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陈唐唐虽然小心躲避,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会不小心扫过他的后背。

    他的金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露出后背紧实的肌肉,那里似乎藏着一副钢筋铁骨,皮囊之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也难怪,若是没点本事,早就被大山压成肉泥了,何至于只是受困,难以动弹

    两人默默行了一会儿,偶尔能从寂寞的山岭中听到一两声野兽的嚎叫,显得格外渗人。

    陈唐唐开口道“徒弟,你再说说你的情况如何”

    孙行者道“没什么可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然后在”

    “猴子”

    孙行者冷冷“嗯”了一声。

    “为师可以看看你的原形吗”

    贫僧最喜欢有毛的动物了。

    他猛地刹住了脚,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夜色中。

    他嗓音恢复了一些,却依旧低沉清冷“想看”

    居然有凡人不怕他原形

    不仅不怕,还美滋滋地主动提出想要看

    “阿弥陀佛,是贫僧孟浪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倒影,轻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不过,眼下是办不到了。”

    他手掌一拢将长发撩到胸前,又拿出那截藤萝绑住头发,扎了一个高马尾,这样发尾就正好扫在他的脚踝处,不会再在地上拖行了。

    “佛祖为了能让我多吃些苦头,就把我化作人形,冬无皮毛御寒,平常凡人形貌又比不得妖形好用”

    陈唐唐忍不住道“苦了你了。”

    但是,贫僧还是喜欢多毛的。

    他仰起头,金色的马尾扫过他光裸的后背,低声道“现在不是有师父你了吗”

    有这种可以隔空解开佛祖封印的师父,天地间唯一能束缚他的手段也没用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孙行者自觉说了一番感性的话,耳后根烫的厉害,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她的表情。

    然而,他的背后,陈唐唐盯着他的头发,悻悻然将手拢进了袖子里。

    他有着这样一头金丝长发,若是变成原形,那皮毛的手感该是多么丝滑。

    “你可总算来了。”树林里猛地蹿出一条黑影。

    孙行者上前一步,似乎从耳朵里掏出个什么,当头就要砸下。

    “等等”陈唐唐立即出声。

    那根金灿灿的棒子就在郑三郎的头顶堪堪停住,如果她出声再晚一步,那恐怕下次见到的就会是郑四郎了。

    郑三郎眨了一下眼睛,歪歪头,躲开棒子。

    孙行者却拎着那根棒子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无声的警告。

    郑三郎瞅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突然“哎呦”一声捂着肩膀倒地。

    孙行者“”

    五百年不在世上走动,这世上的人都变成了戏精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他的火眼金睛竟然看不出此人究竟是神,是妖,还是人。

    陈唐唐走上前来“三郎。”

    郑三郎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汪着两包泪,他哭唧唧道“疼”

    孙行者一甩棒子,那棒子重新变成了绣花针大小,被他塞进耳中。

    他抱着胳膊,冷冷道“我可没动他,这东西人不人,妖不妖,神不神的,师父你可要小心了。”

    “师父”郑三郎目光一转,立刻不客气道“你这徒儿真不像话,连衣服都不好好穿。”

    陈唐唐朝他伸出手。

    郑三郎笑眯眯地将手递去。

    陈唐唐却又缩回了手。

    他立刻变了脸色“喂你可不要过了河就拆桥,有了便宜徒弟就忘了你我一起从东面奋斗到西面的战友之谊。”

    陈唐唐一脸平静地听他“叭叭”完,才道“袈裟拿来。”

    郑三郎漂亮地眼睛眨了眨“你变心了,你居然看重袈裟胜过我。”

    陈唐唐一脸无语。

    三郎,你果然不负戏精之名。

    孙行者站在一旁,暗想比起我师父看重蘑菇胜过我,我俩也不知道谁更应该哭。

    “阿弥陀佛,三郎,非礼勿视,我的徒儿可还光着。”

    郑三郎“啊”了一声,以陈唐唐都没看清地速度飞快地将那件锦斓扯了出来。

    然而,就在快要递给陈唐唐的刹那儿,他突然又缩回了手。

    陈唐唐“”

