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去了,房老爷子捏着岑卫东的手腕,还是没说话,药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怎么样老爷子,你尽管实话实说,我承受得住。”岑卫东的声音有些干涩,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认命般的颓丧。
房老爷子收回了手,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怕没希望,就怕这种给你一点希望,然后瞬间又将希望打碎,更何况是三番两次出现这种状况,便是心里再坚强的人,如此连番受挫也会受不了,更对病人的恢复不利。
“咳,你的脉象没有明显的变化。不过你也别灰心,到底有些变化,这总比一直没变化强,有变化说明你的伤还有得治,年轻人,慢慢来,不要着急。”房老爷子委婉地说。
岑卫东便明白了,从脉象上来看他的伤势并没有好转,也许今天的感觉也只是他的错觉,或者像上次那样,昙花一现,过一会儿,伤势又恢复了。
说不沮丧是骗人。岑卫东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说“谢谢老爷子,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弃的。”
房老爷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什么。这个年轻人心里什么都明白,不用他劝慰。再说,这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只能他自己想通。
“今天不针灸也不换药吧那我回去了。”岑卫东站了起来。他现在心里很乱,只想一个人静静。
房老爷子点头“隔一天过来让我把一次脉,药暂时不换,身体要是有什么异常,再过来找我。”
“好的,麻烦老爷子了。”岑卫东转身出了房老爷子家。
但这会儿,他并不想回四奶奶家,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出了四队,他干脆提步上了山,漫无目的在山脚下乱转。
这会儿,孩子上学,大人上工,山间一片宁静,入目皆是苍翠的绿色,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在碧绿中,但再漂亮岑卫东也没心情欣赏。
走到半山腰,入目是一片草地,上方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树枝如盖,遮住了半个山坡。岑卫东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躺下,双手折叠,枕在脑后,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发呆。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长啸。
岑卫东耷拉着的眼皮睁
开,只见一只老鹰飞过,在村子上方盘旋了几十秒,最后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岑卫东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浮现出点点羡慕。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也许他当初死在那场爆炸中才是最好的结局,总比现在这样做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强。好,好不了,死,也死不了,最爱的部队是别想回了,就算转业到地方,他这病怏怏的,又能做什么劳动强度稍微强一点,他恐怕又得回医院,浪费国家的医疗资源。
现在的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累赘
岑卫东双手用力地捶打地面,发泄内心的痛苦。
“卫东哥,你怎么啦”怯怯的,带着浓浓关切和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岑卫东浑身一僵,睁开眼,看着蹲在他旁边,一脸担忧的陈福香,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试试这泥土硬不硬”
陈福香撇嘴“卫东哥,你骗人,你刚才的表情好吓人,还有你的手背都流血了,不痛吗”
说谎被小姑娘直白地指了出来,岑卫东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坐了起来,抬起手背,发现上面被地面上的石子划破了,血珠子顺着手背往下滑,青青紫紫绿绿的,看起来怪吓人的。
怕吓到小姑娘,他将受伤的右手放到一边,手背朝下,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一点小伤而已,不痛。对了,福香今天怎么上山了,就你一个人,向上没跟你一块儿”
“向上去割猪草了吧,我没叫他,我就上山摘点桑葚。”陈福香指了指山坡上方。
岑卫东抬头望去,那儿有一棵水桶粗的桑树,上面结满了桑葚,紫的、红的、青的都有。
“这么高,你能爬上去吗太危险了。”岑卫东不赞成地说。
陈福香指了指已经爬到树上,钻进绿叶中的栗子“有栗子呢,不怕。”
