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凉凉坐在床上。
门被推开, 黎疏走进来。外面已是夜色深沉, 他今天回来得很晚,从市集分开后便一直不见人影。
“吃过东西了吗”于凉凉起来。
“嗯。”
黎疏站在门口望了她半晌, 直至她转过身, 他才挪开视线,坐在桌旁, 把剑放下。
“我去打水。”她说。
以往他从来不会管这种事。
用剑砍断了麻袋的绳索, 吓得那两人瞬间跪地求饶, 在地上叩头大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年轻姑娘从麻袋中醒过来,先是望着麻袋旁两人的尸身,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亵衣。
一轮明月下, 她望向黎疏。
他正收剑准备离去。
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两人穿着黑衣,不像好人,被掳之时, 她隐隐约约有些感知,只是浑身无力,挣扎不得。
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她磕头拜谢道“小女谢过救命之恩, 只是遭贼人掳劫,清白已毁,世人已难容我,也无颜再见父母乡亲。向恩公拜上一拜,来世定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说罢便起身撞向树干, 悲然身亡。
黎疏在月色下伫立良久,片刻后,才上前用麻袋盖住她的尸身。
离开。
在黑暗的密林里。
这个世界的女子不过被人看见身子便要以死自证清白,黎疏想,那她呢
他终于明白她当时始终不曾抬眼看他的原因,神情里的悲伤,以及那晚漫长的寂静。
她是如何承受痛苦,面对旁人的碎语,选择默默忍下,一字都不说。
一个字都没说。
于凉凉端着热水进来放桌面上,外面风大,她像是受了凉,轻轻捂嘴咳嗽几声。
黎疏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脸上,之后再落在她肩上。
她穿得好像有点单薄。
黎疏没有说,于凉凉也不会提这件事,她不打算再下山,只要她在山上便是安全的,不会再碰到。
实际上,她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就像当时,她也是冷静地穿好衣物起身,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跟平常人不同,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需要付出代价。
唯一难过的时候是面对黎疏。
他什么也不知道,就算告诉他,黎疏应该也不会介意,只是他的不介意更多应该是不在乎,不在乎人的那种不在乎。
与其说,不如不说。
时间一如既往地过去,以至于凉凉觉得她已经可以承受任何事,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够让她伤心或者难过的了。
在她重新回到山庄两年多后,她的嫂子方氏专程上山来找她。在山脚通报信息后,便由山庄里的人带她上路。
她一路走过来,对于黎疏把偌大的山庄建在山上,啧啧称奇。
山庄虽不富丽,从管事丫鬟们的穿戴神态来看,很是殷实,尤其是先见过的主母老太太,也就是刘大娘,看起来粗手粗脚,却穿金戴银,堪比老佛爷。
按照礼节,她先行见过黎疏养母刘大娘以及正妻刘芳花,远远看过去母女两人简直如出一辙。
刘大娘和刘芳花也在打量她,看起来白白净净,细皮嫩肉,规矩却很到位。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找于凉凉,她们还曾经以为,她说自己出自大户人家是唬人。
她们没什么交道,所以寒暄两句后,刘大娘就让人把方氏带到于凉凉房里。
方氏一见着于凉凉,立刻紧紧握着她的手。
两人坐下来谈天,方氏开始说些家里的事她兄长纳了一个妾,妾室给他生了个儿子;侄女于思前年也生孩子,但那在家蹭吃蹭喝的夫婿还常背着她出去寻花问柳;于广远于凉凉娘亲的陪嫁丫鬟、带大她的余奶娘逢病去世了
于凉凉听着,一面陌生一面熟悉。
方氏问她“你在这里如何刚堂里面那个孩童,是正妻的吗”
于凉凉点头。
“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有了孩子才能站稳脚跟”
于凉凉没接腔,问“嫂嫂你在这里待几天”
嫂子笑了下,慢慢说道“我来是有事找你。唉,你不知道,自从你兄长娶了那小妾之后,只顾寻欢作乐,把绸缎庄原来的管事辞了,雇了那小妾兄弟打理。谁知道那人根本就是个酒囊饭袋,根本不晓得管事,不仅赔了十几箱货不说,还把绸缎庄的银钱全拿空了。本要告官,但那小妾在那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作罢,现在其他商家都在问我们要货,你兄长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昏了头”
方氏用手绢擦了下眼角,继续说“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衬帮衬,你哥哥管这个绸缎庄不容易。妹婿虽不知他做什么,可出手大方,你看看能不能问他借得些许银两,周转一番”
