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提示音响起, 应翩翩顿时觉得头脑一阵昏沉,紧接着,他就陷入了一个迷蒙的梦境之中。
在梦里,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事情本应发生在原书剧情中他死之后。
他在原书中的结局是跟傅寒青一起在边关抗敌,结果傅寒青被已经登基的黎慎韫一纸诏书召回后方护驾,应翩翩成为了吸引敌人的诱饵,最终他同他的亲生父亲应钧一样,守城力战而死。
可是, 在这个梦境中,一切却还有后续。
“人在这里总算找到了, 情况怎么样”
“幸亏来的及时, 还有气。”
“太好了, 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否则只怕傅将军马上就要找过来了。万不能让他看见, 快走”
应翩翩一开始以为是傅寒青,叫了他一声,却无人应答。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起来,无数人在身边来来回回,嘈杂的人语声不断响起, 伤口被清洗包扎, 口中灌进无数苦涩的汤药。
那么多的人都死了, 战友、百姓、下属但他却被救了。
他心底酸涩, 心头发急, 想挣扎着拿了剑回到战场去, 可却浑身剧痛, 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摆布。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世界安静了下来。
静谧的夜,应翩翩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听着窗外更漏声声,隐约感到,自己仿佛被带入了皇宫之中。
这座宫殿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香气,令人闻过之后,筋酥骨软,全身难以使出半分力气。
沙沙沙沙
这是人的软靴踩在厚重地毯上的声音,随即,床帐被慢慢掀开了。
应翩翩睁大眼睛,隐约从一片黑暗中,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紧接着,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应爱卿真是天姿国色,性烈如火”
“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沙场上是用不着你了,留在这里,继续对朕尽忠如何”
这人,是黎慎韫
池簌没有惊动守门的护卫,轻轻顺着墙头翻进了院子。
他虽然担着一个侍妾的名头,实际上只有最初那一晚和应翩翩住过同一间房。
第二天傅寒青和应翩翩就因为这件事闹了起来,接着应翩翩带池簌回到应府之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给他另外准备了房间。
池簌进了院子,发现四下一片静寂,只有西侧角的下人房中还掌着一盏昏黄的灯,显然应翩翩已经早早歇下了。
这会还未至亥时,池簌不觉稍微诧异,有些担忧他是不是身体不适,向着应翩翩的房间那边走去,想在窗外悄悄看他一眼。
可没走得几步,池簌忽然停下来,一转头,赫然发现应翩翩就躺在廊下的长座上,已经睡着了。
这样湿冷的天气,躺在这个硬邦邦的地方,他却睡得很沉,微侧的面庞上溅了几许碎玉般的雨滴,更如清水芙蓉,楚楚动人。
平日里精神的时候那样张扬强势,直到这样安静下来,才让人意识到,他才不过十九岁,秀美的脸上犹带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稚气。
池簌拿出帕子,轻轻帮应翩翩擦去脸上的雨水,然后抬手去抱他,想将他放回床上去。
像是感觉到了别人的触碰,应翩翩皱着眉,仿佛很不安的样子,忽然一把攥住了池簌的衣袖,低低喊了一声“傅寒青”
池簌不禁怔住。
他低下头,看见应翩翩的睫毛上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灯下一闪,便着魔一样地抬手碰了碰,才发觉触手温热,不是雨,是泪。
泪水渗进了他的皮肤。
那个瞬间,池簌感到自己的心头像被尖刀绞进去一样的疼痛,一时垂眸瞧着应翩翩的脸,再也移不开目光去,胸中万绪,分辨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他僵了片刻,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低声应道“嗯,你别怕,有我呢。”
不知道他的话有没有起到作用,片刻后,应翩翩在睡梦中蹙紧的眉头松了一些,池簌慢慢地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揉了揉他的眉心。
正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立刻转头望去,却见是应定斌撑着把伞,身后跟着两名随从,向这边走来。
