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安静地坐在炉子边时,有人来买东西。沈珍珠迎接了上去,来人发现柜台后面还坐着个少年郎,惊讶过后只笑了笑。
沈珍珠给人家拿东西,收钱,送客,一气呵成。
郭怀旭等人走了之后夸赞她,“珍珠,你以后会是咱们平远镇最厉害的掌柜。”
沈珍珠坐了下来,“我比我爹还差得远呢,我看到人家来偷东西就想生气骂人,我爹想的却是怎么把东西要回来。”
郭怀旭拉着她的手握着,“你还小呢,不用急,我在祁州时也遇到过各种难缠的客人,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少出钱买到最好的东西,目的不是为了跟我们过不去。想通了这个,就不必与他们生气。”
她感觉他手心里热烘烘的,“好,以后我不生气。你在祁州怎么样”
郭怀旭在心里想了想语言,“学手艺刚开始肯定不容易,师傅免不了会骂几句,只要肯教就行。招待客人我已经很熟练了,掌柜的说等过了年给我涨工钱呢。”
沈珍珠知道这个知识匮乏的古代学习技艺会更加困难,认真劝道,“师傅骂你若是骂狠了,你就在心里默念三遍我是来学艺的不是来吵架的。没关系的,我爹还经常骂我呢。”
郭怀旭笑着反问,“岳父骂你的时候,你会在心里默念什么”
沈珍珠立刻坐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是我亲爹,阿弥陀佛这是我亲爹”
郭怀旭终于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又将她捞进自己怀里,且把她的头发也撩到了另外一边,“你可真是调皮。”
沈珍珠吓了一跳,“别闹,我跟你说着玩的呢。”
郭怀旭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珍珠,我日日想你。”
沈珍珠顿时觉得耳朵根子后面有些发烫,“嗯嗯,我晓得了,多谢你惦记我。”
郭怀旭用鼻尖碰了一下她的鼻尖,“那,你想我吗”
沈珍珠眼珠子乱转,眼神左右飘,“得空的时候会想一想。”
郭怀旭不满意这个答案,“那你比我想的少。”
沈珍珠眼波一横,“你一个长工,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郭怀旭忍不住凑到她耳边轻轻问,“长工干了一下午的活,小姐没有赏赐吗”
沈珍珠急忙往一边躲避,“才刚不是赏赐了你一碗面,你比我吃的还多呢”
郭怀旭眼睛里暗流涌动,他就这样盯着她看,屋里陷入了安静,沈珍珠感觉到他双臂上传来的力量,心砰砰跳个不停。
“别闹,大门还开着半扇呢,别人一掀帘子就进来了。”
过了好久,郭怀旭平息了自己紊乱的气息,缓缓松开了她,“你别怕,咱们坐着说话。”
沈珍珠坐直了身子,后面,郭怀旭果然没有再唐突她。等时辰一到,沈珍珠把后门锁上,把毛毛的狗窝捞进来放在柜台下面,又熄了炉中火,准备回家。
到大门口时,沈珍珠刚吹了桌上的油灯,就要去掀帘子,郭怀旭忽然伸手把门关上,然后一把将沈珍珠带了过来。
沈珍珠手里的提灯还没点燃,屋里陷入了黑暗中。她的后背又靠在了门上,无处可逃。
沈珍珠在心里嘀咕,你小子下次能给我留一条逃跑的路吗
郭怀旭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珍珠,我好想留下,日日夜夜陪着你。”
沈珍珠察觉到了他的伤感,心里也有些难过,十六岁的少年郎,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外地学手艺,肯定会受很多委屈。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道,“等你学的差不多了就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郭怀旭嗯一声,他从沈珍珠的头发中抬起头,在黑夜中与她头抵着头。沈珍珠因为比他矮了许多,被他抵得微微抬着头。
郭怀旭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小蜜蜂,循着那最香的地方而去,轻轻地吮吸着那里面的甜蜜。
好甜啊,这是他梦里的味道,让他许多个夜里先是辗转难眠,然后是不想醒过来。
沈珍珠感觉有些头晕。她像踩在棉花一样不真实,很快开始往下坠,中途又被托住,并把她往前带,似乎要把她揉进一个温暖结实的壳子里。
沈珍珠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嗯了一声,就这一声,她再次踩到了棉花。
忽然,毛毛汪汪叫了两声。郭怀旭理智恢复,他侧耳听了听外面,路上应该外面没人,遂又低下了头寻找甜蜜。
沈珍珠觉得这隆冬的夜变得漫长起来,她头昏脑涨四肢无力,手里的的灯也被郭怀旭拿走插在门缝里。身旁这个往日里斯文守礼的人,忽然变得像一头小白狼,让沈珍珠猝不及防就掉进了陷阱里。
二人贴的很近,她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她有些害怕、紧张,但她担心的场面始终没有到来,郭怀旭自始至终一直守着底线,没有多逾矩一分一毫。
过了好久,他终于放开了她,低声道,“珍珠,你一定要在两年里把铺子都管起来。”
沈珍珠还迷糊着呢,用软糯的声音问道,“为甚”
郭怀旭轻轻蹭了蹭她的耳朵,“我等不了太久了。”
沈珍珠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嗔怪道,“你才多大”
郭怀旭在她额前亲了一下,“我送你回去吧,婶子要担心了。”
沈珍珠嗯了一声,然后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以后不许这样了。”
郭怀旭帮她把提灯点燃,打开门,一阵北风吹了进来。他又伸手帮她把披风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牵着她的手出了大门。
反手锁门,然后把钥匙塞到她手里。
沈珍珠把钥匙放到袖子口袋里,一手拎着装碗的篮子,一手被他牵着慢慢往前走。
路上的积雪都被行人踩没了,镇上这条路铺了石子,已经有半干,倒没有太多泥水。
郭怀旭一边走一边挑路,还不时叮嘱她跨步或是抬脚。
很快就到了沈家门口,沈珍珠叫门,来开门的是月牙,“姑娘回来了,呃,姑爷也来了。”
沈珍珠对郭怀旭道,“进来坐坐吧。”
郭怀旭倒没拒绝,进屋后随着沈珍珠到了正房堂屋,先鞠躬行礼,“岳父,岳母。”
沐氏吓了一跳,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连沈复年也怔楞住了。
还是沈复年先反应过来,“旭哥儿来了,坐。”
