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之后那几年,陆呦的生活非常幸福。
无论是作为男友,还是作为丈夫,蒋铎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但唯一让陆呦挂念的是,蒋铎年少时的那些经历,似乎已经对他的人格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尤其是当他们和贺鸣非俩没心没肺的小夫妻一起聚餐玩闹的时候,对比格外明显,虽然蒋铎也会和他们玩笑,但是他眼底的阴霾从来未曾散去,他心里装着沉重的过去。
陆呦以前听过一句话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些人,则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陆呦属于前者,而蒋铎,则明显属于后者。
有时候,深夜睡在床上,蒋铎会从后面紧紧地抱住身边的女孩,用力到让她醒过来,仿佛她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陆呦知道,他肯定梦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每当此时,陆呦总是会想,如果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好那个少年。
在他最无助和绝望的那几年,无论他怎样推开陆呦,她都再不会离开他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陆呦和蒋铎牵着家里的小宝贝,一起去了游乐场。
西郊的游乐场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在蒋铎和陆呦念初中的时候,他们便和贺鸣非几个小伙伴一起来这儿玩过。
那时候西郊的游乐场才刚刚开放,非常热闹。
而现在,游乐场已经处于半歇业状态了,很多娱乐设施都已经老化,不能再使用了。
女儿蒋柔对这个游乐场的兴趣不太大。
现在的小家伙而言,相比于游乐场,他们可能更喜欢手机和iad游戏。
但是对于蒋铎和陆呦来说,这里却藏着他们美好而青涩的记忆。
游乐场门口,陆呦看到有人在卖氢气球,于是她走过起买了一个海绵宝宝的气球,把它拴在蒋铎的右手手腕间。
一个大男人,手上系着一个卡通氢气球,多少有些违和。
不过蒋铎眼底含着笑意,任由陆呦在他手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蒋柔吃醋地说“妈妈给爸爸买气球,都不给我买,哼,妈妈喜欢爸爸多过喜欢我。”
“柔柔有爸爸妈妈带你来游乐场,这多幸福啊。”陆呦俯身,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可是爸爸小时候,没有家人带他来游乐场,更没有家人给他买氢气球。”
蒋柔皱起了眉头“啊,爸爸好可怜哦。”
“所以从今往后,柔柔和妈妈,要一起陪着爸爸,多爱他一些哦。”
蒋柔用力地点头“我保证”
说完,她不再吃妈妈的醋,一只手牵着爸爸,另一只手牵着妈妈,在游乐场里玩了小半天,笑得脸上肌肉都酸痛了。
中午,他们走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屋子前。
店门边摆放着一个绿色的圆柱形邮箱,邮箱已经锈迹斑斑,外壳都褪色了。
店门前摇摇欲坠的招牌上,写着几个字“时光信使”。
陆呦惊叹道“咦,都这么多年了,这家店还在啊”
蒋柔立刻问妈妈“这家店是卖什么的呀”
陆呦耐心解释道“这是一家邮局,不过寄信的人,不是你现在的小伙伴,而是未来的自己。”
蒋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好玩呀妈妈,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啊。”
陆呦回头望向蒋铎。
蒋铎看着“时光信使”这几个字,脑海中,浮现了一幕幕年少时的场景。
那次游乐场之行,是他儿时全部美好的记忆的终结。
那次之后,他将彻底被黑暗笼罩。
“哥哥,进去看看。”陆呦牵起了他的手。
即便婚后多年,她还是习惯叫他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
蒋铎是她的丈夫,也永远是她的哥哥。
蒋铎心里一阵温暖,反握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进了“时光信使”的小屋里。
屋子里有琳琅满目的明信片、五花八门的信封,还有各式各样可爱的小物件。
内部空间很大,再往里走,里面的小屋,四面墙都是小柜子。
每个巴掌大的小柜子上,都张贴着不同时间年代的标签。
五花八门的标签贴纸,在暖光的灯光氤氲下,令陆呦有种置身于时光长河之中的错觉。
这家店,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陆呦想到当年,他们都没有给未来的自己写信。
