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同翠翘她们,团捏小雪人玩罢兴致勃勃地寻来红艳艳的火棘果、褐黝黝的松子壳,来为巴掌大的小雪人修饰面容,将之团捏地娃娃一般,圆润可爱
听来,不似是昭阳公主会做的事,但他在过去数年的冬日里,已亲眼见了多回外人眼里,昭阳公主只会贪权纵欲,而他通过长久的近身观察发现,其实公主有时,颇具童心
似是矛盾的、不可思议的,却又是事实。权欲熏心的昭阳公主,似比常人,更能关注世俗生活中的点滴美好。她关注春日里的第一簇花开,秋日里的第一片枫红,她一方面复杂如虹霓,令人看不分明,一方面又清澈如泓泉,像是澄净见底。该是不可融合的矛盾,神奇地在她身上汇融,凝结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萧容烟其人
又或许,是正搂着衔蝶奴,一同伏在暖阁薰笼上猫冬。昭阳公主体质畏寒,年年凛冽寒冬里,除有要事不得不出,白日夜里总爱同她的衔蝶奴,猫在温暖的殿阁中。严寒冬日里的昭阳公主,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素日尖锐的利爪都收了几分,慵然自得的状态,像是流动着的温暖春水,令她近身侍奉之人,都不由略收从前的小心谨慎,多了几分放松
这样的时候,若他在她身边,或许正在旁抚琴与她听罢又或许,在帮她剥松子等香甜零嘴小食,帮她调制颜料、碾磨香料,配合她画画花草、调做香露的闲情雅致又或许,当外界冰天雪地时,他迎合昭阳公主的兴致,与她在炭火薰融的暖阁中,沉浸于彼此的温暖里,不问外界天翻地覆地纵情肆意,只为一时之欢
那样近似火热的温暖,令人在这落雪的初冬深夜想来,不禁感觉冷雪夜愈发孤寒。夜风中纷扬飘洒的泠泠雪意,冷冷地落沾在他的眼睫处,苏珩因寒微微体颤之时,猛又想起,昭阳公主怎会由着自己感觉孤寒呢但凡感觉有一丝寒冷孤寂,她就会设法取暖、追逐欢闹她身边,有的是能让她感觉温暖快活的人
这样的雪夜里,也许她并不是在团捏雪人,也不是在搂着衔蝶奴猫冬,也许,她现正在某个人的怀里,由着那人紧紧地拥抱她,带给她最亲密的火热陪伴。她是爱享受的人,在这样的冬夜里又往往慵懒地不爱动弹,定是由着那人体贴伺候、一味沉沦
原如落雪沉静的心,在一瞬间,随着止不住地猜想,陡然掀起风暴。夜色中,风暴渐烈,平静的心湖被搅得暗潮汹涌。
心头翻涌着的是危机感,夜雪下双眸暗染阴霾的苏珩,这样告诉自己。是危机感,他是在担心他离京期间,昭阳公主会宠信他人,会习惯于他人的陪伴和侍奉,担心他设法得到的偏宠地位被人撼动。如若有人趁他离京,取代了他在昭阳公主身边的地位,不利于他的计划推进,他需要昭阳公主的偏宠,甚至是专宠。
仅是危机感,他似是想得理智,可心却在理智地思考时,除因危机感觉沉重外,莫名如被火烧火燎地焦灼着。
昭阳公主会宠信他人吗他不过才离京月余,她就会像待他这般,去待别的男子吗她会吗不会吗
心中风暴愈搅愈乱时,近侍沉砚在这深夜时候,冒雪快步走近,躬身向他呈上一封信道“公子,昭阳公主的信。”
离京的每一日,他都有给昭阳公主写信,并派人快马送去京城,而昭阳公主,在这月余时间里,仅仅回了两次。
第一次回信,他刚离开她四五日,她在信纸上还亲手写了几个字,开玩笑说不许他在外胡来,不然就令他去做内宦云云。第二次回信,他离开她有十几日,信纸上的字已非是她亲手所写,而是由他人代笔,且信中内容仅问公事。自此后,再无信来,他的所有“相思”,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先前他仅是想公主惫懒,每日有诸多朝事缠身,懒怠给他回信罢了,而今夜,心中风暴暗积的他,不禁忧思深重。几将那信从沉砚手中夺来,苏珩匆匆撕开看去,脸色登时比这寒夜还要冷上三分。
信是昭阳公主亲手所写,信中,昭阳公主说她近来,看上了一名新任武官,道那武官乃人中龙凤,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昭阳公主说她甚是喜欢这名武官,几为之茶饭不思,恨不能日日夜夜与之厮守缠绵,她说她生平首次有此感觉,几要疑心,这是不是就是世人所说的“爱”了。
原本再快,也要忙上四五日才能返程回京,这封信下来,有如骇浪滔天的危机感,促使苏珩,硬是不眠不休地将所有事情,赶在两日内做完。风暴在心中搅如天翻地覆,他不待部下缓慢跟随,刚将手中事情做尽,便急忙先行鞭马回京,一路日夜兼程。
