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瞥了潘氏一眼,一个字没说就走了。
潘氏也哼了一声,拎着菜进了大门。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满院子的人,还有正坐在地上的沈文清。
潘氏立刻喊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啊,你们趁着我不在,又打文清了是不是沈珍珠,沈珍珠你别走,你个死丫头,反了天了你”
沈老太太眼神灰白地看了潘氏一眼,转身就回了屋。
沈老太爷问潘氏,“老大媳妇,你今天是不是去老二家胡说了什么绝户头的话”
潘氏一愣,她骂过就忘,哪里还会管那么多。想了片刻她才想起来,“爹,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就值得他们来打文清不成”
沈老太爷忽然暴怒,“你个不着四六的蠢东西,你要死就去死,别把我孙儿害了”
郭怀旭冷冷地看了一眼潘氏,对郭怀礼道,“大哥,咱们走吧。”
兄弟两个一起离开了老宅,先去隔壁郭家坐了坐,又一起各自往铺子里而去。
到了杂货铺门口,郭怀旭对郭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大哥。”
郭怀礼旭摆摆手,“小事情,这等造口孽的妇人,你不能打她,只能打她儿子。往后要是她再来胡说八道,你就来找我,我替你收拾这群小王八蛋。我走了,你忙吧。”
郭怀礼潇洒地走了,郭怀旭转身进了铺子。
沈珍珠迎了过来,“大伯娘没为难你吧”
郭怀旭笑着摇头,“没有。”
沈珍珠长出了口气,“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日潘家的事情一过,我还以为她能就此改过,没成想沈文清过了个县试,她立刻恢复原状。”
郭怀旭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娘子不生气了吧”
沈珍珠笑着摇头,“不生气,这两天老宅估计得闹个天翻地覆。”
郭怀旭捞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娘子,咱们要不要告诉豆腐王太太”
沈珍珠轻轻捶了他一下,“你可真是坏,不急,等老宅先闹一闹。就豆腐王太太那个狗鼻子,很快就能闻到。”
小夫妻在铺子里泡了一天,晌午饭都没回去吃。
晚上回到家时,沈珍珠悄悄看了看父母的脸,见他们并无异色,放下心来。
沐氏晌午就从月牙嘴里就知道了今日老宅之事,听说郭怀礼把沈文清拎回了老宅,想来自家不会吃亏,索性懒得去过问。至于潘氏那张嘴,沐氏觉得自己要是跟她认真计较,得夭寿五十年。
沐氏给女儿女婿夹菜,“忙了一天了,多吃些。”
郭怀旭一边吃饭一边问沈复年,“爹,佃户家的麦种都够吗”
沈复年应了一声,“我跟各家都说过了,若是不够,我帮着想想办法,到时候从收成里面扣。”
郭怀旭点头,“我看有几家家里连牛都没有,怕是种起来不容易。”
沈复年叹口气,“我有心想买几头牛分给各家用,又怕他们不好好养。不是自家的牛,谁会心疼呢。”
沈珍珠道,“爹,牛在谁家死了,往后就不给他牛用。”
沈复年没接这话,“往后再说吧。”
沐氏问女儿,“后日你们就要走,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沈珍珠点头,“也没什么东西,我去几天就回来,不用带什么。旭哥哥那里什么都有,带两身衣裳就好。爹,我带着李大哥就行,月牙就别去了,路上我还得照顾她。一个人来回车费也得不少钱呢。我一下子带走两个人,铺子里怕要忙不开。”
沈复年点头,“随你。”
一家子吃过了晚饭,小夫妻两个回了房,沈珍珠又在那里做操。
郭怀旭本就是个勤快人,原来在郭家,吃了饭他会帮着干家务活,在萃华楼能干的活儿更多,压根就没闲着的时候。现在到了沈家,家务活不用他动手,铺子里他只是个帮闲的,每天精力富裕许多。
见沈珍珠在消食,他去衣柜里把二人明日要穿的衣裳找出来,又动手把床上的被子铺好,还打来水把屋里的家具都擦了一遍。
