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亥这样狼狈,应翩翩这个始作俑者却一脸的幸灾乐祸,说道“哟,这是哪来的妖怪也太吓人了,此处的酒楼老板是怎么待客的还不叫小二进来,把他赶出去。”
他说着就要叫人。
刘亥一下子便跪了下去,哭丧着脸说道“公子,小人错了小人是前日的刘跛子,特意来向您请罪的。”
应翩翩道“这我倒是有点印象,但你之前可不长这模样呀。”
刘亥前日好不容易从傅寒青的手下逃跑,之后回到家中躲藏起来,才敢偷偷派人打听消息。
他惊闻邹胜酋已经被傅寒青被杀了,只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同时又万分侥幸自己逃得了一命。
刘亥不知道应翩翩那时是给自己吃了什么,但想着应翩翩一直落在傅寒青的手上,肯定早就被搜身监视,严加看管,身上应该也留不下什么危险的东西,他自己浑身上下又不疼不痒,担忧了一晚上,也就渐渐把这事放下了。
谁料第二天早晨起来,刘亥听到妻子的尖叫,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且这红痕不碰则已,稍稍触摸就奇痒无比,就算是不致命,他这辈子也别想舒坦过了。
刘亥这才意识到,原来应翩翩果然给他喂了毒药。
眼下仅仅是第一天,他身上便生了红痕,后面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找了几位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个时候要是还反应不过来应翩翩的用意,那可就真是个傻子了。
所有人都心心念念地想要把应翩翩弄到手,有人为财,有人为色,有人为了权势利益,可是反过来,所有的人却都被这个年轻人算入了圈套之中,耍弄的团团转。
应翩翩的意思很明显,他故意把刘亥放走,以免让他落在傅寒青手里,又喂下毒药,就是等着刘亥自己回来找他,用所知的秘密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刘亥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就一直派人在酒楼外面看着,今天果然见到应翩翩又来了,身边还有一位俊美的青年相伴。
只是这次两人神态亲密,言笑晏晏,与应翩翩和傅寒青在一起的时候大不相同,显然是应翩翩的亲友已经找到了他。
这时听到应翩翩明知故问,刘亥没有办法,磕头哀求道“公子,都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不长眼睛,才会对您起了谋害之心,如今遭到惩处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小的家中尚有妻儿在,还请公子您高抬贵手,留我一命。”
“只要公子您愿意赐下解药,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小人一定照办。”
“你倒是识相。”
应翩翩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邹胜酋找你是为了带着我去取我父亲留下来的珠宝。但你是什么人,如何与他联系上的,又为何会知道东西在何处,如实说吧。”
刘亥虽然跟应翩翩说的卑微,但实际上对要不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他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药丸吃下去一时半会还没有死,但这些秘密说出来,若是后续的事情处理不好,他甚至有可能全家都要遭祸。
刘亥今日主动过来找应翩翩,服了他给的毒药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也是意识到应钧留下的这个儿子,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多了几分果决狠辣,绝对不是易与之辈。
单看这回跟他作对的人,邹胜酋死了,傅寒青那边听闻不知道是受了重伤还是生了急病,总之他的手下连夜请了几名大夫,第二天便匆匆忙忙地转移了藏身之处,仿佛生怕寻仇一样。
这件事肯定跟应翩翩也有脱不开的关系,他身处那般的劣势,竟然还能够反败为胜,谁又敢与这样的人为敌
所以到底要跟他透露多少消息,才能既显得自己诚心实意,又能在应翩翩的眼中被看做是一名有用的、值得留下来的人呢
刘亥稍作犹豫,心中正在估量,却又听应翩翩懒懒说道“不过我这问题问的也是多余,邹胜酋既然与你接洽,必须通过你才能带我去取那批珠宝,可见你应该是与我父亲关系更近,而并非和邹胜酋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傅英的人。”
