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哥儿最近还在跟齐案首来往”俞菱心听到父亲提起齐珂先是心里一跳, 随即也皱了眉,然而侧目望向荀澈, 荀澈面上却是完全平静无波的“同窗的情分, 想来是好的。齐案首如今处事通达,倒是不忘故人。”
这几句话说的好像四平八稳, 全不介怀的样子, 只是落在俞菱心和俞伯晟父女耳中, 意思却是完全不同的。
俞伯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直对自己这个年少有才,又礼貌周全的女婿感觉十分复杂。对外人说起来,当然是面上很有光彩, 哪怕与家人谈起,也是非常满意。
只是每次当真面对面的时候, 俞伯晟还是总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大对,即使荀澈再礼貌谦恭, 俞伯晟也总是对这个女婿很难喜欢起来。一方面还是觉得女儿叫这个臭小子就这样早早娶走了不甘心,另一方面又有种难以言表的忌惮,就好像面对着年轻而谦和的上峰, 甚至可以说是隐约的畏惧。
“其实我也说过杉哥儿两回, 这些日子齐案首与二殿下实在关系走的太近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咱们家还是不要跟齐案首来往太多的好。”俞伯晟又看了看俞菱心, 面色有些迟疑, “不过杉哥儿到底是住在书院里, 齐案首又是青阳书院出来的高足,他们在书院里谈论诗书的,我也不太好拦着。”
“岳父多虑了。”荀澈主动接了话,“杉弟聪慧,心思清明,行事为人应该是拿得准分寸的。便是真有些什么,小婿也会支应照顾,岳父不必担心。”
俞伯晟看得出来是真的挂怀,又叹了口气,顺便说起了最近外头有关齐珂的传闻。
这当中确实有几件是俞菱心不曾听说的,但大致上也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说来说不过就是士林之中关于齐珂的闲言碎语很多,主要是觉得他读书没以前刻苦,一面跟吴王魏王来往频频,另一方面又时常游走于几个书院之间,四处结交学子,以至于那些曾经以结交齐案首为荣的仕子们,现在都不太愿意与齐珂来往了。
曾经的清流才子,如今居然成了这样的皇子幕僚,俞伯晟言语之间自然也是有惋惜的。
“想来齐案首也有自己的想头,才子高志,旁人难料罢。”荀澈听到这里,到底还是微微蹙了眉,话里的讽刺与不满,也没有全然掩饰。
俞伯晟当即便感觉出来,只是他一下子想起的却是当初曾经还想把俞菱心许配给齐珂、不叫女儿与荀家来往太多的旧事,越发有些不好意思“这也算不得什么高志”
“爹爹,”俞菱心当然知道荀澈的情绪从何而来,立刻插了一句转开话题,“最近芸儿如何先前不是看着太太有意要与苏家相看婚事芸儿可还跟苏家的茂哥儿有什么往来”
俞伯晟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了,如今芸儿也是一心读书,且看着也比先前稳重了不少,是长大了。”
其实这个才是真不用问的,自从俞菱心怀孕,俞老太太几乎没隔三天都会打发人过来问候,俞菱心除了自己回娘家之外,也时常叫甘露和霜叶回去给老太太送东西,对俞芸心的近况倒是很了解的。
正如俞伯晟所说,俞芸心在过去的大半年里确实长大了不少,不只是身量高挑了几分,行事也明白了不少,不仅没有再对苏茂有什么迷恋,甚至还劝着自己母亲不要再跟苏家来往太多。
只是苏含薇到底与俞芸心同在文华书院,面子上的来往总是有的。而且最近苏家的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俞家也不好拦着苏氏回娘家探望母亲。
顺着这个话题,俞伯晟也又说了几句家里的事情,吃了两盏茶,才最终在给外孙安哥儿留下一份厚厚的见面礼,以及对俞菱心百般叮嘱仔细保重之后,告辞回府。
而送走了俞伯晟之后,荀澈与俞菱心夫妻对望一眼,又哄了哄安哥儿,随后才一齐回到书房说话,心情也是有些微妙的。
说穿了,这些家族联姻也好,搞一些什么送妾送丫头甚至塞个嬷嬷之类的招数,都还算是明枪,可说是自上而下的出招,或是离间、或是探听,还都好防范些。
可像苏家这样亲戚来往,齐珂这样同窗联谊之类的,就都是暗箭,从底下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捅上一刀,反而比前者更难料理。
“慎之,你说齐珂到底是怎么想的”俞菱心也不由叹了口气,从她闭门待产,到如今坐月子休养,家里的事情都是荀滢在帮着明华月,当然也会每天都过来看她,姑嫂说笑一番。
表面上好像一切都是温馨和谐,平顺无比,可每次稍稍提到诗社文章之类的事情,或者只是偶然的安静与出神片刻,俞菱心都能看出来,小书呆子如今真的是大姑娘了。
她没有说出来,只是那心里藏着的,却是越来越深了。
