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何愈起床去洗手间。
徐清让还是浅眠易醒。
哪怕是再细微的声响。
他睁开眼, 正好何愈开门时的背影。
床头的时钟, 指针指向五。
反正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 拿了抽屉里的烟盒和打火机
何愈回房的时候, 房间里没人。
她愣了片刻, 又去了走廊。
徐清让坐在那里,指间夹着眼,天际的蓝还有点深, 甚至能看见星星。
青烟升腾, 她走过去:“抽烟对身体不好。”
徐清让抬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出来,急忙掐灭,扔进烟灰缸里。
“我很少抽。”
他说的是实话。
片刻后,他牵着何愈的手,“外面冷。”
何愈也没什么瞌睡了,突然想到前几天教授请徐清让吃饭的事。
“真看不出来, 你还对国家文物挺上心的嘛。”
听到她的话, 他有片刻的疑惑, 然后才想起, 她指的是什么。
“那是季渊拜托我的。”
他低头, 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用火漆封着的信封, “他说他没办法实现梦想了,总该最后做点什么, 鼎是我以他的名义拍下的,然后捐给博物馆。”
说着,他把信封递给她,金色的火漆,封存完整。
似乎是怕徐清让会偷看。
何愈迟疑的拆开信封。
被小心折叠的a4纸,最上面,工整的写着几行字。
洋洋洒洒。
他的话真的很多,就连是写信,也有好几页。
末尾,是季渊绝笔这四个字。
突然有点难过。
她和季渊,也算是朋友。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他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开朗阳光。
可有些事情,注定就会有两面性。
徐清让抱着她,低声问:“哭什么”
她在他怀里摇头。
没有开口。
徐清让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
徐清让回来以后,北城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次雨。
何琛的风湿又犯了,夜晚腿会疼。
正好周末,何愈就回家住了几天,同行的,还有徐清让。
何琛看到他,明显有些愣住。
徐清让低声开口:“教授。”
这些年来,即使何愈不说,何琛总有办法听到一些风声的。
听说,他消失不见的这几年里,是去治病了。
眼下既然回来,病应也痊愈了。
何琛恍然过后,便是一阵叹息。
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这些他是知道的。
这世上,命苦的人很多,可像他这样的,却不多了。
陈烟和小莲在厨房,何愈过去帮忙。
何琛又拉着徐清让下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让棋让的这么明显。
何琛捏着棋子,光滑的棋面,指腹轻轻摩挲着。
似在沉吟,然后又落下。
“你今年,有三十四了吧”
徐清让点头:“恩。”
何琛叹息:“时间过的真快,我家何愈生日一过,也该二十九了。”
一句话,将徐清让心中的自责给放大。
他让何愈等了他四年,最美好的四年,都耗在等他一个,可能完全没有未来的人身上。
莫名的酸涩。
“我和她妈也没指望过她能大富大贵,只要她幸福平安,我们就满足了。”
“会的。”徐清让轻声开口,语气却又格外坚定,像是在做某种保证一样,“我会让她幸福的。”
何琛看着他,点了点头:“是这样最好。”
回去的时候,何愈问他:“我爸拉你下了那么久的棋,是不是又和你说了什么”
徐清让握住她的手,笑着摇了下头:“你在瞎担心什么。”
她瘪着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撒娇的嚷道:“我有点困了。”
他抱住她,温柔的低喃:“那就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到了也不许叫。”
“好。”
何愈突然觉得,他真的一点也没变啊,还是那么好欺负。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沉木香。
没一会她就睡着了。
朦胧之中清醒,他还保持着她睡着之前的动作,似乎是怕弄醒她。
何愈睁开惺忪的睡眼,问他:“几点了”
他看了眼手腕表盘上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就十点了。”
她点头,后又惊醒:“十点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徐清让愣了片刻,刚准备开口。
何愈突然想起,是自己不许他喊自己的。
“你的腿不麻吗”
毕竟她的头应该也不轻。
徐清让笑了一下:“不麻。”
那些日子来,徐清让格外粘她。
似乎要把这四年里的空缺,全部给补齐一般。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何愈的胃口突然变的不怎么好。
总是恶心,想吐。
她看了眼日历上的时间,才惊觉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来大姨妈了。
“不是吧”
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去买了验孕棒。
两道杠。
果然还是中了。
情绪有些复杂,之前刘姐生孩子的时候,她去医院陪过她一段时间。
亲眼看到那些产房里孕妇疼的想跳楼。
从那以后,生孩子这种事,在她心里就像是阴影一样。
不过
自己的肚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小生命,想想也还挺好玩的。
她一直憋着不知道怎么告诉徐清让,后来想着,反正她的生日也快到了,不如那时候再和她说。
在此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告诉了白悠悠。
她正好在敷面膜,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你没骗我”
何愈一脸复杂:“我骗你干嘛。”
白悠悠面膜都笑皱了:“我居然要当妈了。”
何愈皱眉:“什么叫你要当妈。”
“干妈也是妈啊。”她索性揭了面膜扔进垃圾桶。
在盥洗室洗脸的时候,她还不时出来一趟,“想好叫什么了吗”
何愈看着她满脸的洗面奶泡泡,面带嫌弃:“你把脸洗干净了再出来。”
又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读书那会你不还说,你以后生孩子了就叫铁柱和铁牛的吗”
“徐铁柱这个名字年代气息太重了,叫出去别人该以为徐清让是他儿子了。”何愈摇头,“不行不行。”
白悠悠新戏杀青,难得有时间和何愈打嘴炮。
她窝在沙发上回忆感慨:“总觉得我们毕业还没多久,突然就要结婚生孩子了。”