他亲切地询问刘亥“所以你也像十八煞一样,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旧部吗因为不想再守着对一个死人的诺言和忠诚,所以希望通过投靠傅英来获得更多。有了你的配合,只要你们将我骗到看守珠宝的人面前,证实我的身份,并且表现出咱们之间关系亲密,他们多半就愿意把东西交出来了。”
“我身上没有武功,又想要依靠着你们逃脱傅寒青,这珠宝一旦到了我的手上,对于你们来说拿到它还不是易如反掌吗想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吧。”
应翩翩笑看着刘亥问道“你瞧,我猜的可对”
他含笑的目光仿佛一直能够刺穿人的心脏,令刘亥觉得毛骨悚然,背后生出寒意。
应翩翩实在聪明无比,这些事情只怕他不说,应翩翩再调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也会立刻推测出全盘真相,那么他可就是真的没用了。
当年应钧将军潇洒豪迈,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曾经见过应钧的人经常会在心中生出这样的感慨,只是他们却没想过,没有人天生就会心机算计,但应翩翩自小跟应钧的成长环境可全然不同。
“您明察秋毫,所猜到的全部都是实情。”
刘亥深吸一口气,语音微颤地说道“那批珠宝就藏在此处附近的一片乡间,由对您父亲忠心的旧部看管,起初便是说等您长大成年之后,他们就会将珠宝交到您的手中,傅英之前几次想要动用,也都被他们严词拒绝。”
“但因为您长大之后一直有着疯疾,所以大伙也不放心让您拿走这些东西,只怕反而招来祸端,所以仍旧一直代为保管。”
“具体在何处,只有少数几名很有威望的人知道,除了您亲自前往,没人能够把它们强行夺走,但我能够找到那些人的住处,如果公子需要,小人愿意这就带路,领您前往。”
应翩翩笑着说道“那可就劳烦你了。”
刘亥赔笑道“是小人先前鬼迷心窍,生出贪念,才会做错了事。如今见到您的风采,小人愧悔不已,以后是再也不敢这样做了。能为您效命,稍稍弥补我的过失,乃是小人莫大的荣幸。”
他也是个极善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机灵人,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跟应翩翩讨价还价之后,连解药的事情也不提了。
应翩翩一整衣服,跟池簌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说道“那就带路吧。”
而后他又笑了笑,随口道“至于这药丸嘛,乃是此处姑娘们所用的催情熏香,平时佩在身上外用,人吃了之后倒也死不了,只不过此物中通常都含有红藿,大概会让你起几天红斑,过得几天也就好了。”
刘亥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应翩翩被傅寒青关了那么久,身上居然还会有毒药。
原来他当时叫了那么多姑娘陪着喝酒,并非是风流胡闹,而当时心中就已经打好了这个主意。
如今自己人都已经送上门来了,想跑也跑不了,有没有服毒药又有何意义呢
刘亥只能苦笑着说道“多谢公子告知,两位请随我走吧。”
天气晴朗,星光漫天。
平山脚下的一处小村庄中,有人借着月色,打开了华光灿烂的宝库。
“只剩下这些了吗”陈海平低声问道。
他旁边的文通点了点头,带着些感慨说道“是,最后再运这一晚上便可以都转移走了。”
星光下都是忙忙碌碌的村民们,但没有人点亮灯火,也没有人能大声喧哗,大家都在沉默而整齐地搬运着这些守护多年的珠宝。
这村子里的百余人都是应钧当年留下的旧部,十八煞当中的另外几名成员都在其中,他们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守护珠宝,为了防止受到他人觊觎,也对傅英心存防范,中间换过了好几次地点,最后找到了这处村庄。
他们发现村子后山的山下有几处十分隐秘的天然山洞,易于藏匿珠宝,因此便在此处附近定居下来。
但是近日,傅英秘密潜逃的消息逐渐从京城传了过来。
由于他并非囚犯,走的又迅速而且隐秘,此事经过几日才被京城中的人发现,又经过数日方才传到了这处南方的城镇当中,被这些人听闻。
他们对于中间发生的曲折了解的不详细,但也意识到此人实在虚伪恶毒,只怕他逃窜之际破釜沉舟,会对财宝产生贪念,因此决定再次转移地点。
只是这些财宝数量很多,而且沉重易碎,白日里运送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即便众人忙碌了数个长夜,东西还是没有全部运走。
但这回马上就要成功了。
看着眼前的场面,陈海平的脸上没有喜悦的神色,反倒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多久,将军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们这些人毕生都守护着这批珠宝,为的就是将它们交给将军的后人,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如今看来,外面却是阴谋诡谲,凶险重重,陈海平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活着见到少主。
