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得病的契机是吃油漆, 这个周雪琴也知道。
这辈子她让吕二妞去了,二妞生的丑,才逃过一劫的。
而三宝油漆厂的老板两口子, 后来都得了白血病, 就是因为油漆质量。
“跟周雪琴没关系吧”阎肇又目灼灼, 再问。
陈美兰没有正面回答, 却问阎肇“关于那几个孩子”
“周雪琴有证据, 明天一早,她会交给公安的。”阎肇说。
想想也是可怜, 曾经那么在乎容貌,打扮的周雪琴,趿双烂拖鞋, 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旧线衣, 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瘦的像个骷髅一样。
而她愿意掏三万的油票,换在靶场做个保洁,跟利益无关,所求的只是想见见小狼。
毕竟是亲生母亲,要告诉阎肇真相, 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周雪琴见俩孩子了,怎么办呢,毕竟心理年龄也有七十多了, 见的大起大落太多了,陈美兰想了想,还是说“跟周雪琴关系不太大, 现在孩子体质好了,你不用担心它了。”
身为公安, 阎肇所见识的,是这个世界最丑陋的一面。
而他,总不喜欢把人们想得太坏。
他直觉,总觉得小狼的病跟周雪琴有关系,但陈美兰说关系不大,他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谢谢你,明知道小旺会长得像个扁担一样,小狼还会病成那样,还愿意跟着我。”阎肇说着,突然一笑。
这男人还是不笑的好,乍一笑,比哭还难看。
陈美兰上辈子其实没见过小旺,也没见过小狼,只是听说过他们。
最近的一次,是去医院看阎西山,听圆圆说起,肾病科住着个男孩,也是盐关村本村的人,仅此而已。
不过算了,谁叫陈美兰确实没抱偏见的养了他们,而且他们确实也够争气呢。
这个荣誉奖,她受了。
阎肇起身,要去洗澡了,正好听到外面小旺和圆圆俩在打闹,又说“对了,周雪琴说小旺上辈子有个女朋友,为人心地很善良,帮他照顾了很长时间的小狼你知道那女孩是谁吗,要不咱们找一找”
小旺和圆圆,肯定不能在一起。
阎西山他妈也姓苏,跟苏文是一村的姑娘,出了五服的同村人,这个问题倒不大,大问题是阎肇家跟阎西山家,也是同一个姓氏,两股同样的血缘凑在一起,这就是灾难。
既然小旺上辈子有个女朋友,阎肇不介意条件出身,只要姑娘善良就好。
找到她,看看是个啥家庭,实在不行他来撮合一下呢。
可怜的老父亲,为了才16岁的儿子婚姻大事,一颗心简直要操碎了。
听说人家小姑娘从十几岁跟小旺确定关系,一直到28,周雪琴死的那年。
阎肇心里特别于心不忍,而且觉得上辈子会喜欢,这辈子小旺肯定也会喜欢。
陈美兰一听也来兴趣了“长啥样儿,漂亮不,叫啥名字”
“我以为你认识。”阎肇也愣住了,想了一下周雪琴的形容,过滤掉了那些刻薄字眼,说“据说生的比较丰满,皮肤也比较健康,个头还比较矮。”
所以是个又黑又胖的小黑妞
那岂不是像上辈子的圆圆
因为爱偷吃东西,又因为一直在外面跑着做生意,又黑又胖的。
看圆圆小旺俩实在像是分不开的样子,陈美兰也挺着急的,但她并不认识那个女孩子。
这事儿她去问周雪琴吧,找点线索,把那小丫头找出来。
在陈美兰看来,没有教育不好的孩子,只有缺心眼的父母。
就像上辈子的她,就像周雪琴。
胖子可都是潜力股,就好比圆圆,这辈子没有受过刺激,没有过上辈子那种偷吃的毛病,她保护的好,没在外面跑过,瞧瞧,现在长的多可爱。
本来第二天,陈美兰就准备申请探视,去拘留所看周雪琴的。
但是没申请到。
周雪琴在思考了一夜之后,还是决定坦白丛宽。
毕竟她要供述出黑油和轮奸犯们,戴罪立功,是不需要坐牢的。
小狼和小旺,也就不会受牵连了。
一早,她就向公安机关提交了关于黑油的窝藏地点,以及吕大宝和冯哈,还有王棋,那个叫胡海河的孩子,四个男孩轮奸一个女孩的证据。
证据是什么呢,是盘录像带。
毕竟开录像厅的,录像厅里就有录像机,其实吧,录像带是吕靖宇父子悄悄拍的,拍来准备要挟另外几个孩子的,藏的地方,吕靖宇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但是他千防万防,不期周雪琴也知道,而周雪琴对这东西,供的毫不犹豫。
