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说,就是有个富商找上门来说他婆娘死了找天师出山,价钱好商量,只要能找到个风水极旺的地方下葬。这是因邢夫人的死开辟出的新业务,这之前,京城百姓片面的将贾赦的能力局限在看相、测字、占卜以及看宅邸风水上。勿怪他们会这样想,世人对玄门不了解,能够理解消化的就只有大老爷刻意展示的那部分。邢夫人死后的七日内,他们才算是大开眼界,先是做法让她肉身不坏,又亲自看地下葬。起初被请去给邢氏看风水的那位先生就站出来说了,“老夫在看地这行也算小有名气,不说功德,干了半辈子幸无差错,与贾天师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只要同算命、风水、辟邪这些牵扯上,骗子那是多如狗。这位已经算是有点本事的,不说选的地多好,至少不会胡说八道坑人,在京城附近要找到有山有水气势极旺的地方实在太难,不能说他本事太差,还是环境所限。
他为什么会答应替邢夫人看地
就是自诩有三分本事,觉得贾恩候就是个外行,难道能比自己优秀
事实给了他一耳光,险些没把脸打肿了,风水这一行果真是一通百通的,他之于贾恩候就像是米粒之光与日月争辉,惭愧啊,惭愧。
这位号称是业内泰山北斗级的人物都站出来了,吹捧贾恩候的就接踵而至,他们不是为了拍马屁,也不是在做人情,是不得不这么说。把贾恩候捧到制高点上,他们往后还有的混,你要是踩他,说他是垃圾是骗子,那么真正靠忽悠坑钱的自个儿算什么还想不想干这一行了都说贾恩候是个淡泊名利的,黑他的千千万也没见计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他不甘心受辱提出比试的要求,那才要命。
接受吧,摆明是坑自己。
不接吧,就俩字呵呵。
自茅山道士闹过之后,京城百姓对贾恩候的包容度简直不能更高,谁要是说他不好,那行,你要是没证据,说不出一二三四,那就是找死。已经冤枉过一回,重蹈覆辙多让人伤心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业内人士摆出了同样的态度,扛着大旗为贾恩候鼓吹,说他功力多么多么的深厚,要是能请他看一块地,不出三代,保准封侯拜相,就算是随便指的地方,家财万贯那是轻轻松松聪明人稍微想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世上蠢人多,相信这些说辞的还真不少,毕竟,贾恩候早就被吹上天,神仙化了。
说起来,天师府只是死了个填房而已,一年之内不续弦已经是尊重了,贾恩候却说过,除非真是出了大事,不得不出山,未来九个月他不接任何生意。如今是十二月中,邢夫人死了半年,之前等着看笑话等着贾恩候打脸的都相信他能做到,“真爱”论调在京城里蔓延。事实上,邢氏刚死的时候,贾恩候又是做法事又是看地,为填房太太做那么多事,就已经有人说他们是真爱了,那时许多人还不相信,怎么说呢也有可能是宣传需要,贾天师本事的确大,贪财的程度也不轻,没准就是嫌赚得少想开辟新业务了。
邢夫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大老爷闭门不出;三个月,依然如此;半年,还是这样
说风凉话的都不见了踪影,京城里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所有人都说贾恩候是重情重义的真男人,邢家那边也再三表态,说自家姑娘没白嫁,得如此夫婿,还有什么可奢求从神算到情圣,大老爷什么也没做,闭关进修半年,就成功转型了。能什么便宜都占,只要价钱到了位啥都好谈的人半年不接任何生意,无分文进账邢夫人也是奇女子。
过去半年想请大老爷出山的不少,派人上门去说了两回,价钱已经说得很高,别说答应,就连要松口的迹象也没有,这样几次之后,去天师府的就少了。看相测字的倒是不急,只要不是搞不好就要丧命,他们完全可以等贾恩候出孝。真正纠结的还是那些家里头死了人的,与自己关系越近越忧心。
活得好不如埋得好。
要是能找个好地方下葬,整个家族都要沾光,三代之内就飞黄腾达,谁不想
以前吧,只有孝子才会想着给过世的老人选个风水宝地下葬,让他们在地底下安心,白眼狼只会惦记家产,如今不同了,京城已经有了新风尚,甭管是什么背景什么出身什么人品他们都盼着能够说动贾恩候帮忙看地。没听业内人士说只要坟地的风水够好,很短时间就能应验,吃喝不愁,日子越过越好。
谁不想封侯拜相
谁不想坐拥万贯家财
