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郭家长孙女洗三,恰逢端午节,郭家只请了亲近的族亲、沈复年一家子和李掌柜一家子。因着孩子还小,郭家也没正经取名,就大丫头大丫头的喊。
忙过了大丫头的洗三,沈复年再次请了李掌柜等人,一起去往郭家正式送了个好日子,把婚期定在八月二十。
定日子当天,沈珍珠在家里,没有去铺子。日子一定下来,她的心彻底落定下来。
沐氏从郭家回来时满脸欣喜,见女儿在廊下捣鼓一盆花,忍不住开始念叨,“就剩三个月的时间,该预备的东西也要预备起来。喜服请徐裁缝做,我看你现在手艺也不错,你跟旭哥儿的里衣中衣就你自己做吧。”
沈珍珠听到就头大,“娘,是不是要准备很多东西”
沐氏对月牙道,“去把纸笔拿过来。”
等月牙拿来纸笔,沐氏吩咐女儿,“我说,你来写。”
沈珍珠端正坐好,沐氏一边喝茶一边慢慢道,“你的床就不换了,当日我做的时候就做的比较大。到时候你搬到西厢房去住,衣柜和箱子郭家那里可能会备,你屋里那些也都是新的,这些不用添。你们住厢房北屋,中间厅堂里要加一个高几和两把圈椅,再加一个小饭桌和四张小椅子。南屋放一个大书架,一张书桌和两张椅子。”
沈珍珠问道,“娘,我们又不单独吃饭,要饭桌干什么”
沐氏嗔怪女儿,“若是有人来看旭哥儿,你放两样点心总得有地方。”
沈珍珠不再说话,沐氏继续道,“帐子做两床,被子打四床,枕头枕套两对。去年给旭哥儿买了许多料子,以着你郭大伯的性子,肯定会给他带过来。你的衣裳原就多,这回给你置办几套新裙子就好,回头过日子细水长流的,慢慢添置。”
沈珍珠点头,“我的衣裳太多了,从过年到现在就做了四身衣裳,到时候做两身应个景就行。”
沐氏继续道,“我听你郭大伯那意思,会给旭哥儿准备不少东西,咱们家主要是办酒席。”
沈珍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娘,到时候接亲要怎么接啊”
沐氏被问住了,“这我还真不晓得,你有什么好主意”
沈珍珠反问,“娘,别人家招婿是怎么做的”
沐氏看了女儿一眼,“我说句大实话,好多人家招婿招的都是不怎么成器的孩子,且女婿家都远的很。大多都是提前把女婿叫到家中,直接在岳家办喜事。还有的随便办了两桌酒,敷衍的很,咱们不能这么对旭哥儿。”
沈珍珠唔了一声,“娘,这意思咱们得开平远镇的先河”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沈复年的声音,“珍珠有什么好主意招婿的人家少,就咱们平远镇,往上数五十年,招婿的人家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并没有什么成例。咱们去郭家下聘,郭家给旭哥儿陪送东西,这些已经超出了普通人家娶媳妇的水准,至于迎亲,只要不折辱了郭家和旭哥儿,咱们怎么做谁也说不出个一二。”
沈珍珠敲了敲脑袋,“爹,要不到时候咱们这边人先去郭家,请了郭二哥过来,然后,然后我坐轿子,我们一起出去溜一圈,再回到咱们家来,您看可行”
沐氏立刻抚掌,“这个法子好,普通人家迎亲不就是这样,无非最后是回到哪里去的区别。”
沈复年坐了下来,月牙上了茶水,他端起茶盏轻轻刮了刮盖子,“这个法子倒是行,总不能让你去郭家接亲。”
沈复年也无法想象自己女儿去郭家迎娶新郎的场面,不如先派了沈复瓯等人去请郭怀旭过来,然后小夫妻一起出去把镇上转一圈,再回郭家,又体面又热闹。
“先这样定,明儿我去问问郭家的意思。”
沐氏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到时候让林家多出两个吹鼓手,弄得热闹一些,路上多洒些喜糖,给郭家和旭哥儿做足脸面。”
一家三口一边闲话一边商议成亲的事情,沈珍珠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设计了其中许多的细节。
说着说着,天就黑了。一家三口正准备吃饭,沈复瓯来了。
沈复年起身迎接,“三弟来了。”
沈复瓯客气向沐氏问好,沈珍珠也与三叔行礼。
沈复年招呼他上桌,“来,一起吃。珍珠,把家里的酒端上来。”
