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里不止只只有他们几个。
三楼住的别人。
何愈的隔壁房间是徐清让, 床与床之间只隔着一堵墙。
何愈躺在床上,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果然, 又睡不着了。
她翻来覆去了好久, 直到时间缓缓流逝, 她才稍微察觉到了一点困意。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 关上门窗,几乎听不到外面发出的一丁点声音。
安静的夜晚,何愈翻了个身, 终于进了梦乡。
第二天起床, 客厅里一片狼藉。
陈林正在打扫卫生,陈列柜上的各种酒也被摔了个稀巴烂,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
何愈停住脚步,皱眉问他“这是有什么人来闹事吗”
陈林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你先去楼上坐着,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何愈卷起袖子过去“你一个人得弄到多久啊, 表嫂和小盈呢”
“你表嫂送她上幼儿园了。”
沉吟片刻, 他支支吾吾的开口“你那个朋友”
何愈疑惑“哪个朋友”
楼上有人下来, 陈林抬头看了一眼, 收回视线, 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他笑着岔开话题, 把东西收拾好“没事没事,我先去倒垃圾啊。”
周然昨天下手的确很重, 徐清让额头的红印直到现在都没消。
身边的顾晨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笑的不怀好意,后者不为所动,脸上情绪仍旧寡淡。
徐清让看到她了,点了下头,也算是问好。
再然后,才看到那一屋子的狼藉。
顾晨问何愈“大清早的有人砸场子啊”
何愈也是一个头两个头,这里民风淳朴,乡里乡亲的关系也都很好。
再说了,来这旅游的人并不多,不可能会结下仇家的。
“不知道啊,我表哥什么也没说。”
怕他们会踩到,她拿来笤帚,把碎渣扫到墙角。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愈问陈林报警了没有。
他们这是有安监控的,所以也不怕会没证据。
陈林扒了口饭,看着徐清让。
后者举止斯文,并没有什么异常。
犹豫片刻,他开口道“我们这个小地方,徐先生可能住的不太习惯。”
徐清让停下筷子,长袖之下,手腕上的伤用创口贴简单包扎了一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问“可以让我看下监控吗”
陈林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去调视频。
何愈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的,徐清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能帮我充下电吗,充电器在我房间里。”
何愈迟疑,她其实也挺想一起去看的。
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
上楼的时候,她不小心按到了旁边的开锁键。
电量是满的。
她皱眉,都满格了还充。
白悠悠平时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日夜颠倒,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她立誓要把自己没睡完的觉全都给补回来。
至于周然,则是平时加班加多了,终于能休息了,自然想多睡一会。
等他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何愈听说附近的花都开了,想出去转转,换鞋子的时候,陈林把她单独叫到一旁,说有话要和她说。
“什么话”
陈林沉吟片刻“你那个朋友就是叫徐清让的那个。”
何愈点头“怎么了”
“你平时离他稍微远一点。”
何愈不解“为什么”
“他那个人怎么说呢。”陈林组织了一下措辞,“今天客厅的狼藉,你应该看到了吧。”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腾升,不等他说出那个名字,何愈下意识就反驳“怎么可能,他平时斯斯文文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把客厅给砸了。”
陈林略一沉吟,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他朋友说他梦游,赔了我重新装修的钱。可能是来了这边,水土不服引发的不适吧。”
何愈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后面陈林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不过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如果真是病发,那也不可能是季渊啊。
他的脾气,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砸东西的。
白悠悠戴着帽子和墨镜从楼下下来,手上还拿了把太阳伞,身旁的周然不知道和她说了句什么,她皱眉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扯,白了他一眼“再说一句我把你舌头拔了。”
周然认怂的闭嘴。