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孝子们还算淡定,他们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要是家中有人去了,自然要到天师府求一求,若没有,也不可强求。至于那些眼中只有权势与名利的人又是另一种想法,他们以前盼着老东西早死,顺理成章的将金银装进自个儿衣兜。如今不同了,就算多活一天要费不少药材,那也认了,就算要死也必须在贾恩候出孝之后,活着没什么贡献,死了总要为家族服务
邢夫人的死倒是带出了一股风潮,京城里猛的多了“孝子”,那些从前只顾吃喝嫖赌的,竟然隔三岔五请大夫上门去给家中老人诊脉,生怕他们在四十二年四月以前断了气。
这些事,贾赦并不清楚,倒是贾琏和他媳妇王熙凤,每日都会受到各种新情报。谁家为了让老子娘多活几天,放出话要请神医;谁家为了保老头子不死,全家茹素,吃斋念佛去了贾琏跟着父亲走动多了,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已经相当高,就连阿哥们见了父亲的面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事相求还得陪好话,说实在话,父亲名气越大,贾琏就越感慨,自己就是读不进书,悟性太低,去年的时候父亲就说过希望由他来继承衣钵,诱惑的确大,说不心动是假的,亏得贾琏还有点良知,生怕自己弄不好坏了父亲的名声。
想来这个决定应该是正确的,父亲看过他面相之后就说了,什么考科举啊做学问都不适合自己,长得就是一脸捞钱的相。说起来,贾琏能坚定信心放手去干,就是因为那番话,老爷子可是神算他说的铁定没错,自己能发财的。
王熙凤倒是挺感慨的,她虽然知道公公本事大,也没想到能到这地步,这笔皇帝的圣旨还有用,不用多说一句话,各家各户都自觉孝敬爹娘去了,生怕老家伙少活一天,去年的时候若是有人告诉她,荣国府会分家,大房占好处,老爷子成为名满天下的神算,得万岁爷封赏,财源滚滚名利双收她铁定会觉得对方是烧坏了脑子,就那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能改邪归正别逗了。
“如今势头正盛,就这么耗过去真真可惜,要我说,婆婆就是个填房而已,一年以内不再续弦就是给她体面了,闭门不出是多此一举。以咱们府上的声威,不讲究这些也没所谓,谁敢说闲话”内宅夫人就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贾琏翻着账簿看了几眼,然后抬起头来,道,“父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王熙凤是个实在人,她皱了皱眉,问“什么道理我听说,世外高人没这么多规矩的。”
“你这妇人懂什么”
呵呵,其实你也不懂吧,说啊,为毛不说解释啊混蛋。
王熙凤瞅了自家相公一眼,也不废话了,正如他说的,从去年到现在,老爷子做过许多决定,有很多都是让人费解的,事实证明,他从未有判断错误的时候。旁人不理解那是因为自身高度不够,站到他那个位置上,很多东西就一目了然了。
二房两口子前脚说完,就听到家丁报告说,前头来了个闹事的,说是家中死了婆娘,找老爷看地,王熙凤就来了精神头,虽然邢夫人是填房,那也是正室,她死了,做子女的要守孝三年,期间禁忌颇多。本来,关上门外人也不会知道府上是怎样,王熙凤大可以我行我素做自个儿想做的事,有大老爷效法在前,她掂量过后,觉得还是慎重些好。
虽然碍事的邢夫人已经死了。
虽然自己全权接过天师府后院的管家权。
要是惹老爷子不快,或者传出闲言碎语遭人诟病的话,指不定会出岔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熙凤的日子过得那个寡淡无味,听说前面来了这么个人,她就乐了。别看老爷子贪财,他原则是极强的,只要放了话出去就绝对不会自打脸。半年前就说了,若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绝不随便出山,人都死了找谁看地不是埋啊,又哭又嚎是什么意思想发财想疯了
王熙凤转了转心思,就问“公公怎么说的”
“让把人打发出去。”
“那打发了”
“对方死活不走,说老爷没有良知,见死不救。”
“不是说已经断气了等着看地下葬怎么就扯上见死不救了”
“回奶奶话,奴才不知,您看是不是亲自走一趟门房已经有点稳不住了,瞧热闹的忒多。”