那盘录像带的公开,在整个公安部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毕竟现在是个利益社会,尤其是沿海的地方公安,跟暴发户,私营企业家们勾结的特别厉害,想要调查,要取证也特别困难,而一般来说,没有刺激性,轰动性的新闻,上面的领导为了和谐故,也不会下狠手腕。
一帮假高干子弟,借着权力的名头大吃大喝也就算了,但是轮奸未成年少女,拍录像进行要挟,这跟古代的衙内有啥两样,国家再不整顿,八零后岂不真的跟六十年代的美国年青人一样,要成垮掉的一代了
而王棋,就是那个最醒目的目标。
“我叔是王旭东。”这句话在全国都出名了。
公安部的大会议室,紧急会议,全国所有省厅的部长们集体到场,齐部长亲自,一张张照片贴在墙上,大头针啪啪砸在上面,那照片有冯哈,吕大宝他们的,也有一桶桶上面标着骷髅头的,核废料的,更有一桶又一桶,巨型油罐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地方公安们跟民营企业家们在卡拉ok厅里搂着小姐唱歌,吃饭,喝酒的。
“上面命令我们成立专案组,我任组长,阎肇同志将是专案组的二把手,从党风党纪到治安,一并抓,一并严打,谁要还敢搞后门,阻挠中央专案组的人员办案,管你是谁,下场就是王旭东”
啪的一声,最后一枚大头针恰钉在在王旭东的大头照的,额头上。
一个上过老山前线,歼敌无数的老军人,等待他的,将是在进入九十年代后,国家已经命令要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一,不得启用的,公开枪决
而从现在开始,从党纪作风到行贿受贿,将由齐部长亲自挂帅,阎肇主抓,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整顿。
可怜阎大公安,在南洋两年就吃了大苦头,目前要全国巡检,就又被迫要跟妻子分开了。
不过一周一趟,雷打不动,他还是会回首都,勒令着陈美兰缴公粮的。
在公粮方面,他就跟地主老财算长工们的工钱似的,扣的一板一眼,是绝对不会允许因为自己的出差,或者陈美兰忙,而错过一回的。
转眼就到十一了。
而从今年开始,国家实行了小长假放假三天制,正好最近阎肇在西平市驻扎,就游说陈美兰,这周务必去西平市。
“周雪琴被释放后,就回了西平市,目前在跟她弟打官司,你不是想问她关于小旺那个女朋友的事,你必须来。”这是阎肇的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第二个则是,盐关村和东方厂正在谈拆迁。
拆迁,可谓九十年代最热门的问题。
不像别的地儿拆迁,是开房商要盖楼,东方厂是为了扩大厂子面积,盖工厂的,赔偿方面在阎肇看来算是合理了,但总有些钉子户不愿意搬,大部分人也在观望。
陈美兰在村里素有好名声,她去,第一个带头签字,大家就会签的痛快一点。
“工作再忙也必须回来,家里什么都是收拾好的,炕不潮,院子干干净净,咱俩单独住几天,就当过个二人世界。”电话里,狗男人最后来了一句“陈美兰,这是命令”
陈美兰最近一段时间倒不忙,而且也想回盐关村看看。
不过,虽然孩子们也放假了,但圆圆要上十一央视的晚会,去不了。
而俩男孩,陈美兰打算带着一起去。
毕竟是生母,据周巧芳说,周雪琴在拘留所的时候身体素质就特别差。
出狱后,她弟又不肯还昧掉的租金,逼的周雪琴不得不打官司,她一打官司,她妈不就变脸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当面咒周雪琴,挖苦她,说她活该众叛亲离啦,咒她早点死啦之类的。
可怜周雪琴本就因为孩子而一身负罪感,再见识了一番没钱时,老娘的脸色,现在自暴自弃,一天两包烟,拿烟当饭,精神萎靡的也特别厉害。
让俩孩子去看看他们的亲妈吧。
看能不能让周雪琴振作起来。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对孩子的负罪感了。