等沈珍珠身上略微出了一层薄汗,郭怀旭也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珍珠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啪叽亲一口,“官人真是太能干了。”
郭怀旭凑到她耳边道,“娘子知道就好。”
沈珍珠愣住,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伸手就在他肋下掐了一把。
郭怀旭笑着拉住她的手,“娘子当心伤了指甲。”
他将她的头发捋到脑后,“我让月牙给你打水来洗洗。”
沈珍珠收回双手,“那就有劳郭大师啦。”
郭怀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出了屋子去叫月牙打水。
运动过后洗个热水澡特别舒服,沈珍珠换上了柔软的月白色寝衣,将头发慢慢擦干,梳通。
因着头发太长,总是挡住视线,沈珍珠随手从匣子里翻找出一根小发钗,将头顶一些头发松松地挽起来,其余大半都散在脑后。
郭怀旭一进屋,就看到梳妆台旁边那个清丽柔婉的背影。长发如墨,白衣胜雪,本就瘦弱的腰肢看起来更是盈盈一握。几缕头发摆在胸前,沿着蜿蜒的起伏妥帖地垂下来。
前些日子沈珍珠的衣裳都是带颜色的,什么大红透亮的寝衣、鹅黄绣牡丹的小衣,每每看得他热血沸腾。
今日这一身,让郭怀旭想起以前的沈珍珠。那时候她总是生病,整个人比较瘦弱,有时候咳嗽狠了,他都担心她把肺咳出来。
郭怀旭走到她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沈珍珠叹口气,“这世上愚夫愚妇总是太多,如大伯娘,王招娣只是怀了身子,她就要满世界嚷嚷,还要来踩我们一番,有什么意思呢。”
郭怀旭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可能她的世界里除了做这些已经没有别的意义了吧。”
沈珍珠嗯一声,“那倒也是个可怜人。”
郭怀旭低头,轻轻含住她的耳珠,“娘子,夜里有风,别站在窗口,咱们去歇着吧。”
沈珍珠缩了缩脖子,“别闹,今晚上让我好生歇歇。”
郭怀旭将她转过身来,低声问道,“娘子可是身子不方便”
沈珍珠摇头,“没有。”
郭怀旭将她揽进怀里,“是不是累了”
沈珍珠嗯一声,“后日你就要走了,好生歇一歇。”
郭怀旭轻笑,“我就要走了,娘子还要这般狠心对我吗”
沈珍珠在他胸前轻轻锤了一下,“我不想这么快就要孩子。”
郭怀旭诧异地看着她,寻常女子恨不得进门就怀上,沈家更是缺子嗣,“娘子为何不想要孩子”
沈珍珠靠在他胸前,“若是现在有了孩子,我要一个人怀孩子生孩子,从头到尾你都不在身边,到时候你回来孩子都不认得你。我想等你回来后,我们一起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一个人养孩子很累的。我头先一直生病,虽然现在看似好了,我担心我的底子薄了,再养一阵子吧。”
郭怀旭的手掌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那等我回来后再要。”
夫妻两个相拥着站在梳妆台旁边。
过了好久,郭怀旭忽然低声道,“娘子,不想要孩子,也有别的法子,我教娘子。”
沈珍珠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又捶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郭怀旭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前。
油灯熄灭,帘帐落下,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帘帐缝隙中传出来。秋日的夜,凉风起,却吹不散室内一波更比一波高的热浪。
郭怀旭珍惜这最后的美好时光,细细地品味,轻轻地爱抚。耳边听着婉转动人的歌声,他使出自己所有的手段,百般体贴。等风浪渐高,他划着船桨,在荷塘中来回逡巡,偶尔碰一下池塘边半开半合的荷花包,或是掬一捧池水,尽情沐浴。
