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苏婳本想回季国公府,结果季芙看了一眼季寒执,见她堂哥眼眸半阖,明明姿态慵懒却看的人心里发怵,顿时二话不说扶着苏婳就回崔家。

    苏婳“”

    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崔陵歌带着季家的人一走,萧韶便撤了除妖司的人,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眯眼笑道“殿下还不走吗”

    谢风遥凤眼幽深,看着苏婳离开的背影,袖笼下面的五指微微攥紧,季家到底占了先机,他竟然没有理由留住她。

    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一只纸鹤从宫外飞进来,扑棱地落到谢风遥的手上。

    谢风遥垂眼打开纸鹤,见是父亲让他回谢家,英挺的眉头顿时皱起,淡淡说道“近来上京不太平,萧大人记得多派些除妖司的人巡逻。”

    “好说,这是下官职责所在。”萧韶桃花眼眯起,这几日只怕都要睡在崔家的屋顶上了。那只海东青竟然如此发疯,呵。

    苏婳双腿发颤地上了马车,倚靠在软塌上,小脸煞白,唇色尽失。

    “芙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家听说你们被扣在广信宫,还死了两位皇子”季婉也还没有缓过劲来,之前明宣帝震怒,崔陵歌寸步不让,看的她心惊肉跳,内心又隐隐有些欢喜骄傲。

    “就姐夫说的那样呀,朱楠朱琼两个混账强掳了婳婳,所以就闹起来了。幸好萧大人和郡王殿下都帮着找人,不然今日苏婳就吃大亏了。”季芙愤愤说道,“那两个混账还给苏婳下了春毒。”

    季婉欲言又止,她夫君是决计不会派术士保护自己的妻妹的,只是崔家的事情不好告诉娘家人。

    季婉看向姿容绝色的苏婳,以前在家的时候,苏婳年纪还小,加上性格胆怯懦弱,常年都是低头不说话,并不引人注目,没想到现在竟然引得萧韶和谢风遥都为她出头。

    日后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轰动的事情来。

    苏婳见季婉看过来,无力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醒来就被掳走了。”

    崔家的那些事情还是不让季芙季婉知道的好,她们不是术士,不接触这些便能在自己的安乐窝里岁月静好。

    季婉见问不出来,便问季寒执的事情。

    季芙更是一问三不知,很快马车就到了崔家。

    苏婳刚下马车就见季四守在马车边,低声说道“娘子还需要以伏羲石吸附三日,清除余毒。”

    季四说着将一个檀木的木盒子塞给她,里面装的都是伏羲石刻成的棋子。公子嫌弃伏羲石笨重,便雕刻成了一盒棋子,闲来无事自己与自己对弈,机缘巧合救了苏娘子。

    不过季四认为,这是缘分。若是旁人中毒,就算死在公子面前,公子也是懒得看一眼的。

    “多谢。”

    苏婳内心复杂,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季寒执。

    季四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苏婳,堂哥可真有钱,据说这伏羲石是价值连城的奇珍,竟然给他雕刻成棋子玩耍。”季芙憋了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感叹道,“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我支持你们”

    日后季寒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苏婳就能继承大笔大笔的遗产。还能再嫁,天,这亲事也太完美了一些。

    苏婳“”

    “我头晕。”

    “走走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苏婳回到西阁,继续浸泡在浴桶中,用伏羲石吸附体内的余毒,伏羲石一接触人体就寒气逼人,她趴在浴桶里,忍受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酥麻胀痛,听着窗外呜咽的骨埙声,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沉睡中。

    而眉心的小画轴里,早先种下的忘忧草盛开了一片紫色的小花。花香一点点地侵入苏婳的记忆,刺激着早就尘封的往事。

    更深露重。

    谢家宅院内,谢家家主谢慕剑,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皱眉说道“今日你在广信宫动用术法了还让鹤鸣四处搜人只为了一个季国公府的小娘子”

    “是。”谢风遥换了雪白儒袍,凤眼深邃地应道。

    “只是长得相像的小娘子,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师父的卦术天下无双,还有万灵寺的莲灯大师,他们都算出那个孩子早就死了,风遥,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谢风遥垂眼,凤眼掩住眼底汹涌的波涛,平静说道“父亲,我想娶苏婳为妻。”

