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先前那人叹道“妹妹这自然是犯忌讳的话, 贵妃身怀龙嗣甚是辛苦, 皇上多疼她自是应该的,且如今六宫都是贵妃主事,娘娘怀着身孕掌管诸事何等不易,我们怎能不更加多一份体谅敬重呢”
后面这人吃惊地问“你、你怎么突然”
正说到这里, 突然发现不对,忙回头, 却见廊外有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月光下颜有清辉, 身姿轩昂, 胸前的龙纹在夜影里若隐若现,仿佛活的一样。
赵宗冕淡淡道“是谁在哪”
两人早急忙走了出来,跪地行礼“妾参见皇上。”
左边一人身着浅粉缎服,灯影下有淡淡烛光, 听她自称, 乃是威勇侯家的冯潋楚。
右边一位淡蓝襦衫, 却正是工部尚书之女范雨沐。
赵宗冕也听了出来, 为西闲说话的那个正是范雨沐, 出言不逊的却是冯潋楚。
此刻冯潋楚多半也是心怀鬼胎,方才出声的时候, 声音都是颤抖的。
赵宗冕却并不理她,只看向范雨沐道“怪不得贵妃盛赞你明艳动人, 善解人意, 果然不错。”
范雨沐垂着头, 禁不住微微一笑“妾身不敢当。是贵妃娘娘体恤爱顾之意,妾身心甚感念。”
“嘴儿也甜,会说话,懂事,不像是有的人。”赵宗冕道“你起来吧。”
范雨沐谢恩起身,旁边的冯潋楚白着脸,心中懊悔且又惧怕,盼着赵宗冕跟自己说几句话,又怕他贬斥自己。
不料赵宗冕问范雨沐道“你住那一殿”声音竟似有几分温柔。
范雨沐道“回皇上,是华缨殿。”
两人一问一答,竟然去了。
冯潋楚却仍跪在殿内地上,耳闻赵宗冕的声音越来越远,又气又急,且又羞愧难当,不由捂着脸哭了起来。
伺候的嬷嬷们听说后忙赶了来,又叫她不得哭,毕竟在宫内流泪亦是忌讳。
嬷嬷们问明白端由后,叹道“贵主也太口没遮拦了,难道不知皇上最疼贵妃怎好背地就议论起来”
冯潋楚道“我原本不想说的,是”说到这里,突然心中想起什么,顿时后知后觉,“是她,是她故意引我这么说的”
连日里等不到皇帝临幸,几位贵主的反应自然各异,可因为都是出身高门贵宦之家,就算心里再急切难当,面上也不便流露出什么来。
这范雨沐同冯潋楚住的最近,宫内寂寥,几天相处下来,倒觉着还有些志趣相投。
先前两人本也只说些天南海北的话,可突然范雨沐就变了口风,提起皇帝来,冯潋楚一时性起,忘了忌讳,心想反正大家心照不宣,随便抱怨几句又能如何
却哪里知道前面有个套,正等着她跳进去。
范雨沐必然是早发现了赵宗冕来到,才故意引她说那些犯忌讳的话。
这些世家贵女又有哪个是愚笨之辈冯潋楚想明白后,恨不得将范雨沐揪出来,在赵宗冕面前戳破她的险恶面目。
但却又能如何人家已经踩着她这根枝儿腾云直上,伴驾去了,而她却还只得乖乖地跪在这里。
次日清晨,甘露宫。
西闲才送了泰儿出门,门口小江子扬声道“冯贵主到。”
说话间,两名宫女搀扶着冯潋楚从外进来。
昨晚上赵宗冕歇在延秀宫那边,西闲倒还罢了,把小江子忙碌的一整夜没睡,只顾着东窜西窜地打听消息。
先前西闲刚刚醒,小江子就迫不及待地把冯潋楚被罚跪,赵宗冕歇在华缨殿之事全都告知了。
西闲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见冯潋楚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仍觉意外“妹妹这是怎么了”
冯潋楚跪在地上,双膝碰地格外疼的钻心,却仍不敢起身,她眼皮红肿,神情憔悴,道“妾身来向娘娘请罪的。”
西闲忙叫人扶她起来“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快快免礼。”
冯潋楚昨晚上跪了半宿,凌晨赵宗冕去上早朝,从华缨殿出来后看见她仍跪在原地,才命她起身。