这个,陈美兰感同身受,因为当她发现圆圆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长成上辈子那样时,她也差点挺不过去的。
而现在的周雪琴,不正是上辈子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的她
今天晚上圆圆要在央视彩排节目,小旺和小狼陪着她一起去了,陈美兰就打算提早下班,先把俩男孩的衣服给收拾了去。
她刚收拾好包,背着准备要出办公室,居然赫然迎上毛秘书。
毛秘书来,就证明是阎佩衡那边有事找她。
“毛秘书,有事”陈美兰问。
毛秘书开门见山说“顾霄从南洋回来了,就在上午,正式跟慈善总会签署了遗产合同,然后亲自上门拜访,来了一级家属院,司令把他喊到小红楼了。”
7月份,顾霄在得到第一手证据后,就由华国维和警察,以及公安部委派的律师团陪着回了南洋,起诉股东,打股权官司,并收回股权。
怕他惦记着,也是怕他身体出问题,陈美兰当时没说小毛毯的事情。
现在,他已经签过遗产合同,应该是觉得自己算理直气壮,上门来讨东西的。
陈美兰刚还觉得纳闷,阎佩衡为啥把人放在小红楼,而不是在高层接待。
转念一想,想通了。
最近阎卫带贝贝来首都玩儿,正好在家。
阎佩衡在临退休之际,终于学会搞家庭关系了。
他是怕阎卫知道那条小毛毯如此重要,又得伤心难过。
俩人出了奶粉厂,毛秘书笑着说“刚才一进门,顾教授就拿了一份合同出来,跟司令员说,他愿意出让271所有的股份,目前账面上,闲余款项大概有个上千万,在南洋,在香港,在日本他都有房子,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开价,但是,毯子必须给他,否则的话,他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也就是美金,是不可能存在华国银行的。”
还是外汇储备,那才是大头,是华国银行业最想要的东西。
顾霄这是准备好阎佩衡一家讹自己的,也卡着一手,想跟他们做交换。
陈美兰看毛秘书笑的有些尴尬,于是问“我爸怎么说的”
毛秘书说“司令员的意思是,您最好什么都别问顾教授要。”
正好路过菜市场,陈美兰于是说“毛秘书您先回吧,我去买点水果。”
毛秘书欲走,又折了回来,说“关于这件事,司令员也知道他亏待了您,但是他还是希望为了国家的面子,也为了他的面子,您能多担待点,不收任何东西。”
所以,毛秘书之所以专门跑来跟陈美兰通消息,其实是因为,顾霄想赠予陈陈美兰271剩下那一半的股份,但阎佩衡不想要。
而且他还希望陈美兰能主动拒收。
这事儿,阎佩衡并不占理。
因为为了那块毯子,陈美兰送了阎卫一套房,现在的首都,房价一夜一变。
去年一平米三千,今年上半年一平米涨到了五千,现在阎卫那房子,飚到七千一平米了,要是陈美兰自己买的,倒手,她要净赚36万。
为此,阎佩衡自己没脸要求陈美兰不要东西。
所以,才会使着毛秘书来,让他用这种方式来说服她。
老爷子一辈子不讲人故,到老来,终于慢慢的,肯向生活服软了。
一句多担待,话虽轻,但于送了阎卫一套房的陈美兰来说,她心里会舒服一点嘛。
陈美兰必须先买点水果,再买点茶叶。
因为一直在高层吃饭,家里除了早餐,连水果都没备着。
称了些水果提着,经过花店,陈美兰本欲擦肩而过的,居然看到一盆一捧雪,雪白的花蕊正在怒胀,于是停了下来。
现在是九月,正是整个首都,菊花开满城的时候。
话说,盐关村,阎肇家的老宅子里也有一捧雪。
如今也该是开的时候。
这花名贵,价格应该也不菲的,摆在这儿,一般都是送礼用的。
陈美兰一问,一盆里总共三支花,开价要150。
咬了咬牙,她还是买回来了,花挺漂亮,到时候送给顾霄吧。
她记得苏文很喜欢家里的菊花,总夸她家的菊花长得看,还经常邀请陈美兰去看。既然苏文喜欢这花,不定顾霄也喜欢呢。
回到家,小红楼沐浴在夕阳下,楼顶的红砖给夕阳染成了金色,衬着暖黄色的天空,九月满园黄叶,看着可真舒服。
要不出意外,这就是陈美兰这辈子养老的地儿了。
不得不说,这个家,陈美兰越看越喜欢。
也越看越遗憾。
苏文要活着,当是可以在这儿养老的。
可惜她去的那么早。
阎佩衡没在家里头,而是负着两只手,在门上站着。
看陈美兰来了,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替她打开了门。