他显然也看到了池簌,便停下脚步打量,两人都是第一次跟对方见面,却一看见人,就知道了身份。
片刻后,池簌冲着应定斌拱了拱手,低声道“厂公。”
应定斌知道儿子新纳了一名妾侍,也没往心里去,在他眼里,只要应翩翩不惦记着傅寒青,就是再娶十个八个搁在府里养着也没什么关系。
再说了,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管他性子好不好,是男是女,能讨儿子喜欢就是进到了本分了。
但眼下站在面前的男子,温文尔雅,气度雍容,在暗中乍然一看,那眉目五官尚不分明,便竟有种令人无可回避的惊艳之感,倒是让应定斌十分意外。
他刚才瞧见池簌站在那里给应翩翩擦脸,动作温柔,眼神专注,心中便满意起来,让端着药的下人将熬好的补药放进应翩翩房里,又过去拍了拍池簌的肩膀。
怕把应翩翩吵醒,应定斌也同样压着嗓子说道“外面容易着凉,你带他回房吧。既然来了我府上就是一家人,好好照顾少爷,本公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子嗣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们府上不看重这些。”
池簌心想,你儿子还说生了孩子给我扶正呢。
不对,打住这种可怕的想法,他不是回来见一面道个别就要走的吗为什么要在这听为人妾侍的道理,还想能不能生出孩子扶不扶正的问题
池簌“是,多谢厂公。”
应定斌觉得池簌没有趁机买好,也没提什么要求,可见是个老实不贪的人,越发满意,觉得这简直比傅寒青不知道强了几百倍,点了点头,又看了应翩翩两眼,就带着人走了。
剩下的时间还是留给年轻人培养感情吧。
池簌看着应定斌走了,稍稍怀疑了人生片刻,又觉得总不能把应翩翩扔这吧,或者叫醒了跟他告别可人家怪累的,好不容易休息休息。
他终究默不作声地将应翩翩抱起来,带回房内,轻轻放在了床上,而后应翩翩半翻了个身,抓着池簌袍袖一角,顺手团了团,抱进怀里睡了。
池簌被他这样揪着,只能半弯着腰立在床前,肌肉紧绷。
片刻之后,他微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愁,慢慢低下身来,顺着力道坐在了应翩翩的床畔,静听窗外雨声滴答,飞打房檐。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翩翩才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果真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房中光线暗沉,窗外雨声淅沥,而黑暗中有个人,正坐在他的身畔
这一惊非同小可,应翩翩猛然翻身而起,手在枕下一摸,已将匕首握在手中,但这时,已有只手轻轻按在他的手上,却并未施加力道,柔柔一触即分。
那个人轻声说“应公子,是我。”
这声音与梦中黎慎韫的诡谲阴鸷全然不同,十分清润,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柔。
原来是池簌。
应翩翩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额角已经冒汗了。
他缓缓放开匕首,说道“是你啊。”
“是我,你做噩梦了吗”
池簌起身倒了一盏温热的水,送到应翩翩唇边喂了他两口,随手将杯子放在一边,柔声道,“没事的,现在是在你房里。刚刚我从安国公那边回来,外面下雨了,我怕你没关窗,着了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睡在廊下,就把你放回了床上。”
他微带歉意“吓着你了吧抱歉。”
他的语气温和,一言一事都徐徐道来,有种闲话家常的温馨。
应翩翩脑子里还有些迷糊,就着池簌的手喝了两口水,只觉得一股暖流脉脉流过脏腑。这样一个凄冷的雨夜,从噩梦中醒来,令他的心也逐渐静了下来。
应翩翩轻叹了一声,慢慢醒过神来,道“多谢。”
应翩翩倒不是害怕噩梦,而是已经意识到,刚才的梦境正是原书中真实发生过的隐藏剧情。
黎慎韫这个王八东西,可真是好算计。
应翩翩原本还一直奇怪,为什么自己在书中明明已经死了,但还会知道一些他死后发生的剧情,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一直到了全书大结局,他的生命都没有结束。
这样比较起来,当个早死的反派确实已经算是好下场了。
这个恰到好处的梦境似乎也在提醒他,不能退缩,不能停下,既然选择了向天一搏,就得咬着牙斗到底。
池簌回身将桌上的灯点亮了,又把应定斌放下那碗药递给他,说道“你爹刚才送过来的。”
应翩翩接过去,笑着说“他见过你了是不是挺满意的”
池簌笑了“他大概觉得,对你好就好。你的养父很疼爱你。”
应翩翩点了点头,却听他又道“可是今日你当众揭穿了傅家的阴谋,又见到了应厂公,看着却一点也不高兴。”
应翩翩倒不成想他这么说,怔了怔,方嗤笑一声道“这算好事吗只不过是先前吃了亏,眼下稍稍拿回一些应得的东西而已。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的,胡扯。”