等的就是这句话,王熙凤给了对方一个“懂事”的眼神,然后就拉着贾琏要到前面去,想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天师府闹事。贾琏还不明白自家婆娘是什么气性也不废话,就跟着去了,憋了半年已经很不容易,让她去瞧瞧也好,省得日子过得太寡淡就想着要闹点事。两人出去的时候就听到王善宝在说话,想打发那富商离开,对方怎么也不走,他已经度过了谴责贾恩候的阶段,开始追忆过去了。
“我那婆娘长得虽不好看,却是好女人,这么多年,我在外面打拼生意,她将后院打理得好好的,有时候忙不过来甚至不惜抛头露面我们是共患难的贫贱夫妻,好不容易将生意做大了,还没享几天清福她就卧病在床,请来的大夫都说救不了,人就摆在家中,只等看地发丧,贾天师行行好,给我婆娘看个福地,让她走得安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贾琏和王熙凤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虽然有做戏的成分,倒也夹杂了几分真情实意,想来没到泯灭良知的地步。许多人家都是如此,家中清贫的时候,夫妻两人扶持着走过来,一起打拼家业,等生意做起来,日子过好了,男人就不安分了。
从节俭持家到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不是男人变了,而是释放了压抑的本性。人性里头都带着极重的享乐成分,有好吃好喝能享受的时候为何要折腾自己你说也有洁身自好的那里头有七成都是条件不允许,因为各方面的约束不能放纵。
没钱是最大众的理由。
当官的不敢做得太过,恐怕掉乌纱。
做皇子的不敢过淫乱日子,生怕被康熙揪住,臭骂一顿那是轻的,要是降爵,抑或彻底丧失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那才闹心。虽然阿哥们心里都有数,能拼一拼的很少,做人嘛,不能彻底失去希望,指不定就有逆转的一天。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得势不一定起运,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有机会。
闹上门的这人铁定有私心,本来说,贾恩候认钱不认人,要是出身高贵一些请动他的几率更高,自从鲜味楼的掌柜得了他的指点,破除煞气,令儿子成功中举之后,更多的人就怀揣上希望,一般来说贾恩候的确是看背景以及财力下菜,总归还有破例的时候,鲜味楼的掌柜亲自传授了经验,说贾天师实际是很容易感动的人,你怎么煽情怎么说,要是全家死绝只剩一人那种尤其容易成功,人嘛,都会有同情弱者之心。
这富商就是吸取了经验,他婆娘病危,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怎么也救不了命,拖了几天就撒手人寰,灵堂已经摆了几天,因为是腊月,天冷,遗体并没有出现腐烂,也就是皮肤颜色变了,别的还算好,普通人家摆七天已经很隆重,他府上法事都做了四天,迫在眉睫的事就是请人看地,得知坟地风水对家族运势影响如此之大,他还敢随便折腾即便知道贾恩候放过话说孝期不出山,这厮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他首先说明自己过来的缘由,然后就说价钱什么都好商量,绝对不会让天师吃亏将这些信息传达到,对方竟然还不妥协,思来想去就只能红脸白脸一起唱,又哭又闹再加一番谴责,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所有人都看着王善宝,等他给个说法,作为焦点人物,天师府大管家表示很为难,老爷的原则其实也没那么强,他方才已经掐指算过,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拒绝,只能说明这单生意真的不能接。
专业的东西他不懂,王善宝也知道,要是开了这个先例,接下来几个月就麻烦了,人人都能想出理由闹上门来。
死了婆娘你就感动,死了老娘就不行是吧
这也太不公平。
你说钱
给啊,都给,两倍三倍都行。
要是闹到这份上,孝期也就可以提前结束了,这是王善宝的想法,他深深的明白,就算很艰难,也不能妥协,王善宝琢磨着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能做主的人来了,“奴才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吵吵闹闹的,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你这管事倒是越做越回去了。”贾琏和王熙凤穿着孝服,看着有些憔悴,神色颇为凝重,一过来,他就训了王善宝一顿,府上大管家愣了愣,然后就明白了,他跪下说,“二爷息怒,是这位非要请老爷出山,奴才实属无奈。”