沈复瓯也不客气,“我与二哥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沈珍珠送来了酒,沐氏晓得男人吃起酒来没完没了,索性带着女儿去西屋吃饭。
沈复年亲自给弟弟倒酒,“家里怎么样光靠那几十亩地,往后文松和文墨长大了,怕是要吃紧。”
沈复瓯端起酒杯,“二哥别说,先让我喝一杯,一醉解千愁。”
沈复年笑,“也不至于,日子能过的下去,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沈复瓯喝完一杯酒,“二哥,我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受大哥所托。过几日大哥要去王家下聘,让我来问问二哥去不去”
沈复年给他倒酒,“我不去,等王家女过门时,我该送礼送礼,但王家那边我不会去的。”
沈复瓯喝了一口酒,低声问道,“二哥,这好好的,你怎么和豆腐王家结了仇我看你以往极少与人结怨的。”
沈复年慢慢吃了一口菜,“我也不瞒你,豆腐王家的女儿连同北街王家子一起暗算珍珠,若不是珍珠机灵,怕是糟了毒手。这事儿牵扯到珍珠的清白,我只跟你说,连爹娘都不知道。出了这个门,你就全部忘掉。”
沈复瓯手里的酒杯停在半天空,半晌后他缓缓放下酒杯,“二哥,您要不说,我心里还跟着大哥大嫂一起埋怨您呢。既然如此,二哥不去也罢。只是二哥,这王家女既然这般不妥当,往后过了门,大哥家里的日子又得不消停。”
沈复年沉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二嫂还挨了爹一顿骂,我何苦再去多嘴。”
沈复瓯叹气,“爹就是这个性子,没得办法。我听说前儿沐叔跟爹吵嘴了”
沈复年看了弟弟一眼,“长辈的事情,咱们不好多嘴。”
沈复瓯打哈哈,“二哥说得对。”
沈复年又问,“除了这个,你还有何事”
沈复瓯叹一声气,喝一口酒,“二哥您看,我两个儿子一天大过一天,且都在读书,虽不知将来能不能有个结果,但他们想读,我总不能把他们叫回家种地。原来还有爹娘和二哥照看,自从分了家,我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想来问问二哥,有没有什么好门路,辛苦些不怕,一个月能多几文钱,好歹也能补贴家用。”
沈复年陷入沉默,一连喝了两杯酒才缓缓开口,“那种眼睛头上看得见的挣钱门路,怕是不好找。”
沈复瓯回道,“这个我自然晓得,我不能文不能武,又不像二哥这样有才干。我知道有些为难二哥,也是话赶话赶到这里,跟二哥讨个主意。二哥以后帮我留心些,成与不成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沈复年端起酒杯与他碰一杯,“那这事儿我先放在心上。今日我去郭家送了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到时候还得劳烦你许多事情。”
沈复瓯把胸脯一拍,“二哥只管开口,这等热闹我最喜欢凑,更别说珍珠还是我侄女。”
兄弟两个一边吃喝一边说闲话,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沈复瓯喝得有个五分醉,拒绝了兄长相送,自己回家去了。
沈珍珠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今天五月初七,离八月二十还有三个多月,三个多月后我就要成亲了
沈珍珠又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她把郭怀旭给的戒指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虽然别人不明白戴在这根手指上的意思,沈珍珠自己却喜欢没事摸一摸。
沈珍珠把身上薄薄的被子踢开,只盖了个肚子。初夏的小镇,晚上不热,偶尔还会有蚊子。她床上的帐子已经放了下来,淡绿色的蚊帐在夏季看起来就很清凉。
时间过得真快,过两天他又要走了。前两天郭家办洗三,这两天定婚期,郭怀旭都没怎么过来。