似乎是听到在叫它,栗子从茂密的树叶里探出一个脑袋,张嘴冲他们吱了两声,嘴边、舌头都被桑葚染成了紫色,看起来特别滑稽。
“栗子,你小心点,别弄得一身都是,不好洗。”陈福香连忙叮嘱它。
“吱吱”叫了两声,它又缩回了树上,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这只猴
子真是鬼精鬼精的。岑卫东也见过不少猴子,但就没看到过这么聪明通人性的。
见栗子跑了,陈福香也没再管它。她跑到路边,掐了一团黄荆条上的嫩叶,递给岑卫东“搓一搓,敷在你的手背上,这个止血很快的,我们割到手,都用这个。”
不过是被石子划破了手背而已,这样的小伤对岑卫东来说不算什么,他们训练磕到碰到撞到刮到都是家常便饭的事,这种小伤不用处理,一两天自己就好了。
可对上陈福香担忧的眼神,岑卫东没法拒绝,接过了叶子在掌心搓碎,敷在了流血的地方,伸出去给她看了看“这下可以了吧。”
“嗯。”陈福香点点头,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卫东哥,你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就她一个傻乎乎的天真小丫头,怎么帮他他遇到的这个麻烦,目前来说,谁都帮不上,他该想的办法也想了,如今只能顺其自然。
岑卫东摇头“谢谢福香,不过是一点小事,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真的没关系吗”陈福香还是不大相信,他刚才的脸色好难看,比小时候她挨了梅芸芳的打时哥哥的脸色都还难看。
岑卫东不想提这个,掐了一根细长的草,在手里快速地翻折,几分钟后,一只惟妙惟肖的蚂蚱就编成了。
陈福香满眼惊叹地望着他手上的小东西“卫东哥,你好厉害。”
“送给你。”岑卫东把蚂蚱递给了她。
陈福香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满眼的惊叹“真的好像,要是放在田里,跟真的一样。”
真是个小姑娘,一点新鲜的东西就转移走她的注意力。岑卫东很是羡慕她这种无忧无虑的性格。在她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阴霾,也看不出是个从小受虐待长大的孩子。
她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真诚的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跟她在一起,再糟糕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好。
“卫东哥,你在叹气,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你吃了那么多药还没好吗”陈福香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她每次去向上加都能闻到那股中药味,闻到都很难受了,就更别提喝了,要
是病好了谁愿意吃那东西。
大意了,竟然被个小姑娘看出来了。
岑卫东揉了一下额头,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到小姑娘,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快好了,卫东哥只是想到等我病好了,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你们大家,所以才会叹气的。”
“这样啊,没关系,以后卫东哥也可以回来看我们,我们也可以去看卫东哥。”陈福香笑眯眯地说。
岑卫东笑了,山高水远,哪那么容易。
但他还是温声说“好,我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
陈福香又问“那卫东哥什么时候走”
“这个啊,不确定,快则半月,慢则数月吧,还要再看看。”岑卫东模棱两可地说。
经过这两次打击,加之,房老爷子也给他治疗了二十来天,伤还是没一点起色,岑卫东心里已经萌生出了退意。
他打算再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若是病情还是没有任何的缓解,他就回去了,也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陈福香听后,点点头,撑着下巴,有点苦恼地说“这样啊,我既希望卫东哥的病早点好,又不希望你好得太快。”
岑卫东挑眉“为什么”
瞅了他一眼,陈福香烦恼地说“我想你早点好起来啊,可你的病马上好了,你就要走了,我又少一个朋友了。哎,算了,生病太难受了,中药好苦,卫东哥你还是早点好吧。”
“那你舍得我走啊”岑卫东笑着调侃她。
陈福香说“不舍得啊,你走了就没人教我数学,陪我练字了,哥哥和向上都不会。可是生病太可怜了,要不停地打针吃药,好辛苦,好难受的,我还是希望卫东哥快点好起来。”
岑卫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放心吧,房老爷子医术高超,经过他的治疗,我的病已经好多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康复,不用担心。”岑卫东站了起来,摸了一下她柔软的发梢,转移开了话题,“你不是要摘桑葚吗我帮你摘,走。”
说着拿起了她放在一边的篮子,往桑树下走去。