郭怀旭笑道,“多谢岳父,我送珍珠回来,天不早了,二老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
沈复年点头,“那你去吧,珍珠,把灯给旭哥儿。”
郭怀旭从沈珍珠手里接过已经点燃的灯,与众人告别后,迎着北风往家而去。
沐氏摸了摸女儿的手,“冷不冷”
沈珍珠摇头,“娘,明日要做那么多衣裳,能做的过来吗”
沐氏安抚女儿,“你别操心这事儿,我请了徐裁缝师徒三个,还有你三婶、你舅妈、礼哥儿媳妇和李太太,还有四娘和月牙。”
沈珍珠一听,“娘,这阵仗可真不小。”
沐氏笑道,“如果真的不行,先做八身,到时候私底下再给旭哥儿做四身,倒也不用把金都贴到脸上。官人,其余的东西明日能来得及吗”
沈复年点头,“来得及,我明日找林掌柜,他家喜事班子什么都是现成的,就是多花点钱的事儿。”
两口子商议送聘礼的事儿,沈珍珠被打发回房歇息。
月牙给她端来热水,“姑娘,这么冷的天,还要洗吗”
沈珍珠连连点头,“要洗要洗,不洗睡不着。”
按照沈珍珠的估计,这夜里的温度差不多到零下好几度,许多人家都是吃了饭直接钻被窝。沈珍珠做不到,她每天晚上都要打一大盆热水把该洗的地方洗一洗。
月牙又端来了火盆,“姑娘,您在火边洗。被窝里我放了汤婆子,您洗过了直接进被窝。”
沈珍珠知道这个年代有很多人因为洗个澡就中风寒死了,也不敢大意,在火盆边快速洗好后穿上衣服钻进被窝。
等月牙走后,沈珍珠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汤婆子把被窝里暖热了一些,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浑身暖烘烘的。
屋里安安静静的,她回想起刚才铺子里的事儿,立刻用被子盖住头。
呸,还号称平远镇第一美男,臭不要脸
沈珍珠在被子里拱来拱去,一会儿骂两声,一会儿又笑两下,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沐氏连饭都没做,带着刘四娘开始动手,月牙去外面买了些吃的,一家子匆匆吃过饭,各自忙碌。
沈珍珠走的时候沐氏对着门外喊,“珍珠,今日晌午你自己去秦家买点吃的,不用回来了。”
沈珍珠拉着毛毛独自去铺子里,沈复年早就走了,他今日要忙很多事情,铺子里也顾不上了。
沈珍珠一个人在铺子里待了一整天,郭怀旭中途过来帮了一会儿忙,因着明天要下聘,天刚黑,沈珍珠就把他打发走了。没过多久,她自己又去秦家吃了点饭,安顿好毛毛后独自回家。
一到家里,就听到东厢房里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沈珍珠快步走到厢房门口,一掀开帘子。嚯,一屋子的妇人,说得好不热闹。薛氏、李太太母女、孟氏、沐氏,还有几个沈珍珠不大熟悉的妇人,各人手里都在忙活着。厢房中间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铺了一张红布,红布上面已经放了好几套男子成衣。
沐氏只略微抬了抬头,“吃过了”
沈珍珠点头,“我在秦家吃的,娘吃过了”
沐氏点头,“才刚让月牙做了些面,我们稍微吃了些。”
沈珍珠凑到前面看了看,“娘,都好了”
沐氏把针在头发里顺了两下,“今日只能得八身衣裳,都剩下没几针了。你明日就穿前一阵子给你做的那件棉袄,虽不是全新,也有个八成新。”
李太太夸赞道,“珍珠长开了,穿什么都好看。”
沈珍珠对着众人行礼,“多谢诸位婶子大娘。”
孟氏开玩笑,“我们珍珠就是不一般,还能大大方方地跟我们说话,换做一般扭捏的小娘子,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沈珍珠走到桌子旁边,“没想到娘今日真的能做齐八身衣裳,还是娘和婶子大娘们厉害。”
她伸手翻了翻,两件棉袄,一件宝蓝色的,一件天青色的,袖口和领口都绣了暗纹。夏天的两身,浅蓝和绿色,春秋的四件还在几位妇人手中,看起来差不多快好了。
除了衣裳,旁边还有两双冬天的鞋,袜子也做了四双。
沐氏手里刚好收了最后一针,“这件好了。”她起身抖了抖衣裳,是一件玄色配红色暗纹的春季长衫。
沈珍珠非常喜欢那一件,这种颜色穿在男孩子身上,能平添两分英气。
沈珍珠凑过去帮沐氏捶肩膀,“娘辛苦了。”
沐氏笑着拉下女儿的手,“这有什么,原来我跟你舅妈熬夜做鞋做衣裳的日子多着呢。”
很快,众人手里的衣裳各自都结束,八套衣裳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案台上。
薛氏起身,“妹妹,趁着我们都在,一起动手放在箱子里吧。”
那两只箱子是林家喜事班子里用的,沐氏怕里头不干净,还在箱子里头铺了一块红布。几个妇人一起动手,把衣裳分两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箱子里。
沐氏扣上箱子盖子,“只能这么多的,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补给旭哥儿。”
孟氏笑道,“二嫂这已经很好了,一下子做多了,回头旭哥儿穿不了,都放旧了,不如慢慢来,郭嫂子肯定能谅解。”
沐氏笑道,“明日还要辛苦大嫂和三弟妹辛苦跑一趟。”
说完,她从旁边的案子上拿出几份分好的料子分给众人,“今日辛苦诸位了,等我得闲了,我也学那王家人,在家里开酒席,请姐妹来吃酒。”
众位妇人都笑了起来,“沈太太如今家里丫头媳妇都有,也算当家太太了,请个酒席有何不可。”
在一片客气声中,沐氏送走了其他人,单留下了薛氏。
薛氏悄悄问沐氏,“你家里这个可还老实”
沐氏知道她说的是刘四娘,“大嫂放心,四娘是个苦命人,身上有隐疾,不会作乱的。”
薛氏忍不住好奇,“是什么隐疾”
沐氏看了女儿一眼,给薛氏使了个颜色。
薛氏笑道,“妹妹,珍珠大了,往后还要掌家,有些事情也该说给她听。若是没见识,往后怎么做掌柜的,几句话要被人家蒙骗了。”
沈珍珠凑了过来,“娘您就告诉我吧,我这几天也在猜测呢,爹那天说话说了一半。”
沐氏低声道,“四娘原是家中幼女,自幼受父母宠爱。十几岁时嫁过人,新婚之夜发现身体有问题。能行经,但不能行夫妻之礼。婆家把她退了回来,在家里住了几年。后来父母过世,她在几个兄弟家里来来去去。因不堪乡邻闲言碎语,最后她自卖自身,一直在外流浪。”
沈珍珠吃了一惊,“娘,她难道是石女”这种情况如果在后世,做个小手术就能修复,在这里,可怜她只能一辈子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薛氏倒是知道一些,“这种情况还算好的,能行经,就能正常活着。唉,也是个苦命人,我说妹妹怎么对她和颜悦色的,亏我和你大哥还替你担心呢。不过妹夫怎么想着买了她,虽然咱们晓得是怎么回事,外面人不免怀疑。”