贾琏顺着王善宝手指的方向看去,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怎么回事”
“他家夫人去了,想让老爷帮忙看地。”
“京城那么多先生,都不做事了偏要找我父亲”
“”尼玛这问题也太犀利,要怎么回答别的先生能有贾恩候给力
他想说让别人看了我婆娘在底下睡不安稳,这话也不对啊,过去这些年,哪年不死一批人尤其到冬天,多少老东西熬不过去,贾恩候从未给别家看过地,都好好过来了,怎么就非他不可人家还在孝期你也不放过。
贾琏简单一句话,憋得对方不知怎么接,他想了又想终于拿了个说法出来“从前我忙着生意上的事,忽略了婆娘,如今想来真是后悔得紧,人都死了想要弥补也不可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请最好的先生帮她看地,让她能走得安心。”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贾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扭过头去,“王管家你说,父亲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贾琏问话王善宝敢不回答他顿了顿,就如实说“老爷掐指算过以后就让奴才出来把人打发走。”
掐指算过就说明他已经了解情况了,不松口又是为何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隐情
有句话叫,你是什么人,你眼里的世界就是怎样。老百姓们最近听了太多闲言碎语,他们想着,莫不是那女人死得蹊跷难不成是这人面兽心的想旺运势,所以把人搞死了。
求上门来的那富商倒没想到这个,他整日与金银打交道,第一反应就是贾恩候算来算去觉得他抠门,担心回报不够这才拒绝劳神,他正要提高价码,前来围观的百姓就说,让天师出来说个明白,别继续折腾了。
贾琏还在琢磨,王熙凤一抬头就看到一辆眼熟到极点的马车,赶车的那人不是本家那边的马夫她就伸手扯了贾琏的袖子一把,说“二爷您看那边。”贾琏一转头,正好瞧见车帘掀开,从里头探出个头来,是伺候老太太的鸳鸯。
他往前走几步,人群自动散开,贾琏领着王熙凤朝马车那方去,到跟前拱手道“可是祖母来了琏儿给您请安。”
安静了片刻,车帘再次掀开,鸳鸯率先下来,她伸出手来,扶着史太君下车,王熙凤是有眼力的,瞧她一个人恐怕不稳,腊月天,京城下了好几场雪,外头滑溜得很,她也上前去护着,将史太君扶稳。
“好些时候没见老祖宗,您身子骨这般硬朗,孙媳妇就放心了。”
“倒是个嘴甜的,门口是怎么围了这些人,琏儿你给老婆子说说。”史太君让鸳鸯和王熙凤一左一右扶着往天师府走,贾琏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史太君就说,“赦儿也真是有心,对邢氏可谓情深意重。”
如今的史太君已经不是从前那拎不清的老太婆,她不想插手爷们的事,就怕弄糟,想着自己过来的目的,她就要往里头去,那人倒是反应敏捷,就挡在前头“您行行好,帮我说两句,若请不到贾天师我心难安。”
史太君不似贾琏那般会堵话,她就露出了为难之色,想说点什么,却听熟悉的声音响起“有什么话对我说,别在我母亲跟前搬弄是非,她老人家年岁大了,禁不得冻老二媳妇你扶母亲进去暖和着,我完事就进来。”王熙凤是想瞧热闹,不过公公点了名,她自不会顶嘴,点头说是,扶着史太君往里走,老太太知道做妇人的不当插手爷们的事,什么看相啊看地她也管不了,压根不懂,听贾赦这么说,她就顺势离开了,不在前头杵着,贾琏没跟着进去,他就站在父亲侧后方,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还能搭把手应急。
瞧着老太太走远,贾赦回过身来,看着那哭号着请他看地的人,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不过,方才已经算过,这桩事我不便插手。”
“”借口,那富商直觉认为这是借口,“价钱好商量,您就行行好,我婆娘或者没享过什么福,死了总要走得风光。”
