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坐在宽敞的荣庆堂内,看着丫头们或进来或出去,贾母想不出这些丫头在忙什么,也想不明白她们这样忙碌是要做给谁看。
难道是做给她这个老婆子看贾母心里撇了撇嘴,要是以前她会吼上几句或是骂上几声,让那些丫头不用假殷勤,谁勤快谁卖乖,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可是现在贾母不吼也不骂,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吼怎么骂,这些丫头都会这样假装自己很忙碌,她们,不是做给她这个名义上的主子看的。
是呀,她只是这些丫头名义上的主子。想到这里贾母心里就一阵阵发堵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丫头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更关心自己是不是给老大媳妇与琏儿媳妇印象的
想到这里贾母更觉得郁闷,她自己也不是没给人做过孙媳妇和媳妇,那时她得到太婆婆和婆婆面前献殷勤、装小意,话要在肚子里过三圈才说出口,还得时时看着太婆婆与婆婆的脸色,暗中增减自己将说出口的话。
可是轮到她自己做婆婆跟太婆婆呢不能想,想到这里贾母心里更堵的慌。
她这一辈子不应该过成这样,她应该也跟自己的太婆婆与婆婆一样,身边有心腹的陪房、陪嫁出谋划策,有一心想着得她青眼好升为大丫头的丫头们围绕,更有为了得她欢心,时时来给她请安说笑的孙子孙女。
不应该这么冷冷清清,不应该这么每天吃着份例菜,不应该这么来来回回眼前只有几个丫头
“去,请你们太太过来。”贾母看到自己的大丫头鸳鸯进来了,忍不住让她去叫人。
“回老太太,刚才太太已经在院外给您请过安了,吩咐奴婢要照顾好老太太,问问老太太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让奴婢去回太太,她给您置办。”鸳鸯笑盈盈的回着话,却让贾母心里更堵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谁家的儿媳妇给婆婆请安,不是到身前问候,再听婆婆的吩咐在院外请安,那是请安吗,是想问问自己死没死吧。
还有这个丫头,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想着让自己少折腾两回,让她少跑两步路吗。她就知道,这个老大家的
就是个心眼小的,自己都抱孙子了,还记着琏儿生产时的那点儿事呢。
唉,也是她当时太信那个王氏了,否则也不会跟老大媳妇离了心。算了算了,老大媳妇的心一时收不回来,还是接着跟琏儿媳妇好生亲香亲香吧,人家可是郡主,身份就不是老大媳妇这个娘家败落的女人能比的。
“那去把琏儿媳妇请来,说我有东西要送她。”贾母的身子坐的略直了些,想着一会琏儿媳妇来了,自己应该笑的恰到好处,不能太热切,失了太婆婆的面子,也不能太端太婆婆的架子,让孩子以为自己太严厉。
“老太太,还是等二奶奶来给您请安的时候再跟二奶奶说话吧,现在二奶奶得照顾兰哥儿呢。”鸳鸯还是笑盈盈的说话,可是心里却觉得老太太怎么老不长记性,府里就没一个主子待见她的,隔几天她还要见这个见那个。
贾母恨的一拍炕桌“我是她祖母,难道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奶娃娃去,告诉她们,百善孝为先,她们不来见我就是不孝,我要去”
说到这里贾母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原本她想说自己要去宫里寻老太妃,告张夫人与贾琏媳妇忤逆不孝,可是老太妃,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现在宫里的太妃们不剩下几个了,这没剩下的几个,与她也没有什么情份,圣人的宫妃,她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想到这里,贾母心里又怨起王夫人来。都是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对张氏出手,或是收尾收的利索些,别让张氏拿了把柄,老大那个混不吝的就没有理由把老二一房赶出荣恩伯府。