沐氏连忙行礼,“多谢大哥大嫂为我担心,我应该早些告诉大嫂的,都是我的错。官人说,要是买个年纪大了,做不了几年活就要给她养老。要个年纪小的,一来心性未定,二来怕心思多,到时候还要给她说婆家,麻烦的很。官人原说买那种带孩子的寡妇,听人说也有坏事的。既然如此,索性就买了四娘,年轻能干活,要是一直干得好,以后给她养老也可以。我看她每日只晓得干活,并没有其他心思,且再看看吧。”
薛氏笑道,“还是他姑父想的周到,是我们多心了,这么多年,他姑父是什么样的人,镇上谁不知道呢。要是想要儿子,何必等到如今。就看这回去郭家的聘礼单子,镇上几家能比得上的。”
沐氏把女儿揽进怀里,“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她跟旭哥儿受了这么多磨难,总算能修成正果,只要孩子们能好好的,这点东西算什么。”
薛氏也摸了摸沈珍珠的头,“我先回去了,今日我不在家,爹和你大哥还不晓得怎么过的。”
沐氏笑,“大哥原也会做饭的,我小时候大哥还给我洗过衣裳呢。就是大嫂太宠着他了,后来他就每天只晓得当大老爷。”
薛氏哈哈笑起来,“都多大年纪了,妹妹还开我们的玩笑。”
母女两个一起把薛氏送走,然后回了西厢房,沈复年正在查看东西。
整个西厢房里放了不少东西,各色各样都已经分装好,有的放在箱子里,比如布料,有的直接放在箩筐里,比如吃的干果馒头什么的。
沈珍珠好奇地问沈复年,“爹,招婿和娶媳妇的流程是一样的吗东西有没有成例”
沈复年继续对照单子核实,“多少都是个心意,也看各家的情况。你早些去歇着,明日一早你先去铺子里照看照看,然后回来换衣裳,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
沈珍珠心里忍不住期待起来,啊啊啊啊,爹娘带着我去男朋友家下聘礼,这经历太神奇了。
沐氏给女儿使了个颜色,沈珍珠只能先回去睡觉。
转天早上,天还没亮,沈珍珠感觉自己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沐氏喊了起来,“快洗脸换衣裳去铺子里看看,该交代的交代好,然后回来吃饭。”
沈珍珠打了个哈欠,当个古代的社畜也不容易啊,她没有周末,没有年休假,大冷天还要起这么早。
沈珍珠洗漱过后换上厚棉袄,披上披风,提着灯直奔铺子里,开门,查货,还把后院里的炉子升了起来。
天亮后,两个伙计来了。
小吴对着沈珍珠拱手,“恭喜少东家,贺喜少东家。”
小李反应过来,立刻也跟着贺喜。
沈珍珠有些不大好意思,伸手从柜台里抓了两把铜钱,一人分了一把,“我马上就要回家,今日辛苦二位大哥了。”
小李笑嘻嘻道,“少东家只管去,这里有我们呢,我看货都充足的很,您不用担心这里。”
沈珍珠又嘱咐了他们几句,又带着毛毛急匆匆回了家。
一进门,整个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吴里长、沐安良夫妇、沈复瓯一家子四口、沈氏一家子,连沈复生也带着沈文清和沈宝珠来了,还有喜事班子里的人。
沈复年夫妻忙得脚不沾地,薛氏见沈珍珠回来,一把拉住她,“珍珠,跟我去换衣裳。”
沐氏今天特意把女儿交给薛氏,不是她不心疼女儿,她希望女儿将来能像娘家嫂子一样,夫妻和睦、儿女成群、丈夫可靠,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公爹斤斤计较、妯娌背地捅刀。
沈珍珠当然不知道沐氏的想法,乖乖地跟着薛氏回了房。只见床上的衣裳已经准备好,旁边洗脸架上有一盆热水,梳妆台上的首饰已经准备好。
洗过脸后,沈珍珠换上了那件百蝶穿花红色裙袄,胸前戴了一只小巧的金锁,这是沐氏才给她打的。脚下换了一双新鞋,刚好被裙摆遮住。薛氏帮她重新梳头,插戴上了一根金钗,配一把插梳,耳朵上是她常戴的耳坠。
薛氏十分满意,“很好,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你就在屋里别出去,我让宝珠过来陪你。”
沈宝珠掀开帘子进来后就笑,“姐姐今日真好看。”
沈珍珠拉她坐下,“祖父祖母身体好不好”
沈宝珠点头,“好着呢,昨天二叔去告诉祖母姐姐定亲,祖母可高兴呢。”
她没有说沈老太爷,沈珍珠心里明白,也毫不在意,一个每天把她当瘟神的老头子,就算是亲祖父,她也不想亲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在沈复年的面子上不时往那边送些吃的。
沈宝珠悄悄问道,“姐姐,等你成亲的时候,你要去迎亲吗”
沈珍珠被问的一脸懵,这,正常都是新郎迎接新娘,这招婿要怎么玩难道我要骑着高头大马去迎娶我的新郎
沈珍珠觉得那画面相当的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我哪里知道呀,看我爹到时候怎么决定吧。”
沈宝珠也笑,“我在咱们镇上还从来没看到过招女婿呢,人家都说,二叔这回开了个好头,招女婿的聘礼比娶媳妇还多,往后谁家儿子多也不用担心了,不行就送两个出去做上门女婿。”
沈珍珠解释道,“郭二哥家里离得近,他们兄弟早晚要分家,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沈宝珠善解人意,“是呢,二叔离祖父祖母的距离,就跟郭二哥以后离郭家的距离一样远,都在跟前,不过就是个名头。”
姐妹两说着话,月牙端着托盘送来了两碗面,“姑娘,二姑娘,面好了,快吃。”
姐妹两个一人端了一碗面,沈珍珠忙了一早上,一碗面下肚,终于暖和了起来。
吃过了面,月牙端来温水,“姑娘,舅太太说让您漱口,然后把这香茶喝一些,还要点上口脂。”
沈珍珠嘀咕,“这下聘礼都这么繁琐,等到成亲不得更麻烦。”
沈宝珠悄悄道,“姐姐,事情多才好呢,一直有的忙。要是闲在那里没事干,人家就会跟你开玩笑。”
沈珍珠捏了捏她的脸,“你知道的倒是多,等我的事情定下来,大伯娘也该给你找人家了。”
沈宝珠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然后继续笑道,“这不是我能操心的事情。”
沈珍珠漱口过后喝茶,快速给自己补了个妆,然后把月牙打发出门,拉着沈宝珠的手道,“宝珠,别想那么多,我希望你能找个懂你疼你的人,安安生生过一辈子。”
沈宝珠笑了笑,“姐姐不用担心我,我都知道的,原是我异想天开,自从沐表哥中了秀才,我早就断了这个念头。”
沈宝珠心里叹了口气,沈复生夫妻不修德行,生生害了女儿。若是大房夫妻能够与我们和睦相处,说不定娘会主动成全这门亲事。
她抬手帮沈宝珠整理了衣襟,“等会子跟我一起去郭家。”
吉时很快到,在沈复瓯的一声令下,林家喜事班子众人就位,抬的抬、挑的挑。沈复瓯和沈复生在前面带路,中间是一溜的聘礼,后面是吴里长和沐沈两家人。
沈珍珠被薛氏、孟氏、沐氏和沈宝珠簇拥着往前走,除了里面的红裙子,沐氏还帮她把披风披上了。披风是淡色的,边缘还滚了一圈兔毛,与里面的红裙子十分相配。
