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
是陌生的房梁。
于凉凉侧头, 不远处是道白衣, 视线慢慢挪上去,才对上他的面容。
知觉逐渐恢复, 身体像被医治过, 她撑着手坐起来,环顾了圈“这是哪儿”
“客栈。”
黎疏的声音依旧清冷寥落。
难道昨天晚上不是梦吗
“我要回去。”于凉凉掀开被子坐在床沿, 着急起来, “我不能离开潘家。他会认为我是逃跑, 或者私奔,一定会报复的,家里的绸缎庄还靠着他。”
“他已经死了。”黎疏道。
于凉凉愣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望向他。
“你杀了他”
黎疏默认。
一时之间, 于凉凉双手搭着床沿,竟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
在她眼里, 潘帅狠毒、暴戾、有权有势且工于心计,只手遮天,强大到可怕曾经她认为自己会在他的魔掌里, 终生逃脱不得,直至被虐待而死。
却从没想过黎疏竟轻而易举杀死了他。
他死了。
于凉凉垂眸。
也许她低估了黎疏,他是顶尖杀手,阅历甚多,从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更也许这次他表面上是要接受潘帅的委托, 实际上他的任务对象便是潘帅
所以,他当时才没有离开。
沉静了许久,于凉凉才抬头“能不能烦你送我回家”
她怕自己回去路上会晕倒。
黎疏送她回去。
身体经过休息后好了些,能自己走路,还好,于凉凉跟在他身后,直至到达于府门口,让小厮进去通报兄长。
可以了。
到这里结束,就已经很好了。
她不需要更多的相处与陪伴,于凉凉转过身,抬起头,准备与他告别。
山长水远此生不见的告别。
这时,兄长于广远皱着眉头出来,望见黎疏时,忽而回想起什么。
前几日他去过潘府,当然是为了绸缎庄欠银的事,绸缎庄亏空甚巨,债条都欠在潘帅手里,于广远前去求他,念在姻亲的份上,宽限几日。
路过花丛时,却听潘府说,府邸里来了名贵客,潘帅对他礼遇有加,得见时潘帅正在设宴,对面坐的便是黎疏。
这或许是什么大人物也说不定。
于广远立刻舒展眉头,躬身前来,对黎疏含笑客气道“便是您把舍妹送回家,贵客临门招待不周,来,请进。”
他殷勤地招待黎疏进去。
于凉凉“”
算了,她跟上去,亲自把她送回来,寒暄下也是应该,临近中午,应该可以请他用顿膳。
于凉凉回去换衣物。
府邸内对于潘家的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于凉凉听丫头小厮们讨论,才知原来不是过了一夜,而是两夜。
潘帅前夜突然被一剑穿心,杀死在房中,而跟他最为要好、总鞍前马后的王公子,却在当夜,趁势吞了潘家的财宝私逃。
妹妹潘媛不甘示弱,藏起潘家账簿和商印,而他的几个叔父则想逼她交出来,带人围了她的闺房。
潘帅为人多疑且猜忌,从不轻信别人,不肯坦诚,所以当他死后,人脉关系尽断,而旁边豺狼虎豹,却利欲熏心。
几个叔父、舅公都闹着要分家,还有些抢来的小妾也偷走珠宝,跟护院私奔了,整个潘家大乱,跑的跑,闹的闹,竟是不可开交。
于凉凉问了下那个小媳妇,丫头说不知道,大概也是跑了,反正门口的盲眼婆婆不见了,这才有点放下心来。
不被打骂的日子竟还有点不习惯,次日,于凉凉独自在凉亭内发呆。
于思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自从那碗把她送上花轿的银耳莲子汤后,她们姑侄之间的关系便并不怎么好,于思也嫁了人,不过夫婿也是个懒散之徒,一直住在于家。
此后也未怎么见过面。
于凉凉阖下眼,倒没怎么怪她,如若是她自己,当时也是不肯嫁给潘帅的。只是虽理解,难免隔阂。
于思轻声叫她“姑姑。”
见于凉凉并无反感,于思便抚裙坐在于凉凉身边“我娘亲让我问你,你怎么独自回来你也是潘帅的妾室,家产合该有你一份”
于凉凉笑哪里有
即便有,也抢不过别人。
潘帅的舅公、叔父,包括潘媛,岂是好惹的就算争,也争不到多少。
于思像是也知道点,见她不答,又凑近了点,问出自己的内心话“姑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呀”
只有于思会问她这句话。
之前她逃婚回来,现在她成了寡妇,于家现在还收留她,是因为名声,可内里她已经不算是于府的人,格格不入,兄长也未必肯养她一辈子。
“我打算去山上寺庙。”于凉凉说。
“当尼姑”于思吃惊。