等下次他回来,我们就要成亲了。
沈珍珠想到那日他在铺子里的情景,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抱着被子卷在床上滚了起来。
上辈子这个年纪我在干什么好像在读高中,那时候的日子真难啊,没有学费、没有生活费,姑妈操碎了心,她就那样咬牙挺了过来。
想到姑妈,沈珍珠心里的迤逦顿时消失不见,又平添了一丝惆怅。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我给的钱她能留在手里吗
沈珍珠心里叹了口气,希望姑妈在那一世能好好的,希望那一世的父母能早早投胎,下辈子长命百岁。
在心里祈祷了半天,沈珍珠渐渐进入梦乡。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已经有了亮光。
五月的天,早上亮的比较早。早上天气不冷不热,沈珍珠只穿了两层,既凉爽又舒适。
她收拾好了正准备去铺子里,被沐氏叫住,“月牙,把油纸伞给你们姑娘带上。往后外头有太阳时,给你们姑娘打上伞。”
沈珍珠吃惊,“娘,又没下雨,我打什么伞”这种小镇子,她要是天天打散,说不定人家又要背地里说她娇气。
沐氏看了看女儿的脸,“往后太阳一天比一天大,你每天去铺子里,路上晒着了可不好。别仗着长的白就不当回事,仔细长斑。”
沈珍珠看了看外面刚刚升起的太阳,“娘,那我等太阳大的时候打好不好。早晚又不晒,我打把伞,到时候人家跟看猴子似的看我。”
沐氏笑,“那王家女出个门还戴帷帽,你打个伞怎么了。把伞带上,晌午回来吃饭,吃了饭在家里歇一歇,到时候让你爹去替你。”
沈珍珠笑,“我晓得了,娘我先去,等会子让月牙回来拿饭。”天暖和了,饭送到铺子里也没凉。
主仆两个出了门,沐氏开始在心里计划,夏天如何才能不让女儿晒黑。
想到这里,沐氏回房就去喊沈复年,“官人,现在天暖和了,你的腿也不疼,往后起早一些去铺子里看看。”
沈复年一边起身一边笑道,“我晓得了,怕晒着你女儿。”
沐氏笑骂他,“别胡说,姑娘家家的哪个不金贵。也就咱们珍珠懂事,见天往铺子里跑,谁家姑娘要出门子了不在在家里养几个月。”
沈复年就着沐氏洗剩下的水洗脸,“都听你的,把你女儿养好一些。”
沐氏给他找外衫,“旭哥儿长的那么好,咱们珍珠也不能差了。”
沈复年把手巾搭在盆子上,“男子汉大丈夫,长得好不好看不打紧。”
沐氏哼一声,“那长得不好看的,你女儿才看不上呢。”
沈复年笑,“胡说,我女儿才不是那等浅薄之人。”
沐氏也忍不住笑,“就兴你们男人挑好看的,难道我们女人就不能挑俊俏的”
两口子说笑的时候,沈珍珠已经到了自家铺子。
开前后门,月牙去后院生炉子烧开水扫院子,沈珍珠盘货,主仆两个各自忙碌。
等两个伙计来了后,月牙回家取饭,一切如平常一样。
才过了端午,铺子里的生意会差几天,故而沈珍珠今日不是特别忙。半晌午的时候,铺子里就没有太多客人。
就在她闲着没事托着下巴趴在柜台上看外面人来人往时,门口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郭怀旭来了。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在看什么”
沈珍珠看了他一眼,“看人来人往,看人间百态。”
郭怀旭哦一声,“这是悟道了”
沈珍珠歪头看着他,“以后请叫贫尼悟道师太,这是我的道号。”
郭怀旭忍不住发笑,“今日不忙”
沈珍珠嗯了一声,“每次过节后都要清闲几天,你什么时候走”
郭怀旭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吴和小李,低声回道,“后天。”
沈珍珠伸手拍了他一下,“说话就说话,看他们做甚。”
郭怀旭站直身,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我看看岳父在不在。”
沈珍珠也坐了下来,“我爹事情多,除了铺子,我家里还有一百多亩田地呢。前一阵子春耕收租子交粮税,我爹哪样都得操心。我感觉你才回来没两天,这么快就要走了。”