沿街的商户和赶集的乡邻们都驻足观望,讨论声一声比一声大。
“快看沈姑娘,又好看又威风。”
“沈家的聘礼真厚,我听说光银子就有三十两。”
“沈掌柜真疼女儿。”
“郭二郎这般出色,换做我我也舍得。”
“你别不要脸了,把你卖了你也办不起这份聘礼”
沈珍珠面带微笑,扶着沈宝珠的手往前走,遇到熟人,她点头致意,整个人身上的那份自信,在小镇其他姑娘身上都无处可寻。
因着街上人多,队伍走得慢,花了近一刻半钟的时间才到郭家门口。郭家的大门大开,里面也是聚满了人,大门口也站了许多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沈复瓯今日是礼官,“沈郭两家结秦晋之好,今日沈家上门下聘礼,以表诚心。特高诸位贵亲,有聘银三十两、布料十二匹、成衣八身、金佛一只、玉如意秤一杆、聘礼雁一对、生猪肉两扇”
沈复瓯念一样,喜事班子的人抬进去一样,打头那一抬特别打眼。三十两银子白花花的放在一起,旁边一只小金佛,一根玉簪,一杆如意秤。至于那雁,其实就是两只鸭子,后面的吃食也都是送给郭家父母的。因着衣裳差了四身,鞋袜也没凑齐,沐氏把沈复年的一只金佛添了进去。
等聘礼全部念完,院子里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
沈珍珠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郭家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房廊下的郭怀旭。
他今日穿了新衣,头发梳起,插了一根簪子,迎着微微的北风临窗而立,面含微笑,风带起他肩头的头发轻轻飞舞,像极了沈珍珠以前在古装玄幻剧里看到的绝美男主角。
她站在那里驻足观看,全然听不见旁边大人们寒暄的声音。这大半年之间,从相遇、到相知、到相互表白心意、到中间遇到的种种误会,到今天,终于走完了所有的波折。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
郭怀旭透过重重人群,见到了一身红裙的沈珍珠,二人就这样你看着我看着你,仿佛这世间再无他物。
沐氏见到这情况,轻轻拉了拉女儿的袖子,“到屋里坐。”
院子里全是看热闹的人,还是男人居多。女儿今日如此耀眼,许多少年郎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瞟,特别是站在厢房门口的胡少言,整个人已经开始恍惚。
那日王家的事情,胡少言遵守与沈复年的承诺,一个字都没说出去,连沈氏都没说。他心里清楚,一旦沈氏知道,肯定会上门与二舅家里扯皮。
这个妈宝男,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心事。
胡少言单独找过沈珍珠两次,沈珍珠每次都很客气,不像以前一样躲着他,却完全把他当兄长看待。很多次他想对表妹说一些表忠心的话,但表妹从来不给他任何幻想,坦荡荡地看着他,让他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在亵渎。
胡少言以前觉得,表妹肯定是还没开窍。可就在刚才,他看到表妹与郭二郎遥遥相望的眼神,他终于明白,原来我早就输了。
胡少言感觉自己的心碎的拼都拼不起来,他低下了头肚子品味这滋味,表妹,希望你以后能真正过的好。
沈珍珠往屋里去的时候看了胡少言一眼,胡少言似有感觉一般抬起了头。
沈珍珠给了他一个微笑,胡少言也微笑了一下。
沈珍珠没有丝毫的停留,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堂屋。虽说是招婿,沈珍珠毕竟不是男子,不可能留在院子里任人家看来看去。
郭怀旭也被众人簇拥进了屋,这要是娶媳妇,姑娘肯定是躲在屋里的,郭怀旭是男子,自然不能躲。
故而就出现了这奇怪的一幕,未婚男女在下聘礼当日一起坐在了堂屋里。
二人安静地坐着,听大人们说了许多客套话和场面话。郭怀旭一句话不曾多说,他刚才也看到了胡少言眼里的哀伤和沈珍珠的安抚。
郭怀旭看着沈珍珠,心里默默道,你放心,以后我会为你抗下生活里所有的责任,不会再让你为难。
沈珍珠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眨了眨眼,郭怀旭也眨了眨眼。
沐氏又扯了扯女儿的袖子,天可怜见,沐氏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生怕有一点失礼,女儿居然还在拖后腿。
看聘礼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近亲,郭家今日也来了许多老家的族亲,妇人们在刘氏的带领下做饭,李氏忙着端茶倒水。
郭家族亲们看到那么丰厚的聘礼,眼馋的直哈气,有人忍不住悄悄说歪话。
“我说礼哥儿他娘可真划算,最不疼爱的儿子换了这么多聘礼。”
“可不就是,旭哥儿长得一点也不像她两口子,把这个撵走了,往后谁也不能说她了。”
刘氏听到这话后,默默地端着手里的篮子进了厨房。她早就习惯了这种风言风语,每次回老家,大家都要津津乐道此事。刚开始她愤怒、生气,最后发现无济于事,索性闭嘴。
郭家晌午的席面很丰盛,沈珍珠随着长辈们在郭家吃过酒席后就走了。但不知怎地,郭家那两个妇人说的闲话却传了出来。
郭铁匠当天等客人走后当着老家人的面摔了几个碗,“我把话放在这里,沈家给的聘礼,除了那些不能放的东西,金银衣裳料子,我们全部给旭哥儿,一文不留”
众人吃惊地看着郭铁匠,那么多聘礼,全部送出去
郭铁匠的话掷地有声,“这么多年你们整日背地里说他娘,我都晓得。怎么,我长得丑,我儿子就不能长得好看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他娘偷人了没看到就给我把嘴闭紧,往后再让我听到一句闲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族里人立刻来劝,郭铁匠这才平息怒气,把家里的剩菜给族人们分一分,“今日辛苦诸位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回去给诸位拜年。”
夜里,等所有客人都走后,郭铁匠把刘氏、郭怀礼和郭怀章叫了过去,当众拆开一个小匣子。
他抖着手从里面掏出一个大荷包,“旭哥儿,跪下。”
郭怀旭普通一声跪了下来,“爹”
郭铁匠把那个大荷包递给他,“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长大了,自己收着吧。”
郭怀旭颤抖着手接过荷包,拆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包金银,都是些散碎的金银,估摸着值个二百两银子的样子。
