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司雪陷入呆滞状态好一阵子, 才从折春那双幽绿的双眸之中挪开眼睛,狠狠皱起眉。
折春看到卫司雪的表现,还以为她是厌恶自己的样子, 低下头嘴角露出了些许自嘲笑意,然后迈步去捡面具。
但是他的手腕还被卫司雪拉着, 折春一动,卫司雪就从那种丢魂儿一样的状态回过了神。又虎起了脸, 说道“你到底要去哪”
折春顿了下, 偏过头不看卫司雪, 而是叹息一声, 说“郡主为什么,非管我不可呢”
卫司雪被问得噎住, 她张了张嘴, 一时间都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对啊,她为什么要管他他应该是走得越远越好。这样问枫哥哥回来, 她才不会露馅。
两个人沉默着,拉着手站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却看不清楚前路。
唯有弹幕依旧活跃地在上窜下跳叽哩哇啦
卧槽
我草草草
草,一种植物。
就这就这就这还说又老又病卫小狗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折春就凭这张脸, 完全可以出道。
真的太有味道了啊啊啊啊啊,他看着卫小狗的眼神好深邃, 好深情啊
这眼睛我愿称之为帝王绿。
绝了,真的,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眉若远山,眼似秋水。
卫小狗是他妈的颜狗吧
颜狗实锤了哈哈哈哈,射射, 我谢了。
我草长折春这样的,还需要去卖
惊混血帅哥颜值巅峰,竟被说成又老又病没人要,到底是审美的扭曲,还是卫小狗的沦丧
卫司雪一时间被折春噎得哑口无言,但是她执着地不肯放开折春。因为她知道折春是真的会走。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什么要求。不爱钱,不爱任何东西一样,卫司雪其实都不太知道,怎么能讨他欢心。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她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脑中闹腾翻天的弹幕,终于给她了理由。
对,她是因为脑中的邪物,是这些邪物逼她,让她抓着折春不放,他们要她补偿折春的
卫司雪想到这里,瞬间找到了理由,对啊,这多重要啊要是不能消减折春的恨意值,她八个月之后就要死呢
“我都说了,我是中邪了”卫司雪说这种听起来就脑子有病的理由,也能说得理直气壮。
“反正你不能走,”卫司雪说“折春,你别不知好歹,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不应该听我的话吗”
折春站在那里,一直垂着头,整个人透出一种被粘在蛛网上的猎物一般的无力。
那是一种濒死的,不想再挣扎的绝望和死寂。
他这种人,爱上一个郡主,一个比他小了那么多的人,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一个他如果不死,就只能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绝望的死局。
“别走。”
卫司雪说“我王府在城外有庄子,农庄,养着很多马都像冰花一样可爱,你不是很喜欢冰花,冰花也很喜欢你吗”
“你去那,你待在那,做什么都好,什么也不想做也行。”卫司雪说“反正你去别的地方也活不了啊,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真的”
卫司雪说了一半,看到折春又转过头来看她,卫司雪有点承受不了他的目光,和他飞快对视一眼之后,把脸挪开了。
折春却看着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端亲王府的庄子里面都是家臣,是曾经端亲王的亲信和亲信的子女。
都是跟着端亲王出生入死的人的后代,虽然说产出的东西都是给端亲王府的,可那里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的身份去。
如果卫司赫回来,第一重要的事是面圣领封,第二重要的就是接见这些家臣,感激他们在他不在期间,照顾着端亲王王府中的女眷。
折春这样的身份,去那里等同羞辱家臣,卫司赫见了他,绝对会杀了他。
不过折春并没有出言拒绝,对他来说怎么死都是一样。
折春看着她的眼神太直白,平时他总戴着面具,躲在面具之后看她,便是这样灼灼不需掩饰。
可摘了面具还这样看她,卫司雪就扛不住心口烧得慌,她说“就这么定了,我我这里有点不舒服。”
卫司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皱眉对折春说“这里头难受。”
两个人其实经常吵架,通常都是卫司雪一个人吵,折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然后无限地妥协。
而在这些妥协之中,就只有这一招最好用了。
只要她说自己不舒服,折春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让着她。