郭怀旭定定地看着她,“我很快就回来了。”
沈珍珠想到下一次回来就要成亲,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热,躲开了他的目光,“你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身体。夏天太热,没事莫要到太阳底下晒,看晒黑了。”
郭怀旭开玩笑道,“我晒不黑的。”
沈珍珠斜睨他一眼,“你这是想让我嫉妒你吗”
郭怀旭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跟岳父岳母说,婚事从简,别太抛费。日子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不在那一天。”
沈珍珠拍开他的手,“别把我头发揉乱了,我说话我娘才不听呢,她就要往热闹了办。”
郭怀旭的眼睛一直停在沈珍珠身上,她的眉眼,她的神态,还有她嗔怪他时的模样,他想一样一样刻到心里。
这一走,又是三个月。
沈珍珠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抬头看了一眼。有情人之间的对视,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沈珍珠低下了头,从抽屉里拿出账本,“你来帮我把这几天的帐算一算,我看看这个节日里什么卖的最好。”
郭怀旭将凳子搬的近一些,两个人一个算账,一个报账,郭怀旭遇到不懂的就问,沈珍珠毫不保留,一时间,铺子里只听见两个人的细细说话声。
等账目算的差不多,月牙回来了。
一进屋,她先去后院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茶水,然后跑到前头来汇报今日的结果。
“姑娘,姑娘,今日大太太也去王家送了日子。”
沈珍珠问了两个字,“哪天”
月牙回道,“七月十九”
沈珍珠吃了一惊,“这么快”
月牙因为跑的急,出了些汗,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昨儿咱们送的日子是八月二十,我听说大太太和王家合计,说什么长幼有序,姑娘这边八月成亲,大少爷总不能排到后面去。大太太本来想挑个八月初的,怎奈八月初没有好日子,这才挑了个七月十九。”
沈珍珠笑道,“我晓得了,你辛苦了,去后面玩去吧。”
月牙见郭怀旭坐在这里,转了转眼珠子,叫上毛毛就一起去了后院。
沈珍珠对郭怀旭道,“七月十九还热着呢,大伯娘可真是舍得。到时候剩一些菜留都没法留,还不得白送人。争这个先,有什么意思。”
郭怀旭继续打算盘,“到时候你去吗”
沈珍珠点头,“我去老宅吃个席,别的跟我没关系。至于那王招娣,若是她懂事,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叫一声大嫂,她要是跟我拿乔,我可不买账。”
郭怀旭嗯一声,“她过她的,我们过我们的,不相干。”
沈珍珠忽然低声道,“文清可真是心大,王招娣以前天天往你跟前凑,他竟然不在意。”
郭怀旭立刻从算盘里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双眼睛像黑曜石一般,看得她心头发颤。
沈珍珠立刻连连摆手,“我不说了,你快算账。”
郭怀旭低下头继续算账,“眼见着天又热了起来,夏天太热,你莫要贪凉吃凉东西,夜里还是要盖着肚子。”
沈珍珠托着下巴看着他,帅气的小哥一边算账一边跟她说一些生活中的小事,黑发如墨、面如冠玉,沈珍珠觉得自己每次这样看他时都会词穷,她只想拍案而起,真他妈的太好看了
郭怀旭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再次抬头,眼神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全然不去管她放肆的目光。
是的,沈珍珠的目光有点放肆。从头发丝一直到脚下的鞋,她一寸都没放过。