转天,沈复年让女儿女婿待在家里,自己去了铺子里。
沈珍珠吃过饭后就帮郭怀旭收拾行李,郭怀旭的衣裳也很多,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单衣、夹棉、厚棉都得预备。
沈珍珠收拾了一个大包袱,至于她自己,带一身换洗的就够。
收拾过了行李,沈珍珠对郭怀旭道,“咱们要不要去跟公爹告别”
郭怀旭点头,“你在家里等着,我自己去就好。”
郭怀旭出门后抬脚就去了铁匠铺,熟门熟路地帮着招呼客人。
等到晌午饭时刻,章哥儿送饭过来,郭铁匠看着郭怀旭,“你要不在这里吃”
郭怀旭笑着摇头,“不用了,爹和大哥吃吧,我回去了。明日我要回祁州,今日来看看爹。”
郭铁匠摆摆手,“去吧,在外要好生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家里。”
郭怀旭对着郭怀礼拱手,“昨日之事还要多谢大哥。”
郭怀礼笑,“小事,我跟你大嫂成亲的时候,沈二叔没少帮忙。”
郭铁匠再次道,“快回去吧,我看你家里的灶门早就开始冒烟,怕是午饭已经好了,别让你媳妇久等。”
郭怀礼给郭铁匠鞠个躬后方才转身回家。
沈复年并未回来,沐氏带着女儿女婿吃饭。她不停地给女婿夹菜,“在外头可要当心,天凉了不能吃冷的。外头人心不古,人家说什么话都要在心里想想再回答。”
郭怀旭是个不挑食的,沐氏给什么吃什么。
沈珍珠把碗也伸了过去,“娘,我也要。”
沐氏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子青菜,“你去了之后别贪玩,把该办的事情办完立刻就回来。说起来这真是你头一回独自挑大梁去进货,我这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沈珍珠笑,“娘,别担心,这路我都跑了两趟,还有李大哥跟着我呢。去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呢,等回来的时候,我看看有没有卫家的车,若是有那就最好不过了。”
沐氏立刻喜道,“还是你机灵,卫家一到年底就要往返祁州很多趟。明儿你们先去你表姐家里看看,我这里给她准备了一些东西,你顺道带过去。”
娘儿三个一边吃一边说闲话,一顿饭吃完,郭怀旭感觉胃里面有些顶得慌。
沈珍珠给他端了一盏茶过来,“娘怕你在外头饿肚子,给你喂胖些再走。”
郭怀旭接过茶水,“咱们去学堂看看外祖父,正好消消食。”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溜走。转天早上,天还没亮,夫妻两个带着小李坐上了去往海云县的骡车。
郭怀旭将沈珍珠挡在车的角落里,让她靠着自己的包袱。
一个半时辰后,骡车准时到了县城,三人又一起去往卫家。
沐云檀亲自出来迎接,“表妹和表妹夫来了,快进屋坐。”
沈珍珠过来扶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的肚子,“表姐,你感觉怎么样能吃得下饭吗会不会呕吐夜里睡觉腿疼不疼”
沐云檀笑,“我好的很,你倒是懂得多。”
沈珍珠笑,“我来之前我娘一再叮嘱我,让我多问一问,还让我给表姐带了一些东西呢。”
姐妹两个一起进了沐云檀的小院,沐云檀想着卫蓝桥不在家,带着二人坐在外面的小客厅里,让丫头上茶上点心。
“旭哥儿回祁州,你也要去”
沈珍珠摇头,“我去进些货,正好一起去。我还想问一问表姐,你们家近来有没有从祁州回来的车若是有,到时候我回来的时候跟在后面沾个光。”
沐云檀笑道,“自然是有的,等会子我给你一张我们老爷的帖子,到了祁州后你找指定的车行,自会有人带你回来。”
沈珍珠连忙起身行礼,“多谢表姐。”
沐云檀示意她坐下,“还跟我说这种客气话。”
沈珍珠将自己的包袱打开,“表姐,这是我和我娘给孩子做的尿片。还有小娃儿穿得衣裳,我娘说等孩子快出生的时候再来催生。”
姐妹两个说了一阵子的话,因着还要赶路,沈珍珠并未留下吃饭。
临走的时候,沐云檀忽然对郭怀旭道,“旭哥儿,若是你年前能有机会去云州,定要替我去看看我爹娘和云舟。”
郭怀旭拱手,“表姐放心。”
夫妻两个带着卫老爷的名帖离开海云县,一路颠簸两三天,终于到了祁州城。