果然卫司雪按住自己的心口,折春立刻紧张地问道“具体是哪里前边还是后边是不是从楼上掉下来摔的”
折春顾不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他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待在卫司雪身边一天,他又怎么会想离开呢
他紧张地扶着卫司雪坐到了床上,给卫司雪拿了个软枕,让她靠坐在床头。
然后要去给她找医师,端亲王府里面是有专用医师的,虽然这个时间有一点晚了,但卫司雪的事情,整个端亲王府中没人敢怠慢。
“不用劳烦医师了,”卫司雪拉着折春血迹已经干涸的袖口,心虚地说“也不是很难受估计是摔的时候震到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从小到大经常摔。”
折春满脸担心,他不戴面具的样子,所有的情绪无所遁形,这种关切实在是让卫司雪不习惯。
就好像迎面盖过来一床柔软的棉被,总是让卫司雪只是被他看着,就有些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真的没事吗”折春还是不放心,问卫司雪“究竟是外头还是里头如果是内伤的话不能耽搁。”
“摔一下就能内伤了吗”
卫司雪嗤笑一声“我小时候从文海国的南境边城墙上摔下去,我父亲都没有说给我找医师看看,只是徒手摸了摸骨头没折断,就放我继续去玩儿了。”
卫司雪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地骄傲,像一个展示着自己每一根羽毛的孔雀,把秃屁股藏在漂亮的羽毛后面。
折春有些无奈地抿了一下唇,他知道卫司雪又骗他,可是这种当他上了一次又一次,却每一次还是会上当。
折春这半生见过很多人,见得最多的是坏人。坏人见多了,就算练也能够练出眼力,他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欲望,看穿人的本质。
可他哪怕能够看得穿卫司雪,却每一次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上当。
折春把自己的袖子从卫司雪的手里拉出来。
开口说“你如果没事我就”
“我有事”卫司雪生怕折春又要提离开隆化城的事情,拍着自己的心口说“都跟你说了我这里头疼,说不定是骨头断了”
折春一见她又急起来,顺着她说“那叫医师”
“叫医师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事啊,我”
“我是有事但是没什么大事,”卫司雪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埋怨道“医师年纪那么大了,半夜三更的折腾她做什么。”
弹幕听到这里,全都是点儿,满屏的无语。
卫司雪还非常理直气壮地说“我都说了我当时从城墙上摔下来,我父亲也就给我摸一摸,骨头没有断就好了,不用叫医师。”
折春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那要我帮郡主摸一摸骨头吗”
卫司雪愣了一下,险些让自己的口水给呛住。
她瞪着折春,那双本来狭长纤细的凤眼,瞪得溜溜圆。
“说什么呢”卫司雪把自己身后软枕拽出来抱在自己的怀里,说道“你一天能不能别老想着那些东西,你摸什么,你又不是我父亲再说你能摸得出来我骨头断没断吗”
卫司雪音量越提越高,到最后简直就是跟折春喊“我看你就是趁机占我便宜在马车上的时候你就老摸我,现在进屋里了,没人看着了,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把衣服都脱了呀”
这动静实在是能把房顶给掀了,卫司雪本来就不是什么说话轻声细语的闺秀,连外面房梁上站着的冬藏都听到了。
冬藏抱着长刀,又摇了摇头。
折春被她吵得耳朵疼,从善如流道“那就不摸。”
卫司雪都准备脱衣服让他摸一摸,免得他老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折春这么一说,她耳朵烧了起来。搞得好像是她积极一样
“就说你关心我是假的吧”卫司雪振振有词地说“在马车里就是这样说关心我硌到了,结果回来了也没见你关心,就只是吵着要走。”
“三年我养条狗也养熟了,养你怎么就养不熟呢”
卫司雪这个嘴,真是想让人亲手撕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组成。
弹幕听了都有点不敢去看折春的脸色。
折春听了卫司雪这样说,这样把他比喻成狗,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快。
他走到床边,直接坐在了卫司雪的身边,把她怀里的枕头拿走。然后就去解她的腰封。
卫司雪感觉自己心慌得更厉害,这一会儿是真的害怕自己摔出了内伤。
她见折春两三下就把她腰封给拽下来,衣襟散开,卫司雪慌忙按住折春“你做什么啊”
“给郡主摸一摸,看看有没有什么骨头断掉。”折春说“我虽不是郡主父亲,但也能摸出来的,我摸过自己断掉的骨头是什么样子。”
衣襟被拽开,卫司雪呼吸都停住了,她抓住了折春的手腕,可是她这能驯服野马的臂力,却阻止不了折春的手真的按在她的骨头上。
场面稍微有一点不堪入目,直播系统自动关闭。
等到直播再度开启的时候,卫司雪怀里还抱着枕头。脸却红透了。