如果老二一房没有出府别居,元春就还是荣恩伯府的嫡出大姑娘,哪怕是想办法她也能将人塞进宫去。元春可是有大造化的,长得也是花容月貌,不愁不得皇帝的喜欢,一定能得封高位。
做为高位宫妃的亲祖母,她进宫求助说不定还能得到皇后的召见,到那时别说张夫人,就算贾琏媳妇是郡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听皇后娘娘的。
想到这里,贾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象自己想的已经成了真。鸳鸯见她的神情,知道老太太又神游天际了,踮起脚尖想退出门去。
不想她只想着走路轻些,
别发出声音惊醒老太太,却忘记了身后那个小几,倒退的身子一下子撞到了小几之上。疼倒是不疼,可恼的是把老太太给惊醒了。
看着鸳鸯懊恼的表情,贾母心里又一阵气苦“你要做什么去,莫非你也不想在这里服侍我”
鸳鸯赶紧否认,嘴里向贾母说着自己十分乐意服侍老太太的话,还拿荣庆堂里丫头的份例说事,好证明自己得了那么多好东西,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老太太的。
要是她的眼里没有那么期盼,说出来的语又过于轻松,贾母说不定就信了她的话。偏偏鸳鸯一听老太太嫌弃她,眼神太过明亮了,声调太过轻快了,引的别的丫头都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这要是不把鸳鸯撵走,别的丫头还不都得有样学样
贾母一拍桌子“琥珀,快去请琏二奶奶来,就说我这里的丫头都反了,不尽心服侍不说,还要拿捏我这个主子。”
琥珀羡慕的看了鸳鸯一眼,转身去请琏二奶奶。鸳鸯在听到贾母说她想拿捏主子的时候,人已经跪下了老太太说她不尽心服侍她不怕,大家都有眼睛看着呢,她服侍老太太最是细心。
可是拿捏主子的罪名,鸳鸯不敢认。自从琏二奶奶当家以来,行事虽比太太平和些,没再如以前那样发卖奴才,却是心里有主意的。这心里的主意的人,怎么肯让人拿捏就是老太太让人拿捏了,身为当家人的琏二奶奶也不会愿意。
府里多少奴才办差事,都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就怕有一丝错。她到荣庆堂做丫头前,管家娘子秦大娘已经敲打过她老太太虽然不出院门走动,可也是府里的主子,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别想着拿捏了老太太,好在太太、奶奶面前做张做智。
听说最初几个也叫鸳鸯的大丫头,在府里太太们面前都能得个座,跟姑娘小爷们都可以玩笑。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名义上是大丫头,份例倒是不缺,再多的,就没了。
还不如到大姑娘跟前做个二等、三等的丫头,走出去多少人巴结着、想做个什么都有人替做好,就是老子娘得的差事都比别人轻松,何等的体面。
正在懊恼着,荣庆堂外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还有好几个人的脚
步声。贾母坐正了身子,还让鹦哥儿给自己脸上蒙了一块轻纱。鸳鸯也跪的更直些,希望二奶奶能看出她这分明是无妄之灾。
佳慧郡主得了贾母的请字,只带了两个丫头进来,先口内向贾母请了个安,身子却没有行礼。贾母心下暗气,觉得佳慧郡主实在没有尽到孙媳妇的本份,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她是吃过亏的人。当初佳慧郡主初初嫁过来,贾母想着新媳妇总要腼腆些,在贾琏与佳慧郡主第二日来给她请安、敬茶的时候,故意想让佳慧郡主多跪一下,好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样佳慧郡主就该知道,她这个太婆婆,不是能轻易讨好的。等过几日,自己寻个佳慧郡主做的不错的地方,夸她几句,露出些亲和的意思来,不怕佳慧郡主不以为总算得了自己的欢心。
新媳妇嘛,好不容易得了长辈的欢心,自然要揣摩一下自己做了什么让长辈满意,下次再行事的时候就会按着让长辈满意的方法去做。
几次下来,这个孙媳妇就会乖乖的顺了自己的意。到那时候,张氏还敢违了有郡主身份的媳妇吗,她就不为自己,不是也得为了她的儿子