终于回到京城公主府时,是在数日后的深夜里,苏珩知晓昭阳公主的作息习惯,知道这时候她早已歇下,或是只身一人,或是正被人侍奉着。
数年的陪侍时光,使他十分了解昭阳公主的性情。他知她不喜被人打扰寻欢作乐,不喜奴郎不知情识趣,搅了她的兴致。平日里把握着分寸的一点拈酸吃醋,可说是他与昭阳公主之间的小小情趣,可若他真打搅了她沉迷风月,昭阳公主或会为此动怒。
如果现下正侍奉昭阳公主的,是她所说的、好像“爱”上的那名武官,如果他贸然去打搅这样的夜间好事,昭阳公主在怒火之下,有可能会对他苏珩,直接感到厌烦。
本就因劲敌的出现,而地位摇摇欲坠,不可在这样的时候,去做任何可能会使公主不快的事情。苏珩心里想得清楚,可就是难以忍耐,在看到公主的殿阁,在这深夜还亮着幽幽灯火,光晕旖旎缠绵。
终是难耐地半跪于殿阁前,高声求见。因为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他的嗓音沉哑得像被铁器钝磨过,不似平日清亮优美,在寒冷的冬夜凛风呼啸下,隐似带着愤慨的回音,一声声地在殿阁上方盘桓。
“苏珩,求见公主殿下”
一声未能叩开殿门,便又启高声调,再接一声。第三声落下时,殿门从内打开。苏珩不知这时候殿门被他叩开,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甫见门开,便毫不迟疑地大步向里走去,一味地快步向深处走去,直到望见寝殿衣架上的武官服饰,看见那悬挂着的男子金银蹀躞革带,在灯火的照耀下,刺眼异常。
双足立如深陷泥潭,半步也迈不上前,苏珩僵在原地时,听重重帷帘深处,响起轻轻的下榻趿鞋声。女子慵懒袅娜的纤影,缓缓近前,越发清晰地映在灯火萦绕的帷帘上。她素手纤纤地挑起最外一重帷帘,懒懒睨他一眼,边走至他的身前,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必亲眼去看重重帷帘后的风光,但见眼前女子只着一袭素丝抹胸薄纱裙、肩臂外露如雪、青丝如瀑婉垂,便可想见被他打搅暂断的帘内情景,是如何风月无边。
许是在外被寒风吹得久了,甫入这暖如春日的殿阁,冷热混杂冲击下,一时竟觉鼻酸。苏珩在昭阳公主面前垂下眼去,他在沉默片刻后,微微动唇数次,方能压抑住喉头颤抖,极力自持地回答昭阳公主的话道“微臣,已将公主交托的要事,都做完了。”
“这么快”,昭阳公主笑了一声,“那你辛苦了。”
苏珩想同平日那样对昭阳公主大表忠心,说为公主办事是他的荣幸云云,可,似因身体在冷热冲击下,口鼻甚是不适,那些平日说惯了的漂亮话,此时一句也说不来,只能几乎闷声闷气地憋了三字道“不辛苦。”
昭阳公主凑近前来,笑着看他面庞,“大晚上地赶回来,很冷吧”
明明回来的路上,几乎骨血都被冻僵,却偏又低哑地回说“不冷”,又是闷声闷气的一句。
说是不冷,可实际不仅身冷,心也冷沉如冰。低着头的苏珩,在回说这一句“不冷”后,忽似大梦醒来,觉得甚没意思。他在此处做什么呢,他在这里发什么疯呢,理智一再告诉他不该进来,他进来作甚,他进来又能作甚
心中乱绪如深渊水藻拖着他下沉,苏珩不由在昭阳公主面前,将头垂得更低。他微动了动酸哑的喉咙,想要向昭阳公主请退时,听身前的昭阳公主,悠悠叹了一声道“本来还想着你办事辛苦、相思也辛苦,等你回来,给你一点奖赏呢。你这又不辛苦又不冷的,好像也不需要这份奖赏。”
轻叹着又笑,“罢,还是给你吧。这东西除了给你,给不了旁人,你若不要,这位子就只能一直空着了。”说着,纤手一动,将一枚冷硬的物事,柔柔地推抵在他身前。
垂目的苏珩,抬手接过那物事看去,见是一枚武官官印,登时怔在当场。他尚惊怔,而昭阳公主已笑了起来,“云麾将军那糟老头子,一把年纪还总在本宫眼前晃,早将本宫晃烦了,这位置,还是由你来坐吧,秀色可餐,本宫看你,不至腻烦。”
本就纷乱复杂的心绪,在这样的事实冲击下,一时如何能够理清,只是在短暂的惊怔后,下意识笑,无法再冷绷着一张脸,忍不住弯着唇角地笑,笑意越笑越深,双眸越笑越亮。
身前女子,亦盈盈笑看着他,嫣然双眸,既慧黠如狐地流露着戏弄得逞的小小得意,又像在朦胧灯火的幽映下,脉脉流情。苏珩在这一瞬间,似是心中空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难以自禁地伸出手臂,用力地揽住她纤腰,将她紧紧搂贴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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