少主又是那么小的年纪,甚至尚未娶妻生子,这些东西给了他,他又是否能好好守住,而不是因为巨大的财富给自身招致祸端呢
陈海平心里没底,所以很难做出下一步行动的抉择。
他感到自己正在一日日老去,也不知道还能再替将军将这一切守护多久,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他简直死不瞑目。
自从应钧战死,这些人也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他们对当年那场败仗的处置结果心存不甘,不愿再服从他人的命令,回到军队当中厮杀效力,但是也不愿意就此忘却前尘往事,放弃自己的责任,所以只能在某一个角落里默默守护着当年许下的诺言。
这世上只有他们彼此间才是同类,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陈海平这样一叹息,文通便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说道“六哥,不如这件事情过后,我们主动联系一下其他兄弟们和少主吧。这些珠宝终究是少主的,他是还年轻,但我听说他如今也能够在朝中为官,独当一面了,很有出息。小鹰总有自己翱翔的一天,我们应该试着去相信少主,不要总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陈海平说道“我也很想见到少主,可是咱们手中掌握着这么一大批珠宝,必须得小心谨慎才是。万幸这么多年咱们都没有主动去把这些东西交出去给了少主,不然傅英在他身边虎视眈眈,狼子野心,岂不是反而给少主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傅英虽然跑了,但经过此事,其他人我更加不敢轻信。应定斌这人是个什么性情,对少主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好少主身边还有没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这些事情如果不调查清楚,贸然接触少主,我只怕反而对他没有好处。”
陈海平说到这里,禁不住叹息了一声,感慨道
“有时候我也在想,金银珠宝能给人带来什么呢将军自己是不重身外名利的人,会不会少主也是如此,没有这些东西,他反而能够活得更加开心可是这明明是将军留下的,不给他的儿子,我又怎么也觉得替他不值。”
陈海平说的话也是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犹豫的,文通闻言亦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这些事情咱们日后想办法打探吧,总之这一次先把珠宝藏好,再看看傅英这回居然弃府而走,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若他当真是一名急功近利之人唉,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陈海平冷笑一声,说道“自从傅英第一次提出想要借用这些珠宝,我就觉得他这个人有些贪婪,与以往表现出来的不符,所以心生防备。然而这么多年他不露破绽,我还以为自己误会他了,如今看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军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呢”
文通苦笑道“将军这个人生性潇洒,不拘小节,恐怕正因如此,才会容易被小人所害”
两人一边谈论着,一边也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正在这时,陈海平突然打断了文通的话,低声说道“什么声音”
文通一怔“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
随着他这句话,忽然之间,黑暗的夜空中掠过一道凌厉的火光,紧接着“嘶啦”一声鸣镝厉响,划破了原本安静的夜色。
陈海平陡然心惊,厉声大喝道“小心”
随着他的高呼,正在忙碌运送珠宝的人们同时变了脸色。
陈海平猛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弓箭,拉开弓弦,箭如流星,向着半空中那只发布信号的长箭射去。
只听“嗖”的一声,两箭精准相撞,紧接着一起坠落下来,然而声音和火光还是已经传出去了。