陈福香追了上去,拉着他的袖子说“卫东哥,不用,这个让栗子去摘就行,你不要上树了,上面容易摘的都被其他小孩摘了,剩下的不好摘。”
岑卫东抬头往树上望去,果然,下面好摘的桑葚都被人摘了,剩下的桑葚主要集中在树顶和伸出来的树枝上,那些树枝都很细,还没他的胳膊粗,承受不了一个大人的重量,所以哪怕树梢上有很多又大又紫的桑葚也没人摘。
可只有二三十斤重的栗子完全没这个问题,再细的树枝它都敢爬。这些桑葚简直就是给它留的。
“那好吧,你让栗子下来把篮子提上去。”岑卫东将篮子举起来。
陈福香对着栗子喊了几声,栗子几下就爬了下来,抓起他手里的篮子,又飞快地爬到了树上,转眼间就钻进了树叶里,不停地跳跃,从这根树枝跳到另外一根树枝上,一会儿又爬到树梢上,晃个不停,叶子被它翻得哗哗响。
半晌,它提着半篮子桑葚摇摇晃晃地爬了下来。
“哎呀,你栗子,你都成花猫脸了”陈福香一看它就乐了。
栗子嘴巴那一圈都变成了紫黑色,两只手也黑紫黑紫的,身上的毛也有不少地方变了色,脑袋上还挂着几片树叶。
陈福香帮它把叶子拿了下来“走吧,带你回家好好洗洗。”
山上有泉水,不过它一身这么脏,没皂角可不行。陈福香打算回家,她扭头问岑卫东“卫东哥,你上山做什么啊要回去了吗”
“我就随便逛逛,也没什么事,走吧,一起回去。”岑卫东让她走前面。
两人下了山才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走到家门口,正好碰到下工回来的陈阳。
“栗子这是怎么回事”陈阳看到栗子这脏兮兮的模样也是无语了,“我打点水先给它洗一洗吧。”
兄妹俩拿出大盆,倒满了水,又搬了个小木凳放在旁边,再让栗子坐下。陈阳负责搓,陈福香负责浇水。
这种搓澡栗子有点不习惯,吱吱吱地叫个不停,手也到处乱动,还去抢皂角玩。
“栗子,你乖一点,你看看你浑身弄得多脏。”陈福香呵斥它,它才老实了。
陈阳先帮栗子把身上搓干净了,又拿布擦它的嘴,嘴边很不好弄,因为颜色更深,而且栗子也不乐意。
他简单地擦了擦,把多的东西擦干净就算了。洗了一遍,两人又拿穿不着的厚衣服把栗子身上的水给擦
干。
“院子里太阳大,你让它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陈阳边收拾东西边说。
陈福香点头,把栗子按在了凳子上,拎着她的桑葚洗了一些,端给陈阳“哥哥,吃桑葚,栗子今天摘的桑葚好大,好甜。”
陈阳吃了一颗问她“不是让你少上山吗夏天到了,山上蛇虫多。”
陈福香眨了眨眼“也不算一个人,我在山上碰到了卫东哥。”
“他上山干什么”陈阳侧目问道。这个人不是来养病的吗怎么满山跑。
陈福香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就在了。他躺在地上,两只手捶地面,好大的力气,手背都破皮了。”
陈阳蹙眉,顿了几秒直白地说“福香,你以后离他远点。”
“哥哥,为什么他是坏人吗”陈福香不解地望着他。
陈阳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抹黑对方,迟疑了一下,说了实话“不是,他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他听武装部的人提过两句,岑卫东是在越南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回来修养的。自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他天性谨慎,怕被人发现妹妹身上的反常,所以才如此戒备岑卫东。
听他说明缘由后,陈福香承诺说“哥哥,你放心啦,我不会在人前乱来的,你相信我,我不想让哥哥替我担心。而且卫东哥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他说再过一阵子,等伤好了就要走了。”
也就他这个傻妹妹会相信这种话,要真好了,岑卫东何至于跑到山上捶地自虐。
不过这也说明,房老爷子恐怕也没法治好他的伤,他已经萌生了去意。
想到这颗不定时炸弹就要解除了,陈阳戒备的心也没那么强了。他摸了一下陈福香的头说“好吧,哥哥不管你了,不过你要小心点,不然你要是被人当怪物抓了起来,哥哥也会逃不掉的,知道吗”
“知道了,哥哥你就放心吧。”陈福香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这句话哥哥已经重复了好多遍了。
“知道什么”陈向上的大嗓门从院子外面传来。
陈阳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你手里拿的什么”
陈向上走近,将篮子放下“这是卫东哥昨天套的野鸭子,他让我给你们送
半只过来,说是吃了我和福香掏的鸟蛋、野鸡蛋的回礼。”
那也是吃陈向上家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陈阳不想收,但想着这个人也呆不了多久了,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转身进屋拿了一条干鱼出来,递给陈向上“这个拿回去吃。”
陈向上不好意思要“阳哥,我们家有,你拿回去。”
陈阳直接把干鱼放到了篮子里“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岑卫东同志的,你帮我带回去。”
“好吧。”陈向上只得点头。
那边陈福香也用芋头叶包了一大捧桑葚,放进篮子里“向上,这个也给卫东哥带回去。刚才光记着回来给栗子洗澡,我都忘了分他一点桑葚。”
