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之处仍旧是在晋国公府, 因着荀家与朱家的官司还在大理寺纠缠不休, 而荀滟的丧事也没有过百日,玲珑文社在年后重开之后就暂改为每月一社在晋国公府, 由明锦柔出头操持。
二月初十是为天旭十四年的第一社,那些在家族立场上仍旧想试图保持中立、不想在荀朱两家之间站队的便有些犹豫,不大想让家中姑娘继续参与。
但在荀澈的授意下,明锦柔预备帖子的时候还加上了一句“顺便为端仪县主接风”,这就不啻于一块明晃晃的金字招牌,不管那些想要持中的家族到底有多少顾虑, 也没有人真的愿意, 或是敢于错过给程雁翎“接风”的茶会邀请。
于是到得二月初十那日, 前往晋国公府参加玲珑文社的姑娘人数,居然比先前的还要多。俞菱心身为司社, 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这一次的文社筹备, 终于没有再让俞菱心费心了, 一方面是荀滢经过这大半年的操练学习, 于庶务之事也比先前强了不少,另一方面便是齐珮和荀湘也都主动提出可以帮忙。想着在外人面前的姿态与立场,明锦柔也没有完全拒绝。
所以十分难得的,俞菱心可以轻轻松松地前往晋国公府赴会,不用操心一点杂事。
自然,非常不意外的, 她一到晋国公府就被飞花直接领去了明锦柔的青虹轩小书房, 收到了今生的头一份添妆, 不是来自与祖母和父亲,也不是其他的娘家亲眷,而是未来的,公公。
“品香斋这也太贵重了罢”俞菱心看着那契书,犹疑着不敢收下。
京中有名点心铺子一共就只有那么五六家,品香斋虽然论名头比不上蒲苇记、八珍阁等几家传承百年以上的老字号,但生意也是十分红火。光看店铺的位置在东城荣安大街,便知这铺子的价值至少三四千两。
这样的手笔实在是太大了,要知在女子的嫁妆当中,最最要紧的便是田地与店铺,都是能生息吃用的资本。
木器瓷器、首饰衣料那些虽然看着好看,穿用光鲜,到底是会损耗的,且不拘价值几百几千,不到了败家抄家的地步,谁也不会去典当换现银。
所以女子出阁之后到底手头宽泛不宽泛,还是看嫁妆里头陪送多少能生财的资本。像品香斋这样的铺子,莫说俞家现在这样的人家,便是昌德伯府嫁齐珮,甚至将来文安侯府预备荀滢出阁,最多陪送两个到四个,那就很是体面也很实惠了。
毕竟按着京中的惯例,四五品的官员嫁女儿,嫁妆总数也不过就是四千两到八千两之间。若是清流人家穷一些,三四千两也不会有人笑话。如果家底厚实、对女儿又疼爱,尤其是夫婿门第高些,那陪送到八千两也很拿得出手了。
此刻文安侯荀南衡一出手便是一家这样的铺子,几乎都等于清流人家女儿的全部嫁妆了,俞菱心怎么能不犹豫。
荀澈笑笑“不要紧,父亲既然给了,你拿着就好。下个月就该纳吉议聘了,我是世子,按着府里的惯例,本来就要多花些,如今父亲母亲的意思是要再抬一抬,所以你只管拿着就是了。”
俞菱心不由望向荀澈,心里简直说不清是甜还是酸。
所谓门当户对,结亲之时很常见的一个体面问题就是聘礼与嫁妆的价值对等,最好看的莫过于五五对开。男方拿出多少聘礼下聘,女方也陪送资财相当的嫁妆。若是聘礼多陪嫁少,或者反过来的情形,或多或少叫外人议论取笑。
如今荀俞二家议亲,显然已经是低娶高嫁。按着京中侯府世子的通常情形,通常聘礼都是要在两万两上下,俞家哪里能陪送出那么多。毕竟俞家长房还有俞芸心、俞正桦,三房还有俞正杉,俞家总不能家底尽出,只为送嫁俞菱心这一个姑娘。
这样的情形下,等到议聘之时,俞家只能请求荀家稍稍降低标准,减少一点聘礼。或者是实在对等不上,就只能少一些。
俞菱心对此心里是大概有数的,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双方门第不对等、高嫁高攀的说法是免不了的。
可如今,不只是他在意,文安侯甚至都给了铺子叫她放在嫁妆里
“傻丫头,”荀澈看着俞菱心的神情不是惊喜,反而好像要哭出来,心里不由微微一疼,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脸,“这铺子算的了什么父亲还觉得给少了呢。前几日与舅父和锦城议事,说起当初我不在京里的时候二房如何设计宣扬,幸好当时即刻封府抓人,锦城便与父亲说了那即刻封府是你提的,另外也是你当时叫锦柔去拦了秦王殿下入府等等。所以父亲回去就跟母亲说,要将聘礼的规格再提高一次,嫁妆这边,也帮你再添些。”
俞菱心没料到这些已经过去数月的事情居然在此时提起,她几乎本能地就反问了一句“是你故意叫明大公子此时提起的”
荀澈唇角一勾,笑容里很有几分得意,手指又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娘子知我。”
