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黑暗往下看, 看到的还是无边的黑暗
雨夜的山林, 很少有安静的时候。
男人推开破旧的木门, 吱呀的声响, 像是朽木被踩碎。
徐清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面前, 是稍微高一些的椅子,放着今天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男人提着一个酒瓶子,骂骂咧咧的走到他面前“妈的, 当初就该买个丑点的回来。”
女人隔着老远看见了, 以为他又要打他。
连忙放下手里刚洗好的青菜,跑过来“你喝多了,还是先去休息吧。”
才刚扶上他,那一巴掌就狠狠抽在了她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生剥了皮一样。
男人破口大骂“都是你,我他妈就是娶了你才会这么倒霉,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现在去外面, 谁他妈不知道我这儿子是买来的, 都说我们夫妻两长的这么丑, 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好看的儿子来。”
他撕掉了徐清让的作业“学学学, 一天到晚学什么学,是想早日走出大山孝顺你的亲生父母吗”
女人神色变了, 强忍着疼痛和因为那一巴掌而产生的耳鸣。
她过去抱徐清让“不是的,别听你爸胡说, 你就是我们亲生的。”
这句话终止在,男人猛踹过来的那一脚。
在最脆弱的腹部。
女人捂着肚子倒下,疼痛让她额头沁出了冷汗,她努力忍着。
似乎已经成了常态。
挨打和被骂。
是谁说的,越是没用的男人,越是喜欢将拳脚对准自己的家人。
徐清让站在原地,作业本被撕成碎片,扔在地上。
满地的狼藉。
他僵愣在原地。
买来的,他是被买来的。
女人几次忍着剧痛想要去安抚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可是实在太疼了。
她动不了,哪怕是稍微用力点呼吸都会让她疼到全身痉挛。
这是日积月累的后遗症,她的身体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了。
男人越想越气,最后也分不清自己手里的是酒瓶子还是其他,对着她就砸了下来。
然后,徐清让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后脑勺流下。
一部分分流,进了眼睛。
他看见,大片的猩红,在他面前。
女人一抬头,就看见了挡在她面前的小男孩,幼小的身躯,全部护住了她。
她哭的撕心裂肺,抱着他去求男人,一边磕头一边求“你救救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男人不动于衷,甚至还冷声讥讽“我们的孩子我们生的了孩子吗”
废旧的小木屋,徐清让几次清醒又昏迷。
他一直都在做梦,可是梦境里有什么,他却又不记得了。
后脑勺上的伤口,是在第二天才去医院缝合的,因为女人终于借到了钱。
山里的医院毕竟不如大城市的,更何况,还是那么久之前的。
没有麻药,徐清让咬着唇,努力忍耐着。
似乎是疼习惯了,也就不会再觉得疼。
从小到大,他身上的伤口无数,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
就连医生也在叹息,他劝女人“报警吧,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死的。”
村子不算大,谁家发生了点什么,都是知道的。
女人只是苦笑,并不做声。
后来又过了很久,冬天到来,大雪压断枯枝,徐清让从熟睡中被惊醒。
客厅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撕心裂肺的,像是一把匕首,狠狠的将如夜幕一般的黑夜,划破了一道口子。
徐清让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女人嘴角有血,蓬头垢面,就连手上,也是被玻璃碎片划破的口子。
牵着徐清让的手,他甚至能感受到,翻起的皮肉,扎在他稚嫩的手背。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报警。
然后在报警的次日,她就喝光了一整瓶农药。
徐清让眼睁睁的,看着她口吐白沫倒在了自己面前,蜡黄的皮肤逐渐变的青紫。
僵硬的,像是被美杜莎看了一眼,彻底石化在原地。
那个自称是他爷爷的男人,从黑色的轿车上下来,有人给他撑着伞。
他的鬓角有白发,看到他了,那张苍老的脸些微动容。
“真像。”
他蹲下身,用灰色的方帕擦净他的脸,那里还沾染着血渍。
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的双眼,带着泪水,“是爷爷对不起你,爷爷现在才来接你。”
相比他的激动,徐清让却显得冷静了许多。
仿佛那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是他才对。
他只是问“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女人最终还是入葬了,就在这座生她养她,同时也让她大半辈子都遭受磨难的大山里。
而那个男人,被警方抓捕的时候,正好醉如烂泥,躺在其他女人的床上。
被接回北城的徐清让,安静话少,也不爱笑。
徐铮比他小几岁,听到徐城说,这就是她那个,从未见过一面,就被人贩子拐走的哥哥。
他长得斯文好看,站在那里,脊背挺的直直的。
只是太安静了,他一句话不说,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就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
因为是冬日,穿的多,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了。
大小不一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划伤的。
她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握着他的手。
能感受到,那一瞬的接触,少年下意识往回缩的动作。
她握的紧了一些“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她听爷爷说了很多,哥哥之前过的很苦,所以想对他好。