“光有他的,没我的啊”陈向上捏了一颗桑葚,丢进嘴里问道。
他天天在外面割猪草,还少摘桑葚啊
“要吃,你自己摘去。”陈福香冲他翻了个白眼。
陈向上只好悻悻地走了。
回到家,四奶奶已经做好了饭,听到声音,出了灶房,只看到孙子,遂问道“就你一个人啊小岑呢”
“四奶奶,我回来了。”岑卫东从外面走进来,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手也已经洗干净了,只有右手手背伤还留着两道三寸长的划痕。
四奶奶见了,抓住他的手问“你这是咋弄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石头划破了。”岑卫东避重就轻地说。
四奶奶没有怀疑,见伤口不深,想着过两天就会好,也没说什么,招呼他“洗手吃饭吧。”
“嗯,好。”岑卫东弯腰洗手,这时,面前出现了一只篮子,里面有一条干鱼,还有一碰新鲜的桑葚。他抬起看着陈向上,“你递我面前来干什么”
陈向上说“干鱼是阳哥给你的,桑葚是福香给你的。”
“你刚才送鸭子过去了。”岑卫东了然,抓起一颗桑葚,在清水里洗了一下,丢进嘴里,“挺甜的,干鱼给你奶奶,让她下次烧了吃吧。”
他不是什么坏人吧,这个陈阳怎么生怕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算了,他于这里也不过是过客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
苦笑一下,岑卫东进屋,拿起筷子吃饭。
一顿饭吃完,他惊讶地发现,他旧伤的
疼痛又减缓了。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四奶奶家的饭含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吗那也不对,他都吃了二十来天了,前面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吃食、房子都没问题,那难道是人的问题岑卫东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祖孙二人,陈向上只顾着吃,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有吃的就满足了,四奶奶把好的肉夹给他和陈向上,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慈祥。
而且他跟这祖孙俩朝夕相处了二十天,吃穿住用行都在一块儿,他们要是有什么秘密也瞒不住他。
就他所观察,这祖孙俩都是很平凡的普通人。
岑卫东仔细回忆了一下三次身体出现反常时的情景,第一次在半山坡,两个孩子在玩弹弓。第二次早晨在家里洗澡,陈向上当时在睡觉,第三次是吃饭的时候。
从这三次场景中,他完全找不出共同点。如果非要牵强地找一个,那就是陈向上都在,莫非原因出在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身上
岑卫东将信将疑,但这不妨碍他将陈向上列为观察对象。
不过这个怀疑在下午就被打消了。
陈向上出去割猪草后,岑卫东在院子里煎药,忙活了一会儿,他又感觉自己身上的伤痛又突然减轻了。
不是人的原因,莫非是四奶奶家的这个房子岑卫东把目光投向四奶奶的家,实在看不出这个茅草屋有什么特别的,而且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天,前面都没发生过这种状况,独独从今天开始。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够有变化,有起色,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今天竟然一连三次出现了这种状况,这说明,也许这样的状况以后会经常出现,那他会不会渐渐好起来
岑卫东满怀希望。
结果也不负他所望,这一天,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觉得浑身很舒坦,就像绑着沙袋行走的人卸下了沙袋,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没有疼痛的侵扰,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次日醒来,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自从受伤后,他就再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这让岑卫东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今天早上的锻炼,他都改在了四奶奶家
的院子。
四奶奶起床,推开门就看到他在院子里打拳,吓了一跳“小岑,你这孩子真勤快,天天都起这么早。”
“四奶奶,早,我养成习惯了。”岑卫东回头冲她笑了笑,继续打拳。
一套拳打下来,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体上虽然也有点痛,但比以前好多了。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他很难坚持打完这套拳。