老爷子还是担心吧,担心她要收顾霄的东西。
进了屋,顾霄就坐在她家的沙发上。
老式棉麻汗衫,黑色的阔腿裤,这老爷子因为瘦,颇有一种仙风道谷感。
几个月未见,这个夏天他应当过得不错,比之七月份的时候,精神面貌,气色都好了很多,陈美兰觉得,当是他重新夺回了公司的原因。
权力,男人的春药。
遥想七月分时,顾霄是多么的萎靡不振啊。
可现在重新掌控公司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了。
阎东雪看陈美兰进来,率先来接她手里的东西,边说“嫂子,我去洗水果吧,哟,这花哪来的,真漂亮。”
花了她一百五十块,就这三朵花,不漂亮就怪了。
把水果给了阎东雪,又把花放在茶几上,这时阎佩衡也进来了,顾霄也在盯着陈美兰,皆欲言又止。
终是顾霄先推了一下桌上的合同,刚张嘴想说什么,陈美兰示意他暂停一下,进了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塑料做成的,抽干空气的真空包装,从卧室出来,捧给了顾霄。
透明塑料,能看得清楚里面的东西。
顾霄的手颤了一下,心也在瞬间滞了一下,没接东西。
“这毯子我清洗过了,然后用紫外线消了毒,专门买的真空包装包起来的,您要不常用它,就别打开了,这样,它损坏的会慢一点。”陈美兰说。
顾霄这才伸手。
蜡黄的,几近透明的手指,轻轻捧上了塑料袋。
那里面,是他此行,用外汇,用股权,用房子,想求得的东西。
陈美兰又把花推了过去,说“也是巧了,我从来没见过街边有卖的这花,但今天恰好碰上一盆,我也没想买它,可从旁边经过,一枝花打了我一下,我就把它买回来了,这花我也送给您吧,我总觉着,它当是跟您有缘份。”
这院子里,一般人养不起一盆一百多的花,却在今天碰上,陈美兰觉得,这缘份当是属于顾霄的。
顾霄看了看花,没说什么,却把合同推了过来。
而陈美兰则又说“其实这毯子,七月份的时候我就该给您的,但当时我很忙,您也刚跟华国公安合作,忙着要回新加坡,毕竟我是我母亲的东西,匆忙转交,我觉得不够慎重,本来是想等我闲了,亲自给您送过去的,既然您已经来了,东西我就交给您了,您也别拿什么东西来交换,这毯子于别人不重要,但于阎肇,是特别珍贵的东西,任何财物都配不起它的价格,您明白吧。”
顾霄未语,收回了那份合同。
阎佩衡从进门,就一直憋着呼吸,到此时才吐了一口气出来。
陈美兰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又无法说出来的话。
顾霄沉吟片刻,站了起来,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毯子,就要走了。
他常年坐轮椅,双腿其实已经废了,按理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的。
他这一站起来,阎东雪和他带来的医生都给吓坏了,打开轮椅追了出去。
一台又一台,总共三台台阶,顾霄下了台阶,居然还走出了院子。
好在出了院子,阎东雪和私人医生扶住了他,把他扶上了轮椅。
一手花,一手毯子,顾霄挺背抬头,直至上车时,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就那么走了。
当然,他于这地方既不好奇,也不留恋。
哪怕这是苏文儿子的家,跟苏文终究是没关系的。
在顾霄眼中,苏文身后所有人,不论他的儿子还是孙子,再或者儿媳妇。
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他或者可以跟生养了自己的国家和解。
但永远不会跟阎佩衡父子和解。
他和他们,此生永远是敌人。
陈美兰和阎佩衡都追了出来,目送车走远,阎佩衡居然问了句“那花,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白白的,倒是挺好看”
“咱家院子里就有。”陈美兰笑着说。
“老家吧,一支队的院子里”阎佩衡问了一句。
看陈美兰点了点头,他轻嗤了一声“书生脾气,居然喜欢花”言罢,他也走了。
目送公公走远,陈美兰由衷叹了口气。