郭怀旭扶着沈珍珠离开车行,在萃华楼对面找了一家客栈居住。因着还有两天假,郭怀旭准备帮沈珍珠进过货之后再回去。
沈珍珠对祁州城的街景已经没什么新鲜劲,她记着自己的任务,带着郭怀旭把祁州城逛了三遍,挑货、砍价,忙了一天半,终于买够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期间的过程,她没有让小李插手,只让他在客栈里看着东西,也不许他查看货物。
到了晚上,小夫妻两个一起聚在客栈里面清点货物。
沈珍珠拿着小本子一样样核对,郭怀旭在一边报数,等定点完毕,已经入了夜。
沈珍珠把小本子收起来,伸了个懒腰,“好累啊。”
郭怀旭伸手将她抱起,二人一起坐在凳子上,沈珍珠正好坐在他怀里。他伸手轻轻按她的腰,“等会子你略微洗一洗,我给你好生按一按。”
沈珍珠靠在他怀里,“明天你要回楼里了吗”
郭怀旭嗯一声,“我先把你送上车,然后回楼里。”
沈珍珠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你会想我吗”
郭怀旭低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等会子娘子就晓得了。”
沈珍珠捂嘴笑,“不许瞎闹,在外头呢,仔细人家听到。”
郭怀旭终止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老早以前就想问,为何每次进货你都会进一些旧货,但我看铺子里上的货并没有旧的。”
沈珍珠闻言从他怀里坐直,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郭怀旭见她这般慎重,,凭直觉认为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半晌后,郭怀旭轻声道,“我与娘子,生死契阔,娘子的事,我都想知道,我对娘子,亦是毫无隐瞒。”
沈珍珠听到这话,给他一个微笑。她伸手拔掉头上的银簪子,捧在手里问他,“这根簪子是去年我娘给我买的,你还有印象吗”
郭怀旭自己就是做首饰的大师傅,对她身上所有的金银器具都十分了解,哪一件什么时候买的,什么价钱买的,一清二楚。
他微微点头,“我记得,在海云县买的,也有一年了。”
沈珍珠嗯一声,“你看这颜色是不是暗了一些”
郭怀旭也点头,“是暗了一些,等明年我回去后置办一些东西,把你的首饰都炸一炸。”
沈珍珠对着他神秘一笑,“不用官人辛苦,我自己就可以。”
郭怀旭错愕地看着她,只见沈珍珠将簪子放在右手中,轻轻闭眼。
过了一会子,她松开手,将簪子递到他面前,“官人看,它是不是跟新的一样”
郭怀旭一看,大为震惊,普通人可能轻易看不出新簪子和七八成新的簪子之间的区别,他是吃这碗饭的人,一眼就看出这簪子闪闪发亮,就像新打出来的一样,上面那些旧痕和暗色都消失不见。
一向沉稳内敛的郭怀旭忽然变得结巴起来,“娘子,你莫不是在变戏法快别闹了,把,把刚才那个拿出来给我看看。”
沈珍珠将簪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就是这个,没别的了。”
郭怀旭抬起眼,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讷讷道,“娘子。”
沈珍珠定定地看着他,“官人,你害怕吗”
郭怀旭的心跳得很快,他紧紧盯着沈珍珠的眼睛,过了好久,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将那根银簪子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然后再次看向沈珍珠,“娘子,你什么时候”
沈珍珠并不瞒他,“去年大病一场,病好后,忘去了许多事情,也得到了意外之喜。”
郭怀旭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沈珍珠嗯一声,“只有你和爹娘晓得。”
郭怀旭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往后,莫要再为了多挣钱买那些旧货,防止被人发现。回去的路上,别让李大哥看包袱里的东西。”