    你该不会在报复贫僧吧

    郑三郎神色古怪“你该不会要把这么宝贵的袈裟给他吧”

    “阿弥陀佛,这正是贫僧所想。”

    郑三郎一把搂住她的袈裟,不住摇头“不行不行,你恐怕不知道这件袈裟的功效,我跟你说,只要你穿着这件袈裟,路上的一切都会逢凶化吉,它真的会保护你的。”

    孙行者眉毛上挑,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桀骜的神情“我师父自有我来保护,一件袈裟顶什么用”

    他的目光在袈裟上溜了一圈,转向陈唐唐,淡淡道“我不要。”

    陈唐唐点点头“贫僧明白了。”

    等等

    郑三郎和孙行者齐刷刷地看向她。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唐唐伸手去拿袈裟。

    这次郑三郎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了,乖乖松了手。

    他好奇问“你明白了什么”

    陈唐唐却已经抱着衣服走到了树后。

    空旷的山岭间,有虫鸣,有野兽吼叫,然而,在二人耳中最为清晰的还是她换衣服时“悉悉索索”的声响。

    郑三郎厉声道“你在偷听什么”

    孙行者瞥了他一眼。

    贼喊捉贼。

    耳朵好使怨我喽

    郑三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草屑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孙行者冷淡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想知道啊”他桃花眼一弯,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就是不告诉你。”

    孙行者“”

    这世道果真是变了啊。

    两人对视,金眸对着桃花眼。

    不一会儿,陈唐唐便抱着嫁衣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锦斓袈裟,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郑三郎连忙迎了上去“你还拿着嫁衣做什么”

    陈唐唐径直路过郑三郎,走到孙行者的面前。

    郑三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陈唐唐努力将视线专注于徒弟的眼睛,而非他的肉体,将手里的嫁衣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风俗

    孙行者不解地接过。

    “喂”郑三郎简直要气冒烟儿了。

    陈唐唐如释负重道“那就交给你了,换上吧。”

    孙行者“”

    郑三郎“”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很可怕的话

    见孙行者依旧站在原地,陈唐唐不解道“怎么了”

    孙行者喉结攒动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她又道“不是你想穿这件的吗”

    郑三郎用一种几乎要将脖子凹断的角度,迅速看向他,目光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齐天大圣。

    孙行者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我不是我没有

    “我何时说”

    郑三郎大声打断他“这可是你师父的一片心意,快收下”

    他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励道“穿上穿上啊”

    孙行者金色的眼眸划过一道光“你如此兴奋,莫非对此嫁衣甚是喜爱”

    陈唐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郑三郎的一身红衣。

    郑三郎立刻反驳“不”

    孙行者莞尔“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

    “三郎若是真心喜欢,你俩可以交换一下。”

    郑三郎立刻攥紧自己的衣领,就像是将要被轻薄的小娘子似的,忙喊“不要,我不要,大师,你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欺负我,我可是为了救你连神通都没了”

    贫僧怎么记得你的神通是你在调戏贫僧的时候,被一道雷打没的

    孙行者一步步迈向他。

    郑三郎一错身,躲在了陈唐唐的背后,明明他比陈唐唐还要高上一个头,却屈着膝,委委屈屈地依靠着她,手里还捏着她的袖子。

    陈唐唐看看他塞在她手边的脑袋,抬起手摸了摸。

    “大师”郑三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陈唐唐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徒弟。

    孙行者目光一闪,立刻道“无妨,穿这件就穿这件。”

    说着,他两手捏着嫁衣轻轻一抖,只见那件衣服陡然变形成男式新衣。

    他将红衣往天上一抛,伸展双手,探进袖子里,红色的袍角翩然落下,他将衣带一系,动作潇洒又流畅。

    金发红衣,若是穿在旁人的身上,只会让人觉得美艳,可穿在了他的身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霸道,而当他扬着下巴时,又威风凛凛,竟像是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齐天大圣齐天大胜”