荀澈垂目又默然了片刻,才淡淡开了口“我也拿不准。从表面上看,齐珂的确是定了心要做二殿下的幕僚了,如今也确实得了二殿下和三殿下的信任,听说有些书信往来都有齐珂在当中帮助起草的手笔。他若是真的想走这条青云路倒也罢了”
顿一顿,后头便没再说。
俞菱心却是明白的,如今京城里看似争端最激烈的是廷议之中立储之事,只是无论立贤还是立嫡,秦王吴王还是赵王,即便定下储君的名分,所意味的也绝对不是宣帝朝间争端的结束。
又或者说,正好相反,储君名分定下的那一日,大概才是真正腥风血雨的开始。
前世里丽妃一直没有失去贵妃的名分,承恩公府的势力也没有倒得这样早,还是使出了不少刺杀和毒害的手段,甚至也有做兵变逼宫的预备。
只不过因着荀滢的惨死,以及荀家随后的一系列变故,那时荀澈的垂死反扑近乎疯狂,反杀血洗了依附朱家、支持吴王的臣子数人,其中就包括京策军左郎将潘缙,也算是较早地扼杀了丽妃一脉逼宫的可能。
但是今生荀澈其实是在有意催逼局势,甚至希望丽妃和吴王魏王能够发动前世未曾出现的兵变,这样也能顺势将他们这一脉彻底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若真是到了那个地步,昌德伯府断无幸理之外,齐珂作为吴王的幕僚,只怕也是要跟着粉身碎骨了。
“滢儿自小就是这个性子,柔善,温顺,随和,”荀澈忽然起身,走到了窗边,负手远眺,声音也十分低沉,“大多数的事情,滢儿都是不计较的。可她若是真的认定了什么事,什么人,也实在是”
俞菱心也是摇头“其实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怎么就能这样认定呢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或许滢儿并没有对齐珂那么上心”
荀澈又沉了沉,重新转身面向俞菱心“前些天,就在你临盆前几日,楼夫人过来与母亲说话,也主动提过滢儿的婚事。并不是要保媒,只是提醒咱们家,端阳时皇后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魏王的动作,每一样都不是好苗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赶紧给滢儿定亲才是,最好能嫁到京城之外比较安全。结果这话叫滢儿听见了,当时楼夫人在的时候没说什么,等到楼夫人走了,这丫头却跟母亲说,她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在家里,跟着母亲,跟着咱们,守着她自己的小书楼”
俞菱心并不知道有这件事,闻言也是一惊“这傻丫头,真的跟母亲这样说了”
荀澈点点头“母亲既是疼她,原本也舍不得她早嫁,再者也知道她素来是爱书如命的,家里又多变故,一时间说了呆话也是有的,并没有深问太多。可我后来去瞧她”顿一顿,他的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又沉了沉,才续道,“慧君,我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丫头掉眼泪,可她那天哭的样子,我心里”
“慎之。”俞菱心这样听着都觉得心里酸楚非常,立刻便起身过去,主动伸手抱住了荀澈,“咱们还是再问问清楚罢,如今或者还有机会。齐珂既然一直跟正杉来往,或许就是有心思要提前留一条线传递消息。他若不是真的想依附二殿下、做那从龙之臣,咱们还是想想办法罢,总得有个准话才是。”
荀澈也回手紧紧搂住了妻子,埋头在她的脖颈之间,调整了片刻,才重新抬头应了“如今看来,或许只能如此,看看过几日的机会罢。”
俞菱心也点点头,关于这件让他们夫妻挂怀许久的事情,也实在是没有太多可讨论商量的了,而将来又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她心里也是完全没有把握,如今能做的,大约也只有先找机会接触齐珂探一探底了。
而这个探底的机会倒是来的很快,七月十六俞菱心便坐满了月子,而再过五天便是俞老太太的寿辰。往年里过的都十分简单,主要是俞老太太就是个天然不爱热闹的性子,俞家在京城的亲戚又少,所以每年都没有大办。
但到了如今随着与荀家的联姻,俞伯晟的仕途也算是稳中缓升,俞正杉先前又中了少年举人,俞家的亲友走动还是多了不少,今年也有办得大一些的打算。
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荀澈便提前传话给俞正杉,叫他安排一下,在俞老太太寿辰的日子里,他要单独见一见齐珂。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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