沈珍珠嗯一声,“被发现了也不要紧,我可以直接卖旧货呀。我现在进的旧货越来越少,就是怕人家发现。”
郭怀旭轻拍她的后背,“你做这个,会伤身子吗”
沈珍珠实话实说,“最开始会很累,后来渐渐习惯了,多歇息一会子,多吃点饭就能补过来。娘看我看得紧,不许我随便动手。”
郭怀旭在她额头上亲一口,“你不知道厉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沈珍珠吐吐舌头,“我一个乡下丫头,谁会在意我。”
郭怀旭认真道,“那也不能大意,咱们家的日子能过得去,往后别再买这些旧东西了。就算要买,也买那些贵重的,别人轻易发现不了。”
沈珍珠嗯一声,“我晓得,我这回就买了一些旧铜器。我想好了,等你开了首饰铺子,说不定我能给你帮大忙呢。”
郭怀旭又把她按进怀里,“那我到时候岂不是要荒废了手艺。”
刚才的严肃渐渐消失,郭怀旭仍旧有些唏嘘,“这世间的事情有失有得,若是让我选,我宁愿你一直身体康健,没有这些劳什子的意外之喜。”
沈珍珠立刻捂他的嘴,“别胡说,我身子好了,这是老天的额外赏赐,若是不敬重,说没就没了,我还挺喜欢这个的。你看,我就省了炸首饰的钱。”
郭怀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之前一直做得很好,往后还要这样,不能告诉任何人。”
沈珍珠又趴进他怀里,“我晓得啦。”
郭怀旭想到明天她就要回家,心里万分不舍,在她鬓角亲了一口,“娘子,咱们早些歇着吧。”
沈珍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嗔怪道,“你轻一些,别吵着旁人。”
郭怀旭抱起她就奔向那张简易的小床,将自己的不舍、眷恋和刚才被吓出来的惊魂未定都全部都化作动作间的热情和怜惜。
沈珍珠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人听见。
一夜缠绵,小夫妻两个都没怎么睡好。
早上起来,沈珍珠嘟着嘴抱怨,“都怪你”
郭怀旭抱着她亲一口,“对不住娘子,都是我的错。”
沈珍珠嗔了他一眼,“咱们去找车。”
小夫妻两个拿着卫老爷的帖子去了指定的一家车行,果然遇到了卫家的一位管事。管事见到老爷的帖子,很热情地让车行另外给了一辆车,还派了一个人来帮沈珍珠把货物都搬了过去。
沈珍珠当然不能白占便宜,自己给了车前,买了一些干粮分给卫家车队的人。跟在卫家几辆车后面,好歹能有个照应。
卫家车队说走就走,沈珍珠跳上车后,只来得及跟郭怀旭挥挥手。车夫鞭子一挥,骡车立刻启程往海云县而去。
郭怀旭在车外跟着小跑,沈珍珠掀开车帘子,“官人,你回去吧,我在家等你,过年的时候要平安归来。”
郭怀旭肚里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话,“娘子,等我回来。”
沈珍珠又挥挥手,“官人,别跟了,快回去吧。”
郭怀旭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驻足相送,直等到骡车消失不见,这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以前珍珠每次送我走,是不是都是这种感觉
郭怀旭一路走一路想,恨不得明日就到腊月底,他可以立刻收拾包袱回家。
回到客栈,他看着有些凌乱的床铺,想起昨夜的温存。他坐到床沿,伸手将枕头上沈珍珠遗落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等捡完之后,他将头发打成一个卷儿,藏到自己的荷包里。
他又在床上仔细翻了翻,找到一块弄脏了的帕子。他将帕子收起,塞进自己的包袱里。
退房后,他拎着包袱往萃华楼而去。
刚进楼里,宝柱立刻迎接了过来,“小郭,你总算回来了,五爷这两天正念叨你呢。哟,这回可算是真成亲了。怎么样新娘子好不好看嘿嘿嘿。”
郭怀旭笑道,“宝柱哥,我给你们带了喜糖。”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大包糖,“劳烦您帮我发给大家,我去回五爷的话。”