即便只是小孩子,他们也绝不相信,这家店真的能把他们的信寄到未来。
如果写了,也许现在还能收到呢。
念及至此,陆呦有些惋惜。
店里的营业台边,一个正在玩游戏的络腮胡男人,懒洋洋问道“写信,还是取信”
“随便看看。”陆呦回答。
他抬头睨了他们一眼,眼底立刻有了光“话说,你们以前来过的吧”
陆呦惊异地问“你还记得”
络腮胡男人淡淡笑了“我记得全部的客人。”
蒋柔似乎并不相信“骗人吧”
“小朋友,爱信不信”
络腮胡男人对陆呦说道“我们店开拓了一项新业务给过去的自己写信,两位有没有兴趣”
蒋铎和陆呦面面相觑。
陆呦疑惑地问“给过去的自己写信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当年的小姑娘,也觉得给未来的自己写信是不可能的事。可你们现在,不也重新回到了我的店里吗。”
陆呦笑了起来“老板,你这记忆,未免也太好了吧,还记得我当年质疑你们店的事呢”
络腮胡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说过,我记得所有来过店里的客人。”
“即便你的店开了这么多年,让信真的能抵达未来的自己手里,但你能让时光倒流吗”
男人神秘地说“也许,真的可以呢。”
陆呦当然不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望了望蒋铎“要试试么”
蒋铎似乎并不在意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他只是觉得有点意思,索性道“玩玩吧。”
“行啊”老板立刻拿来了信纸和信封“写好之后,装进信封,一定要写清楚年代,还有你们取信的年纪。”
陆呦见蒋铎没有动笔,只把笔递给了她,她问道“你不写”
蒋铎摇了摇头“现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我没有遗憾。”
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曾经那般希冀渴望的未来,已经来了,他没有任何遗憾。
陆呦笑着道“难道你就不想写一些彩票中奖号码,或者把高考作文题目什么的,告诉过去的自己”
蒋铎戳了戳陆呦的鼻尖“你觉得我需要这个”
“”
诚然,不需要。
以他现在所拥有的资产来说,彩票号码对他毫无意义,至于高考作文题目,蒋铎当年可是省理科状元,他闭着眼睛也能考高分。
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真的打动他,因为他想要的一切,他都能靠自己得到。
陆呦想了想,问道“你就不想提醒过去的自己关于那件事吗”
蒋铎眼底温柔的神情散了散,笼上了一层阴云。
他知道陆呦说的是那件事,13岁那年遭遇绑架,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噩梦。
蒋铎想到那时的情形,其实,他有的选。
在当时,他可以选择避开这一切,但是如果他避开这一切,那么
蒋铎闭上了眼,良久,他摇了摇头“不后悔。”
在当时,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即便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绝不后悔。
陆呦看着面前的信纸,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提笔写下了一句话。
蒋铎不后悔,但她后悔了。
蒋铎没有遗憾,她有。
蒋铎看着她落笔,却也没有问她写的是什么。
“对了。”络腮胡男人提醒道“这封信,是写给你自己的,所以,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陆呦见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好像这封信真的能跨越时空,寄送到年幼时的自己手中。
不管怎样,玩玩也没事。
陆呦也放下了笔,将信纸装入了信封中。
蒋柔看着妈妈的动作,说道“妈妈写的好快啊。”
陆呦温柔地笑道“妈妈要说的话,只有一句,说太多会吓坏小朋友哦。”
“原来如此。”
如果小时候的妈妈,收到一封未来妈妈写给她的长信,那肯定会被吓得精神失常吧
陆呦将信装入了信封之中,又问蒋铎“你还记得,我们去游乐场那天,是什么时间吗”
“记得,13岁,10月1日,国庆节,所以游乐场人很多。”
“我们家哥哥记忆力真好。”
陆呦在信封上写下了时间
给十三岁的陆呦同学。
俩人牵着小朋友走出了店门,陆呦好奇地问蒋铎“哥哥,你真的没有遗憾吗”
蒋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满身晦暗、却总在贪恋着她给他的那一点光明与温暖的自己。
“谁会没有。”蒋铎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的蒋柔“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想要的永远,已经近在眼前。