顾晨出去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徐清让倒还好。
他一直都是淡漠的神情,就好像天塌了也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白悠悠问他们“我们准备出去走走,要一起吗”
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应,白悠悠上前挽着何愈的手,“行吧,那就我们三个去。”
她话音刚落,身旁传来一道低语“去。”
徐清让隔着袖口揉了下手腕“我上楼换件衣服。”
顾晨叫住他“你现在”
欲言又止,似乎不太放心。
他摇头“我没事。”
是他妄想做正常人,却忘了自己本身是没有做正常人的资格的。
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这里风景很好,旁边是树林,气温有点高。
何愈看了眼身旁穿着长袖的徐清让,有些担忧的问他“你不热吗”
他摇头,笑道“不热。”
何愈看着都替他热,可他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拿出防晒喷雾,往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一一喷上,又用手掌抹开。
后颈那里喷不到,她犹豫的将喷雾递给徐清让“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后面的我喷不到。”
徐清让伸手接过“哪里”
她背对着他站着,把马尾撩开“脖子后面。”
纤细的天鹅颈,白皙细嫩,碎短的头发散落了一点。
他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那块柔软的肌肤上,瞳色暗了一瞬。
他按下喷雾,很快,那里显出一层略显黏腻的水珠。
何愈提醒她“抹开就行了。”
他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动作轻柔的将它涂抹开。
他突然觉得,她的身体真的很神奇,冬暖夏凉。
只是简单的触碰,就消减了他皮肤表层的燥热,体内的火却被无声的勾起。
他一点点的低头,越发的靠近。
甚至能闻到她身体的香味。
很熟悉。
熟悉到他闭眼入梦时,想的都是这个味道。
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后颈,何愈疑惑的转身。
徐清让已经站直了身子,他把手中的防晒喷雾递还给她“好了。”
何愈问他“我帮你也喷一点这儿的太阳又晒又毒,万一晒伤就不好了。”
他摇头,轻声婉拒“我没事,走吧。”
白悠悠他们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根本就没等他们,何愈跑过去,埋怨他们“你们腿上是安了马达吗,走这么快。”
白悠悠回头看了一眼不急不缓的徐清让“你们甜甜蜜蜜,我们怎么好意思留下来当电灯泡呢。”
树林里面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旁边有个休息的木屋。
再往前走就是小溪了,何愈从小就爱待在那里。
白悠悠已经摘了墨镜坐在旁边补妆了,至于周然和顾晨,一脸颓废的坐在那里,似乎对这种散心根本没一点兴趣。
何愈一个人去了溪边,旁边是石子路。
里面甚至还能看见游来游去的鱼。
迎面的风吹来,散开了周身的暑气。
徐清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她身旁。
何愈告诉他“我小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舅舅每天都带我们来这游泳,我不会,他就给一块泡沫板我抱着。”
他似乎很喜欢听她讲以前的事,轻声问她“后来呢”
何愈愣了一下,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都能引发他的兴趣。
她想了想“有一次我没抱住,泡沫板飘走了,我差点淹死,那次以后我舅舅就不许我下水了。”
徐清让身形微动,欲言又止。
何愈脱了鞋子,开着玩笑“我外公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离我近一点,说不定我还能把这福气传染一点给你。”
她笑起来时,眼角下弯,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有的人,笑容只在皮相,而有的人,笑容盛满了眉梢眼角。
光是看一眼,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刚低身卷裤脚,一声惊呼声传来,鞋子顺着溪流滑到下流。
何愈伸手想去抓,没抓到。
刚才还厚着脸皮说自己有福气的人,现在正丧着一张脸,光脚站在那里。
她叹了口气,劝徐清让“算了,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别被我给带衰了。”
路上的石子被太阳照射了这么久,早就带上了足以烫伤人的温度。
何愈才走了两步就烫的直皱眉头。
徐清让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上来吧。”
何愈客套了一下“这多不好意思啊。”
徐清让没说话,只是蹲在那里等了一会,果不其然,她自己乖乖的爬了上来,细白的腕子轻轻的环住他的脖颈。
承重感从背后传来,像是被什么笼罩着一样。
他缓缓站起身。
背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树荫覆盖下来,耳边传来知了的叫声,微风带起她的长发。
何愈将脑袋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突然有了一种,要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的话,那该多好啊。