折春手上缠着的纱布又透出了一点血迹,他坐在床边上,对卫司雪说“骨头没有受伤,就是后腰青了一条,应该是刀鞘硌到所致,擦一些药酒揉开就好。”
卫司雪抱着枕头,双眼发直地“哦”了一声。
她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折春温暖的掌心,一寸一寸按过她前心后背的骨头,检查她的伤时,那让她窒息一样的滋味。
“要我帮郡主擦些药酒吗”折春又问。
卫司雪现在像一条被扒了皮儿的狗,没有听使唤的地方,嘴里也只会发出濒死一样“哦”的音。
然后她又被折春放倒,脱下外衣,掀起了后腰的部分。
折春有一只手上有伤,就只是半跪在床边,用另一只手涂了药油,在卫司雪的后腰瘀青的地方按揉着。
他力道用的有一些重,不重的话揉不开,卫司雪被疼痛换回思绪,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头一声也没吭。
等到揉完了,折春把她的被子盖上。
才终于给卫司雪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不走,都听郡主的安排。”
卫司雪这才从被子里面侧过了头,一半脸还埋在被子里,看了折春一会儿,说“这样才对,你真的别闹了,听我安排,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只要不闹了,我就不计较你把钱给了哪个野女人”
折春微微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温声说“好。”
卫司雪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拉好,看了一下折春,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折春朝前走了两步,把自己完好的一只手放在卫司雪的手里。
卫司雪捏了捏折春的手,又拿过他另一只手看了看,重新给他包扎。
两个人难得安安静静地相处,卫小狗被顺过毛之后,连眼睛里面都显得水灵灵的。
她一边给折春处理伤口,一边说道“不能沾水,单手不方便的事情,就叫冬藏帮你做,对着房顶上喊一声他就会下来了。”
折春又应声道“好。”
他对卫司雪通常都是这个状态,不管卫司雪说什么,他都说好。
卫司雪见他又恢复寻常,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说“你以后不要戴面具了。”
折春把包扎好的手收回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卫司雪。
卫司雪受不了他这种眼神,或者说卫司雪根本就不敢长时间地和折春的眼睛对视。
卫司雪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折春。然后还找了一个十分有理有据的理由。
“反正我问枫哥哥要回来了,他回来了,你就不需要再像他了。”
这话说得弹幕都替折春内伤。
折春顿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知道了,戎问枫回来,郡主就不再需要代替品了。”
这话明明是卫司雪自己说的,但是折春用他的嘴重复了一下,卫司雪竟然觉得听着闹心。
“你难道还喜欢做别人的替身”卫司雪说“不让你做人家的替身你还不开心吗”
折春抬起眼睛看向她,说道“可郡主说过,是因为戎问枫,才会把我买回来。”
“你要我做他的替身解你的相思之苦,现在他回来了,郡主不再需要替身了,那我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卫司雪急急地说“你就做你自己啊做折春公子”
“可是郡主曾经说,我到你的身边,从今往后就没有折春公子。”折春说“这么多年,郡主有没有想过,折春已经忘了怎么做自己。”
“怎么会忘了怎么做自己”卫司雪闻言笑出了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教你做人吗”
弹幕他妈简直听不下去了,已经有人开始静音了,看直播开静音,卫司雪可以说是第一人。
弹幕上说得最多的就是,姐姐又飒又美,可惜长了一张嘴。
折春只是静静地看着卫司雪,片刻之后起身对她说“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吧。”
“你住在我的偏房,”卫司雪说“你知道是哪一间吗你的手不方便收拾东西,要不要”
她话还没有说完,折春已经快步出了里间,人影都没了。
卫司雪躺在床上,达成了目的,折春答应她不会走了,会听她的安排,她还挺开心的。
折春自己去了偏房,屋子里面的东西月容还有杨秀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折春四周看了一圈,站在床边出神。
不是说已经把他的东西都烧了吗但这被子和枕头,连烛台都是他以前屋子里的东西。
他坐在床边上,闭了闭眼睛,又起来去弄水洗漱了。
因为一只手太方便,所以洗漱得非常慢,等到他躺下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早就过了子时。