    他已经派了巫思去南地,相信这几日便有消息传来。

    谢慕剑脸色微变,眉头紧锁,许久沉声说道“她堂姐是清河崔氏的人,她堂哥是香约大监守护的人,风遥,你可知道娶她,我谢家就要被迫与他们绑在一起,会打破世家多年来苦苦维系的平衡。”

    他属意的人是琅琊王氏的天之娇女王疏月。

    “平衡早就打破了。自从一年前崔陵歌娶了季婉,崔家便跟香约大监绑在了一条船上。”谢风遥声音清冷,他想不到崔陵歌娶季婉的理由,直到今日在广信宫,崔家世子毫不犹豫地背下诛杀皇子的罪名。

    他深思一路,终于看清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脉络。若是崔陵歌从一开始就是季寒执的人,娶季家不起眼的娘子,便能搭起崔家和季家的线,他背锅只是为了替季寒执遮掩,因为三皇子朱楠是季寒执所杀。

    谢风遥眼底闪过一丝雪亮的光芒,那个病恹恹的世子果真不简单,那么此前灯芯草事件、血蝙蝠夜袭事件都该重新审视,季寒执和崔陵歌一步步将崔家推到风口浪尖,到底为的是什么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谢慕剑震惊道,“崔家怎么会认一个病恹恹的普通人为主,崔远野心勃勃,崔陵歌又是崔家世子,这绝不可能。”

    “此事我也未想明白,也许不久之后会有答案。父亲,我心意已决。”谢风遥一字一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清冷孤寂的背影。

    谢风遥一路走回自己的清风苑,看着满烛台的蜡泪,昏暗的烛火摇曳,他一闭眼便想起自己住在崤山的日子。

    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最甜蜜的时光。没有陈郡谢氏的重担,没有世人的期许,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后日日都缀了一个可爱的小尾巴。

    那时候的她不叫苏婳,叫檀宝,因为她是爹娘掌心的宝贝。许是独自住在崤山,没有玩伴,他走到哪里,檀宝便撒娇卖萌地跟到哪里。

    每天早上他一睁开眼睛,就见穿着粉色襦裙的小人儿欢喜地蹦起来“漂亮哥哥醒啦,阿爹,我要吃饭。”

    他去山里练剑,檀宝便蹦蹦跳跳地牵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路就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脚疼。”

    他看着她漂亮的月牙眼,默默地俯身背起她,粉嫩的小人儿便欢喜地抱紧他的脖子说道“哥哥最疼檀宝。”

    他没说话,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等他练完剑,已经是日薄西山,他背着睡着的檀宝回家,山间的野鹿和野兔都探出脑袋来,树上松鼠唧唧地叫着,然后拿松果砸醒檀宝。

    小人儿揉着惺忪的眼睛,不喊疼,笑弯弯地说道“哥哥会一直背着檀宝吗”

    那时山间雾气弥漫犹如仙境,小兽好奇地看着他们,他的袖摆被山间雾气沾湿,在清风中清冷地说道“会。”

    “那檀宝就和哥哥一辈子不分开。你要陪檀宝玩哦。”

    “我不是你哥哥。”以后也不会是。

    “不是哥哥是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后来终究是没有等到她长大,他寄去的所有纸鹤都石沉大海,等他再去崤山时,山间的陈年檀木木屋消失不见,满山皆是漫天大雪,曾经属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尽数被掩埋,好似那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美梦。

    梦醒后,思念便成了执念,犹如藤蔓将他缠绕,拖入无望的深渊里。

    年少时唯一的光,消失了。

    他再也不能是崤山的少年,而是陈郡谢氏的继承人,苍城山大术师的弟子,世家百年来的天之骄子谢风遥。

    苏婳猛然从梦中惊醒,看着浴桶里早就凉掉的水,伏羲石不再散发着寒气,不知何时跌到了桶底。

    她起身,穿上襦裙,打开窗户看着上京的夜景。

    崔家离清水河畔极近,远处灯火璀璨,上弦月静静地悬挂在树梢,而红衣逶迤的年轻公子坐在屋顶上喝酒,月色如水。

    苏婳摸着自己的眉心,看见了画轴里盛开的忘忧草,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刚刚她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还有清俊如竹的少年,梦里她牵着那少年的手,笑盈盈地喊他“风遥哥哥。”