“对了,你给过去的自己写了什么”
陆呦说道“当然不能告诉你。”
夕阳暖黄的光,照在蒋铎的脸上,笼出了温柔的色调。
他将手落在她的腰间,带了任性的调子,说道“老婆,但我想听。”
”嗨呀,你别叫老婆,太肉麻了。”
“宝。”
“”
陆呦“那还是叫老婆,谢谢。”
陆呦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日暮云霞,说道“我的遗憾,与你有关。”
二十年前,青扶市的街区还没有修起高楼大厦,绝大多数居民都住在筒子楼里,当然,不会包括城郊的富人区。
夕阳的光芒,给城市笼上了一层颓黄的色调。
乔美云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棒棒冰,折断了地给陆呦
“喏,草莓味的。”
陆呦低头看着夕阳投映的影子,闷声说“心情不好。”
“那算了,我一个人吃。”
“拿来吧”
她夺过了棒棒冰,咯吱一口咬了下去。
棒棒冰在嘴里碎裂开来,沁人心脾,驱散了盛夏的炎热。
虽然心情不好,但棒棒冰还是要吃的。
乔美云和陆呦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问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呀,你今天在涂鸦课上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呢。”
陆呦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那个小家伙。”
“谁呀”
“就是那个讨厌鬼。”
乔美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陆呦说的是她家里的小弟弟。
“叫什么来着,陆宁宁”
“陆宁,整天就知道哭,烦死了。”
“是哦,奶娃娃是这样的。”
陆呦一脚踢开了路边的碎石子“隔壁王婶说,爸妈有了弟弟,就不会喜欢我了。”
“为什么呀”
“说儿子可以传宗接代,女儿什么都不是。”
“才不是,你别听她瞎说,你爸爸妈妈特别好,才不会重男轻女。”
陆呦自己心里也不确定,爸爸妈妈整天都围着那个小鬼转,她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便在这时,蒋恒那帮小子跟猴儿似的,从小区花园里冲出来,朝着假山喷泉跑去“消灭坏蛋正义属于我们”
“他们肯定又欺负人了去看看”乔美云拉着陆呦,赶紧追上去。
陆呦嘴里叼着棒棒冰,气喘吁吁地跟在乔美云身边,来到了假山喷泉后一片僻静的草地上。
却见蒋恒那几个小子,拿着弹弓,冲墙角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男孩弹石子。
他们呈半包围状围着他,让他无路可逃。
男孩穿着脏兮兮的黑t,衣服正面是洗得褪了色、看不出形象的卡通人物。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咬着下唇,唇色都被咬得发白了。
尽管看着很脏、很落魄,但是乔美云还是低低地在陆呦耳边感叹了一句“那小子,好帅哟。”
陆呦念幼儿园大班,大概有了对男孩子帅不帅的初步审美判断。
譬如班上最受欢迎的王松涛、就很帅。
蒋恒就不怎么好看,因为他缺了一颗门牙。
而面前这个男孩,尽管他衣服脏兮兮的,但是他的脸特别白,唇比樱桃红,眸子像玻璃球一般清澈,真是好漂亮啊。
蒋恒朝他走近了两步,用弹弓对着他的脸打。
石头急速飞来,男孩用手臂挡了一下,但还是疼得闷哼了一声。
几个男孩拿他当箭靶子,纷纷用石头打他,但是他们没什么准头,好几颗都打不中,索性学着蒋恒,走近了怼脸打,又准又狠。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陆呦正要上前,乔美云一把拉住了她“干嘛”
“他们以多欺少。”
“别傻了,那可是蒋恒。”
“那又怎样”
“周围的小孩都不敢惹他,我妈说,跟谁闹矛盾,都不要和蒋家的人闹矛盾,他们家有钱有势,就惹不起啦。”
“我妈妈没有这样说哎。”
“你信我的吧。”乔美云拉着陆呦离开了“别管了,去我家看动画片。”
陆呦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男孩的头都擦破皮了,黑色的发茬似乎带了红色的血迹。
还有源源不断的石子砸向他,而且他们越走越近,杀伤力也越来越大,蒋恒甚至直接对着他的头打弹弓。
“真的太欺负人了”
陆呦挣开了乔美云的牵扯,走到蒋铎面前,张开了双臂,以保护的姿势把他挡在身后“不要欺负小孩”
陆呦是整个高档小区最好看的女孩子,纵使顽劣如蒋恒之流,见了她都忍不住要脸红。
见陆呦挡在蒋铎面前,他放下弹弓,说道“陆呦,你别多管闲事。”
“你们都把他打出血啦”
“是他活该,谁让他是野种。”
“你们打了人,还要骂人”
“本来就是,他就是野种,不要脸。”
有男生拿起弹弓,打了陆呦一下。
