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甜
花城半岛,私宅别墅。
江辰遇靠坐金边暗红欧式沙发。
敛眸回复完沈暮的消息后,他就继续翻看手边那份文件。
“快点快点,别让人姑娘等。”
不多时,江老太太扶着梯栏拙急下楼,她穿身印花旗袍裙,搭配垂线眼镜和珍珠项链,颇为正式,是刚刚精心打扮的。
江辰遇倒没着急走,不慌不忙站起身“奶奶,这份收购宋氏的意向书,是您签的”
江老太太正经过,先睨一眼他手里的合同,再睨一眼他“怎么”
江辰遇秉着工作时一贯的公正无私“宋氏的财务有明显问题,都不需要法律方介入尽职调查,价值肉眼就能评估,这份并购意向对公司无益。”
他一语断言。
江老太太自然是心明眼亮的,但她态度强硬“我有数,这事你不要管了。”
“奶奶”
他想再劝,江老太太先声压制。
“你董事我董事”
江辰遇微顿,轻皱了下眉“好,那关于收购后的债务偿还,您保证双方能达成一致么,宋氏的商业信誉和征信并不可观。”
江老太太原不想多说,她自有主意,但自己带大的长孙她最是了解,他似鹰的敏锐度在工作上展露无遗,洞察力使人不得不折服。
江辰遇无疑是最英明的决策者。
老太太也以他为傲。
更何况江盛如今是由江辰遇掌权,江老太太立场没硬多久,便理屈词穷地退了步。
江老太太抿嘴,端着架势“这破公司我也没指望它得利,就收购着送给暮暮玩儿。”
闻言江辰遇始料不及“什么”
江老太太拎甩丝绒包“我就是要气死宋氏那一家子”
这般举动不可思议,但江辰遇很快明白过来。
他叹笑“您怎么还意气用事。”
似乎对他的反应不满意,江老太太恼道“他们这么欺负暮暮,你就不生气”
江辰遇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疑惑。
他知道沈暮和家里有矛盾,但不清楚具体原因。
“方硕还没跟你说”
“没有。”
方硕讲的都是表面,江辰遇认为她要说的并不止于此。
果不其然江老太太哼怒一声“小姑娘刚成年,就差点被继哥给”
她气得断了音,缓两口才继续“好在当时暮暮机灵跑掉了,结果还有更可恶的,被坏继哥反咬勾引,那继母就不提了,宋卫这亲爹都不信她,全是缺德的玩意儿”
江辰遇眉目凛起,瞳色也随之沉下来。
四年她都只字未提,他完全不知情。
“这都还是我让方硕找到暮暮的亲生母亲才问出来的,不过她母亲也好不到哪去。”
老太太仍在接着说“你怎么都不知道,追姑娘倒是上点心”
某新开业的潮汕牛肉火锅店。
四折优惠活动力度太大,尽管是夏季,顾客依然前呼后拥。
喻白到的早,才算是赶在用餐高峰前占到一间包厢。
虽说三个人吃火锅点包间浮夸又费钱,但总不能让喻白脱了口罩明晃晃坐在大厅。
下班后喻涵便拉着沈暮直奔到店。
沈暮向来随遇而安,喻白也只是陪着来,故而点餐的重任就落到了喻涵头上。
喻涵点餐的空档,沈暮手机振响了声。
打开一看,是江辰遇的微信消息。
他问下班了么。
沈暮愣住,他们刚约好电话没多久,沈暮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来和她聊。
沈暮飞快答下班了。
江辰遇言简意赅结束到小区门口接你。
沈暮心怦两下,发送定位给他。
甜丝丝地回和喻涵在外面吃火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江辰遇到时候给你电话。
沈暮好,你先忙正事。
聊完沈暮自己都无意识地上扬了唇。
她只是想在电话里问而已,没想他亲自过来,心里像在磕糖,但转瞬又开始担心当面自己会不会没骨气说出口。
这时喻白递餐具过来,边问她“景澜姐,要喝饮料吗乳酸菌”
沈暮倏而回神,掩饰一笑“噢,好啊。”
也许是她聊微信时的表情不自觉洋溢欢喜,喻白褐瞳淡淡掠了眼她手机,笑容温温的没说什么。
沈暮正想把手机放回桌上。
好巧不巧地便在这时接收到一条短信。
沈暮心中咯噔了一下。
此前她拉黑了所有不想见的人,因此对陌生号码莫名生恐。
点开来,不出所料。
“景澜,我是爸爸,家里的房子就要拿去抵押贷款了,这两天爸爸要搬回以前那套老房住,你奶奶给你买的玩偶一直都还在你房间里,爸爸知道对你很重要,你肯定想带走,今晚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
看完这段话,沈暮手指不由捏紧。