    他穿上新衣,立即转身道“走吧,师父晚上可不能宿在这荒郊野地里。”

    他匆忙前行,努力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

    郑三郎“他那衣服算了。”

    可恶,着了他的道,那件衣服明明是大师刚刚脱下的

    孙行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低着头一个劲儿前行,只是耳朵烧的厉害。

    这衣服不知道让她如何弄干的,上面竟还沾有白莲的清香。

    这股香气就像他从水中钻出时,从她身上闻到的一样。

    陈唐唐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显变奇怪的二人,问道“你为何会站在山下”

    郑三郎一僵。

    还不是怨那该死的居然不让我干扰你收徒。

    哼。

    他摸了摸头发“没什么,就是看到山崩塌了,就跑的快了点。”

    陈唐唐瞄了他一眼。

    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也飞的忒快了些,就一下子跑出几里地之外

    “贫僧受教了。”

    郑三郎“等等,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陈唐唐一脸懵“又难道贫僧曾经误会过什么吗”

    郑三郎“”

    喂你给我有点自知之明啊

    郑三郎被她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啊,肾可不能疼。

    郑三郎无奈又无力道“你自己就没感受到吗那你说人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穿你那件嫁衣”

    陈唐唐面色平和“我身上只有这两件衣衫,他既然不要这件袈裟,定然就是要这件嫁衣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郑三郎脚一歪,差点平地摔跟头。

    听到这番话的孙行者也扭过头,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三人没走多远,就见一豆灯火飘摇在夜色中。

    走近些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户农家小院,门口挂着灯笼,照亮门口的一段路。

    荒郊野地里突然蹦出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还真够诡异的。

    郑三郎停下脚步,一扭头,却发现那两人竟笔直笔直地走了过去。

    就不知道是无知胆大,还是艺高胆大了。

    走在最前方的孙行者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伸手拦住陈唐唐,一个人上前敲了敲门。

    月光下,只有清脆的敲门声回响。

    过了一会儿,门扉“吱哟”一声被拉开,一个男人探出头来,第一眼见到孙行者就先被唬了一跳。

    “哎哟妈呀什么鬼”

    孙行者蹙眉凝视着他。

    他捂着胸口快速后撤。

    陈唐唐走上前来,柔声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去西天取经的僧人,这是贫僧的徒弟,外国人都长得这般模样,没有吓到您吧”

    那人摇头“您徒弟是西域之人吧”

    陈唐唐但笑不语。

    那人又偷眼去看郑三郎“那这位呢”

    郑三郎吸了吸鼻子,似乎在这人身上嗅到了什么气息,他笑道“我是大师的仆从,是要伺候大师的。”

    “噗”

    似乎谁传来一声轻笑,然而四人看来看去,并没有发现有谁神情不对。

    陈唐唐轻咳一声“施主,贫僧与弟子、仆从可否在您这里借住一晚,只要给贫僧一瓦遮身之地就好。”

    那人从门后走出,走到灯光下,只见他一身猎人装扮,长得倒是十分清秀温柔。

    他偷偷瞄了大圣一样。

    大圣眸光一转,皮笑肉不笑对着他。

    他哆嗦了一下“有的,有的,大师快进来吧。”

    “哎呀,这月黑风高的你们怎么还在赶路呢我跟你们说啊,别看这山岭风景漂亮,其实里面尽是豺狼虎豹,还有不少妖魔鬼怪,你们一路行到这儿,居然没有被吃掉,真是福大命大。”

    他一边将众人往屋子里带,一边絮叨着。

    “那为何施主要住在这种地方”

    “这不是习惯了嘛,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移不了根了。”猎人“嘿嘿”一笑,露出朴实的笑容。

    正屋一进门便是灶间,穿过灶间是个不大的厅堂,厅堂里的桌子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师来的就是巧,我刚做好饭您就来敲门了,不如您也来一起吃”