贾赦摇摇头“若是低调下葬,事情妥妥的顺利,让我看了,注定要生枝节。不插手不是瞧不起你,一来孝期的确不方便,二来我管太多对你府上没有好处。”出来之后,贾赦看了此人的面相与气色,心里就有数了。好歹是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的,与普通算命人差了少说十万八千里,不需要问什么,怎么回事他一眼观尽。
对方有些犹豫,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却不依。
“俺就知道,他说得好听,什么相互扶持的糟糠之妻,摆明是想名利双收,那女人指不定就是被害死的。”
“没错知道让贾天师看地能旺家族运势,所以搞了这一出,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糊弄过去,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不要自取其辱了,回去吧。”
他们说的是劝退的话,实际却是将那人往死里逼。他敢走要是走了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些人就会说他心虚,说他婆娘是被害死的,不出一日,京城里铁定是谣言满天飞。看贾恩候那样,不像是在吓他,早知道就不坚持了,如今可怎么办简直就是逼上梁山下不来。
走到这一步,他是无路可退,虽然在发达之后上过ji院,纳过小妾,他的确没做过对不起婆娘的事,自家那河东狮也不是好欺负的,想来问题不大。他心一横,就说“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夫人的事,不怕对质。”
贾赦就瞥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是没做过,搞死她的是别人。”
卧槽,搞死
“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真相太残酷你恐怕受不了,非问那么清楚,简单地说,尊夫人不是寿终正寝,而是你府上有人想让她死。”贾赦这么说算是为他证明了清白,那中年男人却不高兴,自个儿家中能够对那悍妇动手的简直屈指可数,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他脸色大变,想退缩,却无路可退。贾恩候说到这份上,他不想听都不行,且不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都说了孝期不接生意,除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或者宫中急召,否则不出门,这厮非闹得不好看。退一万步说,就算大老爷收得住,这些个老百姓却不答应。
“贾天师您倒是说这位老爷同他夫人伉俪情深,要是寿终正寝就算了,既然不是,怎么也得问凶手要个说法。”
“杀人赔命,欠债还钱”
“说说说”
百姓的意见还是要听的,大唐王朝有个谋士叫魏征,他纳谏的时候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皇帝李世民很虚心的接受,一直用这话告诫自己。老百姓就是水,朝廷、政权、皇帝就是浮在上面的小舟,要是朝廷清正廉洁,能为老百姓谋福利,让国家安定强盛,自然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将皇位坐稳;再看古时那些暴君,谁不是狼狈下台能有好下场
这话大老爷也很信服,既然群众都希望她把事情说明白,还那枉死的妇人一个公道,那就说呗。“夫妻宫又称奸门,说通俗点,就是眉毛尾端到太阳穴这一段。看你的面相,奸门犯煞,容易娶悍妻,你夫人恐怕不是温柔贤惠的。”
对,真对,从那人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来大老爷说中了。
贾赦没等他附和,又说“你妇人虽然凶煞,不过是旺夫命,她进门以后你生意逐渐做大,虽然个性相差很大,你们夫妻之间相处应该是和睦的,你夫人死于非命是因为你夫妻宫与父母宫冲煞。父母宫就是前额上的日月角,男人是左父右母,须高圆明净,而气色要润泽,方能双亲康宁。你的日角气色黯淡,且无生机,说明尊父去得早,家中只有老母,月角本是黄润光泽,可是,隐隐泛凶光联系你家中的情形,事情就很明白了。”
“你什么意思”他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听着不对啊。
什么叫父母宫与夫妻宫冲煞
难道是说老母克死了自家婆娘
从来只有晚辈克长辈的,怎么到自个儿家里就反过来了。