郭怀旭立刻把荷包还给郭铁匠,“爹,我不要,您养了儿子这么多年,这算是儿子孝敬您和娘的。”
郭铁匠又塞给他,“我与你父亲之间,说不上谁是谁的恩人。这是他留给你的遗物,你收着吧。”
郭怀旭拿着荷包,半晌后道,“爹,这都是身外之物,父亲把这个给爹,并不是让爹留着给儿子,而是希望我们一家子能过得好。爹留到如今,分文未取,已是难得。儿子只要一半,若爹不肯收,儿子也不要,就继续留着罢。”
郭铁匠知道他是个犟头,只能作罢,“那就听你的。”
郭怀旭把荷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大致分成两份,捧起其中的一半恭敬地举过头顶,“不管儿子以后在哪里,心里永远惦记爹娘的恩情。”
郭铁匠接过那一捧金银,心里十分感慨,“只要你以后能过得好,我就没有辜负你父亲。”
郭怀旭心里有些感动,他低头把另外一半收进那个荷包里,然后递给郭铁匠,“爹,儿子后天就要走了,您帮儿子收着吧。”
郭铁匠点头,“行,回头和沈家给的银子合在一起,我给你置办些田产,到时候也能有个傍身的。”
郭怀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爹娘。”
郭铁匠长长出了口气,“去吧。”
郭怀旭起身,给父母鞠个躬,然后转身出了正房。冬日的夜风吹来,他却觉得心里异常温暖。
从此,他的人生多了个能够陪伴他一辈子的人。
沈家去郭家下过聘礼,两家的亲事算是板上钉钉,沈复年夫妻悬了这么多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沈珍珠却依旧没心没肺地一觉睡到第二天蒙蒙亮。她在被窝里拱啊拱,自从刘四娘和月牙来了后,她早上再也不用早起帮忙做饭了。
这大冷天的,起床真的太考验毅力了。她躺在床上,对着空气吹一口气,一道白烟飘过,仿佛自己是口吐仙气的神仙。
沈珍珠正玩得高兴,月牙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
“姑娘,快起来吧,老爷太太那边也正在起身呢,刘姐姐那边的早饭也有了。”
沈珍珠极不情愿地在被窝里又扭了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出被窝,快速穿好衣裳。
趁着盆里的水还热的,沈珍珠快速洗漱。
月牙见她用盐水擦牙,忍不住发笑,“姑娘真爱干净,那盐水不咸吗”
沈珍珠吐掉嘴巴里的盐水,又用温水漱口,“咸了漱漱口就好,不然嘴巴臭。我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客人,要是一张嘴口臭,那可是会影响家里的生意的。你以后每天早上也要用柳条好生把嘴里涮涮,可以加点盐。”
月牙点头道好,“跟着姑娘,我也过上了好日子。”
沈珍珠把脸洗干净,“跟着我除了过好日子,也会很累。今天你不要跟我去铺子,把我的衣柜整理一遍,你要知道我的每件衣服放在那里,这样找起来就比较快。还有,以后每天跟我学两个字,跟着我不认字怎么能行。”
月牙顿时紧张起来,“姑娘,我,我还要认字吗”
沈珍珠洗好脸坐在梳妆台旁边,把自己冬日擦脸的膏子拿出来,往脸上均匀地涂抹了一层,手上另外擦了蛇油膏。
月牙走了过来,“姑娘,我给您梳头吧”
沈珍珠点头,“行,你给我梳吧。我听说刘姐姐梳头的手艺很好,你多跟她学学。”天可怜见,沈珍珠自从到了这里,每天梳头就跟打仗一样。沐氏教她的几种发髻,她就学了个半瓢水,经常梳到一半去找沐氏帮忙。
月牙拿起沈珍珠的梳子,一出手沈珍珠就放下心来,看这样子比我手艺好。
月牙把沈珍珠的一部分头发结在头顶,旁边和后面留下一些,配以发饰,看起来颇有少女的灵动。
沈珍珠十分满意,带着月牙掀开帘子进了堂屋。饭已经摆好,沈复年夫妻也刚刚落座。
沈复年一边吃饭一边对女儿道,“今日给你放假一天。”
沈珍珠一口饭含在嘴里,嚼了嚼吞了下去,“爹,为甚给我放假我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
沈复年看了女儿一眼没说话,沐氏打圆场,“你爹心疼你,让你歇一歇,你就听你爹的。”
沈珍珠哦了一声,一家三口继续吃饭。沈复年见外头天已经大亮,吃过饭后带着钥匙就走了。
沈珍珠忙碌惯了,突然被放假有些不适应,“娘,今天咱们做什么”
沐氏看了一眼女儿,“你忘了,今日是旭哥儿的生辰。”
沈珍珠悄悄看了沐氏一眼,她当然记得,今日初五嘛,明日郭怀旭就要走了,她还在想送什么礼物给他呢。
沐氏等刘四娘和月牙去了厨房,悄悄道,“晌午咱们多做几个菜,请旭哥儿一家子过来吃饭,这是你爹说的。”
沈珍珠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爹妈助我谈恋爱,这事儿古来少有,却被我遇到了。
“那,娘,等会子我去买菜”
沐氏点头,“多买些,晚上咱们去你大舅家里,以后每天晚上都去。云舟不在家,云檀也出嫁了,你大舅家里冷清清的。”
沈珍珠连连点头,“那我去买菜了娘。”
沐氏嗯了一声,“你带着刘四娘一起,往后买菜的活儿都交给她。”
沈珍珠高兴地喊上刘四娘,并吩咐月牙去铺子里把毛毛牵回来。主仆三个一起出的门,对面铁匠铺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大冷天的,铁匠铺倒是成了个好地方。
沈珍珠与郭家众人打过招呼,带着刘四娘直奔卖菜的地方。
大冬天的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沈珍珠买了一只鸡、一刀肉、两条鱼、一只咸鸭、一条羊腿,外加萝卜青菜一大堆,刘四娘手里的篮子都快要溢出来了。酒不用买,沈复年前些日子买了一批酒藏在家里,专门留着过年用的。
沈珍珠一边买东西一边告诉那些相熟的摊贩,这是我家里的人,往后她来买菜莫要欺瞒。刘四娘一边看一边学,心里暗暗记下价格。
等沈珍珠买完菜,郭家父子几个已经得到了邀请,郭铁匠决定携全家一起赴宴。
沈珍珠回来时太阳已经升了老高,天气晴朗,到了半晌午,走了这么多路,身上开始发热。进屋她就脱了外面的披风,跟毛毛玩了起来。
沐氏一一翻看那些菜,询问价格,然后吩咐刘四娘开始做饭。沈珍珠觉得无聊,搬了张凳子坐在廊下晒太阳。
“娘,这日子真好混,一眨眼咱们搬家快半年了。”
沐氏手里在拉鞋底,“可不就是,一眨眼我都要老了。”
沈珍珠看着三十二岁的沐氏,心里觉得好笑,这要是搁上辈子,这年纪说不定还没成家呢,沐氏就敢说自己老了。
一想到这个年代的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沈珍珠心里又有些焦虑。希望爹娘能长寿一些,至少得活到六十五往上。