石头飞弹到陆呦手臂上,陆呦惊叫了一声“好疼呀。”
蒋恒怒气冲冲地回头“住手,谁让你打她了。”
“可她护着野种。”
“那也不行。”
陆呦趁他们吵嘴的时候,抓起蒋铎的手,拉着他拔腿就跑。
乔美云也赶紧跟了上来,三个人一起跑进了步道的绿化带里,确定他们没有追上来,这才停下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蒋铎挣开了陆呦的手,然后推了她一把。
陆呦被他推到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冷漠,整个人带着一种不容靠近的孤傲感。
乔美云见陆呦被他推到地上,气呼呼道“你太不识好歹了吧。”
蒋铎一句话都没说,瞪着她们,宛如受伤的孤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乔美云扶起了陆呦,拍了拍她的白裙子,说道“我们走,不理他。”
陆呦和蒋铎对视着,似乎读出了隐藏在他冷漠外表之下的脆弱。
她走到他面前,问道“才搬来这里吗,以前我都没见过你,你不要去惹蒋恒他们,我们都不敢惹他。”
男孩仍旧一言未发。
“我叫陆呦,呦呦鹿鸣的陆,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还是不说话。
“你和他说什么,他就是个哑巴。”乔美云赶紧走过来,拉着陆呦离开了“咱们不理他。”
陆呦远远回头望了他一眼,他背对着夕阳,脸没入了阴影中,但她仍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
陆呦一回到家,便听到了小孩嗷嗷的哭声。
不用想,妈妈肯定又在婴儿房陪着小鬼。
陆呦闷闷不乐地从书包里取出了她今天的涂鸦课作品,走到婴儿房。
婴儿房贴着浅蓝色调的壁纸,地上垫着柔软的地毯,角落里有乐高拼图,还有玩具堆。
胖嘟嘟圆乎乎的陆宁便坐在玩具堆里,一只手拿着飞机,一只手拿着变形金刚,用力地甩开,同时开启了高分贝音量,号啕大哭。
“哇哇哇哇”
妈妈秦美珍无奈地哄着他“宁宁乖,不哭,咱们玩别的玩具好不好”
陆宁小鬼充耳不闻,一边砸玩具,一边大哭。
陆呦走到秦美珍面前,将自己的涂鸦作业递过去“妈妈,这是美术课我画的,老师表扬我了。”
秦美珍被陆宁的哭声吵得心力交瘁,回头看了眼陆呦的涂鸦画,说道“呦呦真不错。”
陆呦感觉到了她的敷衍,觉得没趣极了,撇撇嘴,正要离开。
陆宁一把抓住了陆呦的涂鸦画。
“还给我,臭小鬼”
陆宁停下了哭泣,指着画,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陆呦的涂鸦画里是一个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女孩,那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美的裙子,只有公主才能穿。
陆宁似乎很喜欢涂鸦里的金色卷发公主,咿咿呀呀想要说话。
“还给我”
陆呦带着怒意,一把夺过了画,没想到陆宁抓得极其用力,单薄的图纸被撕成了两半。
陆宁又大哭了起来。
陆呦气得直跺脚,捡起了地上的另一半涂鸦纸,气愤地冲陆宁吼道“我讨厌死你了”
秦美珍赶紧道“弟弟还小,你冲他叫喊什么,半点没有当姐姐的样子。”
“我才不想当他姐姐呢”
陆呦攥着被撕裂的涂鸦纸,气呼呼地离开了家门。
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她又想起了隔壁王婶的话“大人都喜欢男孩,你爸妈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你了。”
陆呦委屈地擦了眼泪,朝着湖畔走去。
湖畔的阶梯人烟稀少,是她的秘密基地,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那里。
不过今天,那里似乎被别人“占领”了。
陆呦走近了,才发现坐在阶梯边的黑t男孩,是今天被欺负的小哑巴。
“这里是我的地盘。”陆呦心情不好,态度也格外糟糕“小哑巴,你走开”
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喷雾,正在喷自己脑袋上的创口,听到这话,他回头望了她一眼。
陆呦见他头上破了皮,血渍都凝固了,她于心不忍,俯身看了看他的伤口,又望了望他手里的喷雾,惊呼道“你竟然用酒精直接喷在伤口上,得多疼啊”
蒋铎没有说话,额间细细密密渗着汗珠,太阳穴都爆起了青筋。
看样子,的确是疼得不行了。
他不理会陆呦,用手摩挲着头上的创口,继续用酒精喷雾消毒。
陆呦赶紧坐过来,接过了他手上的喷雾“我帮你吧,这个不能直接喷伤口,我上过幼儿园的卫生课,老师说酒精要喷在伤口外围。”
蒋铎紧紧捏着酒精喷雾,没有给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谨慎地抬头,和女孩对视着。
她那双单纯无邪的眸子,如野生的小鹿一般干净而清澈,天然便有一种融化一切坚硬的力量。
蒋铎的手终究还是软了。