谁知佳慧郡主刚跪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后的嬷嬷的就已经站出来扶起了佳慧郡主。而佳慧郡主就那么顺着嬷嬷的手站了起来,主仆两个谁都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妥。
当时贾母也是拍了拍桌子,向着佳慧郡主冷哼一声“和亲王府好家教,给长辈敬茶,没听长辈训诫就自行起身,是眼里没有长辈吗”
那个嬷嬷已经扶着佳慧郡主坐到了贾琏的下首,然后才冷冷看了贾母一眼“老太太,我尊你一声老太太,是看在郡马的面子上。不然我是五品职份,你是连诰命都被褫夺的人,还应该先向我行礼才对。”
“郡主更是金枝玉叶,刚才一礼已经极尽新妇本份了。”
贾母被那个嬷嬷说的一愣,却不肯头一次就在新妇面前落了下风,把桌子拍了好几下,才向着那嬷嬷吼道“百善孝为先,你们郡主嫁进荣恩伯府,我便是她的祖母,受她个礼还不应该训诫她几句还不应该”
那个嬷嬷一字不让“国在家先,老太太想让郡主行家礼,
也该先向郡主行国礼。”
料定贾母会出妖蛾子,早一步来到荣庆堂里的贾赦与张夫人,直到嬷嬷说完这句话,才对视一眼。贾赦冲着那个嬷嬷摆摆手,刚才还与贾母怒目相向的嬷嬷,乖顺的退到了佳慧郡主身后。
贾赦则冷笑了一声“老太太,琏儿娶媳妇是喜事,我才让他们小两口来给你敬个茶。若是按着老太太对琏儿的“疼爱”,这个茶敬都不必敬的。”
张夫人已经端起茶来放到嘴边没办法,每次贾赦与贾母说话,她都想笑。看着贾母脸上轻纱起伏,眼睛瞪的老大却无法反驳贾赦的样子,她更想笑。
敬茶的后果就是自那以后,佳慧郡主不管在什么时候见到贾母,都不会再给她行礼,连腰都不会弯一弯的那种。
所以现在贾母已经习惯了,哪怕佳慧郡主当着她的面,对张夫人那个婆婆服侍小心,她都能当自己看不见了。不然怎么办,是再让一个陪嫁的嬷嬷教训她这个府里的老封君,还是再让贾赦那个混帐东西当着孙子孙媳妇的面,把她的面皮揭下一层又一层
这次也是一样,佳慧郡主自己找好地方坐下,才闲闲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中的鸳鸯,再闲闲的问一句“老太太这里的丫头又不省心了”
贾母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丫头心大了,我指东她说西,我让她去请你跟你婆婆,她有一万个说法懒着不动。”
佳慧郡主轻轻的哦了一声,似听进去了,又似没听到一样,开口问鸳鸯是怎么回事,又让贾母心里堵的发疼自己这个做祖母的说话就那么不让人相信吗,还要跟一个丫头对质
没等鸳鸯说话,听说又有好戏看的张夫人,也带着两个丫头进了门。她倒是向着贾母福了一福,不过也没等着贾母说话,就由她一进门就站起身的佳慧郡主搀扶着,坐到了佳慧郡主的上首。
“怎么回事”张夫人表现的一脸急切,不知情的会以为她是忧心丫头惹老太太生气,早知道自己婆婆脾气的佳慧郡主,笑着亲捧了茶送到张夫人面前,才道
“我也是刚得的了信儿,听说老太太这里的丫头又不省心了。没想到太太还是不放心,不等我问清楚就来了。”放心吧,
还没开始呢。
张夫人就放心的嗯了一声,没耽误看戏就好“你现在当家,就由你问吧。坐下问,你一天也怪累的,不用站规矩。”说完端起自己的茶杯来,随时做好挡住自己笑容的准备她这个儿媳妇也是个妙人,怼起贾母来比贾赦还给力。
佳慧郡主坐到婆婆下首,重新向鸳鸯问了一遍“鸳鸯,我记得你来老太太跟前服侍前,也是让人教导过你的,不能让老太太生气,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张夫人手里的茶杯,就往嘴边举了一举,她就说吧,自己儿媳妇出手就知有没有,听了没,服侍贾母最重要的任务是不让她生气。
鸳鸯身子就是一逶“回二奶奶,老太太今日非得要见太太,可是太太已经给老太太请过安了。然后老太太又说要见二奶奶,奴婢想着二奶奶还要照顾兰哥儿,不好打扰,就回老太太是不是等二奶奶来请安的时候再说话。”
情况倒是清楚了,张夫人看向鸳鸯的眼神就幽深起来。贾母挑丫头的眼光倒是一如既往,总是喜欢这些有几分小聪明的。
可惜也只有几分小聪明。
佳慧郡主余光见自己婆婆手里的茶杯已经放下了,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向着鸳鸯依然温声“我与太太来不来给老太太请安,打扰不打扰老太太休息,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鸳鸯就是一呆,她分明是替两位主子着想,不愿意老太太打扰了两位主子,怎么倒成了两位主子打扰老太太了
“二奶奶听岔了,奴婢是怕”鸳鸯急急想辩解一下。