苏文喜欢各类花,养成的习惯,阎肇也喜欢侍花弄草。
顾霄喜欢诗词歌赋,也喜欢花鸟风月,这是他跟苏文能投契的方面。
而阎佩衡,这种粗枝大叶,大咧咧的男人,他连哪个季节开什么花都不会去在意,又怎么会记得妻子种了什么花,又是什么花开了好看,会开在什么月份
一捧雪,苏文特别喜欢的。
家里养得多,在老来,总喜欢喊人去家里看花的。
顾霄身体那么差,能抱得起那么一盆花,是因为苏文,因为他知道苏文喜欢那花,可阎佩衡,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妻子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由衷的,陈美兰想,要苏文也能重生,别让她遇到阎佩衡吧。
人活一生,短短数十年。
一个男人,即使再爱一个女人,不知她喜所喜,不知她悲所悲。
那种喜欢,没什么意义和价值。
这一趟顾霄来,因为他身体看起来很健康,陈美兰还暗暗猜想过,重新掌回自己的公司,跟阎佩衡一样,顾霄的身体应当也会渐渐好起来,那么有钱的人,医疗条件好,多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于男人,情爱不重要,钱和权力才是他们赖以活着的良药嘛。
但其实不然,回到新加坡后,大概过了半个月,他突然千里迢迢,喊熊大炮去趟新加坡,而后再过了三个月,他就溘然长逝了。
新加坡的公司,股权捐到了慈善总会,而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一职,他交给了华国军人出身,做生意讲良知,而且有原则,经受过好几次考验的熊大炮。
因为国际废料公司牵涉到了多个国家,而且因为股权问题,华国和南洋方面还有过几次外交摩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国际废料公司的股权问题,两国的报纸上时有报道。
顾霄去世那天,熊大炮上了报纸。
曾经跟陈美兰擦肩而过的兵哥哥,大炮腔的老陕男人,一身西服,双手抱臂,登上了两国经济报刊的头版头条,他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唇还是那么红,笑的还是那么爽朗,春风得意。
香港有份报纸,标题写的极为龌龊白肤红唇嫩男,蒙金融巨鳄垂青,一步登天,时任国际废料公司掌门。
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一步登天。
熊大炮喝过的酒,双腿跑过的市场,为了做好油漆,跟着一帮国外技术专家几年时间,泡在三宝油漆厂的那些时光和辛苦,是别人所看不到的。
很好,现在那个老陕男人,用他的老陕腔调,要教南洋人如何做人了。
顾霄给莲花庵捐过款,而且在南洋那边也是在家居士,有居士证的。
所以,骨灰交由熊大炮携回国,作为居士,是可以放在莲花庵的。
这回就是阎佩衡再愤怒也阻止不了。
莲花庵呈放居士骨灰的地宫里,顾霄的骨灰,就摆在苏文骨灰的对面。
那老爷子辛苦一生,陈美兰暗猜,上辈子他应该是被自己那帮股东搞死的。
至死不曾归乡。
但这辈子于他来说,虽悲凉落幕,但也终算圆满了。
且不说这个。
阎肇回不来,就希望陈美兰赶紧去找自己。
一晚上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催她回去。
等几个孩子回来,陈美兰就跟小旺和小狼讲,这回,必须去见一见他们的妈妈,毕竟是亲妈,黑油她供出来了,冯哈,王棋和吕大宝被判刑,也是她的证据,俩孩子怎么都得去一下。
“让小狼去吧,我陪阎胜男吧,她还得参演节目呢。”小旺立刻说。
对于周雪琴,爱就甭提了,一提起她小旺就毛骨悚然,混身不舒服。
即使她想见他,小旺也不想见她。
小狼倒是说“好叭。”但是吧唧一下嘴巴,小家伙说“我想吃村口阎奋家的羊肉泡馍,还有葫芦头,好久不吃,太想念啦。”
他回家,仅仅是因为想家乡风味了。
圆圆在东方学校的时候鹤立鸡群,是个小明星,但上了首都,就不一样了。