俞菱心想想,便微微垂了目光“其实,那些也都不过是事出突然,一时应变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怎么不算大事”荀澈心中越发柔软,更近前一步探手去将她搂进怀里,“其实,在你心里,都习惯了为我打算、为我们家人打算,甚至连秦王殿下都算在内了,不是么你觉得为我做什么,都好像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不这么觉得。这世上有多少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会彼此算计捅刀子,大难临头各自飞。会这样待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俞菱心柔顺地靠着他,目光仍旧低低垂着,声音也越发低下去“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上不念着旁人好处的人也很多。多少人都觉得,自己得着什么好处都是应当的。你这样将我做过的那一点点小事也放在心上,我我很高兴。”
“慧君,”荀澈轻轻去挑起了她的下颌,与俞菱心四目相对,声音同样低下来“上辈子,多少太医都说我是活不过八个月的。若不是念着你的好,我怎么能撑到殿下登基的那一日”
这一回,俞菱心的鼻子是真的酸了,她主动去亲了亲他的唇“那你这辈子也要念着我,千千万万不能再丢下我了。”
“不会,绝对不会。”荀澈将她抱得更加紧了,“若不是怕岳父气着,我现在就想将你直接抢走。”
“其实我爹”俞菱心埋头在他怀里,“应该气不坏罢”
“啊嚏”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刻,正在京北皇陵督理工程的俞长史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身边的下属讨好上前“俞大人可是感了春寒要不要回城休息几日听说贵府上最近大喜,您也不要太累才是。”
俞伯晟不由黑了脸“公事要紧,俞某岂能因私废公,有负圣恩。更何况我家中之事,也不是那样急的阿嚏”
又是猛然一个喷嚏,下属尴尬退了下去,素来不语怪力乱神的俞伯晟也有些悻悻的,心道,难不成真有人此刻念叨于我
“阿嚏”
事实上,他只是风寒了。
二月的春寒仍旧有几分料峭,连日劳神走心的俞伯晟在打了半日的喷嚏之后,当晚就有些发热。最终转日报上了病休,回家调养。
这一养就是十来天,风寒其实倒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咳嗽断断续续的总没有好。太医来了两次,头一次说是肺火,第二次却又看出了心火。于是问俞伯晟有什么心事难以安眠,或是忧思过度,俞伯晟只好勉强糊弄过去。
后来还是在东篱居,面对俞老太太和俞菱心十分担心的追问,才犹犹豫豫地说了实话。
很简答,就是为了俞菱心的嫁妆头疼。
当年他与齐氏和离的时候,在俞老太太的坚持下是给俞菱心拨出了一笔过万两的嫁妆,当中自然也有土地、铺子和器物。
俞菱心先前虽然叫霜叶和甘草很是整理了一阵子那些嫁妆账本,对于瓷器布匹之类的东西也有盘点清查,但那些到底还是账面上的数字而已。
俞伯晟亲自去看了那田庄和铺面,又已经找人重新估价过,现在俞菱心手里那笔当年价值大约一万多两的嫁妆,多年来没有人仔细打理过,齐氏后来还又暗中挪动了一点点,再去了损耗之类,可能总值也就九千。
若不是与文安侯府联姻,九千也很不少了,府里再添一些凑足一万,完全可以风风光光体面出门。
但是他最近听说了几家侯府嫁娶之间的数字,就很是担心了。
俞老太太闻言简直是哭笑不得“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就病了啊哪有个岳父愁嫁妆愁倒的议聘的时候再商量就是了。”
俞伯晟面上好不尴尬“我就是怕菱儿将来叫人家挑剔说嘴”
俞菱心虽然感动于父亲这一片心,但还是忍不住有点想笑,不过最终还是靠着尚可的演技强压了下来,同时也拿出了品香斋的契书“爹,侯府给了一份添妆。”
这样的添妆传出去会在亲戚之间有什么议论,此刻俞菱心是不得而知,不过眼前的效果便是,在十分微妙的沉默之后,俞伯晟的脸色更难看了。
显然,在减少了几分女儿嫁妆的烦恼之后,俞长史又添了几为亲爹却输给了未来公爹的挫败感。
不过这些复杂的心思倒也没有真的影响荀俞两家随后的议亲的流程。
三月初二,文安侯夫妇,以及主要保媒的晋国公世子明云冀带了整整四车礼物,行纳吉之礼,下聘书,过文定。并且约定三日后,再次登门议聘,便是纳吉之中的第二步,双方商定聘礼陪嫁的数量。
文安侯府既然诚意至此,俞伯晟纵然还有几分不舍几分担心等等琐碎思绪,总体上也是欣慰欢喜的,所以这纳吉的头一道手续,文定之礼便十分顺畅。
只是,到了三月初五,双方议聘的时候,文安侯夫人开口所提出的数字还是让俞伯晟差点一口茶呛到“三万两”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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