佳慧郡主抬手止住鸳鸯的话“不是我听岔了,是你的心想岔了。”她的声音猛的严厉起来“不管我与太太有没有时间,你该替老太太回话都得回。别想着你服侍了老太太几年,就有了体面,想着借老太太的身份压我跟太太。”
张夫人不得不再次拿起茶杯,这个儿媳妇呀,你是在骂鸳鸯还是在刺贾母呀这些年荣庆堂的奴才们,一个个在同样奴才身份的人面前,都没什么底气,还压你这个郡主
贾母那里也气的直喘粗气,却挑不出佳慧郡主话里的毛病来你看,你说丫头不好,那我就骂丫头给你出气,你总不
能说我骂的不对吧要是你还觉得我骂的不对,外人听了是不是得觉得你这个老太太其实有点儿不讲理
眼看着张夫人与佳慧郡主,让人把哭哭啼啼的鸳鸯带出去,说什么她们有时间再过来陪自己说话,贾母连回应都懒得回了。
回什么,说让她们不用来下次她们不更有借口不见自己说让她们天天过来,万一再过来,又带走一个自己使顺手的丫头怎么办她算是看出来了,每次她闹着丫头不好,接替的人总会晚上几天,换来的更比前一个更不合她的心。
贾母后悔了,她刚才应该忍一忍。那个丫头不是不想在自己这里服侍吗,自己应该把她留在身边,天天支使她,让她担着大丫头的名头,做粗使的活计,看这些丫头再看着人被带走,还羡慕不羡慕。
唉,自己怎么总是忍不住呢。贾母等到丫头们都去廊下议论鸳鸯会被如何处置的时候,重又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她后悔的不是眼前鸳鸯这件事,而是对佳慧郡主的策略。
在佳慧郡主进门之前,贾母还想的好好的,新妇进门后,没有不想着自己当家作主的,所以与张夫人就有天然的矛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这个做太婆婆的与孙媳妇结成一线,不信斗不过张氏。
可是敬茶闹的那一出,让贾母知道佳慧郡主别看只是个记名嫡女,可是和亲王妃没少教她东西。想着打压一下再拉拢,是行不通的。
行不通怎么办,自然得转变一下做法,贾母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向佳慧郡主示好。当天贾母就打发玻璃带上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去“赏”给琏二奶奶,理由是老太太挑首饰的时候,发现这套比早晨给的见面礼,更适合金枝玉叶的琏二奶奶。
跟着玻璃一起到荣庆堂的,正是那位替佳慧郡主出头的嬷嬷,贾母刚以为人家是来替佳慧郡主谢赏的,那位嬷嬷已经冷冷开口了“有一件事好叫老太太知道,这上人赏下人才能说赏。我们郡主是超品的诰命,老太太只能用送,不能说赏。”
说完嬷嬷扭头便走,把贾母那张本就布满烧伤疤痕的老脸,气的更加青紫你觉得我用赏字下了面子,倒是有骨气的
把东西还回来呀,怎么还收下了
心疼归心疼,下一次贾母还是得了教训,让丫头去厨房要了几样自己爱吃的点心给琏二奶奶送去,说是让琏二奶奶适应一下府里的口味。
那个嬷嬷又出现了,贾母觉得这一次应该是来道谢了吧,谁知,并没有。人家还是那副冷脸“老太太送的点心,太过油腻,甜味也过重了,又过耗人工,郡主请老太太不必再费心。”
贾母想用茶杯摔那个嬷嬷,生生的又忍住了,这个嬷嬷一看就是个得脸的,身上还有品级,自己先不跟她计较。
接下来的几日,贾母还是不停的把自己的份例菜让人送给佳慧郡主虽然现在贾母也没有了把天下的菜名写在水牌上、转着圈吃的特权,不过张夫人与贾赦也没亏了她,她的份例菜还是比别人多了四道。
也不知是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除了前一两次那个嬷嬷又出现过,第三次那个嬷嬷就没再出现,让贾母暗暗得意就算张夫人为了不让佳慧郡主亲近自己,在她一入府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可是自己如此把佳慧郡主放到心尖上疼,就不信一个本应处处小心的新妇不感动。
自信的贾母,在一次佳慧郡主来荣庆堂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起她在娘家的时候学没学过管家,还说她没学过的话,自己还可以教教她。
听说佳慧郡主学过管家,贾母很是欣慰“如此便好了,你学过管家,琏儿的院子就可以放心交到你手里,不用再由他那个奶娘再把持着。唉,说来也是你婆婆”刚成家的新媳妇,哪个不想着赶紧接手管家之事,不忌惮丈夫的奶娘
