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试戏开始”
入夜, 梨园惊梦的取景地在民国老街影视基地,夜幕垂下来长街灯红酒绿,琉璃吊灯, 旋转梦幻, 一座不夜城。
四五个剧组扎堆,长街上穿着旗袍的女性和西装的男人来回穿行。
镜头里, 黑皮车的车门被人推开,大长腿先后迈了出来,随后镜头上移,黑西装,黑马甲勾勒精瘦的腰线,高挑的身材将黑西装撑得挺拔。
男人站在街中央,英俊深邃的脸罩在五色灯光里,像一柄锋利的刃,剧组内外的工作人员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来。
两侧的旗袍美女仰慕望着他, 想上前却不敢靠近。男人始终薄唇轻抿, 桃花眼极深极沉, 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慢条斯理扣着袖扣, 丝毫不流连, 向着夜色深处走去。
优雅又神秘。
独余姑娘们一阵叹息。
谢明舟走进了宴会厅, 舞池里的舞女大胆惯了立刻贴过来,媚眼如丝,玉手挑拨似的想撩开谢明舟那禁欲的衬衫扣, 却被谢明舟手套的手轻轻捉住。
舞池间灯光晃动谢明舟垂头望着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喉咙震颤着极沉的笑声。
嗓音低沉而性感, 女演员立刻感到一股酥麻从心底窜起。
叶荣目不转睛盯着舞池中央的男人, 这场戏主要想试探谢明舟和这位军阀角色的贴合性。谢明舟那身隐藏在慵懒散漫下,自带的威严和霸气,完全显示了出来。
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能把明帝演出彩的人,绝不简单。
“卡”叶荣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舞池里的暧昧。
和谢明舟对戏的女演员张怡,便是明文传媒的另一位老牌影后,这次也是叶荣拖着关系找到她,出演这位身份复杂的舞女角色。
谢明舟朝张怡笑了笑“师姐,失礼了。”
张怡刚想说什么,谢明舟已经不疾不徐往门外走去,慢悠悠褪去捂得热乎的黑色手套,修长如劲竹的手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望着谢明舟丝毫不留恋的背影,张怡摸了摸脸,脖子到耳根都泛着红。
“叶导。”谢明舟走到叶荣身边。
“很不错。”叶荣淡淡笑道,谢明舟的督军长那股子久居上位的矜贵,和威严展示得极为自然,仿佛多一分都显得刻意。
“一会让池穆站戏台上,和你搭一场。”叶荣拿着台本端详片刻,凝眉扫视四周,“池穆人呢,到他的戏份了。”
这时,助理慌慌张张拿着摞纸走进来“叶导”
谢明舟和叶荣望去,助理神色凝重“叶导,刚刚池穆团队发来了解约书,说”
助理不敢看叶荣的眼睛,毕竟池穆也是他们好几个月才找到合适又愿意演的演员,戏曲题材冷门,再加上不用替身,大部分演员都没那个耐心去学。
叶荣嘴唇紧闭,下颌线紧紧绷起,没说话。
“说有个外国导演请他去演电影男四号,主动退出我们这边的拍摄。”助理十分不甘心说道。
谢明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知道了。”叶导闭了闭眼,随后沉沉吐出口气,望向谢明舟,目光有些疲倦,“今天的戏就到这,你先回去吧。”
加上父亲病重,叶荣顿时感到心力交瘁,没等谢明舟回答,便朝棚子里走去,背影孤独又落寞。
第二天下午,谢明舟和温陶来到f市最大的医院门口,探望叶荣的父亲。
明王朝的戏曲文化空前繁荣,他对这样坚守戏曲的老人自是十分敬重。
叶老病倒后,无数戏圈子里的人深感惋惜,前前后后来探望叶老的病情。
谢明舟手捧花来到顶楼病房外,不出所料的,病房外都站满了来探病的人,都极为有默契的站在房门外,不打扰叶先生休息。
谢明舟放下花束,远远朝门内望去,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正躺在病床上,闭着眼戴着氧气罩。
戏曲圈子不大,转来转去都是熟人,门外的家属朋友的们皆是声泪俱下。
“叶先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圈子里一个又一个老人退圈了,这可咋办唷。”
“我是听叶老的戏长大的,叶老一定要醒过来啊。”
谢明舟垂下眼,当年他的母后去世时,满京城大雪纷飞,戏楼闭关哀悼了三天。
他望了眼四周,叶荣并没有在,但他知道叶导是怀着怎样的压力在拍这部梨园旧梦。
“小舟”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谢明舟转过头,竟然是多日未见傅老太。
“傅太太您怎么来了。”谢明舟礼貌点了点头,扶着傅老太一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老叶也算是老朋友了。”傅老太一向笑眯眯的眼睛挂着怀念,“我们这帮人啊,就是听老叶的戏度过了大半辈子。叶家一家人都爱戏成痴。”
末了,傅老太补充说,“前几日,阿故也来探望过。”
谢明舟顿了下“傅总也来过”
“嗯。叶家和傅家相交甚好。”傅老太回忆说,“阿故小时候,我经常带他去叶家听戏。阿故这孩子,虽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对明朝的历史可是喜爱得紧,明朝的那段曲也不例外。”