果然,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榆树村四奶奶家可真是他的福星。
这一刻,他由衷地感谢四奶奶愿意收留他,也迫切地想给四奶奶做点什么,不过柴他昨天已经劈了,水也打了,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
于是岑卫东怀着激动的心情,围着四奶奶家的院子绕圈圈,感觉看什么都顺眼,都舒服。
就连四奶奶也察觉到了他的兴奋。
“小岑,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啊”
岑卫东点头“嗯,我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四奶奶一直看不出他有什么病,也一直没把他当病人看,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很高兴“那挺好的,你多吃点,把身体养好。”
四奶奶特意给他煮了个鸡蛋。
这让岑卫东很是不好意思,因为他们祖孙俩都舍不得吃,但他的身体又需要补营养,可这乡下,除了鸡蛋也没什么容易弄的好东西了。
“谢谢四奶奶,不过你们养鸡也不容易,鸡蛋都是要拿去卖了买洋火、盐巴的,我不能白吃你的,这样吧,你们家的鸡蛋卖给我。”岑卫东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你要是不收,我可不能吃,咱们人民子弟兵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这是违反组织纪律的。”
他都这么说了,四奶奶只能收下。
此后,每天四奶奶都给他煮好一个鸡蛋,放到他的屋子里。
伙食稍微改善了一点,加上心情好,岑卫东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旧伤的疼痛持续减轻,有时候只要不剧烈运动,一天都感觉不到痛。
更让他惊喜的是,房老爷子把脉也觉得他的身体状态有所改善,重新给他开了药,还增添了一味滋补的药。
每顿吃的药由大半碗变成了一整碗,但岑卫东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他看到了病愈的希望。
就连陈福香也察觉到了他的开心
。
一天,做完数学作业,陈福香问“卫东哥,你是不是要快要离开这儿了”
岑卫东将纸笔收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四奶奶说,你的病快好了。”陈福香笑眯眯地说。
这次岑卫东能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了“还没有,不过已经好多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那恭喜你了,卫东哥。”陈福香由衷地替他高兴。
岑卫东笑了“谢谢,等我好了,带你和向上去逛县城。”
他得好好感谢四奶奶一家,还有这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子。他已经寄了信,托朋友给他弄了些全国粮票,到时候可以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还可以用全国粮票换些本地的布票之类的,给他们买衣服。
“那我可以叫上哥哥一起吗哥哥也没怎么去过县城。”陈福香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岑卫东没有意见“当然可以。”
前提得陈阳愿意,但很明显,他一直不大待见自己,福香的愿望怕是多半要落空了。
两人正说着话,四奶奶忽然急匆匆地走了回来,手里还提着竹筐和镰刀。
“四奶奶,发生什么事了”岑卫东见她脸色不对,明明是去队里除草却又刚出门就回来,立即意识到可能出了事。
四奶奶放下东西,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说“刚接到我侄孙女带来的消息,我堂哥今天中午突然走了。我得过去看看,我爸那边,这一辈就只剩我跟他两个了,如今他也走了,就只有我这个老骨头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生老病死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
岑卫东只能说“四奶奶,你节哀。”
四奶奶苦笑了一下“比起其他兄弟姐妹,我们也算活得久的了,已经知足了。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她匆匆进了屋。
陈福香看着她蹒跚的背影,也有些难过“四奶奶很伤心。”
“嗯。”岑卫东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她很坚强,没事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四奶奶就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出来,对岑卫东说“小岑,我娘家离咱们村有十几里地,我今晚恐怕赶不回来了,向上回来你跟他说一声,今天晚上就你们俩做饭吃了”
岑卫
东看了一眼天色,打断了她“四奶奶,我知道,家里有我们,会照顾好母鸡,关好门,自己做饭吃的。时间不早了,你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天黑了,不好走。”
