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只是皖城的一个小镇。
并且地址还很偏僻, 去镇上坐车都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为了方便, 他们一般都是直接在旁边搭棚子。
现在快入夏了, 蚊虫也多, 去之前得准备些预防的东西。
譬如花露水, 驱蚊液, 还有各种防晒用品的。
小陈手上提着大包小包,黑着一张脸:“所以你们大早上把我喊出来就是让我来拎包的”
春末的清晨还是挺舒服的,阳光正好处于最薄弱的时刻, 店门没关严实, 微风吹来,何愈仔细对比着手上那两瓶防晒霜的防晒指数。
万夏挤了点乳液的试用装在手上,涂抹开来:“我们两个女孩子能提多少东西,你这么贴心绅士,肯定不舍得看我们受累吧。”
话说完,她微挑唇齿,笑容灿烂。
小陈沉声提着东西去外面坐着等她们。
何愈手上拿着一瓶沐浴露, 越过万夏看小陈, 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你行啊。”
万夏谦虚一笑:“哪里哪里。”
她们把东西一一放到篮子里, 过去排队等结账。
万夏提醒她:“听说皖城那边气候和北城完全不一样, 干燥的不行, 你可得小心点,别又像上次那样。”
何愈含糊的应过去:“知道了。”
她身体其实挺好的, 就是有一个毛病,容易水土不服, 想到上次去巡北,头两天她简直就像是瘫痪了一样,连地都下不了。
宅久了,何愈觉得的自己的体能也下降了很多,看来是时候得找个时间去运动锻炼一下了
大学城附近有个篮球场,何愈换好衣服过去的时候,正好避开了最热的晌午。
人不算很多,两个球场挨着,旁边那个大的似乎是附近学校的篮球队在训练。
何愈运球投篮,好像没碰篮球,都有些生疏了。
口哨声传来,她沉默的把口罩拉上,遮挡住唇鼻。
球场中间有个防护网挡着,隔壁有人抓着防护网的缝隙问她:“美女,来o吗”
何愈只当没听见了。
那人倒是饶有兴趣的双手环胸,站在那里看
何愈实在受不了这种被人直勾勾盯着看的感觉,她将球抱在臂弯,扯下口罩:“来呗。”
男人身高腿长,模样英俊,但眉眼还是稚嫩的,看年龄也不大。
顶多十八九岁。
何愈虽然很久没打了,有些生疏,但还是轻松的过了他。
投篮进框。
周围一阵欢呼声。
同时夹杂着的,还有连绵起伏的嘘声。
“小姐姐牛批”
“顾栎你行不行啊。”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啊。”
被唤作顾栎的少年丝毫不恼,面上仍旧带着灿烂的笑意:“小姐姐哪个学校的啊”
何愈挑唇,露出慈爱的微笑:“小姐姐已经毕业三年了。”
他刚准备开口,防护网后有人拿着手机绕过来:“顾栎,你的电话。”
他一把扯下额角的运动发带,滑屏解锁:“小姐姐,下次有空再o,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女孩子。”
何愈低身系鞋带:“再说吧。”
估计等她下次过来,也得是好几个月以后了。
顾栎边往回走边接电话。
男人透彻清亮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今天几点回来”
顾栎按着肩膀活动了一下:“我可以不回去吗”
“不可以。”男人拒绝的干脆,毫无回旋的余地,“今天五点之前我没有看到你,你就四处乞讨流浪吧。”
顾栎轻笑出声:“顾晨,你成天和清让哥待在一起,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人家,你说同样都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人家绅士又儒雅,你呢”
“你直接从今天开始流浪吧。”
再然后,就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顾栎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包里。
为了不过上流浪汉的日子,他还是乖乖听话的回去了
开车过去的路上,顾晨千叮咛万嘱咐:“到了以后,不该说的话就别说。”
顾栎坐在副驾驶,低头玩游戏:“我知道。”
徐家氛围太怪,徐铮那丫头又横的很,要不是因为两家父母之间是世交,他真的不想去淌这趟浑水。
不过他倒是挺喜欢徐清让的,其中佩服和崇拜的分量占的更多。
这个男人和他哥完全不一样。
他的风度和气场,即使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仍旧能感受的清楚。
就是
顾栎抿了抿唇,懒得继续想了。
游戏声音太大,顾晨嫌烦,抬手点开音乐。
指间随着节奏轻点着方向盘,他把敞篷也给打开了。
风速加上车速,顾栎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子都要被吹开了:“顾晨,你有他妈病吧”
后者语气平淡:“嫌我有病那你就坐公交车过去。”
顾栎无声的骂了句脏话,戴上卫衣连帽,拉上松紧绳,靠在椅背上。
他们到墓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男人站在墓碑前,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对比之下,脚踝处微露在外的皮肤白的几乎透明。
他身高腿长,手臂自然垂放着,手腕过裆。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那群女生开始热衷于研究哪个男星正常站着的时候,手腕是过裆的。
听说这是检验一个人腿长的最基本标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天空飘起了细雨。
他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发梢微湿,眉眼淡淡的垂着,似乎在看墓碑上的字,又似乎在看上面挨在一起的照片。
顾晨抱着花过去。
徐清让的父母年轻时都是很出众的人,不论是模样还是内在,否则也不会生出徐清让这样优秀的儿子。
两人一直很恩爱。
只是可惜,他母亲生了徐铮以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他父亲则是在徐清让找回来的前一年出了车祸,最终也离开了。
徐清让的记忆里,他们甚至连个模糊的轮廓都没有。