她心脏止不住地发寒,拧着眉,面容血色渐失。
宋家对她而言是暗无天日的穷极之地,森然可怖,沈暮打心眼里不敢回。
可是怎么办。
她很想要拿回奶奶留下的东西
喻白发觉她异样,目露担忧“景澜姐,没事吧”
认真点菜的喻涵也抬头看过来。
不在状况地问“怎么了”
沈暮瞟开眼,支吾良久,方吐出一句闪烁之词“没,就是突然想到,有东西落办公室了。”
“着急不,我陪你回去拿。”
喻涵顺手就放下点餐的平板。
沈暮在她起身前阻止,声调尽量自然“你先点,让喻白送我一下就好,他单独留这儿点菜太显眼了。”
这里离公司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喻涵没多疑,只叫他们快去快回。
喻白不加思考戴回口罩和帽子,拿上车钥匙就和沈暮一道出了火锅店。
坐进车里。
沈暮轻轻说“喻白,送我到云水湾吧,慢慢开,不要急。”
喻白刚发动车,闻言顿住。
云水湾是宋家所在的别墅区,他小时没少去。
随即喻白敏捷察觉到什么,带着顾虑看住她“景澜姐”
“我取点东西就好。”
沈暮先开口,故作轻松笑了笑。
喻涵的脾气沈暮再清楚不过了,她若是知道自己要去宋家,肯定要亲自送,到时指不准要发生口角,也怕她急眼会上手。
沈暮想着不惹麻烦,拿了东西就走。
喻白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无法拒绝她那双揽尽温柔的眼睛,听了她的,踩下油门开往云水湾。
渐渐天黑,车子驶过绿化道。
两旁青叶苍翠,宅区广场的喷泉水柱波浪起伏,蔓延开几条鹅卵石小路。
再往前,就能看见散落的几幢精品别墅洋房。
四年,她重新回到这里。
沈暮无法说明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惧意是必然的,但真的来之后也有了点感慨,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
鹭白小奥迪在其中一栋的大门前停下。
喻白转头去解安全带,准备和她一起下车,却被沈暮及时拦了下来。
“你就不要露面了,只有几个玩偶,我自己去就行。”
喻白不由凝眉“我不放心。”
沈暮冲他安抚一笑“很快的,你在这等我。”
最后是沈暮独自进的宋家。
门是开着的,沈暮走到客厅时,宋卫和谢时芬正在争论,内容大抵是公司危机和离婚。
宋晟祈似乎不在,沈暮暗自松了口气。
争吵声在沈暮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久别四年再见到女儿过于激动,宋卫原地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宋卫迎上去,想和小时候一样抱她。
他的笑像冰霜开花,颤着声“景澜”
沈暮下意识避开。
宋卫双手落了空,眼睛也空了下来。
真要狠心不去在意细节很难,沈暮发现四年过去,他老了很多,鬓发灰白,双目无神,脸部遍满疲惫的褶皱,人也消瘦许多。
沈暮捏了捏包带,移开视线不看他。
“耽误您几分钟,我去房间拿了东西就走。”
话音刚落,沈暮快步去往二楼,不一会就消失在楼下两人的视野里。
谢时芬抱臂的姿态,视线从楼梯转回。
“这婚你离还是不离。”
宋卫冷着眼,声色也冷“要离也等公司清完财务,算算你到底转移了多少资产。”
“你”谢诗芬胀红脸,也许是心虚,她咬牙骂“宋卫你真是只白眼狼,没有我谢家,你宋氏早该倒了”
“我还倒后悔当初没让它倒了摊上你和你败事有余的儿子,知道他玩风险投资给公司造成多大亏损吗,否则我都不用走到抵押房子的地步”
宋卫怒狠狠地说完这番话。
后一秒,宋晟祈便双手插着裤兜从厨房出来。
宋卫最烦他这副郎当样“又死哪去”
宋晟祈斜他眼“你管我,老东西。”
存心气他哂笑了声,宋晟祈慢悠悠出了门。
宋卫这会没空搭理他,强忍着没发作。
盯住谢诗芬,一字一句警告“公司没别的退路了,现在江盛要接手,不想存续婚姻还债,在程序结束前你最好别有小动作”
说罢宋卫冷哼一声,径直上了二楼。
身后一声迸裂碎响。
留在原地的谢时芬气得甩手砸了手边的花瓶。
沈暮的二楼廊道听得一清二楚,随后她垂着眼,默不作声走进曾经自己的房间。
那是一间典型的公主房,房间很大,莹白色的床,还有同色书桌和镜台,天鹅绒地毯和粉色窗帘都颜色都变得陈旧了些,但整体依旧华丽可爱。