因为爷爷是医生,所以她小的时候就经常去医院给他送饭。
医院的病房外,总是有病人家属哭着求医生,再试一下,哪怕是一点点的机会,也别放弃。
最后换来的,也只是摇头,和轻叹。
生命真的很脆弱,何愈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她的手逐渐收紧。
力道明显的变化,徐清让能感受到。
后背那里似乎湿了一点,带着温热的触感。
她鼻子酸酸的,没忍住。
想到他或许有一天也会像那些人那样,躺在里面,一睡不醒,她就很害怕。
徐清让放慢了脚步,柔声问她“要纸吗”
似乎是怕她会觉得难为情,他并没有直接问她为什么哭。
何愈摇了下头,又点头“要。”
鼻音很重。
害怕她掉下去,徐请让两只手都空不出来,他告诉她“在我裤子的左边口袋里。”
何愈没动。
片刻后,她又问他“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徐清让愣了一瞬“为什么问这个”
何愈觉得他们现在是朋友了,至少,比一般的人要亲密。
虽然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的事,可她总觉得,既然他不主动说出来,肯定是顾虑着什么,所以她也不能直接问他“今天的事表哥已经告诉我了。”
神色微变,徐清让眼底的笑意逐渐敛了下去。
他低声开口“可能是有点吧。”
何愈忍了一下,没忍住“那你到底为什么”
她没说话,屏息等着。
只要他相信她,只要他亲口告诉她。
他沉默了很久“梦游。”
像是在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海面上所游荡的一叶孤舟,他那两个字说的很虚。
仿佛风一吹就能被撞的七零八碎了。
何愈趴在他的后背,有些失望的轻恩了一声。
她看不见,他咬出血的下唇,也看不见,他忍耐到极致,而显露的青筋。
他不想骗她,也不想看到,她和那些人一样,知道实情以后,把他当疯子看的眼神。
别人他无所谓,就算是拿石头砸他,骂他是中邪了,幼年时的经历,再重复一遍,他都无所谓。
可她不行。
那种感觉,还不如直接拿刀将他给凌迟,还来的好受一些。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清让身体不适,没来。
何愈也一言不发,默默吃饭。
白悠悠用胳膊撞了一下顾晨,小声问他“他们两个刚刚怎么了”
顾晨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不过依着徐清让那个脾气,八百年也不可能把她惹生气啊。
顾晨看着何愈,总觉得有蹊跷。
陈林专程把自己家埋了二十年的酒挖出来,招待他们。
“这在外面可是喝不到的,来来来,尝一下啊。”
杯子不够了,陈林索性给他们找了几个碗。
一人一碗满上。
他刚准备开口,这酒的度数有点高,得慢点喝,不然很容易喝醉。
那边何愈一个抬头,碗就已经空了。
周然惊的下巴都掉了,拍手赞扬道“牛逼啊二白,这都不醉。”
她又闷头吃了一口饭,然后捂着嘴冲去洗手间,吐了。
那天晚上,白悠悠把喝的人事不省的何愈扶回房。
看到她双眼紧闭,呼吸逐渐变的沉稳,才关上房门出去。
夜色料峭,万籁俱静。
何愈的酒稍微醒了一点,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状态。
她光着脚,眼睛有点肿,推开门出去。
又开了另外一扇门。
窗帘没有拉上,月色透过窗户映照下来。
却仍旧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何愈轻轻的,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极淡的清香,混着床上的暖意,将她笼罩。
男人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他有片刻的晃神,以为是在做梦。
毕竟,她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境。
各种场合,各种衣着。
可没有哪次,是像现在这样,触感明显,甚至还能闻到那股浓烈的酒味。
她似乎是嫌冷,动了动身子,钻进他的怀里。
她攀伏住他的脖颈,略一抬头,吻了上去。
冰凉的唇相贴,有什么被点燃,逐渐在黑夜中滋生。
轻而易举的,她就从主动的那个人的变成的被动的那个。
细腰被人隔着衣物抱住,她不受控制的往前贴靠,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胸腔内,逐渐加快的心跳。
那个吻被加深,舌头被舔咬的发麻。
呼吸开始变的不太顺畅,被酒精侵蚀过的双眼,越发迷离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
银丝胶着,又断开。
她的嘴唇被吻出了血,混着津液,淫糜而妩媚。
眼底的欲望顷刻间被点燃,指腹轻扫过,带去那一抹红痕,他柔声问“疼吗”
何愈摇头,醉酒后的声音也变的软糯,她轻轻咬住他的耳朵,低声告诉他“我喜欢你。”
似乎是在划着重点一样“是想睡你的那种喜欢。”
酒精给了她勇气,再加上白天的事,似乎是混在一起,想要发泄出来一样。
不被信任的难过,和内心的喜欢。
他停滞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所有五感似乎失灵了一样。
最后听到的,是那句喜欢你。
她可能不知道,锁链被打开以后,会放出什么怪物来。
徐清让突然觉得,做一个温柔克制的人太没意思了。
何愈抬眼,她的手被人握住,低哑的嗓音缓缓入耳。
她听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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