可惜贾琏的那个奶嬷嬷,只生了两个儿子,不然这年轻的少爷跟奶娘的女儿之间的事儿,也可以说上一说。贾琏的奶娘可是张氏挑的,跟那个张氏一样,都不知道劝着贾琏跟自己这个祖母亲近,难道跟自己亲近了,还会让他吃亏
佳慧郡主怪异的看了贾母一眼“老太太说我婆婆”
贾母以为佳慧郡主也愿意听听自己婆婆的不到之处,好做日后的把柄,故做神秘的看了一眼跟着佳慧郡主的人。谁知佳慧郡主就如不懂一样,并没有让自己的人跟贾母的丫头一
起退出荣庆堂。
好不容易起了头,贾母并不想因为几个下人放弃机会,再说听的人多了,流言传的才快,将来就是查出来,还不容易查到自己身上。
“你婆婆那个人,就是太小心了,挑的人只要看着老实,却不知道这看着老实的人,内里若是藏起奸来,才更让人防不胜防。”
“只说琏儿房里,他刚出世的时候,你公公便给他攒了大笔的私房,”那些东西怎么来的,现在说起来贾母还止不住的气愤,说出来的话就狠厉了几分“可是那时琏儿才多大,你婆婆又要管着一府的事儿,自然都是他那个奶嬷嬷收着,谁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
“老太太说的是。”佳慧郡主不光眼神怪异,声音里头好象也压抑着什么。
贾母以为她是被赵家的气的,接着说道“还有历年来琏儿的月例、年例,笔笔都要查清楚。你别因为自己是新媳妇脸皮薄就不好意思查。又怕因为那是琏儿从小到大的奶嬷嬷就不敢查。琏儿若是因为这个跟你生气,你只管来告诉我,等我给你出气。”
说到最后,贾母凭生出一股豪情,好象自己还是那个儿孙争相讨好的老太太。
佳慧郡主就个时候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时候也不早了,二爷该回来了,等下次我再与老太太说话。”就出了荣庆堂。
那位嬷嬷又留下了,向着贾母笑了一下“多谢老太太替我们郡主想的周全。”
贾母更加得意“我一向觉得郡主大气稳重,是个灵透的,心里自然偏疼她两分。你们二爷有不到的地方,郡主不好意思说,你只管替郡主告诉我。”来告状的次数越多,自己这个老太太的作用越明显,日后郡主就离不开自己这位老太太了。
嬷嬷就似笑非笑的看了贾母一眼“就是老太太这话说的晚了几天,赵嬷嬷在郡主进门的第二日,就拿了帐本子请郡主和我一了郡马的私库。要说赵嬷嬷还真是个细心人,郡马用一张纸她都记得清楚着呢。”
好象想到了什么,嬷嬷又笑了一下,这回笑的真诚了一些“就是太细心了些,将郡马有几两私房,都放在什么地方都告诉郡主了。害的郡主还得时时看着些,要是郡马的私
房少了,得及时给他补上。”
滚你的吧。
贾母在心里怒吼着,谁要听你们郡主是不是给贾琏那个混帐行子添私房,我是想让她跟那个赵家的为了琏儿院子的管事权,斗上一场
不想轻易承认失败的贾母,就跟没与佳慧郡主说过那些话一样,仍不停的让人给佳慧郡主送菜。过了一个来月,到了佳慧郡主该回亲王府住对月的时候,贾母又派了丫头来请。
佳慧郡主挺给面子的过来了,让贾母对自己接下来的话又有了信心“你回王府住对月,该准备的东西,你太太可都替你准备好了”
佳慧郡主就礼貌的谢过贾母的关心。贾母做出知心的模样“论理这事应该是你太太说的,只怕她是一心望高的人想不到,我还是得提点一下。”
见佳慧郡主面露不解,贾母心下更加得意“出嫁的女儿孝敬娘家母亲,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事。只是你与别人还有些不同,孝敬王妃的同时,也该想着自己的生母些。总是养你一场,你记到王妃名下已经剜了生母的心,出嫁了总该让她知道,你心里是与她亲近的。”
“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可是你记到王妃的名下时,都与琏儿定亲了,谁把你养大的,你心里该有个数。”贾母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姿态。
此时贾母心里得意哪个记名的女孩,不惦记着自己的生母就是宫里的皇子们,生母身份过低不得不养在高位妃嫔的名下,还暗暗照顾自己的生母呢。何况佳慧郡主是个女孩,王妃待她又只是面子情,更该心里贴近生母。
张氏一定只给王妃备了礼,自己现在提醒一下佳慧郡主,不愁她不对张氏不满。
“郡主,太太那里还等着您看礼单呢。”嬷嬷扶起佳慧郡主来,临出荣庆堂的时候才回头向贾母道“老太太操的一番好心。回王府给什么人带东西,都是咱们郡主给太太提的名。”说完主仆几个走没影了。
这一出足足让贾母消停了两个月,快过年的时候才缓过神来。好不容易佳慧郡主又来荣庆堂一回,她也不再冒然挑拨了,想着慢慢与佳慧郡主缓和一下。