在方氏提到绸缎庄的时候,于凉凉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可是她还是静默地等着,等着她不要说,纯粹只是来跟她闲话家常,哪怕是说兄长的坏话。
“之前给的十锭金子也用完了吗”
方氏尴尬地笑了下“置办了些东西。”
于凉凉沉默片刻后才说“我帮不了你。”
方氏着急起来“怎么就帮不了男人都听不得女人撒娇,你跟他两句好话,哄哄他。”
“他不会听我的。”
黎疏停在门外。
“怎么就不会呢”方氏拉住于凉凉的手“家里现在是一团乱,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一到关键时刻连影子都不见,实在没办法了才这么远来找你。你跟他说道说道。”
所以,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么远来找她
“我说了,我帮不了你,他不会听我的。”
“怎么就不会听你的,你跟了他,是他的人”方氏把手放在于凉凉手背上,“好妹妹,算嫂嫂求你了。现在真的是十万火急,五百两,就五百两银子就成。”
于凉凉摇头。
方氏不太高兴起来“合着他从咱们家带走一个大活人,现在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他不是付了银子吗”于凉凉抬起头,“不是因为他付了十锭金子,你们才让他带我走的吗”
方氏憋了下,才道“这怎么是银子的事,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分什么彼此这不是互相照应吗”
不分彼此在潘帅那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分彼此,于凉凉不想跟她吵架“他不喜欢我,所以不会听我的。他是因为想要报恩才带我走,你明白吗”
“那你是他的恩人,他不更得救咱们家了”方氏十分不解,见她始终不情不愿,“哦,你现在就是只考虑夫家人,不考虑娘家人了你真没良心,不帮也就算了,连见也不让见,就看着你哥哥死吗当初要不是你逃婚,咱们哪会落到这步田地”
逃婚、逃婚,他们永远都在说她逃婚,于凉凉终于忍耐不住,转头“究竟是谁让咱家落到这步田地真的就怪我一个人吗”
“你什么意思”
“兄长没有私下拿绸缎去抵押吗,没有为了赌债瞒着父亲卖掉田地吗没有去吃喝嫖赌,挥霍一空吗没有为你的妹夫筹钱开店吗我不想说是因为我念着这份亲情,可你们不该把我当傻子”
方氏一时噎了下。
这是黎疏第一次听到于凉凉这么大声地跟人吵架,声泪俱下。
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泪,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可他们把她逼到了极处,如若不是因为不想毁了爹娘一辈子的心血,她不会忍耐这么多。
可她已经忍得够多了,仁至义尽。
在潘帅那里她都没想过逃跑,可他们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考虑过她的处境,从来没有。
她并不欠他们,该偿还的已经全部偿还了。不说破,不过是想留着亲人日后好相见的念头而已。
可他们总是打破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单纯是来看她为什么就总想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拿走些什么从来也不考虑她之后会怎么样
于凉凉不想争辩了,争辩也没意义,只会让这一切显得更可悲,她低头说“我不会帮你的。你走吧。”
“你”方氏说不出话,半晌,指着她,“你可真绝情,亏你兄长小时候这么疼你”
见于凉凉完全不回应,方氏知道她心意已定,生气地跨出门槛。
黎疏瞥了眼门内,见她仍旧静默地坐在桌边。
离开。
直到晚上才再次回来。
进门时,她的神情已然平复,跟平常相差无几,甚至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用饭时,才看到她夹了两下菜便放下筷子,显得胃口不好。
从这次回山庄后,她已经很少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
黎疏难得放下筷子开口“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没什么事。”于凉凉很快轻声回答,起身收拾碗筷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的她,不再需要他帮她做什么。
可是夜深人静时分,黎疏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还是听见她把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枕面上。
微弱的,无声的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劝大家养肥。
这种强烈虐的要一气呵成看完才能有那种一口气堵不上来的感觉xd。
大家都养肥,也就不会有人催更啦,真是机智如我。
还有两章,古代线就结束了。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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