这人还没闹明白,底下的百姓都比他拎得清,要是克死的,贾恩候根本不会特地拿出来说,早先就提到那女人是死于非命,显然就是遭人谋害,他这会儿特地说起父母宫,冲煞等等就是说真相是婆婆害死儿媳
若真是如此,那就糟心了。
就像贾恩候说的那样,本来老老实实将丧事办了,让那妇人入土为安,他非要逼人出山,做人这么不厚道,坑的还是自个儿,婆娘被母亲害死了,他夹在中间要怎么做人
底下已经窃窃私语起来,那人看着大老爷,想要个实在的说法,他自己想着不安心,贾恩候叹口气,道“你这事不当找我,直接去顺天府吧。”
那人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算得没错的话,尊夫人是你亲娘害死的,相处不睦是其一,她恐怕想给你重新说一门亲事。”想让自己选个风水宝地下葬这种事就不用提了,给人家留点面子。大老爷难得这样厚道,对方根本不领情,他直接就要动手,亏得王善宝和贾琏反应快,将他拦下来。
“我父亲从来不说胡话,自个儿找的事还想动手以为天师府是什么地方”贾琏怒斥一声,然后就转过头来,说,“父亲您进去吧,这里的事交给儿子来处理。”
王善宝也积极得很,拦着那人不让他乱来,贾恩候点点头,一年前的现在儿子还是个混日子的,现在已经成长到这样的高度了,身为男人就应该有担当。“既然如此,我就陪母亲说话去了,这边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理,虽然他有点冲动,也情有可原,琏儿你要掌握分寸。”贾赦说着,转身就进去了,别看他溜得这么快,高大上的形象还是很稳固的,老百姓没觉得他贪生怕死,反而认为以德报怨实在难得,他们也帮着将那人拦下来,又使唤外头的快点去顺天府报案,正好还没封棺下葬,让仵作好生验验。
别看那人表现得很愤怒,想找大老爷讨说法,他实际心虚得很,对这番话已经信了七成,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要是她,的确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吵嘴太频繁就不说了,她不止一次的嫌弃自家婆娘,说她言行粗鄙,让府上受了不少嘲笑,带出去都觉得丢人。母亲也暗示过,拿钱把人打发走,娶个体面的回来,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卫道士,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就是这个不上台面的婆娘陪他熬过了最艰苦的时期,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本来,他要是知道母亲打算这么做,铁定会阻止,喜欢年轻漂亮的纳妾也行,夫人粗俗大不了不带她出门。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心情虽然沉重,不敢相信母亲能做那样的事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又该如何难道要把生他养他的亲娘送进大牢赔命
听人嚷嚷说去顺天府报案,他就急红了眼,“别去不许去”
“哟这是什么意思贾天师一言九鼎,从不打诳语,相信这回也是一样,难不成你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也参与了谋害结发妻的行动”
“那妇人就算再不好,她没做什么大不赦的事,还催旺了你的运势自个儿好了就做这样无情无义的事过河拆桥不要太过分”
上层人士说话估计颇多,老百姓就直接多了,什么体面,什么分寸,他们都不懂。只知道那妇人死得冤枉,没直接让他老子娘赔命是因为没有衙门公断,请顺天府的仵作过去验尸那是理所当然的。
自飞黄腾达之后,那府上走路都是仰着头,听到这些话,他却直接跪下了“我求你们放过我老母亲,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要污她名声。”到这份上了说这样的话实在很苍白,天牢里那些凶犯在公堂上谁没抹过眼泪,赌天发誓比吃饭还简单,甭管他们说得多动听,事实就摆在那里,比起他的自辩,贾天师那番分析更在理,虽然说不能简单的看面相断案,到底对不对,请顺天府查了不就明白。
“人已经去了,你消停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查了就知道。”
“贾天师插了手,相信没人敢乱来才对,上头多的是人盯着。”