那边两个伙计十分有眼色,一直在那边说着闲话,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反正这会子没客人。
等算完了帐,郭怀旭抬起头,“珍珠,我渴了。”
沈珍珠看了看旁边的茶盏。
郭怀旭端起旁边的茶盏,“凉了,我们去倒些热的吧。”
不等沈珍珠拒绝,他一手拉起她,一手端着茶盏往后院而去,正在院子里玩狗的月牙见状赶紧又跑到前面铺子里去。
郭怀旭自己去茶水间拎了壶热茶,又拉着沈珍珠一起到了小客厅里。
他将沈珍珠按到墙角的凳子里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自己也端了一杯坐在她旁边。
沈珍珠有些奇怪,“你怎么啦”
郭怀旭喝完一杯茶,放下茶盏看着她,见她双眼灵动,娇媚可人,忍不住伸出手轻轻一带,将她拥进怀里,“珍珠,后天我就要走了。”
沈珍珠本来想推开他,听见这话又收回了手,嗯了一声。
这两张凳子的位置放的好,正好在两面墙的夹角之处,不临门不靠窗,外面一点看不见。
郭怀旭伸手将她手里的小茶盏拿开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将她反身轻轻一压,沈珍珠半个身子就躺在了他怀里。
沈珍珠忽然被这样放倒,看着他的头发倾泻而下,心砰砰跳了起来,“你干嘛,放我起来。”
郭怀旭从上而下看着她,往下俯身,凑的十分近,“昨天我很高兴。”
沈珍珠眼神闪躲,“你捡到钱了”
郭怀旭一只手揽着她腰,一只手轻抚她的脸,“我本来以为要等到明年的。”
说完,他低下头,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你哪里知道我的苦。”
自从二人定了关系,他时常夜里入梦,满心都是眼前人。看不到的时候日夜想念,等见到了,他还要守着礼,丝毫不能逾矩。偶有一点亲昵的举动,还要掌握着分寸,怕吓着了她。
沈珍珠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郭二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郭怀旭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凑到她耳边说,“君子也是要娶妻的,我在外面从来不多看别人一眼,这难道不是君子吗反倒是珍珠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出家人怎能如此”
沈珍珠小声反驳,“我只是看看,又没动手。君子非礼勿行,敢问郭二哥,你现在这般是君子所为吗”
郭怀旭目光灼灼看着她,从眉眼到嘴巴,到脖颈,再到起伏的山峦
他收回目光,再次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道,“那我今日不想做君子。”
沈珍珠要起来,他立刻道,“别动。”
沈珍珠明显看到了他喉头间轻轻的滚动,顿时吓得不敢再动。见他又凑了过来,沈珍珠一个侧身,嗷一声把脸埋进他怀里,躲避他的目光和随时可能来的“袭击”。
郭怀旭轻笑,把她从怀里挖出来,“你别怕。”
沈珍珠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对着他胸口捶了一下,“没个正经。”
郭怀旭伸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咱们说说话。”
沈珍珠嗯了一声,可说着说着,他忽然凑过来打断她说了一半的话。沈珍珠想到后天一走,又要分别三个月,故而没有拒绝他。
很快,沈珍珠就后悔自己的决定。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根本就没个餍足。一次不够,又要第二次,她拢共就没说几句话,被打断了三四次。
沈珍珠见他又凑了过来,伸手抄起旁边的小茶盏递到他嘴边,把那大半杯凉茶灌到他嘴巴里。
郭怀旭本来满心的火烫,被这一辈凉茶全部浇灭。
沈珍珠捂嘴笑,“可清醒了”
郭怀旭咽下最后一点茶水,手上一使劲,沈珍珠没坐稳,一下子趴在他肩头。