佳慧郡主似是知道贾母有意与自己缓和关系一样,到荣庆堂的次数
较以前略多了些,让贾母担着的心放下了好些本来她还怕佳慧郡主身边的那个嬷嬷太精明,这几次佳慧郡主过来,都没带那个嬷嬷,这可是一个好现象。
接连几日,佳慧郡主每天都会到荣庆堂里坐一坐,让贾母的信心大增,说出来的话里不乏试探之意,不过佳慧郡主都没有接知,可能是因为那个嬷嬷不在的缘故,倒也没给贾母新的难堪。
贾母这一次谨慎了起来,试探后没有多说别的,却有意让自己的丫头去厨房、库房里要东西,都是不在她份例里的东西。
有几次东西要回来了,也有几次丫头是空手而回。贾母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空手而回的时候,都是自己的丫头单独出现在了厨房或是库房。而带回东西的时候,则无一例外的是自己的丫头见到了佳慧郡主的人,那些人给丫头开口讲了情。
这让贾母心里兴奋不已佳慧郡主的人,那可都是她从亲王府带来的陪嫁,自然是跟她一条心的。以前怎么不见那些人替自己的丫头讲情,自己这才与佳慧郡主多说了几次话,就已经有人替自己的丫头讲情了。
照这样下去,等到佳慧郡主管家,自己再想着吃用什么,就不会再有份例一说,而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吃用还是小事,若是自己向佳慧郡主求情,说她一个人管不过来这么大的一座府邸,让
越想越觉得自己计划可以成真的贾母,在佳慧郡主再一次来荣庆堂的时候,就话里话外的开始说起这女人到了夫家之后,最主要的除了丈夫的心跟生个孩子外,还得拿住管家之权。
只有有了管家权,才能看出婆家是不是真正看重媳妇,是不是真的对媳妇满意。府里的奴才们才能认清哪位主子才是真正的主子,知道该向哪位主子效忠,而不是分不清大小。
只有有了管家权,出门交际的时候,与别家的太太奶奶相交才有底气,不管是想办赏花会还是办个诗酒会,都可以自己决定,不用看当家太太的脸色。
只有有了管家权,那才能知道一个府里的银钱往来究竟有多少,对自己丈夫的行踪才能不用打听就有人报到自己面前,省得丈夫悄悄与自己离了心,自己
还蒙在鼓里。
贾母说话很有技巧,用的都是我们那个时候,我年轻那会儿,我听别的太太说等等起头,就算是有心想说她说的不实,她也可以用自己年纪大了,可能记混了给搪塞过去。
一番话说的佳慧郡主连连皱眉,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让人觉得她有些心事似的。贾母做为慈爱的老祖母,自然关心的问了又问,可是佳慧郡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没说,可是贾母却觉得自己猜到了,这分明是自己说的话佳慧郡主已经听进去了。看来下次自己再加一把柴,佳慧郡主就该跟张氏争夺管家权了,到时自己就可以给佳慧郡主出主意,她一个人斗不过张氏,不是还可以找外援吗
外援有人选是现成的,贾珠的媳妇王熙凤,就是一个好人选。她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帮着佳慧郡主来管家,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从公中得些银子贴补一下二房的。
其实贾母是完全猜错了,人家佳慧郡主早已经不耐烦再看她一大把年纪,还要遮上一层轻纱的脸了。可是自己的婆婆却不时的叮嘱自己,贾母频频示好,自己身为一个孙媳妇,不管身份多高,她还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东西也就算了,人总得不时的打个照面。
可是今天老太太说的那些话,里头的意味让佳慧郡主十分不喜,也让她明白婆婆一定早就知道老太太要从自己身上动手,所以自己一个月前接手管家的事,才没让风声传进荣庆堂。
看来这是婆婆对自己的考验
在佳慧郡主看来,自己的婆婆不单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通透的人,她用老太太来考验自己,一定大有深意。可怜还有些单纯的佳慧郡主,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婆婆,已经把自己与贾母的相处,当成热闹看了,发现自己没有吃亏,她就会替贾母创造机会,一直看下去。