就像是在紧张的气氛中忽然有某根引线被拉动,喧哗、脚步与马嘶声同时在周围响起,一群黑衣人向着他们这边冲来,势如破竹,径直冲向珠宝。。
一直担心的危险还是发生了。“大家不要慌”
文通高声吼道“变阵,保护珠宝中翼防守,左翼右翼杀敌”
他们的兄弟与同伴虽然早就不像当年在战场上驰骋那般声势浩大,而经过了这些年的蹉跎,昔日男儿们的鬓边也已经生了苍苍白发,但是应钧曾经训练过他们的阵法没有变,他们的勇气和忠诚也没有变。
守护了这些东西这么多年,每个人心中的想法都一样,即使性命不要,也要把将军留下来的遗物保护好,妥帖地交到少主手里。
厮杀声冲天响起。
陈海平眯起眼睛,很快便已经发现,对方的人手其实也不是很多,恐怕加起来不过三十多人,但是个个出手很辣,骁勇善战,一看就是自小受到严苛训练的家养死士。
其中打头一人骑在马上,看上去个头不高,但身材健壮,出手极为悍狠,恐怕正是他们的头目。
陈海平立刻大喝道“小子,让我来会一会你”
此时,那人身边已经有了三四人正在围攻,他以少敌多,却丝毫不慌,手中持了一柄软剑,剑势如同灵蛇一般刁钻,连绵不绝,逼的那几人连连后退,已露败像。
陈海平拔出一把大刀冲上去,恰好架住了那个人的剑。
那柄所向披靡的剑与长刀撞在一起,被刀锋震的弯折了一下,随即回弹变得笔直。
那人感到手腕被一股巨力一震,不免对陈海平的功夫有些诧异,轻轻咦了一声。
他看了陈海平一眼,说道“老头,我来会会你。”
陈海平只板着脸,连一句话都不与他多说,手中刀势连环,招招抢攻。
他的心中极为憎恨这些卑鄙无耻之人,甚至连多与对方说两句话都觉得心中厌恶,只想快些把敌人打退。
只是这一交手,陈海平便发现,先不说这人的功力如何,起码他所用的剑术极为高明,显然是经过名家高手的指点,轻灵诡奇,出其不意。
剑路摸不清楚,就令人防不胜防,难怪不好应付。
他毕竟是名经验丰富的老将,见状并没有随着对方的节奏而动,而是以重压轻,沉腕猛砍,硬生生压制住了对方的剑势,令那黑衣人的出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这老头果然是个硬点子
对方见状微微蹙眉,目光一闪,心中立时生出计策。
加上陈海平这名高手,此时他身边一共有五人围攻,后面就是一箱这些人拼死守护的珠宝,箱盖已经被打开,满眼璀璨,宝光耀目,竟是满满一箱子浑圆的夜明珠。
黑衣人闪身避开陈海平的攻击,忽然冷不防的一剑,向着箱子斩去。
如果让他将箱子劈开,里面的夜明珠一定会滚的遍地都是,最近的一人大惊,连忙举刀架住黑衣人的剑,同时飞扑过去,想要将箱子推开。
陈海平一招落空,回眼看去,忽觉不对,脱口道“不可”
只可惜此话出口却已迟了。
只见那黑衣人唇角露出一抹讽笑,手腕骤然翻转,那柄软剑竟如同长鞭一般,偏是硬生生转了个圈,顺着刀锋向下一划
剑刃卷住了那个想要推开箱子之人的脖颈,用力绞紧。
血花四溅,人头砰然落地
陈海平失声喊道“王单”
这些人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
黑衣人却哂笑道“这么伤心,不如你去陪他”
他抓住敌方的最大弱点制造了这一破绽,随即把握时机,拿出胸前挂着的一枚铁哨,猝然吹响。
陈海平和另外几人见同伴身亡,伤心之下,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捡起王单滚落在地的头颅。
但尚未来得及弯腰,便看见随着尖锐的哨响,周围竟有四名黑衣人同时包抄而至,手中一挥,放出藏在袖中的铁索,如同毒蛇吐信,将陈海平等人卷在了中间,禁锢住他们的行动。
同时,那柄刚刚杀害了王单的软剑上闪着阴森的血光,随后斜斜扬起,变幻中万点银芒,向着众人刺去。
死亡的阴影已经张开双翼,却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陈海平不假思索地侧身,反手,刀锋下垂,刺入到铁索的缝隙之间一卷,暂时令其不能再收紧。
他同时以身挡住黑衣人的剑锋,高吼道“抬起箱子,快走”
他双目直视杀机,竟是悍然不惧,心中却想着,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守护将军留下来的东西了,有始有终,好于老死榻上。
只是未能亲眼看到它们交于少主手中,终究心有憾恨
文通看见这一幕,肝胆俱裂,踉跄向前扑出,失声惊呼道“六哥”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道人影袍袖翻飞,凌空飞掠而来,“擦”一声轻响,人在半空,剑已出鞘
剑锋上的寒光流转不定,宛若细碎星辰,随着身形趋近,剑意如狂狼翻卷,叠涌而至
“铮”
同样一柄柔软的长剑,挡在了黑衣人的剑锋上,紧接着一道人影落下,背对着站在陈海平的身前。
衣袂翻卷,鬓发拂动,手中寒锋剑芒,映亮了半面昳丽的面容,那轮廓竟似与将军昔年身影刹那重合,让陈海平瞬间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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