地毯角落摆着迪士尼公仔,是奶奶以前送她的,其实这里大大小小只有三四只,大部分都放在了奶奶的老宅。
熟悉的感觉充斥而来。
除了对奶奶的念想,沈暮还想到高三时,她常常不想写作业,就窝在玩偶堆里,和那个人聊微信。
沈暮走进屋。
里面是干净的,显然经常有在打扫。
环视一圈,沈暮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口气,而后弯身将地上的公仔抱起来。
左臂弯搂两只,右臂弯搂两只,准备离开。
回身,忽见宋卫站在门口。
“景澜。”
宋卫想说什么,沈暮直接侧过道,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
“景澜”
宋卫再唤了声,沈暮终于还是在楼道停住。
宋卫也不靠近,兴许是怕惊到她。
他放柔声小心翼翼说“爸爸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和江总真能走到一起,爸爸为你高兴。”
沈暮背对他,眼睫敛着。
“上回的热搜你应该看到了,别在意,是他们,恶意做的,爸爸已经解决了,这种事以后保证不会再发生。”
他们,毋庸置疑,是指谢时芬和宋晟祈。
听完话,沈暮胸腔漫长起伏了下。
最终她也没作声,只抬步继续走下楼,出了宋家别墅。
宋卫没追,低低叹息。
往女儿的房间望一眼,不经意瞧见桌角落了一只玩偶。
沈暮的眼睛在夜色里泛了点晶莹。
她走得很快,心情复杂,想马上离开这里。
别墅到大门之间是私家庭院,种有苍翠绿植。
沈暮经过时,黑暗中突然伸出只手,力道强横地将她拽了过去。
“啊”
沈暮瞬间慌得惊呼,玩偶掉了一地。
宋晟祈一把捂住她嘴,将人抵在树后,死死摁住“宋景澜,还敢回来啊。”
沈暮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她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到底男女的力量悬殊。
“老子好不容易搞到唐逸的妞儿,你男人转头就把人专柜撤了,存心不让老子好过是不是,宋景澜你行啊,够本事”
宋晟祈字句威胁,像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暮泪水蓄满眼眶,是出于无力和害怕。
四年前的绝望感顿时席卷心头,并且悚人更甚。
兴许是她死命却挣脱不得让他过瘾。
宋晟祈忽然笑得诡谲“呵,上次咬我,这次你还想怎么跑”
听了这话,沈暮脑子嗡嗡几声。
随后宋晟祈果然猛地要去撕扯她裙子。
“唔唔唔”
沈暮更强烈地反抗,泪珠子接连滚落下来。
她挣出只手,胡乱间摸到一只盆栽,想也没想地抓起来,朝着宋晟祈的头部用力砸下去。
沈暮情急之下是使了狠劲的。
宋晟祈闷哼,旋即便失力松了对她的掣肘,噗通倒下去,捂住血流汨汨脑袋,他整个人因痛楚在地上扭曲。
陶瓷盆栽已经碎了,混着散地的泥土。
沈暮手里攥着片残骸,她浑身都在颤抖,什么都再顾不得,踉踉跄跄地逃走。
宋卫拿着落下那只玩偶想追上她,正好撞见沈暮从树丛后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她头发和衣裙都是乱糟糟的。
脸庞满是的受惊湿泪。
宋卫愕然“景澜,你怎么回事”
刚说完,宋卫就听见树后宋晟祈发出吃痛的闷吟声,如此情形,他也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时喻白撞开门冲了过来。
他刚刚在外面听见了沈暮的尖叫,担心她出事。
“景澜姐”喻白喘着气奔到沈暮身边,很快便明白过来情况。
喻白磨了磨后槽牙,攥拳头想去打死那个混账,但沈暮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他。
沈暮隔着泪雾瞪住宋卫。
上气不接下气“这次这次你信了吧”
她喊得有些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四年的委屈都吼出来。
玩偶也不要了,沈暮扭头就往外跑。
喻白忍住冲动追上她。
知道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了,喻白迅速开着车子驶离云水湾。
回程的路上。
喻白担忧“景澜姐”