四奶奶这把年纪了,走得不快,她不敢耽搁“行,那我就走了,家里就麻烦小岑你了。”
送别了四奶奶,陈福香的好心情也没有了。她抱起了自己的书和本子说“卫东哥,那我也回去了。”
“嗯。”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岑卫东也无心留她。
四奶奶不在家,陈向上没了约束,玩疯了,吃过饭,还跑出去跟小孩子玩,直到晚上十点,大家都回家睡觉了,他才回来。
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各自睡觉了。
本来是挺平凡的一天,但到次日清晨醒来,岑卫东就发现了一个令他恐慌的事,他身体上的病痛较之昨天,加重了。
过去一个多星期,他的状态越来越好,这病情猛地一反复,感觉特别明显。
连饭都来不及吃,岑卫东洗了一把脸就直接跑去了房老爷子家。
房老爷子刚端起碗准备吃早饭,看到他特别惊讶“这么早你就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岑卫东不答,将手伸到了房老爷子面前“麻烦您老给我把把脉。”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打断房老爷子吃饭有多突兀多不礼貌了。
房老爷子看他紧绷的脸,担忧是他的伤势恶化了,连忙放下碗,去了药房。
把脉后,房老爷子凝重的神色缓了下来“你的脉象跟昨天相比没有变化。发生什么事了”
岑卫东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今早醒来,我感觉身上的伤势加重了。”
“加重”房老爷子狐疑,难道是他把错脉了
正想再把一次,又听岑卫东说“当然比起十几天前要好一些,但比昨天差多了。”
房老爷子听后,面上露出几分古怪之色“脉象显示,你比刚来那会儿稍微好了一些,但没好多少这才符合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可岑卫东前一阵表现出来的状态却像是好了一大半。
房老爷子一直觉得很奇怪。今天看了岑卫东的表现,他猜测可能另有隐情,甚至于岑卫东伤势稍微好转这点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难道说他怀疑是四奶奶家的房子风水好,对他的伤有利这句话一说出来,可是要给四奶奶家招祸的。
岑卫东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拎得清轻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绝对不能说,他非常清楚。
“没有,就是我这伤反反复复的,我焦虑,也让您老跟着焦虑。抱歉,打扰老爷子吃饭了,我先回去。”岑卫东克制住心里的焦躁和不安,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见他不肯说,房老爷子也不勉强,随口问了一句“吃饭没没吃就在我这里吃吧。”
岑卫东现在哪有心情吃饭,摇头说“谢谢老爷子,我在家里吃过了,先走了。”
匆匆离开了老爷子家,岑卫东再次回到四奶奶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洗菜做饭,一直都没离开过院子,但他的身体还是没任何的变化。
莫非是这风水不灵了时灵时不灵的,到底怎么回事
等吃饭的时候,看到对面坐的陈向上,岑卫东猛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今天家里少了一个人。
四奶奶昨天走了,他今天的伤势就复发了,这一切会不会跟她有关也许是他搞错了,让他伤势恢复的根本不是房子,而是人,一个他一直忽略的人,四奶奶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脏就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岑卫东紧张极了,恨不得现在就看到四奶奶,验证他的猜测。
可四奶奶一直没回来,他等得望眼欲穿,直到傍晚,终于看到了四奶奶的影子,岑卫东立即迎了上去,看着四奶奶疲惫的样子,连忙扶着她进屋“四奶奶,你还好吧,坐下歇歇。”
说着,他又给四奶奶倒了一杯凉水。
四奶奶喝了水,将杯子放下,叹道“我还好,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年纪大了,不经熬了。这两天麻烦小岑了,对了,后天我堂哥下葬,我跟向上都得回去,家里还得麻烦你。”
岑卫东一口应了下来“你和向上放心地去吧,家里有我。”
“嗯,我去眯一会儿,等六点的时候你叫我。”四奶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岑卫东点头“好,你先去休息吧,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等四奶奶进了屋,他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控制,嘴角高高翘起。果然,原因在四奶奶身上,她一回来,他身上的疼痛就减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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