    桌子上的饭菜都是些素菜,多数是这附近的山珍。

    陈唐唐一打眼便瞧见了桌子上摆放的一盘小蘑菇,那可怜可爱的蘑菇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味。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不过贫僧”陈唐唐的话还没说完,大圣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郑三郎也对着那个猎人轻笑了一声,在大圣对面坐下。

    两人捧起饭碗,自然而然地用起饭来。

    陈唐唐“”

    贫僧还没客气完呢。

    猎人笑问“大师不吃吗这可是我刚采的小蘑菇,汁水丰厚,入口甘甜,别看它是蘑菇,它却有肉的嚼劲儿,嚼久了,还能吃到牛肉味儿。”

    陈唐唐摸摸嘴角。

    郑三郎朝她举碗“快来吃吧,吃晚了就没你的份儿了,这猴子可能吃了”

    孙行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却对陈唐唐道“师父你如果不吃,主人也会不舒服的。”

    陈唐唐觉得他这句话似乎隐含着什么。

    孙行者却已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拎到了主位上。

    “这个位置”

    孙行者将饭碗和筷子摆在他的面前,淡淡道“主人吃过了,他不饿的。”

    那个猎人无语地看了大圣一眼,朝陈唐唐点头笑道“无妨,无妨,我用过了,你多吃些。”

    陈唐唐还想要多谦让两句,孙行者却已经“啪啪啪”把几盘蘑菇都放在她的面前了。

    郑三郎夹着菜,放进她的碗里,笑呵呵道“来,你多吃这个,这个好吃。”

    陈唐唐咬着筷子看向年轻的猎人。

    那猎人迅速后退了几步道“我看这位嗯衣服似乎有些单薄的样子,要不,我送些”

    “不必”

    猎人的话被大圣直接噎了回去。

    陈唐唐扭头看他,低声道“徒弟啊,你还是多穿一些吧。”

    孙行者冷冷道“麻烦,想我有毛的时候,哪里需要穿衣服”

    有毛

    陈唐唐眼睛一亮,双手扒着桌沿儿问“你的毛是什么颜色的也是金色的吗”

    郑三郎咬牙,伸出筷子,猛地夹住了陈唐唐的鼻子,将她的头调转过来。

    他朝她眨眨眼睛,暧昧道“你要看毛的话,我也有。”

    他笑得轻浮,却好看极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而他屁股底下的凳子已经断成了两半。

    “啧啧。”

    郑三郎猛地蹿了起来,阴沉沉地盯着孙行者“你阴我”

    “哎呀”猎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一把抱住了郑三郎,连声道“他就那样,他就那样,走走走,我下面给你吃,下面给你吃”

    郑三郎反应极大地推开了他“滚蛋,谁要吃你下面”

    猎人被推了一个踤趔,这才意识到他的意思,他的嘴角抽动两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唐唐,一副她把好孩子带坏的模样。

    “咳咳。”郑三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都怪大师,说什么有毛没毛的,又说什么下面,害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来来来,我问你一事。”郑三郎拉着猎人跑到了右手边的房间里。

    两人离开后,陈唐唐依旧保持着一脸懵的状态。

    哎呀,世间诸人都如此污秽,唯有贫僧是个本本分分、干干净净的好和尚。

    孙行者突然推开了碗筷,站了起来,拉着她躲到右边儿门后。

    陈唐唐看着他,还未问话,他就先将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峰上,示意禁声。

    接着,他的手指朝门上一点,屋内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该不会又要挑拨我和大师的关系吧”郑三郎没好气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那猎户的声音变得格外动听起来,“你别忘记你下来的目的。”

    “目的那是什么我不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吗”

    猎人皮子的某位神仙“”

    “即便真是这样,你就不能压低声音再说吗公款吃喝难道是很光彩的事情吗”

    “哦,”郑三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也是来公款吃喝的。”

    “”

    “太白金星,啧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仙,那你还拦我做什么莫非是要我当向导带你好好耍耍哈哈,好说,好说”

    “不”

    “不过,你有一点让我很恼火啊。”

    太白金星不明所以“什么”