大概是刚刚睡醒,又没做什么好梦的缘故,他的身上有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疲惫颓然,反倒说人“胡扯”的时候才显出几分精神劲来。
池簌听的笑了,问道“那对你来说,什么算好事”
应翩翩懒洋洋地道“什么也不用干,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全砸我身上。”
最好他躺在这里随便做几个梦,那些烦人的家伙全部死光光。
他手里捧着药碗,心中做了几番准备,跟池簌东拉西扯了好几句,这才勉强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将药仰头灌了下去。
这味道实在是又苦,又怪,喝的人直犯恶心。
紧接着,应翩翩听池簌笑问道“那这个算吗”
应翩翩放下碗,低头一看,只见池簌在衣袖里摸了摸,握拳拿出什么放在了他的被子上,赫然是一袋唐记的杏脯。
在应翩翩心里,池簌虽然表面上担了一个侍妾的名声,但举止有度,谈吐风雅,武功又极高,便如一片布满氤氲白雾的深潭,神秘而难见其底,绝非简单人物。
池簌就算拿着颗眼珠子给他,都比给袋杏脯符合气质,眼前佛堂里泥胎木塑的佛爷,好像一下子沾上了人间烟火气。
他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的”
原本该是哄小丫头的东西,这会还真是挺救命的,他吃了两颗,嘴里的药味与一下子被冲淡了。
池簌道“上午坐马车去傅家别院,我瞧见路过唐记时候,你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以为你是想吃。回来的时候我恰好路过,看见一帮孩子在那里买,凑个热闹。”
“我是在看唐记旁边担着竹筐卖石雕的老丈。那石头用的是西北的风石,上了粗漆,依纹理画成各种形貌,很有意趣,我小的时候在边关时常见到,到了京城却不多了,所以多看两眼。”
应翩翩笑着说“不过唐记的蜜饯一向是京城有名的,味道极佳,平时顾客盈门,去的不巧,排队都要排上大半天。这个时候正好遮药味,还真是救了命了”
池簌表情神秘,又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还是放在锦绣被面上。
是一只石雕的小羊。
应翩翩的话顿住,片刻后,将小羊拿起来,正是正宗的西北风石画雕,粗糙古朴,又憨态可掬。
他看着池簌,眨了眨眼睛,突然说“可是我是属狗的,我喜欢狗。”
池簌见他猜到了,果然笑着又拿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狗,紧接着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将一只荷包放到应翩翩手上,打开之后,他竟然连十二生肖都买齐了。
应翩翩愣了片刻,终究不禁大笑,扯了扯池簌的袖子说“你这袖子也太能装了吧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么多的”
他这样大笑起来的时候,面上神色间了无阴霾,一双美目亮晶晶的,池簌这样瞧着,心中也无端端地生出喜悦。
那种纯然的快乐,像是小时候吃到了一块糖糕,过年时穿了新衣,被先生夸奖之后,得到母亲欣慰赞扬的目光
池簌看了应翩翩一会,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也是扬着的他竟不自觉地,也在笑。
他说道“顺手就买了,一些小玩意,能搏你一笑,也是值得。”
应翩翩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他把石像向上一抛,又接在手里,笑着说了句“谢了”,又问池簌道“你呢,你跟安国公的见面还顺利吗”
提到安国公,池簌眼中的笑意微微一冷,轻描淡写地说“还行吧,在与他见面时,我被七合教的人暗杀了。不过那几个人功夫不到家,所以并未成功。”
应翩翩眉目一动“你怎么知道是七合教”
池簌道“我制住了他们,逼问出来的。安国公被吓跑了。”
应翩翩慢慢地说“七合教的人会当着安国公的面杀你,那就不仅仅是为了除掉你,更是一种对于安国公私自与你见面的威慑。这种强势狠辣的作风,像是出自于安国公夫人傅氏之手。你这些日子要对她多加小心。”
池簌淡淡地说“她很可怕吗,安国公被她吓得像条狗一样。”
毕竟关系到池簌安危,应翩翩也就多说了几句“说可怕,也不完全是。安国公夫人性情强势,而且精通武艺,曾经亲手将安国公宠妾的一位鼻子割下来煮给安国公吃,从那以后,安国公畏妻如虎,惧内之名远扬,但实际上,这两人还有个心结。”
池簌道“什么”
应翩翩道“安国公当年有一位侧夫人,姓池。她跟安国公的时间最早,是从小便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一路由通房抬了位份,还生下了安国公的庶长子,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