的确,同贾恩候交好的贵人太多,就算他有心想收买顺天府的人,只要对方不脑残,都不会收,要是查出来的事实与贾恩候的推断不符,会帮忙复审的人多了去,真相是掩盖不了的,做了这样的事就该低调点,不做就不会死,这话真是太对了。
人都跪下,贾琏就没再拦了,他站在大门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感慨颇多,瞧着差不多,他就转身进门不再插手这桩事。主子都回了,底下奴才也不敢节外生枝,王善宝跟着进去,天师府的大门再度关上,贾琏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聊了一阵,大老爷将事情经过同便宜娘说了说,对方是唏嘘不已,她想着事情或许有蹊跷,却没料到这事是那汉子的老子娘下手,因为瞧不上媳妇。
说真的,对邢氏,史太君也看不上眼,她却没想要把人弄死,至多只是不见她。就算再不好,你也不能轻易裁断人家的生死,谁不是娘生爹养的,活着不容易。这个话题太沉重,贾琏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到正题上,史太君的意思是,让大老爷帮着看看,宝玉进宫做伴读这事到底成不成。
她问的不是好不好,而是成不成。
贾赦稍微想了想,说“您的意思儿子明白,这事阻碍是没有,要是提出来,陈家那边会答应,宫里也没有大碍。不过,事情必须在年前捅破,要是年后就不好办。”
史太君皱眉,“为何”
“儿子这么给您说,万岁爷那边是不会有意见的,春嫔娘娘方才滑了胎,虽然晋位分做补偿,到底有些不够,如今正是咱们提要求的好时机。虽然过去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缺个伴读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月时间眨眼就过了,只要将陈家那边摆平,也就够了。为什么说年前成,年后不成这事我不好说太多,自除夕起,宫里会生事端,届时再提这个不合适。”
贾赦也没把事情点得太透,如今这宫里,一般人都会给贾家一些脸面,唯一可能对着干的就是德嫔乌雅氏,不过她如今忙着寻找恢复容貌的办法,没工夫管这些破事,至多不过说几句废话,不会深究。若是过了除夕就不同,她已经丢脸,就不用再遮掩什么,自己倒了霉还能让别人气顺贾家敢提起这事,她就能膈应你。
这些事他不能提前透露,要是传开来可不得了。
说到这份上也够了,史太君点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说实在话,她问得不对。
贾宝玉进宫做伴读这事,不应该问成不成,而应该问好不好。
大老爷是无事不起早,只要不是自个儿府上的事,你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一般不会多事。要是能阻拦倒好,提点几句无可厚非。贾宝玉进宫已成定局,甭管怎么闹,解决不可更改,就算史太君出马也不行,在这个事情上,宫里的春嫔娘娘和二房两口子看法一致。
原因很复杂,不过万岁爷也乐得他给十七做伴读。
自己就不用触霉头了。
史太君在天师府这边用了膳,然后才坐马车回去,同二房两口子通了气之后,就让他们去和陈家的交接,将事情说好,这事由贾家出面不合适,还是宫里的人提起为好,庶妃陈氏或者春嫔娘娘都好出面。听说事情一定能成,王夫人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至于贾政,虽然担心儿子胡闹,想着宫里不比府上,他应该会拘束才对,这才宽心,主动申请同陈家老爷洽谈,让王氏给娘娘递个信,能不能给万岁爷吹个枕边风。
本家这边已经忙活起来,天师府还是老样子,贾恩候一番话搅乱了京城的水,原本大家伙儿都等着他出孝,想请他看地,现在好了,悲剧就在眼前。
不用说就知道,这倒霉蛋的亲娘为啥要搞死她夫人,粗鄙不上台面是其一,更重要的就是想造个好的坟地风水保佑全家。人倒是顺利死了,没露出破绽,谁知却被贾恩候一语道破真相,已经请动了顺天府调查,京城里不少贵人都关注着,想乱来也不行。
这给那些想用同样法子的人提了个醒,以为一箭双雕,搞死个吃白饭的还能便宜后人,没那么容易,除非真是寿数到了,否则就是自打脸。
那人一开始多趾高气昂,又哭又闹折腾得欢,怎么后来就跪了
遗体还摆在那儿,求饶有什么用
风声已经传出去,那妇人的娘家不会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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