而卫司雪却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睡呢,在床上翻来覆去,跟弹幕上聊着天,然后反驳弹幕说的话。
“我不喜欢他啊我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我的问枫哥哥而已。”
卫司雪说“等你们看到了我的问枫哥哥,就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折春有车拂国的血统,所以眼睛才是绿色,什么是帅哥”
“混血是很低贱的。”
“你们说话好奇怪啊,这句话是不是在骂我呀什么叫含狗量太高”
“补偿方式有很多种,我要把他送去端亲王府在城外的庄子。折春不会恨我,不是才两颗星的恨意值吗,说不定明天就掉了。”
弹幕跟卫司雪根本说不通,跟她聊起来,哪怕她非常积极,而且你能感觉到她说话并没有出自本意的恶意。
但你就是会知道什么叫满脑子迂腐。
也不能说卫司雪这个人迂腐,而是生在她这个世界,生成她这个身份,和端亲王府的那些孤儿们相处成这样,已经是罔顾世俗礼节。
高低贵贱,是从出生以来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很难颠覆。
弹幕都感觉在鸡同鸭讲,甚至有一种无力感,到最后没有办法就劝她去睡觉。
这是第一次弹幕劝改造对象赶紧睡觉,他们都说不睡觉长不高。
卫司雪还很骄傲地说“我长得已经够高了,隆化城里很多跟我同龄的男子,都跟我差不多。”
弹幕到最后都跟折春一样,无论卫司雪说什么,全都是对呀对呀是呀是呀。催促她你赶紧去睡觉吧,要不然影响大脑发育。
卫司雪不太理解什么是大脑发育,刨根问底了一番,然后她又创造了一个历史纪录那就是直播没关人走没了。
没人喜欢跟卫司雪聊天,之前绑定那些天,都是系统和弹幕催促她赶快去找折春,结果她想方设法地不去,用各种办法拖延。
那个时候还没有涉及折春的身份问题,他们之间也没有这么多的深入交流。
弹幕除了觉得卫司雪诡计多端之外,并没感觉她腐朽的思想这么根深蒂固。
弹幕就没有直说,都觉得她这样没救了。
看直播的人没了系统自动关闭,系统竟然也冒出来催促卫司雪赶紧睡觉,然后就死机去了。
卫司雪脑中安静下来,闭着眼睛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
跟每天晚上的睡不着并不一样,她今天是因为在马车里睡了那么一会儿,那一觉睡得实在是太沉了太香了,所以现在还不困。
平时杨秀和月容有的时候也会睡在卫司雪的偏房,不过今天晚上偏房睡的是折春,卫司雪越是想着,就越是睡不着。
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起来,穿上了鞋子,并没有点灯,而是借着炭盆的火光亮度,朝着偏房走去。
偏房里面安安静静,卫司雪走进去之后,敏锐地听到折春低缓的呼吸声,很显然他是睡着了。
但是卫司雪在偏房当中打了个哆嗦,她只穿着一身中衣过来,这偏房床边上并没有盘土制火龙,比她的屋子冷了好多。
炭盆眼见着也不旺了,折春躺在床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了,很显然也是冷的。
卫司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只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直接搬着盛装着炭盆的铁架子,连炭盆一起,搬到了折春的屋子里头。
把炭盆放在折春的床边不远处,用夹子夹着里面的木炭,将上面的浮灰扫进炭盆,让红红的火炭能够更好地散发出热量。
接着伸手试了试,这才转身又出去了。
卫司雪折腾了这么一通,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又搬东西又用铁夹子弄木炭,折春被她给折腾醒了。
见到自己房间多了一个炭盆之后,折春把脸从被子里面伸出来,侧头看向了炭盆里面的火炭。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火炭一样,不论此刻烧得再怎么旺盛,再怎么温暖,只要天一亮,就会彻底化为灰烬。
他会栽在卫司雪身上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折春觉得卫司雪也像炭盆里的炭火,总是那么炙热而温暖,只是跟折春不同的,是卫司雪永远是夜里的炭火,她永远也不用担心黎明一到,就要化为飞灰。
他跟卫司雪在这炭盆里面相遇,贴在一块取暖,燃烧的只有他自己。
折春闭上了眼睛,他不希望卫司雪管他。不论是用什么方式,曾经那是他唯一的温暖,现在已经变成了唯一的折磨。
希望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对于折春这种人来说,只有心里面毫无希望才能够过得好。
可卫司雪就像这盆送过来的炭火一样,总是给他希望,给他温暖。让他总是在痴心妄想天不要亮,戎问枫不要回来。
那样或许一不小心,他们就能在一起好久好久,或许也能够一块走到老。
只不过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折春都很快会嘲笑自己,就像现在一样。
他明明知道卫司雪的温暖不是针对于他,他明明知道卫司雪无论说得多么难听,她都毫不吝啬将身上的温暖,在寒冬的深夜赠予任何一个人。