“但后来那名女子莫名病逝,而安国公夫人子嗣不丰,在同安国公成亲之后数年无所出,气恼之下便寻了由头将那个孩子扫地出门,安国公连句话都没敢说,心里却一直记恨着这件事,背后常有怨言。”
池簌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这等自私又废物的男人,护不住子女妾侍又做不到检点自己,也只能背后抱怨几句了。”
其实应翩翩对于池簌的身份一直有些怀疑,此人身上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并且没有十分认真地去掩饰,可谓假的坦荡。
不过此时池簌这几句话说的真情实感,倒让应翩翩有点相信对方确实是安国公之子了。
应翩翩道“不错,要论起来,安国公确实是造成一切的罪魁元凶。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和安国公夫人之间的龃龉,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安国公所在意的,与其说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倒不如说是他被践踏的颜面,并不是真心愧疚怜惜。”
池簌慢慢地道“可没想到应公子年纪轻轻,竟对那些陈年往事如此了解。”
“这个嘛是因为我当年见过安国公那个儿子。”
应翩翩侧头想了想“那会应该是冬天吧,还下着大雪,他被打的一身伤赶出来,我恰好经过遇上,让人把他送到了医馆,所以听说了这件事。”
池簌猛然怔住。
“可惜伤好了没多久,他就失踪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过音讯,有人说是死了。”应翩翩说完后,看池簌的表情有点古怪,奇道,“怎么了”
池簌仿佛突然被惊醒,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喝了一口,又放下来“没什么,我就是听着可怜,你当时有没有给他点吃的”
应翩翩道“好像好像给了一块糖。当时出门在外,身上也没别的。”
池簌沉默了一会,忽地笑了笑,说道“这样啊。”
确实没有什么,只是他也想起了多年前冬天里的那场大雪。
那是三九的头一天,天气冷的滴水成冰,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仿佛不会停似的。
嫡母带着人闯进了他居住的小院里,说自己偷了她陪嫁的镯子。
父亲昨夜就没有回府,又不知跑到哪里结识他的红颜知己去了。嫡母心情极差,气势汹汹地让人将整个院子搜了一遍,在床底下发现了那只丢失的玉镯。
人赃并获,无可抵赖,他被痛打了一顿,丢到了府外的一处小巷子里自生自灭。
外衣在挨打的时候就被剥下去了,身上的衣物只余下了薄薄的一层,沾上冰冷的雪地,疼的仿佛有钢针顺着伤口扎进骨子里。
浑身上下的力气在不断地流失,可或许是想起了娘,或许是心中充满着仇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在雪地上挪动着,一点点爬出了巷子,向街上的人求助。
可雪天路上本就人少,偶有行人顶风匆匆而过,看了他这样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的样子,也都怕招惹祸事,离的老远就避开了。
他实在爬不动了,就在几乎要被白雪掩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架马车从后面哒哒地驶来,然后停在了身边。
有个孩子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听着依稀是“受伤了送到医馆去”马车上便有人下来,踩着积雪走到他身边。
他勉力睁开双目,抬起眼睛看去,见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正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站在自己跟前。
这个男孩虽然年纪还小,相貌却精巧漂亮极了,就好像一尊雪玉雕成的美人像,稍微呵口气,就会融化在漫天的飞琼白雾中。
他仿佛被琉璃瓦上反射出来的炫目雪光晃到了眼睛,微微垂下睫毛,看见了自己狼藉肮脏的衣服,以及双手上的血渍和雪水。
那个男孩子蹲下身来,冲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块用油纸精心包好的糖果,糖纸上画了一朵红梅,十分雅致。
他没动,也没说话,男孩子就把那块糖塞进了他的手里,他现在还记得对方的手指柔软而温暖,原来并不是冰雪的触感。
男孩用很小的声音说“这块糖给你吃,伤就不疼了。”
原来,他长这么大了。
原来,那件事他也不曾忘记。
池簌不禁凝视着应翩翩,寻找对方眉眼间与那名孩童的相似之处。
大概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人总是更加宁愿记住和重复一些美好的回忆,可他这一生中唯一那点亮色偏生伴随着残忍与不堪出现。