沈珍珠笑着拍了他一下,“干嘛,吓我一跳。”
初夏的晌午,外头暖阳当空,屋内,一对小儿女或是喁喁私语,或是一起笑闹,屋里屋外,互不干扰。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二十。昨日,沈家大房刚刚把长媳王氏娶进门。
今日是认亲的日子,沈家二房作为亲叔叔婶子,自然要去。
一大早,沐氏让女儿换上了一条八成新的裙子,头上金钗玉环,点红唇,画柳眉,在比美这方面,沐氏从来不落人后。
吃过了早饭,一家三口带着月牙一起往老宅去。
昨日大房娶妻,沈复年没有跟着去迎亲,只是在老宅帮忙。平远镇娶媳妇是大事,能热闹上三天三夜。沈复年夫妻一直不冷不热,老宅来叫就去,不叫从来不会主动。
月牙给沈珍珠打着伞,一家三口慢慢走。路上,遇到熟人,沈复年夫妻客气地打招呼。
等到了老宅门口,月牙收了伞。老宅门口还有很多昨日放炮残留下来的纸屑,想来是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扫,或者是潘氏想把这喜庆多留几日。
大门是开着的,沈复年带着妻女走了进去。
沈复瓯来的早,赶紧迎了过来,“二哥二嫂来了,快进屋,娘才刚还说您呢。”
沈复年跟着往屋里走,“你来的倒早,这几日不忙”
沈复瓯笑道,“不忙不忙,农闲忙什么,等九十月间我再忙。”
前些日子,沈复年帮他找了件辛苦差事,这还是沾了卫家的光。卫家是海云县最大的粮商,每年都要从全县收购粮食。卫家自然不可能到每个村子去收,许多镇子上会有人专门负责干这个。给谁干不是干,在沈复年的说合下,沈复瓯拿下了这附近三个镇子的供应。如今谁家要卖粮,第一个找他。除了正经的粮食,他还收别的,什么花生豆子、兔毛鸡蛋废铁。收粮食一年就忙两季子,其余时间他就收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运到县城去卖。
虽然也能挣两个钱,但着实辛苦。
兄弟两个一起进了堂屋,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太已经高坐主位,连沈氏今日都带着一大家子过来了。
屋里人挨着人,高椅子小板凳摆满了。
沈复年与沐氏进来就行礼,“爹,娘。”
沈老太爷鼻子里哼一声,一个字没说,两口子也不在意。
沈老太太笑眯眯道,“自己人不用客气,都坐。珍珠,来坐我身边。”
旁边胡少言看着沈珍珠有些出神,表妹似乎越来越好看,连笑都多了很多。
再有一个月她也要成亲了。
沈氏拉了拉小儿子的袖子,胡少言反应过来,赶紧收回了目光。
沈珍珠坐在与沈老太太拉闲话,没说几句,王二姑娘,哦不,王招娣,现在该叫王氏了。
王氏与沈文清一起进了屋,沈文清看起来倒是一脸喜色,王氏一早起服侍他穿衣吃饭,非常符合贤妻良母的要求。王氏微微低着头,像是害羞一般,沈珍珠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昨日过嫁妆时,王氏确实给潘氏挣了脸。那一抬抬嫁妆,每一箱都塞得满满的。北街王家说到做到,真给了王氏一份像样的嫁妆。
小夫妻两个先给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太敬茶,得了两个红包,然后是沈复生和潘氏,也得了两个红包。
这是正经的祖父母和父母,小夫妻都行了大礼。
再往下是沈复年夫妻,小夫妻一个鞠躬一个屈膝,喊了一声二叔二婶,沐氏也给了两个红包。
潘氏眼睛尖,一看那红包就知道里头不多,撇了撇嘴,小气。
再往后是沈复瓯夫妻和沈氏两口子,小夫妻一圈礼行下来,倒是得了不少红包。
这有进就有出,小夫妻见过了长辈,然后就是平辈相见。先是自家人,沈珍珠排了第一个。
长幼有序,这个道理沈珍珠还是懂的。她主动起身行礼,“大哥,大嫂。”
沈文清自栩是读书人,不跟沈珍珠计较之前打他的事儿,鞠躬还礼,“大妹妹。”
王氏连带笑意,也还了个礼,“大妹妹。”
沈珍珠并未多说,王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这一阵子因着大妹妹忙,我们来往的少了,往后都是一家人,大妹妹没事就回来玩,我们还跟以前一样才好呢。”