喜糖成功地堵住了宝柱的嘴,郭怀旭一路往后走,众人纷纷打招呼,间或开两句玩笑,郭怀旭一律微笑以对。
他将包袱放在屋里后,火速奔去寻找孟五爷。
孟五爷正在二楼雅间里闲坐,他跟姜掌柜不一样,姜掌柜事事亲力亲为,孟五爷是主子爷,除了查查账,其余事儿都交给别人做,是个甩手掌柜。
郭怀旭轻轻敲门,里头传来孟五爷的声音,“进来。”
郭怀旭推门而进,走向前拱手道,“五爷安好。”
孟五爷哟了一声,“小郭回来了,啧啧,这成了亲就不一样,看起来更沉稳了。”
郭怀旭再次行礼,“多谢五爷夸赞,才刚我一进门,就听宝柱哥说您寻我,五爷可是有吩咐”
孟五爷也不再开玩笑,“坐吧,好事。”
郭怀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以表敬重。自从孟五爷过来,他在楼里一直被边缘化,除了干活,其余什么事都摸不上边。
郭怀旭并不在意这个,他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是学手艺。但他知道自己在楼里升得太快,旁人干了几年还是小徒弟,他干了一年就升了大师傅,且每个月都能得奖励,早就引起了另外几个大师傅的不满意。故而在人前,他对孟五爷和其他几位大师傅都十分敬重客气,不让人抓住自己任何把柄。
孟五爷原来对这位姜掌柜的得力干将比较忌惮,年轻有为,帮着姜掌柜把云州城的萃华楼开了起来,且在云州孟大老爷跟前挂过号的,又长了一张全祁州城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的脸。还没来萃华楼之前,孟五爷就听说姜掌柜曾在孟老爷跟前力荐郭怀旭掌柜祁州萃华楼,结果被孟老爷以年纪太轻为由拒绝。
孟五爷一来就把郭怀旭撵到作坊里去干活,郭怀旭干脆一心扑到打磨手艺上,反倒让孟五爷闹了个没意思。
孟五爷见郭怀旭毕恭毕敬,轻轻嘬了一口茶,“小郭呀,我这里有个好门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
郭怀旭拱手,“悉听五爷吩咐。”
孟五爷咂摸了一下嘴巴,“云州萃华楼开门红,生意还不错,姜掌柜说要从咱们这里调两个大师傅过去,你想不想去”
郭怀旭抬眼看了孟五爷一眼,凭他对孟五爷的了解,定然是姜掌柜点过自己的名,不然他不会这么轻易吐口。
郭怀旭在心里盘算,祁州成了孟五爷的天下,我是姜掌柜一手提拔上来的,在这里必定讨不到便宜。若是去云州,姜掌柜信任我,且那边毕竟是省城,能学到更多的东西,还能时常见到表哥和姨母他们,倒是不错。
唯一的缺点是,离平远镇太远。
他拱手问道,“五爷,敢问另外一人是谁”
孟五爷眼皮撩了他一眼,“你只说你想不想你去吧”
郭怀旭在心里快速盘算,很快就道,“承蒙五爷看中,我愿意去。”
孟五爷放下茶盏,“好,那你这两日把你手里的事情交代交代,后天就出发。”
郭怀旭话出口自然不会反悔,起身道,“多谢五爷。”
等他出门后,孟五爷继续优哉游哉地喝茶,把这小子打发走也好,省得在这里碍眼。
郭怀旭回去后打听一番才知道,与他同去的是另外一个手艺一般的胡师傅。据说姜掌柜同时要了王金奇和郭怀旭师徒两个,孟五爷却用胡师傅换下了王金奇。
郭怀旭稍加思索就明白孟五爷的心思,祁州萃华楼是大本营,云州萃华楼虽是新开张,生意节节攀升,两个楼之间明面上互相帮衬,但也存在竞争。王金奇是楼里手艺不错的老师傅,自己也算得上后起之秀,孟五爷当然不愿意同时送走两个手艺好的师傅。
为了挽留王金奇,孟五爷又把他的待遇提了提,虽然不能涨月钱,王金奇在作坊里却成了说一不二的主。以前姜掌柜在时,大家各做各的,互相之间存在竞争,现在王金奇力压他人,作坊里往后会减少摩擦,却免不了会降低他人的积极性。
郭怀旭知道这局面对自己不利,果断收拾包袱跟着胡师傅往云州而去。
临走之前,郭怀旭写了一封信发往平远镇,向家里人说明自己的选择,并把其中的原由一一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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