“不是,带发修行。”于凉凉早就有这个念头,在潘帅的府邸里时就想过,如若能够出去,她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独自生存,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哦。”于思点头,过会儿又捏着帕子斟酌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姑,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就是刚刚我听爹娘说,他想把你送给那个刚刚带你回府的人。”
昨日中午,于广远宴请黎疏,言语间满是热络。
潘帅一死,绸缎庄难以为继,必得变卖,连带于家也不保,这几日他火上眉梢,虽不清楚黎疏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潘帅亲自宴请,想来地位也是不差。
饭桌之上,于广远便隐晦提及绸缎庄亏损之事,没想到黎疏沉默片刻后,竟直接给了他一枚特制令牌。
当时于广远眼都睁大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简直是诚惶诚恐地躬身接过,都差点以为眼花。
上面刻有虎纹,是朝中皇宫贵族才有的令牌,拿着这个令牌不仅可以在朝中受得礼遇,还能在任何银庄,都换十锭黄金。
十锭黄金,可买十个于府
于广远愣了半天,才问“这是给我的”
黎疏点头“嗯。”
他不以为意,却不知道在于广远眼里,虽不知黎疏身份,却宛如天神下凡,贵不可挡。
他立刻思索起来,为何对方会出手帮助自己
思来想去,唯一端倪,便是黎疏亲自送于凉凉回来。
潘帅死后,于凉凉怎会跟他在一起孤男寡女,必有私情。
为了答谢黎疏的大方出手,更为了巩固未来关系,于广远便想把于凉凉嫁给他,也算是给自己找个靠山。
黎疏没拒绝。
于凉凉却不愿意了。
她十分不愿意,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黎疏,更因为为何她总是被索取与赠予如若这次送她来的不是黎疏,而是别人,兄长是不是也同样会把她送给对方
兄长和嫂子轮流苦口婆心地来劝,让她顾全家里,弥补过失,更何况黎疏年轻英俊,哪里不比潘帅好一百倍
以前他们埋怨她逃婚。
现在却在极力劝说她跟他走。
他们劝了一下午,见她还不答应,兄长便生起气来,骂道带发修行,山上的尼姑庵又哪里肯收,现在兵荒马乱,如若不是每年布施的人家,尼姑庵也不收人
她也不能像其他妇人自立为生,于家要颜面,家还没败,名声犹存,怎能让小姐靠绣工去赚钱,丢于家、丢先父先母的脸
于家哪能赡养她一辈子,她到底是要再嫁的
是啊。
在他们眼里,她始终是要嫁出去除却嫁人,她没有其它路走。
于凉凉是在这时,才第一次觉得自己人生有些可悲。
以往,她都安慰自己,是自己有错在先,可现在才知,她的人生只有过一次选择,就是遇见黎疏选择逃婚的那天,从那以后,便是无尽的死胡同一次又一次。
思量整夜后,于凉凉答应了。
她不想再来一碗银耳莲子汤。
只要留下来,便会被兄长送出去,不是这个人,便是那个人。
而待在黎疏身边至少很安稳,他不会关心别人,却也不会强迫别人,他不在意任何人,只要她不再心怀期待的话
也许是目前为止,她能得到最平静的生活。
只是她欠于家的,终于全部还掉了,还掉了。
于凉凉想跟黎疏单独聊一聊,见她松口,兄嫂连忙安排他们单独会面。
香薰缭绕的房内。
黎疏坐在她对面。
于凉凉不知道为什么黎疏答应兄长要带她走
也许他是想报答她推翻那杯毒酒。
也许他是对她心有愧疚。
都不再重要了。
她坐在桌边,垂眸低声“谢谢你帮了于家,兄长受你恩惠,只会说我的好,但我仍想告诉你,我已不能有孕。如若你能接受,我可以跟你走。”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黎疏望着她,许久才回应“嗯。”
于凉凉知道,黎疏不会介意的,他一向不介意,不介意跟着他的人是谁,不介意她是否再嫁,不在意她是否能生育,不介意任何事。
a“那好。我随时可以跟你走。”她说。
第一次跟随他,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她可以主动、期待、惶恐、失落、绝望,但这次,她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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