沐氏不知道女儿心里的想法,“你跟旭哥儿非要一起把婚事往后面推两年,我也不说你,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到时候别看到人家一个个出门子,你又后悔。我听说连豆腐王家的二姑娘最近都开始说人家了。”
沈珍珠瞪大了眼睛,“王招娣要嫁人了谁家”
沐氏冷笑,“听说是县城里的人家,家里还有铺子呢。王二姑娘这回可算是捡了便宜,存心害人,结果还落到个好婆家,听说北街王家还要陪送不少嫁妆呢。”
沈珍珠想了想道,“娘,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王招娣害得北街王家大房姐弟都没落到好,就算王家肯给她说县城里的婆家,您觉得王大太太能轻饶了她大舅把王大郎和王三郎赶走了,这附近再没有别的学堂能收他们,势必要去海云县或者祁州府。等着看吧,王招娣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的。”
沐氏手里的针线走得飞快,“你别管那么多,看你大舅回头怎么说,还有你表姐在县城呢。”
沈珍珠也回房拿来自己的针线筐,虽然手艺不如沐氏,但因着她坚持做,比以前好了很多,做出来的袜子也像模像样。
母女两个一边做针线一边说闲话,刘四娘带着月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晌午饭时刻很快到来,沈复年交代过两位伙计后独自归来,路过铁匠铺门口把那爷儿四个都叫了过来。
沐氏起身迎接,“郭大哥来了,嫂子和侄媳妇呢”
郭铁匠咳嗽了一声没说话,旁边章哥儿忽然道,“婶子,我大嫂有侄儿了,不能来,我娘在家里照顾我大嫂呢。”
沐氏顿时一脸喜色,“哎呦,这可真是,昨儿我看侄媳妇还忙前忙后,我都没想到这事儿。月份还小呢,是得谨慎一些。珍珠,等会儿你挑些好饭菜,让月牙送过去。”
因着李氏的孩子还小,不能多说,众人把这话略过不提,一起进堂屋落座。
说话的工夫,刘四娘带着月牙开始上菜,当中是一个热锅子,里面放了羊肉胡萝卜,旁边还有炖鸡、炖肉、咸鸭大豆、炖鱼这几道大菜,另外凉拌菠菜、肉丝炒萝卜、大白菜烩豆腐、腌辣椒炒鸡蛋等,零零总总有十四个菜,看起来颇是丰盛。
沐氏本说带着女儿到厢房吃饭,郭铁匠却拦住了,“弟妹,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讳。今日对外就说给旭哥儿送行,他这一走,得过了十五才能回来。”
郭怀旭今日穿的是昨日沈家送去的新棉袍棉鞋,头上插的玉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的沐氏越发喜欢。
“今日还是旭哥儿的生辰呢,我们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你多吃些,别拘束。”
郭怀旭很有礼貌地道谢,正要起身给二位长辈敬酒,被郭怀礼一把按住,“二弟,你今日是新客,我来我来。”
郭铁匠也让郭怀旭坐下,任凭郭怀礼四处忙活。
沈复年与郭铁匠坐在东边主位,沐氏与沈珍珠坐在西面,郭怀旭一个人坐在北面,郭怀礼兄弟二人坐在南面。沐氏让女儿坐在里面,正好与郭怀旭挨着。
沈复年先端起酒杯,“郭大哥,承蒙你不弃,把旭哥儿给我做女婿,我敬您一杯。”
郭铁匠赶紧端起酒杯,“亲家客气了,只要孩子们好,怎么样都行。”
两亲家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有时候划拳,有时候说一说铺子里的事情。郭怀礼不时起身给二位长辈倒酒,章哥儿就一门心思低头吃,沐氏在一边照顾章哥儿,有时候叫刘四娘添饭或是添茶。
桌子底下有个火盆,桌子上面有热锅子,整个堂屋里热烘烘的,一点不冷。
沈珍珠喜欢那道咸鸭,多吃了两块。郭怀旭眼睛精,一筷子下去就夹到一块鸭腿肉,趁着大家不注意,放到了沈珍珠碗里。
要说那几个男人粗心看不到正常,沐氏一直盯着呢,见状只是笑了笑,又给章哥儿夹了一块肉。
沈珍珠投桃报李,先用勺子从热锅子里捞了两块羊肉给沐氏,“娘,这个吃了身上不冷,您吃。”
然后她又捞了几块给郭怀旭,“郭二哥你吃,明日你要出远门,吃点羊肉把身子暖一暖。”
郭怀礼见到后忍不住发笑,赶紧起身倒酒。
郭怀旭安静地吃饭,偶尔给左边的郭铁匠夹菜,或者给右边的沈珍珠夹菜,沐氏一直暗中观察。
半个时辰后,不喝酒的人都吃好了,先后下桌,只剩下郭铁匠和沈复年还在划拳。郭怀礼陪在一边,郭怀旭和章哥儿被沐氏拉着到门外坐着晒太阳。
沈珍珠端来炒花生和芝麻糖片,月牙端来四杯茶,沐氏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晒太阳。
沐氏摸了摸章哥儿的头,“吃饱了没”
章哥儿连连点头,“吃饱了。”
沐氏又问月牙,“东街那边送过了吗”
月牙连忙道,“回太太的话,咱们这边还没开席就送过去了。刘姐姐挑的不辣不咸不发的菜,幸亏太太吩咐的及时,我去的时候,郭太太正要开火呢。”
沐氏嗯了一声,让沈珍珠坐在自己身边,“旭哥儿,你明日是不是一大早就要走”
郭怀旭点头,“掌柜的给的日子少,不敢再多留。”
沐氏看了看大太阳,“也不知路上的雪干了没,过年真要是回不来,别俭省,该吃吃该喝喝。”
沈珍珠忽然加了一句,“郭二哥,千万别相信掌柜的那张嘴。掌柜的都喜欢骗伙计,你好生干,以后我给你涨工钱什么的。最后你发现,掌柜的都发财了,伙计们累死还是个穷。”
沐氏笑着拍了女儿一下,“别胡说八道,你不是掌柜的”
郭怀旭忍不住笑了起来,“珍珠是掌柜的,才能知道掌柜的心。”
沈珍珠拿起一颗花生剥,“郭二哥,我不是让你偷懒,而是提醒你要适可而止,千万不要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在掌柜的眼里,这个伙计身体不好,换一个就是,但伙计的身子坏了,一家老小就没了着落。”
郭怀旭这回没笑,“珍珠说的有道理,我们萃华楼奖励高,有人为了一个月多拿几钱银子,拼了命一样干,其实掌柜和东家挣的才是最多的。”
沈珍珠剥了一把花生米递给章哥儿,“但也不能偷懒,不然掌柜的会不高兴。郭二哥,你的目的是学艺,至于招待客人赚些奖励的事儿,得空就做,若是不想做就泡在作坊里,反正让掌柜的觉得你很忙就行了。”
沐氏骂女儿,“哪里学来的这些歪话,旭哥儿都要被你教坏了。”
郭怀旭笑道,“岳母,珍珠说的都是大实话,换做旁人定然不会说这种真心话。”
沐氏见他并没有不高兴,遂才放下心,“珍珠也是怕你吃了亏,她要是话说的不周全,你别忘心里去。”
郭怀旭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也开始剥米,“不会的岳母,您放心吧。”
沐氏笑着摸了摸章哥儿的头,“那你们玩,我去屋里找些东西。”
沐氏一走,章哥儿只晓得低头吃花生米,沈珍珠对着郭怀旭眨眨眼。郭怀旭把手里剥好的花生米塞一粒到她嘴里,顺便还把她嘴角刚才残余的茶水蹭掉了。
