问太医需要什么药物补品之类。
赵宗冕回头看了会儿,便在床边坐了,瞧着西闲。
西闲抬眸看他一眼,也垂了眼皮,两个人竟都没有话说,许是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还是西闲先开口“我已经没什么妨碍,只是王爷毕竟才回府,还是得多跟府里的众位亲近亲近,且王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府内里外所有都是王妃操劳,方才又为了我这样费心竭力,我心中已十分感激,王爷还是先请回吧,一来跟王妃团聚是要紧的,二来,也安抚众人之意。”
赵宗冕一愣,转头看了一眼,此刻王妃仍在外间不知吩咐什么,赵宗冕便微微俯身,凑近了西闲道“小闲,我如今还像是做梦呢,难道就是那一回那一回、那可是不算数的。”
他厚颜说了这句,西闲微怔之下,蹙眉看他一眼,却很快地又转开目光“我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赵宗冕无奈地啧了声,终于叹道“唉,这是怎么说的呢。这就叫什么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西闲听了这两句,眉头皱的越深,只是到底不便说什么。
侧妃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府内外,不多时,柳,王,张,李四人或先或后来到探望,幸而王妃还未离开,将众人拦下,只说先免除探贺,毕竟侧妃身子虚弱,休息保养最要紧,这时候就不必迎来送往,耗费精神的了。
入夜之后,赵宗冕总算走了,西闲才算松了口气,连日的赶路已经让她疲累不堪,而现在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里时不时会觉着胸口阵阵犯恶,原来不只是因为路上颠簸辛苦以及疾病缠身的缘故,这孩子来的如此突然,猝不及防,也把西闲先前的打算彻底打乱,她再度成了“众矢之的”,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对整个镇北王府而言,赵宗冕回来的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王府侍妾们心思各异,却又纷纷叫人暗中打听镇北王今晚歇在哪里,却听说赵宗冕人在书房中,正跟小公爷关潜说话。
柳姬知道后,仗着向来受宠,便带了个丫头往书房处来,不料走到院门口就给拦住了,侍卫道“王爷说不许人打扰,夫人请回吧。”
柳姬道“放肆,王爷连我都不见吗至少你给我通报一声。”
侍卫说道“先前二夫人来过,王爷也没有见,还训斥了我们一顿呢。三夫人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柳姬听说张夫人来过,微微吃惊,忙问“除了她,还有谁来过”
侍卫道“没有别人了。”
“现在关小公爷还在里面”
“是。”
“那你可知不知道,今晚上王爷歇在哪里啊”
侍卫绷着脸道“小人不知。”
柳姬噗嗤一笑,哼了声,这才转身去了。
半个时辰前,小公爷关潜来拜见赵宗冕,他虽然住在府内,但今日仍是在军中,听了王驾返回,这才急忙赶了回来。
镇北王已经沐浴过,又换了一身常服,在书房内传了几个人问话。
关潜到书房的时候,众人都已经散了,只赵宗冕一人在内,关潜天生怕他,却不敢立刻进去,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直到里头那人哼道“看够了没有要么滚进来,要么滚远些。”
关潜听见,知道是给他发现了,当下不敢犹豫,忙迈步走了进来,朝上拜见“参见王爷、舅、舅舅”
赵宗冕目光沉沉看着他,听他如此称呼,便“嗤”地轻笑了声,继而说道“听王妃说你住在了府里,怎么样,近来住的可习惯”
关潜忙道“一切都很好,娘娘很是照料。”
赵宗冕手心捏着一个玉狮子,问道“你在府里府外厮混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听说了不少新闻,都有什么跟我说说。”
关潜吓了一跳“并、并没什么新闻。”
赵宗冕淡淡扫着他“要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就白在这府里住了。不如回去桃城的好。”
关潜咽了口唾沫,大胆问“舅舅指的是什么”
赵宗冕道“府里最轰动的是什么”
沉默了会儿,关潜才迟疑地说“难道、是那个被撵走了的小夫人”