陆呦拿过了喷雾,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找寻着他头上破皮的创口“你你低一下。”
蒋铎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于是女孩摸过他的头发,在额上的位置,找到了伤口。
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皮,血都结痂了。
她仔细地给伤口周围喷了酒精。
感觉到男孩身体瑟缩了一下,她赶紧给伤口吹了吹气,像以前妈妈对她做的那样
“呼噜呼噜毛,不疼不疼。”
蒋铎从来没有被这般温柔地对待过。
以前他遭遇的人,不是对他拳打脚踢,就是冷眼相待。
他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又抬眸望了她一眼,这次不再是打量,而是认真地凝望。
女孩皮肤很白,一双杏眸又大又亮,睫毛长而细密,脸颊带了几分可爱的婴儿肥。
她还在给他“呼噜呼噜毛”,吹出来的风也是软软的、香香的。
“我叫蒋铎,都铎王朝的铎,我妈妈取的名字。”
陆呦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是哑巴呢。”
他又沉默了。
陆呦为了不让他继续变回哑巴,于是赶紧问道“那到底是哪个铎啊”
她不懂什么是都铎王朝。
于是蒋铎在她手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幼儿园中班教过这个字,我今年大班了,所以我会写你的名字。”
“嗯。”
“我叫陆呦。”
“我知道,呦呦鹿鸣的陆。”
陆呦看着他,清甜地笑了“其实是呦呦鹿鸣的呦,呦呦就是小鹿的叫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你懂的真多,知道都铎王朝,还知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蒋铎见她眼底竟升起了几分崇拜,在其他人面前的自卑感骤然消退了几分,说道“你上幼儿园”
“我在莱斯国际幼儿园,你呢”
“我没有上幼儿园。”
“哦,你为什么不上幼儿园呢。”
“没有为什么。”
“哦”
陆呦很乖地没有多问了。
蒋铎却又问道“那你们国际幼儿园,会教英语吗”
“教啊。”
“我也想学英语。”
“这个容易”陆呦拍拍他的肩膀“我教你,我成绩可好了,每学期都能拿小红花。”
“好。”
蒋铎浅浅笑了下,上扬的眼角,牵扯着那颗殷红的泪痣闪烁着,如春山暖阳。
陆呦看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蒋铎真的好乖好乖啊
她用小树枝,在地上写下了一个英文单词
hand。
蒋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呦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电子词典,递给蒋铎“自己查呗,主动获取的知识,比我直接告诉你,印象会更深刻哦。”
她俨然一个小老师。
蒋铎看着电子词典,不太敢接过来,他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电子产品,生怕弄坏了。
陆呦毫不在意地将电子词典塞进他怀里,牵起他的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教他输入“喏,这样会了吗”
“嗯。”
蒋铎点了点头,输入了hand这个词,很快,词典里跳出了相对应的解释
英俊的漂亮的有魅力的
蒋铎看着女孩精致的发辫儿,乖巧的脸蛋和可爱的小裙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洗的发白的黑t,还有脚上粗糙的球鞋。
英俊的;漂亮的;有魅力的
这几个词,仿佛是对他的讽刺。
以前不管蒋恒怎么欺负他、侮辱他,他都不放在心上,他甚至欣赏他们的暴怒,觉得他们就是跳梁小丑。
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女孩,蒋铎心里涌上来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扔下了小树枝,转身跑掉了。
陆呦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背影“蒋铎”
蒋铎紧紧捏着拳头、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更新番外,都是往事,会有一点儿转机
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些人,则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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