折春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尤其身份如此尊贵,却怀着一颗如炭火一样温暖的心的人。
于是他忍不住像追光的飞蛾,在凛冬的寒夜将冻僵的翅膀扑进火中,无论用什么样的姿势,都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折春重新闭上了眼睛,朝着床边蹭了蹭,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感受炭盆的温暖。
这时候卫司雪竟然又吭哧吭哧抱着另一个炭盆进来了。
看到折春伸出手在烤火,连忙说道“手手手快按在火盆上了”
折春睁开眼睛有些震惊地看向她,卫司雪对着他笑了笑。
卫司雪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就会不自觉地眯起来,她的眼睛有一点微微上挑,一眯起来就是十足的坏笑。
折春看着她的模样,心在这两盆炭火的映照之下,已然烧起来了。
卫司雪把另一个炭盆搬进来之后,也放在床边不远处,笑着对折春说“让你不听完我说话就走,这里冷吧”
折春恩了一声,卫司雪把炭盆放好,说“明天我让冬藏找人给你盘一个火龙,烧着火龙就不冷了。”
折春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她,就只是这样看着她,折春都觉得是一种罪孽。
他这种人,跟卫司雪在一起就是害她。会污损她的声誉,会把她的人生给毁掉。
所以每当卫司雪像这样,为他着想什么的时候,折春总是会自虐一样,打破卫司雪捧到他面前的温暖。
“可是郡主说过,等到雪停了,天一打开就将我送走,送去城外的庄子上。”
折春说“那样的话,火龙盘给谁呢”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卫司雪露出恼怒又无措的表情。
果然卫司雪张了好几次嘴,最终狠狠闭上,说道“你不用月容和杨秀他们也可以用,平时都是他们住在这”
“哦,这样。”折春闭着眼睛应付了一声。
卫司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再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狠狠地说“不行我得把炭盆抱回去一个,凭什么都给你我自己还冷呢”
她说着要去抱炭盆,折春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面有水雾弥漫,很快又消散。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哑,对卫司雪说“郡主,能不能过来一下”
卫司雪已经连铁架子带炭盆一起抱起来了,听了折春这么说,哼了一声又放下。
“干什么”她像一个仰起脖子的小公鸡,斜睨着床上躺着的折春。
折春睁开眼睛对上卫司雪的视线,对着她慢慢勾起了嘴唇。
折春笑起来。
他很少笑,或者说自从他被卫司雪买回府里之后,很少再笑了。
因为呆在卫司雪身边,卫司雪不需要他刻意讨好的笑意,他可以不用去伪装自己。
但是此时此刻他笑起来,哪怕光线非常的昏暗,哪怕他只是躺在那就只是勾了勾嘴唇,也像一幅在卫司雪的眼前渐渐展开的卷轴里面画的是郁郁葱葱盎然得几乎要溢出画纸的春意。
“过来一下。”折春又开口,这一次语调不再干哑,带着小钩子一样。
卫司雪从没听过他这么说话,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勾搭过去的。
等到她意识到了,已经坐在了折春的床边上,看着折春嘴角的笑意,像被冻僵了四肢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动。
折春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慢慢抓住了卫司雪的手,稍微起身,朝着里面挪了挪,然后拉着卫司雪,试图让她躺下。
卫司雪抵抗力竟然还挺强,快被拉进被窝的时候撑住手臂,又挣扎出来坐直。
“你干什么”她说“我要睡觉去了”
说完她起身,可是还没等迈步,穿着的中衣就被折春给拉住了。
折春一用力,卫司雪就重新跌坐回了床上。
卫司雪可是常年习武的,她坐回床上的瞬间浑身紧绷,回手就要用手肘撞击折春。
只不过在手肘撞到折春身上之前,卫司雪停下了,她回头看着折春,眉目凌厉“别闹了。”
折春从来都知道进退,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两盆炭火实在是太暖了,将他的理智熏染得如同喝多了酒一般的眩晕飘忽。
他从身后抱住了卫司雪,一只手从她的肩膀,慢慢地爬上她的脖子。
卫司雪整个人绷得像一块木板,脖子这种地方是命门,平时无论是和杨秀过招,还是跟冬藏他们打仗,这个地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到。
可是现在她一动不动地,任凭折春的手指划过她的脖颈,拖住她的下巴,朝后拉了下她的头。
卫司雪的眼睛转得飞快,眼睫眨得像是飞舞的蝴蝶,弹幕上躺下睡不着又起来看直播,看到了这一幕,都在哇哇叫。