当时冯潋楚已经动弹不得,嬷嬷扶她起来后,发现双膝都青紫肿胀了,幸而是夏夜,晚间只是凉爽而已,不然若是春秋甚至冬天,只怕小命呜呼。
此刻冯潋楚气衰力竭,却道“求娘娘听完妾的话。”
西闲只得先叫人住手,冯潋楚道“昨晚上皇上未去之前,妾跟范姐姐闲话,她说起皇上只怕又不能到了,妾便接口说皇上必然又歇在娘娘这里,因天热心情浮躁,又加上要答范姐姐的话,就抱怨了两句,不料正给皇上听见,让皇上误以为妾对娘娘不敬,妾、妾自知不如范姐姐机警懂事,也自惭心浮气躁出言不逊,先前在殿前跪了半宿,已经诚心悔过,如今特来向娘娘请罪,请娘娘降罚。”
西闲原先听小江子转述的时候,已经有所猜测,如今听了冯潋楚这几句话,越发明白了她的意思。
西闲便道“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只是这个,快起来吧。”说着亲自上前,探臂在她手上一扶。
两边忙道“娘娘使不得。”西闲的肚子毕竟已经大了,俯身很不方便,冯潋楚也忙道“娘娘”
西闲又叫左右扶她起来,温声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岂不知你们的心情只是有的人城府深些,知道把那些话藏在心里,有的会口没遮拦说出来罢了。你今儿吃了这个大亏,以后可记得别再犯傻了就是。”
冯潋楚闻听,泪刷刷流了下来“是,妾实在愚笨,以后也再不敢听人谗言胡言乱语了。”
西闲笑笑“本来皇上早该去各宫里了,只是近来朝廷上事多,皇上日夜操劳,甚是心烦,所以昨儿我才特又劝了皇上一番你也不必哭了,我这里是不妨碍的。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别先弄坏了身子,那可就真不好了。”
说着回头命传太医,给冯潋楚看腿。
当初西闲发落何蕊的时候,这几个人都在场。大家是知道西闲的厉害的。
如今冯潋楚听她言语温柔,话且说的通透,知道西闲心里自然是明白了来龙去脉,她未必会真怪罪自己。
可想到昨晚上给范雨沐挑拨的胡说了那些话,不由暗暗惭愧,便含泪道“多谢娘娘体恤宽仁。”
西闲笑道“雨过天晴就好了,只是不能再哭了,这样好看的眼睛哭坏了,以后可怎么好”见她容色憔悴,便叫人来给她收拾,又叫准备汤水。
冯潋楚甚是机灵,她虽然在殿中跪了半宿,但生恐此后范雨沐或者是谁把她嚼舌的事说给贵妃知道,那么她在得罪了皇帝之后,就又得罪了贵妃,以后还能在宫内活下去于是索性一鼓作气来主动向西闲请罪。
她此举本是有做戏的成分在内,但是见西闲一点就透,且言语和顺丝毫责怪之意都没有,又见如此善待,放心之余,心底亦有些微微地暖意,心想“以前他们说贵妃如何的豺虺成性,专宠善妒,叫我看也未必当真。”
正在此刻,外头小江子匆匆地跑了进来,道“听说皇上刚刚传旨,封了华缨殿的范贵主为正五品的才人。”
冯潋楚心头一沉,暗恨之余,突然鬼使神差地看向西闲。
却见贵妃的脸色仍是淡淡地,并不见任何惊讶意外之色,点头道“知道了。”
且说顾恒连夜赶路,在次日的傍晚,终于跟押送赵立的镇抚司缇骑在路口遇上了。
镇抚司跟龙骧卫虽是两个不同司部,但顾恒的盛名却是人尽皆知。
何况顾恒手中还拿着赵宗冕的密旨。
跟镇抚司的人会面,简单地交接了一下,顾恒问起赵立的情形,缇骑统领彭二爷道“这反贼一路甚是老实,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顾恒立刻要见赵立,彭二爷领着他到了中间一辆马车上,却见赵立被捆着手脚,躺在车上,动也不动,不知生死。
彭二爷很识趣,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为了防止罪人路上胡说八道难免泄露机密,一路上除了让他吃喝拉撒,便让他如此昏睡,顾统领若要问话,把这个放在他鼻子底下让他闻一闻就醒了。”