沈暮靠在窗边,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很虚“没事我没事。”
怎么听不出她在逞强。
喻白皱眉,少年连呼吸都是柔情“我带你回家。”
然而沈暮却摇摇头,丧得衰弱。
“回火锅店吧。”
“我想喝酒让我喝点酒。”
喻白没有阻止,这种情况她大概很想发泄,于是便带她回了火锅店。
喻涵得知事情后也没有阻止她喝酒。
只是给她点了度数最低的啤酒。
然后满腔怒火地拨通了宋卫的电话,把积攒二十多年恶毒的脏话全都一股脑狠骂透底。
沈暮满杯满杯地喝,她酒量很低,也不喜欢酒,觉得味道很刺,但今晚一心想要麻痹自己。
起初沈暮只是闷着喝。
后来也许是醉意上来了,她就开始哭,边哭边喝。
包间隔音效果还算好,服务员都被遣走。
喻白怕她熬不住“你拦一下。”
喻涵心里也气得不痛快“就让她喝吧,能好受点。”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手机振动声。
喻涵找到沈暮丢在一旁的包包,翻出手机。
是一通来电。
备注江总。
当时沈暮正在哭,自言自语地哭。
喻涵顿默极短的一瞬,按下绿键。
江辰遇刚结束饭局,走出远洲国际酒店,就及时给沈暮回了电话。
接通后他一句都没来得及说。
那边泣不成声的哭音先一瞬间涌了进来。
“我爸爸以前对我很好的可他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再娶”
“就因为公司利益,他连家都不要了”
“是不是他们没有错只是不爱我了而已”
江辰遇顿足,深拧了俊眉。
方想开口,那边喻涵先说了话。
“江总”
喻涵简洁明了毫无隐瞒地把事情告诉了他。
继而问“景澜吓着了,她家里的情况您应该也知道,我担心她这么喝下去吃不消,您要不来一趟”
江辰遇眸光逐渐阴沉。
但他始终保持冷静“还在火锅店么。”
喻涵回“对,我发您定位。”
江辰遇往停车库走“不用,看好她,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江辰遇紧接着拨给方硕。
“让司机开到远洲,送奶奶回家。”
方硕接到命令“好的江总。”
江辰遇拉开车门坐进去,单手系上安全带“还有,立刻报警,请律师。”
方硕有点懵,随后那边又说了两句,他才明白事情大概的情况。
未遂,真判了是要处刑的吧。
方硕惊愣须臾回神,连忙应声。
江辰遇丢开手机,将车发动开往火锅店的方向。
远洲国际过去,路程并不近,且路况稍堵。
约莫开了将近一小时,江辰遇才到火锅店,这已是最快速度。
江辰遇到包间时,沈暮没意识地趴在桌上。
可能是醉的,也可能是哭累了。
见他来了,坐在沈暮身边的喻涵立马站起来“江总”
江辰遇赶得急,西装微皱,头发也有些乱。
他径直迈步过去,扫了眼东倒西歪一地的啤酒空瓶,眉目跟着凝皱起。
喻涵不知怎么怯了下,或许是因为过程她没拦着,眼下江大佬瞧见,她心有些虚。
喻涵踌躇着出声。
“那个景澜她喝得有点多,睡着了。”
“咳,我去洗个毛巾,给她擦擦脸清醒一下。”
喻涵跑路般溜出包间寻找毛巾。
江辰遇没等,也不想吵醒她。
他将沈暮小心扶到臂弯里,轻轻一下把人横抱了起来。
在他要出包间之际,一旁的喻白突然抬手挡了挡“你不能带她走。”
江辰遇眸光淡淡瞟过去。
喻白不避不让回视“晚宴的事已经够了,跟着你,她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显然,喻白认为没有他,沈暮就能躲得远远的,不再和宋家有牵扯。
是,今晚的事与他并无干系,但喻白不想沈暮再有受伤的可能性。
江辰遇当然知道沈暮不喜欢公众场合。
他比谁都要了解她。
“如果你觉得,逃避一辈子是她最好的选择,那才是真的毁了她。”
江辰遇嗓音清淡,却能慑到人心底,冷峻的眉宇间永远都不会失去那股成熟男人的稳重气质。
“她要的,是绝对的安全感。”
而不是因恐惧而躲避。
江辰遇斜眸掠他一眼,咬字沉缓清晰。
不容分说。
“你,给不了。”
喻白不经意间身躯一震,慢慢捏紧拳头。
可他没法反驳,他要如何反驳,他自己出门都离不开口罩和帽子,他拿什么保护她。
江辰遇抱着沈暮越过后,喻白仍怔在原地。
那一刻,他忽然好恨自己的年轻。
为什么要比她晚出生四年,为什么不能是早她四年
夜色深沉,愈渐静谧。