赵宗冕不回答,只是目光暗暗地看着他,关潜口干舌燥,却知道自己说中了“这件事,娘娘应该已经向舅舅说明了的。”
“你倒是聪明,”赵宗冕道,“可我想听些不一样的。”
“不一样”
“你里里外外都听说了些什么照实说。”
关潜面有难色,赵宗冕也不逼他,只是似冷非冷地瞅着,关潜本想虚与委蛇,可对上他那不怒自威光芒凛冽的眼神,却仿佛无所遁形似的。
把心一横,小公爷道“我听人说,舅舅那位小夫人因为触怒了王妃,所以给撵走了。可是、可除此之外还有些人私下里胡说,说是小夫人是跟人私、私逃了的。”
赵宗冕道“还有呢”
关潜抬起眼皮又瞅他一眼,想了想道“不过也有人说,小夫人是、是给冤枉的。”
赵宗冕微微欠身“哦”
关潜定了定神“具体我也没敢打听,只在哪里偶然听人说了一句,小夫人给关起来的时候曾经叫过什么陷害”
关潜虽然说“没敢打听”,但瑛姬的事涉及了镇北王的脸面,又加上王妃严令不许外传,小厮们嚼舌都给管事呵斥住,又有谁敢明面上说这些
何况关潜初来乍到,自然也没有人敢当着他跟前提起。所以关潜虽说“偶然”等话,可事实上这些内情,都是他自己用了些法子才探听来的。
赵宗冕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听他说完,一点头。
关潜见他并无任何怒容,摸不着他的深浅,可幸而他不曾动怒,于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直到赵宗冕说道“潜儿,我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做。”
关潜精神一振“舅舅请吩咐。”
赵宗冕一招手,关潜忙麻溜地上前,听他在耳畔低语了一句。
小公爷听罢满面诧异,不大敢信似的“舅舅想让我去查这件事”
“嗯,”赵宗冕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能不能做到”
关潜想了想“舅舅叫我办这件事,也是因为对潜儿的信任,我本来不敢推辞,可我毕竟是初来乍到,只怕有些不便。”
赵宗冕道“不必啰嗦。让你去你就去,横竖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归给我查出来,就算你是个好小子。”
关潜咽了口唾沫,又小心翼翼地问“舅舅,若我真查出什么来,舅舅是不是就肯留我在身边了”
赵宗冕道“非但留你,还要重用你呢。”
关潜吃了定心丸,正要告退,突然又想起件事“舅舅,这毕竟是舅舅后宅的事,要是、要是我查明白,却”
“你怕事情不光彩,我会迁怒你”
关潜眼珠转了转,默认。赵宗冕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之所以叫你去,也正因为你是自家人,再这样畏首畏尾,就给我滚”
关潜这才放心退出。
书房内重又归于平静,镇北王把那光滑白腻的羊脂玉狮子放在桌上,默默出了会儿神,终究站起身来,开门出外。
雁北的冬夜分外寒冷,赵宗冕抖了抖肩头,大步往外,可在进月门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原来,前方往左,是真珠院,往右,却是王妃所住的正房。
赵宗冕望着脚下的路,眼波闪烁,顷刻终于往右边拐了过去。
卧房之中灯火通明,吴王妃并未歇息,听门上报说王爷回来,便起身相迎。
赵宗冕落座,笑道“怎么还不睡,又忙什么”
王妃道“林妃第一次来雁北,我怕她对这儿的气候不适应,方才又叫人去看了看那屋子里的炭火。”
“你也太心细了。”
“妹妹的身子弱,又有了身孕,当然得加倍注意。”
“有你照看着我也就放心了。”赵宗冕打了个哈欠,往内室走去,“好了,时候不早,还是睡吧。”
“这不过是臣妾分内该做的,”王妃见他将进内室,突然道“殿下,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宗冕回身“嗯”
王妃垂眸浅笑道“今儿王爷才回来团聚,按理说我不该说这话。可这毕竟是林妃在雁北的第一夜,虽然有人伺候着,可到底她是离开京城跟家中众人,孤身一个随着王爷过来的,她的情形又特殊,将心比心,这会儿她身边最需要有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所以臣妾斗胆。请王爷今晚上到真珠院过夜。”
意外地听了这番话,镇北王不禁扬了扬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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