谢明舟静静听着,没打断。
“哦对,叶家不是有个小子叫叶荣嘛,现在在当导演。”傅老太说,“他和阿故也很熟,两家经常有来往,后来听说叶荣转型当了导演,也没几天回叶家了。”
原来傅沉故和叶导认识,还是不错的朋友。谢明舟想了想也对,文化世家,爱好相同,圈子大都重叠。
“小舟啊,你也听曲”傅老太问。
谢明舟点头,也带着分怀念,坦言说“儿时也是听曲长大的。”
傅老太意味深长望向谢明舟,眼底的欣赏更深,在这个年头听戏的年轻人可不剩多少了。
谢明舟陪傅老太聊了会,到傍晚才和温陶赶回了剧组。
已经入夜,剧组的戏台已经布景完成,工作人员也歇息到据点领盒饭,戏台四周空无一人。
谢明舟站在戏台子前,屋脊壁柱,浮雕彩绘透着熟悉的鲜艳和贵气,千百年前的戏楼子向来热闹,两三层的看台可以容纳百人。
但如今却冷冰冰的沉在夜色里,墙漆脱落,无人问津,显得格外寂寥。
这时,寂静的片场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
谢明舟转过头,叶荣一言不发走到他身边,望着戏台,似乎在回忆过去。
“听家里人说,你下午去探望过我父亲”叶荣问。
“是。”谢明舟回答说,“叶老对整个圈子来说,都是举足轻重之人。”
“现在老一辈退了,整个圈子也渐渐没落了。”叶荣垂了垂眼,梨园惊梦的角色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好不容易挑中一个又跑路了,再加上近些日子王氏变故,电影圈更是难找到人。
而对于他父亲,叶荣一直心怀愧疚,迟迟不敢去医院看望。
他曾经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一名出色的戏曲演员,但后来他不甘于此,转型进入娱乐圈当了导演。
叶老丝毫没有阻止他,甚至给他鼓励,拍了一部又一部文艺的巅峰作品,但直到父亲倒下,他才真正想起来叶家的根脉。
“谢明舟,你是个好演员。”叶荣涩声说,“我不会给你施压,你要是想走,便走罢。”
角色找不到演员,剧组也只能延档期。对于演员来讲,档期就是生命。
谢明舟望着眼前有些颓废的俊雅男人,和颁奖典礼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去甚远。
“叶导,合同我已经签下了,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谢明舟一双桃花眼轻轻弯起,潋滟又明亮,在夜色中甚是好看。
叶荣目光顿了顿,固执开口“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谢明舟轻笑一声,认真说“叶导,说实话,其实我对戏子的角色更感兴趣。”
叶荣愣了下,他确实没想过这点,当初挑中谢明舟演军长,主要是看到他天生的尊贵和威严感,一身正气的傲骨,但他忘了谢明舟极强的可塑性。
“你”叶荣上下打量着谢明舟,第一次用戏子角色的衡量标准来审视他。
骨相深邃,但五官又偏古典,天生贵气。这么看,的确又有几分民国戏子的风华。
时下确实找不到人,叶荣出声,其实也不报什么希望“你学过戏么能试一段戏给我看看”
既然谢明舟提出来,死马当活马医。
“可以。”谢明舟望了眼远处吃完晚饭回来的工作人员和化妆师,淡淡说。
叶导招呼化妆师过来,指点说“给谢明舟换身头面,简单的就行,我看看效果。”
化妆师“是。”
谢明舟跟着化妆师走进了化妆室。
全剧组的人也跟着叶荣忐忑不安地等谢明舟临时试戏。
叶荣搬了个椅子坐在台下,身边围坐着一帮剧里的老戏骨。
张怡也十分激动来看同门师弟的试戏,毕竟戏子角色历尽千辛万苦,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不知道谢明舟能不能演啊”
“谢先生的军阀角色演的很好,戏子能驾驭么气质完全不同诶”
“只要会唱点就行啊,要求不高,现在都没人来演了,咱还摆这么高要求做什么”
“也对谢先生只要比那池穆唱得好就行呜呜”
“相信舟舟不然咱们剧组都要黄了。”
讨论间,戏台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台下的讨论声渐小,所有人好奇向台中看去。
未见人影,亮白的灯光幽转,打在艳红的垂帘上,绣出沾雪的海棠,静美如画。
下一秒,沉静的水墨画里,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惊艳落笔,浓墨重彩撞进人眼里。
红衣绝艳,腰束玉带。
台上人登场,台下人全然窒息,原本还侃侃而谈的众人一时失了语。
叶导心脏剧烈跳动,紧紧盯着戏台上并未上浓妆,只是简单的勾勒眉眼的谢明舟。
长身而立,气自风华。
惊艳同时,一股酸涩涌上了心头。叶荣有些泪目,耳畔响起他已经快遗忘的儿时过去。
“小荣啊,叶家这么有钱,让你学学钢琴,油画这些现代点的艺术不香吗天天跟你爸往戏园子跑干什么。”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想想我就觉得它很美,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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