何愈从果盘上拿了个香蕉,剥皮后咬了一口:“谁说不是呢。”
何愈生日那天,徐清让说有一个应酬,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何愈配合的点头:“那你少喝点酒。”
也不知道徐清让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种蹩脚的惊喜,实在不适合他这种正经惯了的人来用。
还不如直接请她大吃一顿呢。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配合的洗了澡,化了妆,在客厅看电视,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方便随时接徐清让的电话,
果不其然,十一点半的时候,他的电话打过来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种被人用烂了的惊喜,肯定是顾晨教她的。
她接了电话,穿上鞋子出门。
电话里的声音,低沉温柔,夹裹着夜风。
他让她出来。
这里很安静,住户也不多。
周边是绿植,旁边的空地,摆满了蜡烛和玫瑰。
顾晨和白悠悠也在。
何愈看着抱着玫瑰,走向她的徐清让。
是谁说,玫瑰和女人最配的。
明明和男人也很配。
何愈想,他真好看。
即使在昏暗与烛光的环境下,还是能看见他硬冷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
他没有说太多的情话,只是简单的一句。
“嫁给我好不好”
“我对你好。”
“一辈子都对你好。”
果然年纪大了,说情话的能力也退减了。
顾晨躲在暗处干着急,这哥们怎么回事。
自己刚才教了他那么多,他怎么一句也没说,反倒还临场发挥了起来。
徐清让平时本来就不太爱说话,再加上又没有什么恋爱经验。
更何况是求婚这么重要的场景,顾晨怕他搞砸了,以后光棍一辈子。
何愈沉吟片刻,一脸严肃:“徐清让,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徐清让疑惑的眨了下眼:“你说。”
她深呼了一口气。
安静的空档,连带着顾晨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果然搞砸了。
白悠悠黑着一张脸:“松手”
顾晨这才乖乖松开因为紧张而捏着她衣角的手。
凶什么
何愈缓缓的开口:“我好像”
“怀孕了。”
徐清让突然僵愣在原地。
像是一霎丧失了所有无感。
耳边只有何愈说的那句,怀孕了。
“什什么”
像是在害怕,自己是幻听了,他又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何愈把自己留着的验孕棒递给他:“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小心的接过,两道杠在他面前。
一时有些无措。
手举起又放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
说话的能力似乎也没了,结结巴巴的。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小心翼翼过。
总觉得,会是一场梦。
他做过很多梦,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它会突然惊醒。
于是所有的举动,都放的很轻。
就算是做梦,也希望能慢一点醒来。
何愈满意的看着他的表情。
果然三十几岁和二十几岁还是有差距的,光是制造惊喜都不如她
何愈告诉何琛和陈烟,她答应了徐清让的求婚。
原本以为他们会稍微反对一下。
结果非但没有反对,陈烟还把她外婆留给她的手镯给何愈戴上。
“以前啊,我的外婆说,这个手镯能给人带来福气的,就算嫁出去了,离开家了,也能幸幸福福过一辈子,妈妈啊,这辈子也没什么梦想,就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幸福快乐的过完她的人生,我和你爸力所能及的让你的前半人生万事顺心,你的后半生,也一定要快乐,知道吗”
何愈的眼睛有点发热,她点头,想要忍住眼泪,却终归没忍住。
眼泪大滴的砸落。
声音有点抖。
她说:“好。”
结婚比她想象的还要累,不过很多事情都是徐清让在做,所以她也不用操心太多。
白悠悠陪她去做sa,还不忘提醒她:“扔捧花的时候,我就站在最左边,你记得往左边扔,知道吗”
何愈说:“不是吧,我结个婚你都想让我暗箱操作”
白悠悠掐她的腰:“你有没有良心啊,白废爸爸之前对你这么好了。”
何愈痒的不行,只能频频躲闪求饶:“行行行,暗箱就暗箱。”
然后又叹气,“爹难当啊,儿子不听话。”
何愈先前一直没什么感觉的,即使乔微和万夏轮着告诉她,结婚那天就没有新娘不哭的。
万夏知道她要结婚了,特意提前结束了和小陈的蜜月旅行。
在何愈感动的时候,万夏接着开口道:“毕竟是曾经把我迷的神魂颠倒的三十岁小鲜肉。”
直到那扇门被推开,何愈都在想。
她怎么就突然怀孕了,怎么就突然结婚了呢。
和白悠悠在天台上发誓,打死都不结婚的高中生涯,仿佛还在昨天。
时间啊,真是易逝。
她居然都二十九了。
何琛挽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结婚。
眼睫轻抬,熟悉的身影就在尽头。
听到声响,他转身,胸口别着的胸花,上面写着新郎二字。
一瞬,记忆似乎又回到起始。
他侧身看着她,唇角的笑容,甚至映进了眼底。
温柔的,像是注视着世间最美的宝物。
一如往昔般,他也总冲她这样笑。
不管什么时候,何愈都觉得,他真好看呀,是那种,让人舒服的好看。
胸口的某一处,变的沉稳踏实。
何琛将她的手,递给徐清让,叮嘱了他几句。
然后转身离开,悄悄抹泪。
司仪说着话,通过音响,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徐清让的话,也只有离他最近的何愈能够听到。
他说:“好看。”
何愈嘴角压着笑:“就只有今天好看吗”
他摇头:“以前也好看。”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虎口处轻抚而过:“只不过,今天是作为我老婆的好看。”
何愈突然觉得,其实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发的誓还做不做数。
天打雷劈似乎有点狠。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时候挨劈,等她死了以后再劈也行。
还省了一笔火化的钱。
她一紧张就会胡思乱想。
然后想起了很多年前。
想起了徐清让的病,想起了季渊,想起了他们曾经到底有多不容易。
不过也没关系。
记得有谁说过,你所经历的苦难,都是在未来的幸福所铺垫。
他们已经经历过了苦难,未来的,就都是幸福了。
真好。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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