    “大师与臭猴子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太白金星声音更显温柔“我这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唉,总之,不论你是什么身份,都不该阻拦他们相见的。”

    “谁说我要阻拦的”

    “那我当时若不阻拦你,你要做什么”

    郑三郎哼了两声“当然是劝大师少管闲事,莫理会那只猴子,速速离开。”

    太白金星无语之后,道“所以,我做的没错。”

    郑三郎“要是你不管这闲事,我不早就成功了”

    太白金星声音透着无奈“这是天意。”

    郑三郎抱着胳膊轻笑了一声“我难道就不是天了吗”

    门外,陈唐唐陡然转头看向大圣。

    大圣也转头看向她,伸出手。

    她目光澄澈,目露不解。

    他的指尖轻轻戳在了她的脸颊,软绵绵地陷了下去。

    在她做出反应前,他的手就收了回来,只是食指的指腹上还粘着一粒洁白的米。

    糟糕,吃到脸上去了。

    自己身为师父居然没有做好榜样,让徒弟瞧见了这么丢脸的一面。

    陈唐唐尴尬地笑了笑。

    他面无表情,金色的睫毛安静地垂下,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撒了金粉的阴影。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指尖突然蹿出一朵蔷薇花,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陈唐唐伸手攥住他的手,仔细翻看,他的指腹上已经没有了那粒米,显然是变成了那朵蔷薇花。

    他将手中的蔷薇花往前送了送。

    陈唐唐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他点头。

    陈唐唐笑着接过来,然后抬起手,老怀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大圣“”

    他又伸出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花,手指一弹,那朵花就在他的指尖张开翅膀,变成了一只有着硕大翅膀的蝴蝶。

    蝴蝶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从窗口扑了出去。

    陈唐唐眼睛闪亮,像是阳光下的水面。

    屋子里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回去吧,这不是您该在的地方。”

    “不。”

    “那抱歉,为了防止您捣乱,我也只好跟着您了。”

    大圣转身坐回座位上。

    陈唐唐还没有来得及动作,门就突然被拉开了。

    “大师你”郑三郎脸上浮起一抹红,“你在偷听我们两个讲话”

    陈唐唐慢了半拍“啊”

    郑三郎眼珠子一转,看着坐姿笔挺的那猴儿,暗想大师不是这样的人,定然是那泼猴搞的鬼。

    猎人倒是一脸笑容地望着陈唐唐“您是想要些什么吗”

    陈唐唐双手合十,低声道“施主如此善心,改日贫僧定会为你在佛祖前诵经。”

    猎人的笑容一僵“那、那就不必了,求佛不如求己。”

    “那贫僧可否借水沐浴一番”

    猎人点头“自然可以,我正好烧了热水,还新买了浴桶呃,大师在看什么”

    贫僧自然是在看太白金星是个什么模样。

    “阿弥陀佛,贫僧在看施主。”

    “我”猎人看了一眼掏出金箍棒的大圣,又瞥了一眼正咬牙切齿瞪着他的郑三郎,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虚着声音道“我不好看,不好吃,不好玩,吃饭放屁,睡觉打嗝,没有一点擅长的地方。”

    他嘴唇哆嗦着,假装自己是个被吓到的凡人,顺口胡诌着。

    陈唐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贫僧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你的神仙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过,既然吃了人家的饭,还要睡人家的地,自然要说两句好听的。

    陈唐唐真诚道“您真诚实。”

    太白“”

    你这真是夸人吗

    他不敢再去看那两人的模样,立刻道“走走走,我带你去放浴桶的地方。”

    一阵“哗啦啦”水声后,陈唐唐擦干肌肤上的水珠,套上一件中衣,抱着那件不染尘的袈裟走了出来,却差点被坐在门口的人绊倒。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会坐在此处”

    太白正坐在浴房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一卷书,似乎正借着月光阅览,他看到陈唐唐出门立刻站了起来,温声道“这浴房独立在院子角落,这周围又都是野兽,我怕大师会怕,故而等候在门外。”

    陈唐唐眸光清亮,低声道“多谢施主。”