沈珍珠瞪了他一眼,郭怀旭只微笑看着她。沈珍珠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嚼了嚼之后吞下。
郭怀旭一粒一粒的喂,沈珍珠见没人,一粒一粒的吃。
章哥儿本来低头吃花生米,忽然感觉周身安静,他刚一抬头,就被郭怀旭喂了一块芝麻糖片到嘴里。
“三弟近来懂事多了,你不是想要我那个弹弓,晚上回去我就给你。”
章哥儿撇撇嘴,“二哥,那是小孩子玩的,早两年你给我我还能高兴两天,现在我不想要了。”
郭怀旭笑看着他,“难道你不是小孩子”
章哥儿鼓着腮帮子把糖吃完,“我不要二哥的东西,二哥在外平平安安就好。”
郭怀旭感觉自己的内心被触动了一下,然后也摸了摸他的头,“会的,你放心吧。”
章哥儿低下头继续吃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
沈珍珠吃了一大把花生米,摇头不肯再吃,“郭二哥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很快,沈珍珠再次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几根带子,“郭二哥,这是昨儿给你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我给你做了几根发带,你每天换着用,总是用一根多没意思。”
郭怀旭接过那一把发带仔细看了看,红的、黑的、蓝的、天青色
每一根发带都包了边,中间还绣了简单的花纹,有连云纹、团花纹、宝相纹
每一种都不一样。
章哥儿连连哇了两声,沈珍珠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两根,“章哥儿,我给你也做了两根。”
章哥儿欣喜地接过来一看,好嘛,他这个没有花纹。
算了,能用就行,“多谢珍珠姐姐。”
郭怀旭把发带捋整齐,然后从自己袖子里找出一根红绳,在发带上面系了个简单的结,一起放进了衣襟中。
“多谢珍珠,我会每天都用的。”
说完这话,郭怀旭看着章哥儿,“爹那里差不多该好了,你去给爹上一盏茶。”
章哥儿拍拍手起身,斜睨了郭怀旭一眼,“我去。”
沈珍珠偷笑,“你把他支走做甚”
郭怀旭见章哥儿走了,从袖子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永结同心的绳结,一条璎珞。
他把两样东西捧给沈珍珠看,“这绳结妹妹可以挂在荷包上,这条璎珞,配你昨儿那个金锁倒是不错。”
沈珍珠的金锁样式特别简单,上面只有一条红绳,郭怀旭在萃华楼里见过无数的金锁,心里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给珍珠打全套的金项圈、金锁加玉坠。
现在他还打不起,只能给她的金锁配一条璎珞。
沈珍珠笑着接过东西,“还挺好看的。”
她摸了摸那个璎珞,“你等着我。”她又跑回了房,把璎珞挂在金锁上,然后跑了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配”
郭怀旭定定地看着她,用目光去触摸她的五官,这一去又是两三个月,他要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沈珍珠忽然用双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回神。”
屋里忽然响起了沈复年的声音,“珍珠,你去铺子里看看。”
沈珍珠诶了一声,“郭二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正好沐氏从屋里出来了,笑骂女儿,“珍珠别不懂事,旭哥儿要去给礼哥儿帮忙呢。”
郭铁匠听到后接了一句话,“旭哥儿去铁匠铺现在也干不了活,让他去给珍珠帮忙,我跟亲家再喝两盅。”
沈珍珠好笑,亲娘的神助攻真的太厉害了。
得了父亲的首肯,郭怀旭跟着沈珍珠一起去了杂货铺。
一路上,二人边走边说话,正是好年华,又相互有情义,且都穿着得体,过往行人不免都投来目光。
啧啧啧,这定了亲就是不一样,腻腻歪歪的。
二人在杂货铺里一直忙碌到天黑。眼见着街上人越来越少,沈珍珠想到明天郭怀旭就要出远门,不免催促他,“郭二哥,您快回去吧,晚上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日要早起呢。”
郭怀旭看了看天,“还早呢,我的包袱都收拾好了,不急。”
等天黑透了,沈珍珠又催他,“你回去吧,等会我爹会来接我的。”
郭怀旭又看了看天,确定大街上基本没有人再走动,他对沈珍珠道,“珍珠,我去做一件事情,你等着我回来。”
沈珍珠奇怪,“你要去做甚”
郭怀旭笑道,“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郭怀旭掀开帘子就走了,迈开长腿往北街而去。沈珍珠在后面思索,他去北街做甚去寻明日要出门用的车明早起来到那里去等就行了呀,反正天天都有的。
罢了,我等他就是了。
那头,郭怀旭直奔北街王家。到了王家大门口,他很客气地晃了晃门环。
王家下人来开门,见是郭怀旭,吓得立刻把头缩了回去,“是郭二郎啊。”
郭怀旭客气道,“我来寻王三公子。”
下人心里直喊阿弥陀佛,神天菩萨,这个瘟神怎么来了,还是寻三公子的,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郭怀旭趁这下人发愣的空档,推开门就进来了。
下人吓了一跳,“郭二郎,不不,郭二公子,我们三爷不在,出去了出去了。”
郭怀旭往里走,“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郭怀旭也不往后院去,直奔前院会客厅,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下人急得没办法,只能进去禀报。
王大太太听说后眉毛一竖,“这个小野种难道是来闹事的给我打出去”
王大老爷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胡闹”
王大太太哭道,“老爷”
王大老爷沉声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古不共戴天。三郎做了这等缺德事,至今未受到任何惩罚,让他自己去解决。”
王大太太咬牙切齿,“他们该定亲定亲,三郎却无书可读,难道这还不算惩罚”
王大老爷看着她,“你这不通四六的道理也就能骗骗自己,若是别人这样背地里算计你家儿媳妇,你能饶了他”
王大太太着急,“难道就让三郎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小野种”