顾晨把花放在墓碑旁,在这之前应该来过不少人,鲜花都快堆满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捧百合,徐清让他妈妈生前最爱的花:“徐铮那丫头来过了”
徐清让淡淡的恩了一声。
李阳在后面接了一句:“发了一通小姐脾气就走了。”
李阳是徐清让的司机。
这些年也算是见识过了徐铮的任性。
顾晨都有些不解了:“你好歹也是她的亲哥哥啊,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徐清让向后一步,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而后转身离开,声音似乎掺杂了这细雨,也是冰冰凉凉的:“她在怪我。”
顾栎自来熟,才这么一会的功夫,早就和李阳聊开了,他们走在后面,离得远。
顾晨诧异:“怪你什么”
徐清让突然停下,眼眸微眯,抬手抚上领结,头歪了歪,扯开领带。
阴雨天,空气都是燥热的。
连带着他的呼吸都有些不太顺。
徐清让没说话。
他刚回来的那年,也不过才十一岁。
因为那些经历,他和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同龄人不同。
他的心智过早的成熟。
也清楚的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同。
他是一个“怪物”
即使后来徐城告诉他,他不是怪物,他只是比别人要特殊一点。
年幼的徐清让话不多,总是独来独往,最开始还有人觉得他长的好看,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后来忘了是从什么开始,他的性情突然大变。
不再阴郁内向,也不再时刻冷着一张脸。
他开始笑,开始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他性格外向活泼,他说他叫季渊。
再然后,徐清让就成了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都是些年幼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听风就是雨。
他们骂他是鬼上身,用石头砸他。
还把他从二楼上推上去。
那段时间他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为此徐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些孩子的父母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和他道歉。
他安静的躺坐在病床上。
看着那群被打的眼泪与鼻涕齐飞的同龄人和他说对不起。
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能他的确和那些人说的一样,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顾栎从后面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雀跃:“清让哥,你们公司组织的篮球赛能让我也参加吗”
徐清让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回首看了眼站在后面的李阳。
他急忙开口:“公司每年都有举办的,不过去年是足球赛。”
徐清让工作繁忙,这种事情他从来不过问,自然也没人敢去上报,都是各个部门自己组织报名的。
徐清让解开西装扣子,单手插在裤袋里,淡淡的恩了一声:“想去就去吧。”
顾栎继续攻城略地:“那我可以和我朋友一起去吗”
对比顾晨来说,徐清让好说话多了,所以顾栎丝毫不担心。
果不其然。
他点了点头:“恩。”
顾栎他们篮球队下个月和隔壁学校有个比赛,所以他想找个时间提前让队员习惯一下。
正好这次有机会。
“那我就先走了啊,清让哥再见。”
顾晨骂道:“老子是死的吗”
顾栎走远了才敢回一句:“在我心里还真他妈就是。”
顾晨收回视线,懒的再理他。
倒是徐清让,沉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晨摸了摸鼻子,又轻咳几声。
“那个昨天晚上”
徐清让闻声抬眸,安静的等他讲完。
顾晨干笑两声:“没什么。”
其实他是想问徐清让,他昨天晚上带何愈去休息室,为什么要把门给反锁上。
徐清让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腕间的那串佛珠。
再往下,是不太光滑的伤痕。
昨天晚上,何愈看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哭了很久。
即使他告诉她,已经过去很久了,早就不疼了。
她还是哭个不停,说要给他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
她握着他的手,一边哭一边吹,最后可能是吹累了,靠着他的手就睡下了。
徐清让不敢动,怕弄醒她。
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安静的看着他。
她的皮肤细腻光滑,日光灯之下,甚至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她是素颜,菱唇微微透着粉,很淡。
像凤仙花。
微热的鼻翼喷洒在他的臂间。
徐清让小心翼翼的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就是他的宝贝。
他不是什么情感丰富的人,很多时候,他的情绪甚至很难有起伏。
可自从看到何愈的那一刻,颜料盒似乎被打翻,黑白的世界,难得染上了一抹彩色。
他不想放手。
也放不开了。
被铁链锁住的野兽,一旦被放出来,很难再关回去。
他的心里就关着这样一头野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理过于病态,甚至连孙医生都提醒过他。
他忍过了。
可闻过玫瑰的香味,就再也不想放手,哪怕是被刺了满手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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