    真太白假猎人笑了笑。

    两人肩并肩,从院子一角走向正屋。

    月光落在空旷的院子里,如澄明积水,两人漫步其中,犹如把臂同游,涉江采芙蓉。

    “我观大师您面相不凡,不知道大师是从何而来”

    陈唐唐便将自己从金山寺到长安,再从长安到唐国最东面,又从唐国最东面跑到这里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然而,待她说完,他却好久没有说话。

    她只听他自言自语道“真乃神人也,恐怕连上面也没想到您居然会迷路到最东面去。”

    陈唐唐无辜道“施主在说什么”

    他想了想,突然道“我有个请求,望大师能答应。”

    “施主请说。”

    他目光闪烁“请让我一同上路吧。”

    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率性而为的那位,还有迷路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唐僧,若是单靠着你们,真怕五百年也找不到路,还是由我送你们一程吧。

    “可是”陈唐唐一字一顿问“施主刚刚不还在说移不了根了”

    他愣了愣。

    哎呀,把随口说的设定给忘了。

    他不慌不忙,笑容温和“大师您听错了,我没说过。”

    哦豁,那你高兴就好,贫僧一切随缘。

    “阿弥陀佛,那就麻烦施主了。”

    陈唐唐回到房内,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徒弟和不省心的郑三郎都在。

    郑三郎正抱着自己在屋内的一个大火炕上滚来滚去,而徒弟则正在对着烛火缝衣服。

    无论是哪一个都显得分外诡异,不过最诡异的是难道今晚要睡同一张炕

    虽然,众生平等,但是,贫僧实在做不到啊。

    陈唐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从她进门就一直分神注意的两人同时道“你回来了”

    “嗯。”

    她忍了又忍,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郑三郎抢先道“别理他,一个行者而已,还对穿的这么讲究。”

    他侧着身子,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朝陈唐唐勾了勾“来啊,上炕。”

    “阿弥陀佛。”

    这也太过非礼了。

    郑三郎桃花眼荡开柔波,柔声哄道“说呀,你要睡炕头,还是炕梢儿是要挨着我对吧”

    这是谁给你的自信

    陈唐唐还没有说话,孙行者那里就传来大力抖动衣服的声音,“啪啪”的响声简直要把衣服给抖破了。

    孙行者将衣服往身上一套,口中问道“师父,如何”

    只见朦胧的烛火下,他身姿笔挺,一身红色的长袍嚣张又霸道,一截黑色的腰带扎住了他韧而窄的腰,裤子是白色的,脚上则蹬着一双皂靴,金色的马尾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一晃一晃,整个人看上去既英俊又威武。

    “这都是你现做的”

    “嗯,衣服是用师父送的嫁衣改的,裤子是现做的,正好他这里有布。”

    “你不是可以施展神通吗何必这么麻烦”陈唐唐目露不解。

    行者淡淡道“法力变出来的不过是种障眼法而已,即便法力高深,也不可能瞒得了一世,而且用自己变出来的衣物,总感觉怪怪的。”

    陈唐唐点头。

    一扭头,她的视线又被桌子上金光闪闪的一根针吸引住了。

    她记得他似乎用这东西变成棒子,原来还可以缝衣服吗

    孙行者“师父对这个感兴趣这是如意金箍棒。”

    他将自己借棒不还的经历讲述一遍,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似乎以为她会斥责他。

    不过,她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那个精致可爱的东西吸引走了,完全没有分神给他。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

    “师父,你是举不起来的”

    陈唐唐掂了一下那根金箍棒,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瞎了他这双火眼金睛吧他这个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既能隔空摘佛祖的封印,又能单手举起金箍棒

    陈唐唐似乎感受到了他酸爽的心情,体贴地解释道“我力气不大,大概是运气好”

    不别说了,这更令人生气了怎么办

    陈唐唐坦诚道“似乎有灵性的东西都对我特别有好感。”