沈珍珠接过红包,笑着回道,“好呀,前些日子表姐送给我两盆菊花,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酿出菊花酒,若是能成,我请大嫂吃菊花酒,大嫂放心,我的酒不醉人。”
沈珍珠说完后笑看着王氏,小样的,你以为做了我大嫂就既往不咎,给我老实趴着。
王氏听见菊花酒三个字,笑容顿时卡在脸上,小浪蹄子,你再得意,见了我还是得行礼。
沐氏看了一眼女儿,并未说话。沈复瓯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好,悄悄去看沈复年,只见他目不斜视,干脆也端坐不说话。
这等场合,沈珍珠说话体面,虽然里头带了刺,王氏不能不接,“那感情好呢,等妹妹的菊花酒有了,定要记得叫我。”
王氏脸上在笑,眼里的挑衅沈珍珠看得清清楚楚。
她把那红包往袖子里一塞,送了一条帕子给王氏,“这还是以前明月姐姐送我的,我想着大嫂跟明月姐姐要好,索性借花献佛,望大嫂能喜欢。”
王氏笑着接过帕子,“多谢妹妹,我也好久没见到明月姐姐了。”
沈珍珠眨了眨眼,“听说明月姐姐跟符大人去外地赴任去了,大嫂如果想明月姐姐,明儿写封信,我让旭哥哥帮你带给祁州官学里的王三公子。大嫂跟王三公子不是一向好得很,他定会想办法帮你达成心愿的。”
沐氏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她立刻用帕子按住嘴,强行忍住了笑。
王氏的脸变得铁青,沈珍珠一声旭哥哥喊得她心里就不高兴,觉得沈珍珠在炫耀,再听到什么王三公子,她更是坐立不安。嫁给沈文清是她最后的选择,一是看中沈文清将来前程比郭怀旭好,二则还能从身份上压沈珍珠一头。她知道沈文清喜好贤妻良母,从昨儿晚上开始就百般体贴,才一个晚上就收服了沈文清。
谁知沈珍珠一句话就点中她的死穴,王家的事情是王氏一辈子不愿意提的事情,王三郎更是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沈文清发现王氏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王氏立刻对着沈文清笑,“无事。”
沈文清点点头,“大妹妹性子活泼,平日里也忙的很,你无事莫去叨扰。”
王氏立刻道好。
沈珍珠笑而不语,你不来我才安生呢,谁稀罕你们。
姑嫂两个之间的刀光剑影,大概只有沈复年夫妻和胡少言能看懂。
沈老太太见姑嫂两个好,反到高兴地对儿媳妇们道,“看看,这知根知底的就是好。她两个原来就经常一起玩,虽说有过打打闹闹,这做了亲姑嫂,又能亲热到一起去。”
潘氏也很得意,“招娣是个懂礼贤惠的,一大早就起来做了一桌好饭菜,伺候文清也很上心,也肯让着弟弟妹妹们。”
沐氏眼风扫了过去,潘氏的话让她十分不满,你媳妇懂事,我女儿不懂事需要她王招娣让着
沈珍珠给了沐氏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看向正在跟弟弟妹妹们说话王氏,我要怎么让大家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呢
等见完亲,一家子继续留下说闲话。长辈们在屋里说话,孩子们到门外廊下和院子里玩耍。
沈珍珠与沈宝珠坐在一起说帕子上的花样,说着说着,她袖子里的红包忽然掉了下来。
红包掉下来的同时,那红包口子也开了,里面一枚铜钱咕噜噜滚了出来。
沈珍珠立刻慌着去捡那红包,等捡到红包,她又去追那一文钱。那一文钱继续往前滚,一直滚到院子甬道中间的石砖那里才停下。
沈珍珠捡起那一文钱,拿帕子擦了擦,然后捏了捏自己的红包,“咦,就一文吗,其余的哪里去了”
她问旁边的沈文松兄弟,“才刚钱掉出来后满地跑,你们谁捡到我的钱了”
沈文松兄弟摇头,一起道,“大姐姐,我们没捡到你的钱。”
沈珍珠不相信,又问沈文岳,“文岳,是不是你捡到我的钱了快还给我,那可是大嫂给我的见面礼。”
沈文岳立刻嚷嚷道,“大姐姐你别混赖,我哪里捡你的钱了。我看到你那红包里就滚出一文钱来,没了。”