王大老爷继续道,“让他去”
下人没办法,通知王三郎去前院。王三郎奇怪,近来他闭门不出,还能有谁找他。
王三郎一只脚刚踏进屋内,立刻就发现了坐在那里的郭怀旭。那相貌,那怒容,再也不会有旁人了。
王三郎凭着直觉想往后退,郭怀旭冷笑,“既然来了,何必再躲。怎么,有胆子做事,没胆子承担责任吗”
王三郎的脚犹豫了一下后踏了进去,反讽道,“不过是成王败寇,你赢了,也没得到什么,一个赘婿罢了。”
郭怀旭站起身,快步走到王三郎跟前,王三郎往后退,郭怀旭兜头就是两拳,“你管我赘婿还是赘妻,这是我与珍珠的事情,与你不相干。这两拳,打你忘了圣人之言,行小人之事。”
王三郎被打中了鼻子,疼得捂住了脸。
他还没来得及还手,郭怀旭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顿拳头,“这几拳,打你不顾仁义,谋害他人之妻。”
王三郎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皱到了一起,还没缓过劲呢,郭怀旭又送来了第三波拳,“这几拳,打你不孝不悌,陷父母长姐于不义之地。”
郭怀旭自小干活,手上劲儿足,三顿拳下来打得王三郎冷汗直流。
刚打完,外头传来王大太太的哭声,“你这个小野种,没王法了,到别人家里来打人还这般嚣张。”
郭怀旭站起身拍拍手,“王大太太,可别让人笑话了,就你们家还敢论王法”
王大太太见王三郎鼻子上都是血,心疼的直哭,“你们这起小人,三郎年纪小做错了事情,你们就这般不依不饶。”
郭怀旭懒得跟一个妇人吵嘴,转头看向王三郎,“三公子是不是没学上了你想去哪里海云县还是祁州城那你可得快一些,不然到时候又没学堂敢收你了。”
王三郎心中一惊,“你要做甚”这顿打他心里有准备,只要他将来能靠着科举翻身,这对凡夫俗子还不是凭他拿捏。
郭怀旭一笑,“你猜”
王三郎擦了擦鼻血,“打你也打了,人也是你的了,难道还要继续计较下去”
郭怀旭个子比王三郎高,居高临下看着他,“以后凡是有我的地方,别让我看到你,不然看一次我打一次。”
打完人,他不再多留,双手背在后面,迈开长腿离开王家。
刚出大门,郭怀旭吃惊地发现门外站着沈复年父女和郭铁匠父子。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郭怀旭实话实说,“爹,岳父,我把王三郎打了一顿。”
郭铁匠皱了皱眉,“怎么一个人就来了”
沈复年见他身上好好的,点了点头,“走吧,先跟你爹回家去。”
一行人一起离开了王家,到了十字路口两家人告别,各自归家。
郭怀旭一路沉默跟着父兄往回走,天黑,三人走得慢。
郭铁匠酝酿了好久只憋出一句话,“你打过了,往后就不要再提此事,好生过日子。”
郭怀旭嗯了一声。
郭铁匠又道,“若不是有沐家在背后撑着,你以为你能打王三郎以后千万莫要再莽撞。”
郭怀旭又嗯一声,“让爹操心了,是儿子的错。”
父子三个不再多言,一起回了家。
要说为甚沈复年等人会在王家门外,还要得益于沈珍珠。她原以为郭怀旭有什么事情,越想越不对劲,郭家在北街并无亲眷,他难道是去王家
沈珍珠想到这种可能,立刻去告诉沈复年。众人赶到王家门口,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就稍微等了一会儿,好在有惊无险。
沈珍珠跟着父亲刚进家门,沈复年沉声道,“珍珠回屋里去。”
沐氏端了一盏茶给沈复年,“旭哥儿怎么跑去王家了”
沈复年慢慢坐下,“是个男人都会去的,我还奇怪他怎么一直沉得住气,没想到今儿晚上自己一个人就去了。”
沐氏拍了拍胸口,“这孩子也是莽撞,万一王家人合起伙来打他怎么办。”
沈复年轻轻嘬了一口茶,“王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本来就是他们理亏,王家几位老爷可不是王三郎。这样也好,说明旭哥儿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他若是一声不吭勤等着舅兄给他报仇,我倒要看轻他。”
沐氏嗔怪他,“你们男人家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沈复年笑,“不打打杀杀,怎么护得住妻儿。”
沐氏叹气,“这事儿难道就这样算了”
沈复年放下茶盏,“咱们总不能像豆腐王家一样去问北街王家要钱吧王大老爷也不是没找过我,那意思是说给点钱了事。若是别的事情给钱就算了,这是我女儿的脸面问题,我能要他的钱我宁可旭哥儿把王家小子打一顿”
沐氏脸色阴沉,“这个狼崽子,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此番他在我们这里连连受挫,将来若是让他得意,岂不是会来报复我们。”
沈复年安慰她,“别担心,他现在连县试都没过。平远镇没人收他,去县城舅兄不答应,去祁州,他没有功名,官学肯定不会收他,只能去不像样的私塾。事到头就有办法,反正今天旭哥儿这一顿打让我心里很痛快。”
沐氏立刻阴转晴,“快住嘴吧,教坏孩子说好了今晚去我大哥家吃饭的,快走吧。”
她又到西屋叫出了沈珍珠,一家三口收拾妥当一起往沐家而去。
薛氏早就准备好了晚饭,“再不来我就要让你大哥去请了。”
沐氏赶紧道歉,“一点小事耽搁了。”
沐老太爷坐在上手,“珍珠坐到我身边来,我老头子肚子饿了,等了你们半天。”
沈珍珠赶紧给沐老太爷盛饭,“都是我的错,因着我的事儿耽搁了。”
等沐家人知道郭怀旭跑去把王三郎揍了一顿,沐老太爷第一个叫好,“打的好,我老头子倒是想去,但是胳膊腿儿不行,旭哥儿这孩子做得对,这才是男人。”
沐安良未置可否,“罢了,郭家总得出口气,剩下的就是咱们家和王家的事儿了。”
薛氏赶紧道,“先吃饭。”
家里吃饭的人多,吃起来也有滋味,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并约好明天晚上什么时候一起过来。
回到家中后,沈珍珠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想问题,这个傻子,以为自己是大英雄吗,单枪匹马去单挑。
虽然埋怨他,沈珍珠的嘴角却忍不住带了笑意。说实在话,事情发生了这么久,沈家郭家一直忍着,沐家也只能在王三郎的前程上做文章,但沈珍珠始终觉得有些憋屈。
今天郭怀旭这一顿揍,让沈珍珠心里那口憋屈的气彻底发泄了出来。
对待坏人,光制裁他不解气,必须要狠狠地揍他郭二哥打得好
沈珍珠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有个帅气又能打架的男朋友真的太幸福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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