后来终于得知他的病情,年幼时,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双重人格。
只是听人说,是鬼上身。
他会突然转了性子,从沉默寡言,变的活泼开朗。
不管是哪一个哥哥,徐铮都很喜欢。
可是,似乎有什么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他会一如往昔那样,听完她的碎碎念,然后用平缓的语调,告诉她“你很烦。”
又或是,在她被同班女生欺负的时候,他能目不斜视的路过。
面对她的求救,也能做到视若无睹。
她质问他“我是你的妹妹,看到妹妹被欺负,你为什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妹妹”他略微抬眸,语气仍旧平缓,是属于徐清让的语气,他说,“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看到你,我就想起我被折磨虐待的那些年。”
“可是这些不是人贩子的错吗”她哭到哽咽,被欺负的时候,她没哭,可是听到自己一直敬着爱着的哥哥亲口说出恨自己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会恨自己。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是啊。”他低声说,“这一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我恨你,讨厌你,又和你有关系吗”
“何愈,我们分手吧。”
他应该是真的很累了,甚至连声音都带着疲意。
“我不要,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何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是脚上打着石膏不方便走路。
白悠悠看到了,连忙拦住她“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徐清让。”
电话那端,他按耐住颤抖的声线,轻声说:“听话。”
何愈强硬的回绝“如果你是因为内疚所以提分手,那你想也不想,我不怪你,也不会同意的。”
他张了下嘴,泪水打湿眼眶,声音变的哽咽:“你听话好不好。”
何愈有些歇斯底里:“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喜欢我还不要我,你王八蛋”
“对不起。”
话说完,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生怕在她面前露出破绽来。
胸口像是有什么压在那里,呼吸也变的不太顺畅,他只能用嘴呼吸,手慌乱的解开衬衣领扣,几次都错开,他无力的扯了几下,终于放弃。
伏地喘着气。
脖颈到脸都因为缺氧而涨的通红,额角青筋尽显。
顾晨听到动静从客厅进来,看到他躺在地上,急忙过来扶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刘医生过来。”
“不用。”
他的声音很虚弱,细若游丝,“不用。”
他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不用。”
往日挺直的脊背像是被什么重压,微微弯曲,他扶着门,一点一点往外走。
顾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挡在他面前:“不就是多了一个人格,至于分手吗,大不了多提防一下。”
“提防”他歪了下头,哼笑出声,唇角因为病痛而失了血色,“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
“我就是一个废物。”
“我有什么资格”
他砸了用来装饰用的花瓶,积压许久的恨意顷刻间发泄了出来,对他自己的恨意。
往日温润的人似乎完全变了样,眼角猩红:“我有什么资格去耽误她的人生。”
最后一根线,在无限紧绷之后,终于彻底崩溃。
孙智告诉他,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多重人格,而非双重。
只是那个人格太过于狡猾,他会装成徐清让的性格,顺着他的思维去走,然后一点点,分崩掉他最亲密的人,对他的信任。
所以说,徐清让这些年来病情的恶化,也多亏了他。
如果说病态,他反而是最病态的一个。
发了疯一样的抽烟,让他的病情反复发作,再一点点,破坏他与挚亲之间的关系。
让他被孤立。
因为抑郁症而变的脆弱的情绪,很容易就会崩溃。
只要徐清让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那么他,才会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孙智说,是因为他的疏忽。
所以才让徐清让,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未知的威胁下,活的这么累。
同时他也劝告徐清让,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离何愈远一点。
不然,下一次可能就不仅仅只是二楼了。
徐清让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不好的事,讨厌甚至憎恶,他都是礼貌的去对待每一个人。
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尽可能的不去影响身边的人。
有病了他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治。
就连是死,他都是在自己家里,无声息的死。
他不想麻烦到别人。
他是心理病态,他是有病,可是他又害过谁呢
他活了三十年,每一天都在噩梦里,哪怕是现在,他还是会整晚整晚的做着噩梦。
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清晰的,像是被雨水一遍遍的冲洗过。
可他才是受害者。
就算是有因果报应,也不应该在他身上啊。
他已经这么惨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
为什么他都已经这么卑微了,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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