顾恒也知道这是镇抚司的行规,道“多谢。”
跳上马车,顾恒看赵立果然睡的无知无觉,他便将瓶塞一拔,在赵立鼻端放了片刻。
不多时,赵立打了个喷嚏,果然慢慢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问道“开饭了吗”
突然晃见顾恒,眼神一直,细细一看笑道“你是谁”
顾恒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我如今要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
赵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道“你长的这样好看,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顾恒只当没听见这些风言风语,淡淡道“第一,你是怎么杀出重围,奔去渝都杀死废太子的”
赵立笑道“好兄弟,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顾恒眉头一蹙,冷冷地看着他。
赵立道“我向天起誓,你告诉我,我就把我知道的也全都跟你说。”
顾恒道“龙骧卫统领,顾恒。”
“原来是你。”赵立有些吃惊,“原先还以为是个粗粗壮壮的大胡子呢。没想到。”
顾恒冷道“废话少说。”
赵立才笑道“好好好,我知道顾统领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哦对了,不仅是被幽禁起来的那个老家伙,还有新登基的这位皇上”
大概看出了顾恒的不悦,赵立又吐舌道“你这次来,是奉了哪个的旨意是新帝吗赵宗冕他派你来总不会是要灭我的口吧”
顾恒听他只管问东问西,正不耐烦,听到最后一句,心头却一动。
“为什么皇上要灭你的口。”顾恒问道。
赵立说道“他当然是怕我回京之后,说些不利于他的话。”
顾恒冷笑“你敢信口捏造,别人也未必肯信。”
“捏造”赵立也冷笑了声,继而说道“顾统领,我跟你一见如故,也不瞒你了,我捏不捏造,你这位新效忠的皇上自然心里清楚,你是他的心腹之人,怎么他居然没告诉你这机密吗”
顾恒只瞥着他。
赵立往顾恒身边挪了挪,道“我为什么能杀出重围,自然是有人为我放水,我能杀到渝都宰了赵启那兔崽子,不正合了赵宗冕的心意吗不是他让关小公爷相助我这种种的吗”
顾恒心头巨震。
先前西闲找顾恒的时候,顾恒已经猜到了废太子赵启的死只怕跟西闲有关,但他却怎么也想不通,西闲人在深宫,按理说指挥不到千里之外的蜀中去。
但她偏偏这样关心,那自然是有缘故的。
本来顾恒没打算刨根问底,横竖他做所的就是为西闲解忧而已,可直到此刻,听了赵立的话,才突然明白西闲为什么这么关心此事。
因为这件事的确不是她做的,而是关潜所做。
西闲如此,只是想保护小公爷而已。
可听赵立的口吻,他竟是说关潜如此,是因为领了赵宗冕的密旨。
然而没有人比顾恒更清楚,赵宗冕绝不会下如此的旨意给关潜。
那么关潜下手杀废太子的唯一原因,自然也是为了完成西闲的心愿。
可赵宗冕想保住赵立一命,假如赵立到了京城,赵宗冕一审讯,真相当然也会立即水落石出。
那不论是对关潜还是西闲,都绝非算是一件好事。
顾恒在心里飞快地想通了前因后果,滋味却有些莫名。
而此时赵立已经凑到他的身旁,竟然问道“顾统领,你多大了”
顾恒不动声色地垂眸,心里突然想起那天西闲召见自己的情形。
如今机会唾手可得,而且他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地发痒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