灰色调主卧空间宽敞,家具的陈设简约低调,但形奢于心,尽显高级感。
屋里的水晶灯暗着。
暖黄色壁灯照在床边一方温存,舒适和谐。
四下的空气都流淌着一抹心安归处感。
沈暮躺在床上,双手在质感柔软的灰色蚕丝被上搭着,睫毛颤了两下,眼皮很慢很慢地一点点掀开。
头昏昏沉沉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酒还没醒,沈暮脑袋发胀,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好难受
沈暮敲了敲额头,苦恼一时不顺畅的思路。
她还来不及反应自己身处何处,突然响起“啪嗒”的关门声。
沈暮此刻并不清醒,卧室里光线也暗。
她怔了下,抬眼望去,便见男人出现在过道。
江辰遇一身深色居家服,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过来。
沈暮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不然为何一睁眼就见到他,她分明残存丝缕印象,自己是在火锅店的。
沈暮惊愣出了丝声“你”
她还懵着,江辰遇已经走到她面前。
杯子递过去“先喝。”
沈暮现在没多余的思考能力,正好喉咙也干涸得不行,她慢慢将蜂蜜水接到手里,然后听话地低头一口一口喝掉。
杯子捏在手里,沈暮抿抿微甜的唇。
带着点醉酒的哑意,轻飘飘问“这是哪儿”
“我家。”
江辰遇不急不徐在床边坐下,拿走空杯搁到床头柜。
沈暮讷讷重复“你家。”
江辰遇目光凝过去,直直和她对视。
在暗暖的壁灯照射下,他点漆深瞳显得比平日更幽邃。
和这双深远眸子一触,沈暮就愣住了。
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虞。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只有自动恒温的空气不动声色透开。
四目相对间,沈暮觉到一阵眩晕。
而后渐渐反应到些蛛丝马迹,也想起来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
至于为何醒来会在他家,沈暮没时间再想。
因为那人先徐徐开口,打破了沉默。
“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
沈暮微愕。
他问话的语气是温沉的,不含怫郁,出于在意的责备更多。
沈暮垂眸,过了片刻,她混乱的思绪终于想明白,晚上的事他知道了。
沈暮忽然哽了一下。
不是害怕被欺负,而是他的责问,她听来有点儿委屈。
她以为,他应该是安过来慰地抱抱她的。
沈暮下巴收着,索性将酝酿好久的话问出来。
哭后音调又娇又哑,低声说“我以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沉默半晌后,江辰遇抬手握住她后脑,略略用力控过来,让彼此的脸靠近。
沈暮微惊间,和他的呼吸缠到一处。
只隔一寸距离,他的气息惯常清冽,而她鼻息尽是微醺的酒味。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挨太近了,他的注视太深。
沈暮完全调不匀自己的呼吸,语调颤了颤“我我不知道。”
江辰遇突然唤她名字“宋景澜。”
他一字一句比宣誓还正经,要她听清。
“我没有随便到,要和不喜欢的女孩子接吻,也不会放着绯闻不澄清。”
沈暮心尖一跳,醉意冲上来一阵,她有些坐不稳,下意识攥住他手臂撑着力。
她面颊红红的,双眸盈盈泛光,被他逼迫着一瞬不瞬对视,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江辰遇直勾勾盯着她。
顷刻后,他无奈一声叹息,终究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江辰遇指腹抚上她脸颊,轻轻摩挲,“之前是什么都不重要。”
他嗓音还是沉哑的,但彻底柔下来。
“现在开始,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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