沈珍珠睁大眼睛,“你胡说,大嫂怎么可能只给我一文钱你们多少,难道也是一文钱”
沈文松立刻掏出自己的红包倒了倒,“我有五文钱。”
沈文墨也掏出自己的红包,“大姐姐,我的也是五文钱。”
沈珍珠又去看胡少言,胡少言比沈文清小几个月,王氏也给了他一个红包。
胡少言自然知道王招娣是什么货色,立刻掏出自己的红包,“表妹,我也是五文钱。”
沈珍珠的脸拉了下来,她看向沈宝珠,“宝珠妹妹,你的多少”
沈宝珠意识到了不对,一把拉住沈珍珠的手,“姐姐,早上是我装的红包,可能我装错了。是我的不是,等会我送姐姐两样东西赔罪。”
沈珍珠自然不会任由沈宝珠把事情盖下去,伸手快速从她袖子里掏出红包,当着兄弟们的面叮叮当当倒出十个铜板。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沈文墨忽然喊道,“大嫂怎么这么偏心三哥,让我看看你的。”
他伸手去抢沈文岳的红包,沈文岳立刻闪到一边,“都是一样的。”
沈文松把弟弟扯回来,“你快住手”
屋里面的大人也听到了动静,沐氏首先走了出来,“珍珠,怎么了”
胡少言这回没有去征得沈氏的同意,快速对沐氏道,“二舅妈,才刚表妹的红包掉了出来,里头只有一个铜板。我跟文松和文墨都有五文钱,宝珠妹妹有十文钱。”
沐氏的笑容收了起来,沈宝珠是亲小姑子,多一些也就罢了,怎么旁人都是五文钱,只有我女儿就一文钱
我女儿缺你那一文钱吗看不起谁呢
沈珍珠把沈宝珠的红包还给她,然后捏着自己的那一文钱走进了屋里。
长辈们都听到了胡少言的话,沈老太太的目光看向了王氏。王氏的眼神乱窜,她就是不想多给沈珍珠一文钱,可她万万没想到沈珍珠居然当场拆了红包。
沈珍珠站到王氏身边,忽然笑道,“大嫂,多谢你的一文钱。”
场面尴尬下来,沈复年慢悠悠地喝茶,“珍珠,你大嫂给的,半文钱也是心意,莫要挑剔。”
沈珍珠笑着把一文钱摊在手心里,“爹说的是,我没有挑剔,大嫂这样看重我,我心里高兴呢。”
王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沈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被甩了一巴掌,她刚刚夸过姑嫂和睦来着。
王氏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装傻,“大妹妹,想来是我早上一时忙乱,装错了。妹妹别生气,我回头给你补上。”
沈珍珠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氏,“大嫂,真不用,大嫂的心意我都知道,一文钱也是疼我的。”
站在门口的的胡少言噗呲笑了出来,沈氏一个眼神飘过去,胡少言立刻止住了笑。
潘氏打圆场,“大郎媳妇,你去厨房看看,准备晌午的饭菜。”
王氏如蒙大赦,行个礼就走了。
等她一走,潘氏对屋里女眷们道,“文清媳妇做姑娘时就烧得一手好茶饭,这娶媳妇嘛,可不就得这样的,光会写字打算盘有什么用,不顶吃不顶穿的。”
沈珍珠瞟了潘氏一眼,“大伯娘,会算账还是有用的,我家里的帐都是我算的,从来没错过一文钱。要是那不会算账的,一天算的家里少个一二十文钱,天长日久的,家里丢了几十两银子都没地方找补去。”
旁边的孟氏听得直咂舌,沈珍珠这话就差没指到潘氏鼻子上骂她了。沈氏暗自庆幸,辛亏没让少言娶她,不然少言哪里还有活路。
潘氏气得胸口起伏,想到这是儿子的好日子,生生忍住了。
沈老太爷想开口骂沈珍珠,沈老太太一个眼神飘过去。
沈珍珠把一文钱收起来,“多谢大哥大嫂的一文钱,礼轻情意重嘛。娘,我就跟您说过,大哥成亲不用送那么重的礼。大哥是读书人,您送多了黄白之物,平白玷污了大哥的清名。”
沐氏嗯了一声,“你说得对,我记下了,等往后文清的孩子出生,我定会礼轻情意重。”
沈复年缓缓道,“珍珠,去跟你兄弟们玩。”
沈珍珠的目的达到,给长辈们行个礼之后就出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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