    那少年的面容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凤眼清冷,眉眼如山水墨画,鬓角如刀裁,是少年的谢风遥。

    他与她约好每年三月来崤山,梦里,他喊自己“檀宝。”

    苏婳眼角微微湿润,轻轻地咀嚼那两个字,原来她过去叫苏檀,也曾是阿爹阿娘掌心的宝,她与谢风遥自幼便相识,青梅竹马。

    因夜间多梦,加上体内余毒未清,一连数日苏婳气血不足,脸色苍白。好在自从广信宫一事之后,崔家的海东青似乎消失了一般,崔陵歌也并未出现。

    季国公府那边的修葺工程进展的十分顺利,崔家家主的寿宴之后基本就能搬回去。

    阿嬷让人送信,说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四屋一院落,只需要500两银钱,破是破了一点,但是独门独户,后院有很大的空地,修葺一番可以扩建出一个后花园,隔壁还是一家富贵人间的庄园,就是那庄园闹过妖物,所以风水不好,连带着周边的宅邸价格都压的极低,问她是否合适。

    苏婳自是不怕妖物,回信让阿嬷将宅子盘下来。

    日日用伏羲石吸附余毒,到了第四日苏婳终于将体内的毒素尽数清除,原本黯淡的心灯也重新焕发出明亮的火焰,而且心灯之力从一开始的三十六寸,直接涨到了四十寸,心灯边缘的冰蓝色雪花颜色也深了几分。

    没有想到伏羲石的作用这般显著。苏婳内心惊叹,不过等余毒一清,还是立刻将它们收进木盒子里,还给季寒执。

    自从上次酥糖的事情之后,苏婳还是第一次来西阁。

    “苏婳,你来还伏羲石,为何拉着我,明日就是崔家主的寿宴,我还没选定明日要穿的衣裳首饰呢。”季芙有些不情不愿,这几日因为广信宫的事情闹的,崔家的氛围十分的凝重,祖母都不准她出门逛店铺买首饰。

    “回去我帮你选,定然不会让王家娘子和罗家娘子压过你。”苏婳弯眼笑道,摇了摇她的手。

    季芙见她这般讨好自己,得意地说道“那好吧,我就陪你去吧,你去见堂哥还会害羞不成”

    苏婳“”

    她是怕尴尬,毕竟之前两人闹的十分的不愉快,没成想季寒执后来还救了她一命。现在想想,是自己有些矫情了,她和季寒执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不同,其实都没错。

    “你就空手去呀”季芙见她捧着那盒伏羲石,什么都没带,顿时忍不住翻个白眼,“你就不带个玉佩什么的最差也要送个香囊香包吧”

    苏婳弱弱说道“我的私房钱都交给阿嬷了,而且不会女红,我的香囊香包都是阿嬷绣的。”

    阿嬷拿着她的银钱去买宅子啦。

    “我天,你怎么能这么穷,白瞎你长这么一张脸。”季芙头疼的说道,“算了,你也只能靠美貌了。希望我堂哥不瞎吧。”

    苏婳“哦。”

    两人沿着湖边游廊走到西阁尽头的厢房,就见季四在廊下罚站。

    见苏婳来还伏羲石,季四先是一喜,随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

    公子说现在不翻脸,日后也是要翻脸的。

    “季四,季世子在吗”苏婳想了想,还是要当面道谢。

    “在里面作画。”季四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公子喜怒无常,不抄佛经了,改作画了,就是画的什么也不给他看,还将他赶出来。

    苏婳迟疑了一下。

    季芙见她垂着脑袋,一副想进又不想进的模样,顿时急得将她一推,冲着里面说道“堂哥,苏婳来还伏羲石。”

    苏婳被她这一推,险些一个踉跄摔倒,抱紧怀里的伏羲石,抬眼就见季寒执坐在画室的木榻上,因天气渐热,他也不那么畏寒,穿了一件风雅的雾雪青松长袍,茶色深眸冷淡地看着她,没伸手扶她,见她进来,直接将画作卷了起来,不给她看。

    苏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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