首都卧虎藏龙,能人多得是,尤其是各类晚会,能上的孩子大部分都有很强的后台,本身能力也特别强,圆圆刚来,陈美兰在文艺界没有人脉,阎佩衡见了文工团,歌舞团的领导们,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所以唱和跳,演,她都得重头开始。
这回是一个八个女孩子的大合唱,要不排的敬业一点,就怕连镜头都争不到。
小女孩一回家就进卧室了,从走台到唱腔,面部表情管理,得一点点的练习。
当然,她只负责唱,也以为只要自己唱的好就万事大吉。
但小旺今天晚上还得出去跑个腿儿。
有个摄像师师傅,跟小旺聊得挺好,已经是拜把子兄弟了,听说对方最近正在学电脑,学五笔打字,小旺投其所好,得给送一笔王码五笔入门过去。
礼轻人意重,也许那么一本书能让圆圆在晚会上多几个镜头呢。
这就是关系,别人搞关系搞导演,小旺搞不到导演,转而搞摄影师,虽然没有导演名头大,但摄影师掌着机器,效果不是更直接
要阎西山知道小旺如此机灵,肯定得竖个大拇指。
胜似亲生,完美遗传了他跑关系,搞后门的能力呐。
小旺打电话联络摄像师,联络完,跟对方约在晚上九点半,看还有一点时间,就跑来帮陈美兰收拾行李了。
小伙子这半年虽说没再窜高,但又结实了许多,自从小狼变成了小黑狼,有了一重比较,小旺皮肤白皙,眉眼好看,就成家里的颜值担当了。
看他弯腰整理衣服,还真根个细长的扁担似的。
陈美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问小旺“阎望奇,妈问你个大人之间谈的事儿,你可要诚实回答我,好不好”
“问呗,咋啦”小旺修长的十指快速麻利的叠着衣服,说。
陈美兰问“你将来要谈恋爱,先看啥,身材,脸蛋儿,还是学历”
小旺一脸警觉,停了手“妈你没事吧,是不是老师又跟你说啥了”
首都的老师应该不清楚他和圆圆的关系,谁他妈乱嚼舌根了
而且,小旺没觉得自己在外面行为举止有什么不对啊。
陈美兰连忙说“没有啦,你也长大了,想谈恋爱妈妈不阻止,就是好奇,你喜欢哪个类型的,周慧敏,林青霞,还是现在最流行的朱茵那种”
“我谁都不喜欢。”小旺立刻说。
“那要姑娘黑一点,胖一点呢,你会喜欢吗”陈美兰又问。
原来妈妈不是因为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训他呀,说起这个,小旺还挺有得说“黑有啥,我刚见圆圆的时候,她又红又黑,就像一只油麦虫一样,但我觉得那时候她更好看。”
圆圆在陈家村呆的时候,经常在外面玩,刚见小旺那阵子,确实又红又黑的。
“那要胖一点呢”陈美兰再问。
“可以呀,你和圆圆都太瘦啦,看看隔壁王叔叔家的小梅梅,圆嘟嘟胖乎乎的,就像小时候的小狼,多可爱。”小旺笑着说。
母子聊家常聊得挺好,陈美兰也挺开心。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小旺不是颜狗型的人,隔壁的王老司令家有个小胖妞儿,生的丑丑的,胖胖的,肉乎乎的,小旺经常给悄悄买火腿肠,买糖,小米锅巴。
因为从小赚钱给小狼花,给小狼买东西吃。
他天生喜欢照顾小孩,就喜欢买东西来喂人吃,比他自己吃还开心。
这样一想,陈美兰突然觉得事情很顺利。
小旺不是颜狗,只要找到他上辈子喜欢的那个小女孩儿。
万一小女孩家庭贫困,她想办法照顾一下。
说不定就能重续前缘呢。
小旺还在叠衣服,他特别擅长理行李,把容易皱的衬衣和裤子,是摁好缝子之后,卷成一个小圆柱状的,易皱的衣服,这样卷着,看起来似乎更容易皱,但其实不然,因为没有叠过的印子,展开要穿时,反而会特别的展,没有皱褶。
陈美兰望着小旺两只修长的手,突然心里咯蹬一声。
她猛然想起件事,上辈子阎西山得了肝癌,是住在津东区医院的。
而小狼,就一直住在区医院。
犹还记得唯一一回去探望阎西山,她曾翻看看柜子里的衣服,也是这么卷着叠的,叠的工工整整,特别整齐。
孩子的家务能力都是大人教的,可陈美兰就不会这样叠衣服。
她记得当时自己还夸过圆圆,说她比自己会做家务,当时圆圆笑了一下,没说话。
但她敢保证,圆圆两辈子都不会这样叠衣服。
所以那衣服,怕不是小旺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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