折春就这么一手搂着卫司雪的腰,一手禁锢着她的命门,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脖子,微微侧过脸,贴在卫司雪的侧脸上。
将嘴唇对着卫司雪的耳朵,一点一点地缓缓地吐息。
温热的呼吸一点一点顺着耳朵钻进去,卫司雪感觉折春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垂上,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本能的危机感让她弓起脊背,折春却顺势压在她的后背上,有些懒洋洋地在她耳边笑了一声,很轻,很好听。
却像一把重锤,直接顺着卫司雪的耳朵钻进去,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
折春手指摆弄着她的下巴,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地方不痒,折春的嘴唇若有似无贴在卫司雪的耳朵上,确保她的戒备开始松懈,才开口说出目的。
“不用费力把炭盆拿走了,郡主睡在这儿,我们就都暖了。”
卫司雪听了这一句话之后却瞬间清醒,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腰被搂着,脖子也被压着,没能立刻起来。
其实卫司雪但凡是用上三分力气,折春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他会的是怎么调情,并不会武。
但卫司雪挣扎一下没起来,竟然没有再挣扎,只是非常严厉地拒绝“不你自己睡,我要回房间了。”
“郡主”折春托着卫司雪的下巴,将他的脸朝着自己这边转了一下,近距离地盯着她。
“就一晚。”
折春说“就只是陪我躺一躺,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
折春说完目光下垂,露出一副隐忍的样子,非常轻地亲了一下卫司雪的侧脸。
“郡主”折春又叫了一声。
两个人这种程度的亲密还是有过的,但折春从来没有主动过。
卫司雪呼吸发紧,动了动嘴唇,明明说话了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仿佛患上了失语症。
折春继续蛊惑“只是一晚而已郡主明天不就要把我送走了吗”
“就只是跟我一块躺一躺,这并不算背叛你的问枫哥哥。”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什么都不做”
折春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卫司雪朝着床上躺。
卫司雪浑身像被抽出了筋骨一样没有力气,被折春带着躺在床上,看着昏暗的被炭火映着发红的屋子,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今天晚上折春怎么了,折春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说“我就只陪你躺一下”
“好,只是躺一下。”折春贴着卫司雪的耳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亲吻了一下卫司雪的耳尖。
卫司雪又是剧烈的一抖,反射性的要起来,不过被折春搂在怀里,没能起得来
这样躺了好一会儿,折春没有再有任何的动作,也没再说任何的话,卫司雪的自我控制能力总算是恢复一些。
她清了清嗓子,竟然有些关心地问,“你今天今天怎么了”
她觉得折春有一点不对劲。
折春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听起来有一点闷。
“没怎么。”
他没怎么,只是像这样的晚上,太过温暖,他也想稍微放肆一下。就这么一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对卫司雪有任何的伤害。
他就想这么抱一抱他这一辈子唯一想要的温暖,唯一爱着的人。
过了今夜他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这么放纵。
折春其实如果想,他太知道怎么勾引一个人。怎么对付这种涉世未深,连男女情爱的妙处都没有真尝过的小姑娘。
什么问枫哥哥那个毛头小子能给她带去什么愉悦
他有的是办法让卫司雪因为他欲仙欲死,非他不可,对他言听计从。
他甚至会用很多的方法,能潜移默化地让一个人,除了他的身体,谁也无法接受。
这才是折春比较擅长的,他擅长操控人心,把控人的欲望。
但他永远不会对卫司雪这么做。
那些肮脏的,阴暗的手段,是折春绝不肯用在卫司雪身上的。
他这一个人唯一干净的,是他从来都没有给过任何人的真心。
只有这一点点东西,能配得上他的郡主。
只可惜就连这一点点,对于卫司雪来说也并不需要。他不能真的让卫司雪接受,甚至不会拿出来给卫司雪看。
就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会稍稍地将自己的心,偷偷地贴近他爱的郡主。
再在天亮之前,亲手烧成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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