    孙行者选择不听,并将自己叛变的棒棒收好。

    “睡觉是大事”郑三郎拍了拍炕,又催促了一遍。

    陈唐唐看了看炕头和炕梢儿,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选中间”

    郑三郎愣了一下,一脸复杂道“没想到啊,你这和尚干干净净的外表下竟有着这么一颗猥琐的心。”

    陈唐唐委屈极了,她怎么了啊

    可他随即又翘起嘴角“无妨,你即便花天酒地,我也喜欢的要命,我最喜欢不受礼法的人了。”

    他瞟了孙行者一样“当然,有些人例外。”

    郑三郎把自己安置在炕头,笑嘻嘻道“来吧,上啊”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催促上他似的。

    不好意思,贫僧选择不睡。

    陈唐唐直接坐在炕中央打坐,淡淡道“贫僧今日要好好参禅,两位先睡吧。”

    孙行者躺在炕上,安安静静,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

    郑三郎则气呼呼地背过身子睡了。

    睡到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二人的对话

    “啊,徒弟好大。”

    “嘘小声。”

    “嗯。”

    “你的真大真长。”

    “师父摸摸”

    “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试试。”

    陈唐唐压低声音发出一声惊呼“好舒服。”

    郑三郎一高跳了起来,厉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哎”陈唐唐不解。

    孙行者则直接白了他一眼。

    只见明亮了月光下,这师徒二人正头挨着头盯着那根如意金箍棒,那根棒子现在变的又长又粗,陈唐唐的一只手还按在上面。

    原来是在看这个。

    “哈,哈哈哈。”郑三郎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探头朝炕边的窗户望去“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孙行者“你可真是有着一颗猥琐的心。”

    陈唐唐拍拍自己乖徒儿的肩膀,以示嘉奖。

    郑三郎立马闭上眼睛,装作梦游的样子,一仰身,“啪”的一声砸在炕上,脑袋还不小心撞在了炕沿边儿发出“哐”的一声。

    嗷疼死了

    他强忍着疼痛与尴尬,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是安安静静地沉浸到了睡眠中。

    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能人啊。

    翌日清晨,四人休整完毕,便准备上路了。

    陈唐唐问太白“不知该如何称呼施主”

    太白假模假样道“我姓白,大师叫我小白、老白都行。”

    孙行者回头望了他一眼。

    太白便不再说话了。

    四人一路前行,因为有太白的引导,一路上顺顺利利,无波无险,只是脚程太慢了。

    太白忍不住道“我一直想问来着,大师你的坐骑呢”

    “阿弥陀佛,忘在长安了。”

    “那行李呢”

    “也忘在长安了。”

    怕太白再问,陈唐唐和盘托出自己孤身出长安的事实。

    饶是太白玲珑八面、舌灿莲花,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个取经人可相当厉害了啊,西天取经,开局一个人,装备和徒弟全靠白送上门。

    陈唐唐沉静地补充道“大概,这些都是跟贫僧无缘吧。”

    太白“”

    太白“大师,你可真是”

    行者扭头盯着他。

    他舌头一僵,立刻转变态度“真是圣僧风范,一切随缘,好,不愧是得道高僧。”

    陈唐唐低着头“惭愧惭愧。”

    太白“”

    合着你还真应下了

    又走了几日,几人来到一段山谷前。

    太白指着雾气弥漫的山“这个山谷可不一般,大家要小心了。”

    郑三郎不以为然“有什么了不起的。”

    行者“你法力不是没了”

    郑三郎“可我心性在。”

    行者“呸”

    郑三郎“大师,你看,你徒弟呸我”

    陈唐唐当作听不到,这一路上两人大小矛盾不断,还总总找她来评判,她实在没有精力,只得装作听不到。

    咦充耳不闻,他强由他强,似乎也是一种境界,贫僧果然有佛性啊。

    太白道“这里的雾气确实对肉体没有伤害,但是却会勾起人的喜、怒、爱、思、欲、忧等等杂念,还望大家不要被雾气迷惑。”

    太白一转身,却发现他们三个人走神的走神,看天的看天,看人的看人,没有一个听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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