因而冰冷的雪地,肮脏的血色,行人的冷眼这些每每带着强烈屈辱感侵袭而来的同时,那一丝手指相触的暖、舌尖化开的甘甜,便也会随之涌上心头。
池簌偶尔也会闪念,那个孩子如今会是怎样了,但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稍稍想一想,也就作罢了。
未料重生一场,再一次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睁开双眼看到的,竟还是同一道身影。
池簌比应翩翩大六岁,当年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曾经自己那样饥寒交迫,狼狈不堪地趴在雪地中,陡然看见一个神仙似的小少爷,仿佛生命的蓬勃与美好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不可谓是不羡慕的。
他本以为,没有人会忍心伤害着这样一个人,所以命运也会对他格外眷顾。
可原来这些年,他也过的很辛苦。
但又不管经历多少,应翩翩总是勇敢地面对一切,从不退缩,也不抱怨,让他不觉心疼对方受了那么多的风雨摧折,又庆幸,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这人的眼底依然如往昔般,带着那束最明亮的光。
“怎么啦,吓着了”
应翩翩见池簌不语,便调侃道“爱妾放心好了,跟着为夫,不会有人敢为难你。这几天你待在家里别出门就行了,七合教总不能杀到督主府里面来。”
池簌心里微微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抽枝吐芽,牵绊入五脏六腑,他蓦然伸出双臂,抱住了应翩翩肩背,仿佛拥住了当年的那一分暖,一丝甜。
此时的心动神摇是为曾经,却又不止是曾经。
恍惚中,对方衣发之间的气息,身体的温度,顷刻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让人深陷其中,难以挣扎。
由于所获好感度已达到标准,重新评定角色魅力等级为3级。可在剧情支配权限范围内,获得自主书写剧情机会一次。
应翩翩想要挣脱,但池簌的拥抱仿佛倾入了无限柔情,透过他的双臂传达出来,给人以一种全然安稳与信赖的支撑,应翩翩突然觉得有点累,忍不住闭上眼睛,静静靠了片刻。
这片刻的安静中,房中但闻彼此之间的呼吸与心跳,窗外雨声淅沥。
而后,应翩翩稍稍一挣,池簌便松开了手。
“谢谢你。”他真心实意地说,是谢曾经的相遇,也是谢如今这一段时光的相伴。
池簌说完之后,微微一笑,不等应翩翩发问,便转移了话题。
“不过应该还没有那么严重,据我刚才从那些人口中问出来的,眼下跟五皇子合作的不是全部,只是七合教中的一部分。自从教主池簌出事之后,他们内部的意见并不一致。”
应翩翩道“你知道投靠黎慎韫的都有什么人吗”
池簌不完全清楚,但凭着他昔日的了解,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可以完全确定,便告诉了应翩翩“比如丹青匠裴宜春、双凤掌冯祥、鬼鞭齐贺”
应翩翩神情微动,想起就在前几日,黎慎韫刚刚献给皇上一块失传百年的墨块,名为“彩珠呈祥”。
此墨色泽浓郁,兼带暗香,在阳光下看来还隐隐可以看出彩色暗纹,写字作画都是上品之选。
先皇并没有留下任何骨肉,当今圣上是宗室旁支,在先皇驾崩之后被太后过继而来才得以登基。
能在这种情况下挣得皇位,自然不是什么昏庸无能的懒怠之辈,他不好奢华,唯独一个爱好,就是喜欢书画。
如应翩翩、武谨楠等年轻举子个个自幼学起,雅擅书画,也是为了投皇上所好。
而要作出上等书画,笔墨自然是不能少的,因此,皇上收到之后龙心大悦,黎慎韫很是得到了一番嘉奖。
池簌一提醒,应翩翩记起来原书中也有这么一段剧情,说的就是七合教中有个巧匠,家中世代都是制墨的名家,投靠五皇子之后,制作出了很多名墨,对于帮助他讨皇上欢心起了很大作用。
恐怕此人就是裴宜春。
此时双方就算没有正式达成合作,礼物往来以示诚意肯定是少不了的。
黎慎韫有些不走运。若是在应翩翩做那个梦之前,或许还没有完全兴起对付他的心思,而此时书中种种清晰明了,既然注定了不死不休,那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了。
应翩翩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可以顺带着再狠狠坑对方一把。
他跟池簌提起之前黎慎韫进献彩珠呈祥的事,又说“这彩珠呈祥多半是裴宜春所做,但制墨往往需要切割打磨,你说,他一定不会只做出了一块吧。”
池簌若有所思地看着应翩翩,像是在思量什么,片刻之后,微微一笑,问道“你想要吗”
应翩翩转了转眼珠,突然觉得池簌唇边那看惯的温雅笑意,在此刻显得非常狡猾。
他道“你再把手伸出来。”
池簌不禁笑了,拢在袖中的手抬起来冲着应翩翩一摊,里面赫然是一块包着金箔的彩珠呈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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