与自己的陪嫁嬷嬷商量一下,佳慧郡主还是决定把老太太今天跟自己说的话,跟婆婆学一学,婆婆信任自己,小姑子也亲近自己,可不能因为一个只会惹事的老太太,让婆婆心里不喜,到时不光小姑子不再亲近自己,只怕二爷也会不满。
张夫人听完了佳慧郡主的话后,心里对贾母佩服的五体
投地,只论这份不屈不挠的精神,张夫人觉得自己比不过贾母。
她笑着向佳慧郡主道“老太太别的事上糊涂,可是怎么把握人心上,除了对老爷外,还是清楚的,这个你可以学一学。”
迎春听了就在下头偷笑,张夫人瞪了这个庶女一眼“你也学着些,别天天只知道憨玩儿。”
迎春是在贾琏九岁那年才有的,她姨妈生她时难产死了,贾赦因为绝子汤出了纰漏,自己觉得愧对张夫人,只让奶娘养着。张夫人在她三岁的时候见了几次,觉得小姑娘没有原著里那么木讷,便不时的让人抱到自己这里来玩儿,渐渐的倒有了些母女情份。
府里的奴才总有些捧高踩低,见姑娘得了太太的心,谁不称一声大姑娘就是开始出门交际之后,别人见了她与张夫人相处,也都敬着些。
佳慧郡主与迎春多少有些同命相怜的意思,有时又羡慕张夫人与迎春相处时的真情,比自己与王妃这对记名的母女强多了,因此听到张夫人说小姑子,她还帮了一句“妹妹学这些,倒还早呢。”
迎春就冲着张夫人又一乐,然后静静的听太太教嫂子处置“不过你接手管家,自己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带着你妹妹给你搭把手也使得。也可带着你妹妹去见见老太太。”到时贾母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这次再派个机灵点儿的丫头跟着。清云那丫头就不错,学起东西来绘声绘色的,让人身临其境似的。
佳慧郡主听了自然应下,接下来的几日便带着迎春一起熟悉管家的事,好几天没到荣庆堂。贾母等的心焦,想着是不是自己前一次说的话太急了。
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说的并没有错,不怕佳慧郡主告诉贾琏,也就不怕贾赦那个混帐东西知道。这府里只要不是贾赦过来,就是张夫人来了,贾母觉得自己都可以应付。
正焦急着,佳慧郡主竟带着迎春一起来了荣庆堂,还在外头转了一圈,指给迎春看老太太这里都有些什么人,各人该什么时候当什么差,然后两人才进了正房。
见到佳慧郡主这次带着迎春,贾母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好,不过眼睛里还是有些笑意,问她们姑嫂两个怎么碰到一起了,有功夫
一块来看她这个惹人厌的老婆子。
迎春这一世很活泼,高兴的向贾母道“嫂子这几日带着我管家,怕我不知道老太太这里的份例与府里别处不同,特意带我现看看。”
佳慧郡主管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迎春跟着管家,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迎春管家了,怕不知道自己这里的份例与别处不同,要现看看,那是不是前段时间佳慧郡主往自己这里走的勤,也是为了现看看自己这里的份例
贾母一时心乱如麻,看向佳慧郡主与迎春的目光都透出些狠厉来原来,她早就得了管家权,可是那日自己与她说的时候,她却一丝不露,这个孙媳妇,怎么竟比张氏那个儿媳妇还难缠真真不愧是皇家出身的。
那自己所求,还能如愿吗贾母想到这里,心里一块热炭如被一大盆凉水浇过一样,化成了黑灰。
迎春本与贾母不熟悉,在到张夫人身边前,她跟府里的人都不熟悉。现在看到贾母的目光不善,心里的些怕怕的。佳慧郡主倒是知道贾母心里想什么,拉着迎春起身出门。
她们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佳慧郡主制止了迎春想回头的动作,告诉贾母的丫头“老太太故意摔破的东西,只能从她的月例里扣出来。”
贾母也听到了这句话,看着那两个年轻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日后怕是见不到她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对贾母最重的惩罚,不是让她直接领盒饭,而是让她处处所求不遂。这算不算作者的恶趣味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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