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醒来时有些恍惚,睁眼四顾,就更恍惚了。
她是被人救了吗这是在帐篷里
再一观察,她才发现这是蒙古包,大学毕业那年她去内蒙旅行时住过,就是这样圆圆的顶,小小的天窗。
这间蒙古包比她住过的要大得多,可天窗关着门也关着,空气不流通,屋里味道就不怎么美妙。
地上铺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地毯,陈旧但干净,她躺着的地方还铺着几件动物皮毛做的褥子。
中间火炉上不知炖煮着什么,锅里咕嘟咕嘟的,锅下的牛粪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如果忽略味道,这画面还挺温馨,任映头有点疼,按按太阳穴想起身出去看看情况。
她跟同事一起爬雪山时遇到了雪崩,积雪看着远,谁知转瞬就到身前,当时还以为必死了,哪想到被救来这里。
刚坐起身,就有人掀开门帘进来了。
“萨仁,好点了吗”
不是汉语,像唱歌一样的声调,可任映听懂了。
来不及细想,进来的人已经到了她跟前,是个壮实的女人,看起来五十来岁,圆圆的脸两颊通红,身上穿着蒙古袍,手里端着一个大碗,碗里居然是一撮红糖。
没错,就是一撮,手指尖抓起来的那么一小点,在大碗里显得更加可怜。
女人关切地望着她“我去知青点给你要来的,是要这么吃还是冲水喝要不阿妈给你弄点糖果子”
知青点
任映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进来一个高高壮壮很精神的小伙子“阿妈,那么点弄什么糖果子等我后天去旗里想办法多买点回来。”
他说着过来细看任映的脸“怎么还不见好后天跟我一起去旗里找人看看吧。”
任映已经完全懵了,他们说的是蒙古话,但她完全听得懂
他们还叫自己萨仁,看她的眼神特别暖,跟亲人一样,还有她的脸怎么了
陌生的环境她也不敢多问,只说“有镜子吗”
脱口而出的是普通话,但那两人没有一丝诧异,只是对视一眼,好像不高兴但又都拿她没办法。
那个年轻小伙还夸她“阿妹汉话说得越来越好了。”
中年女人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任映就又问“请问有镜子吗”
这次她说的蒙古话,切换自如,十分流利,任映心里更怕了,这也太诡异了。
结果那女人从毡子下面掏出个小圆镜递过来“大镜子太难买,你先凑合用这个,等你阿爸回来再想办法给你买大镜子。”
大镜子太难买这么穷的吗
任映心跟猫抓一样刺挠,抢过小圆镜照了下,镜子里果然不是自己的脸
这张陌生的脸轮廓分明,眉眼中带着英气,还挺好看的,只是脸上布满了红点,应该是过敏了。
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任映只觉得晴天霹雳
她穿了穿到有知青的年代条件还这么恶劣住蒙古包
任映绝望地扔开小圆镜,颓丧地往后一躺。
那两人赶紧上前安慰。
女人“不怕不怕,长生天一定会保佑我的女儿,很快会好的。”
小伙儿“没事没事,后天三哥带你去旗里看看,知青点的医生一看就不行。”
他们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妈妈跟三哥,他们对原主的这种关切宠爱,让任映有些动容,有这样的家人也不算太糟糕。
饶是如此,她也半天才缓过来,努力接受现实。
阿妈看她脸色没那么差了,就从炉边拿了热水壶把红糖冲开给她喝。
任映怕人家发现女儿换了芯也不敢多说话,而且她心情实在是太差了
她任映,前途大好的中医世家传承人穿成了七十年代的蒙古放羊娃萨仁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姑娘汉字不识一个,汉话是跟着知青们学的,打小没出过草原,平日里就是放羊捡牛粪。
这样一个人突然会写会读会看病了不得被当成妖孽抓起来研究所以她得隐藏自己的实力,装成放羊娃。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政治书上那个放羊娃的故事,放羊干吗娶媳妇,娶媳妇干吗生孩子,生孩子干吗放羊
任映看了眼高高的天窗,应该还没那么悲催,大锅里煮的是肉汤,这蒙古包只是看着简陋,但不管是门还是天窗细节都很讲究,围毡上还有繁复的花纹,这家人条件应该还可以吧。
她不禁又想起另一个故事,某内蒙同学说自己家卖了一头牛才能来上学,别人都以为他是贫困户,结果家里上千头牛羊。
任映鼓起勇气问“阿妈,咱们家有多少头牛啊”
阿妈奇怪地看她一眼“一头都没有啊。”
“那有多少只羊呢”
阿妈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有些心虚地说“你这孩子,羊都是队里的,我怎么会占那个便宜阿妈拿回来的羊毛都是捡的,那些羊一跑一撞就掉羊毛。”
三哥也赶紧说“萨仁,阿妈是为了给你做褥子啊,你不是不肯再用狼皮褥吗你也大了,懂点事,可不要再跑去举报阿妈了。”
任映一脸呆滞,她差点忘了,知青年代一切都是集体的,著名的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只是小品上的段子。
所以她家一只羊一头牛都没有,而且听这意思原身这姑娘还举报过亲妈
任映还在努力消化这些事,就见三哥从锅里捞了大块的羊肉出来,往她面前一放“多吃点有力气才能好起来。”
这羊肉在屋里炖煮居然没有膻腥味一定很嫩很好吃,但做为中医世家的传承人,任映负责任的把羊肉推开“三哥,有菜吗我现在不能吃羊肉”
三哥为难的看着她,这孩子真是惯坏了,这大冬天的,上哪儿去给她找鲜菜不过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他还是说“等我去旗里看看有没有,现在先凑合着吃点。”
牧民顿顿离不开肉跟奶制品,虽然这具身体对这样的饮食很适应,但任映的脸上一片红点,明显是过敏了,在没有确定过敏源前,她奶都不敢喝。
还是阿妈拿出仅存的二两小米,给她熬了碗稠粥。
粥熬好了,三哥被队里的人叫走,阿妈也出去喂狗了,任映就把天窗支起个缝,让透透气。
正晾着粥等着喝呢,就听外边马蹄声响,狗叫了起来。
“那日来了”
“吉雅阿妈,萨仁好点了吗”
是个年轻的女声,跟阿妈寒暄两句,就带着一股寒风闯了进来。
那日
任映没有原主记忆,见有人来看她,还以为是原主的闺蜜好友,可一见到来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知道这女孩绝对不是什么朋友。
“萨仁,我来看看你,你的脸还没好吗我担心死了,会不会永远也好不了啊会不会留下疤”
萨仁懒得跟人绕圈子,直接道“担心我先把你眼里的幸灾乐祸收一收再说这话。”
那日愣了下,马上就笑起来“怎么不装淑女了干嘛这么凶不怕廖知青看到不喜欢你啊”
装淑女廖知青那日这些话这些名字怎么这么熟
还有,自己叫萨仁
任映猛得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年代文,里边的男主就是知青,而且也姓廖。
女主跟男主从小就认识,一起被分配到伊林左旗当知青。
萨仁跟那日都是这本书里的女配,当地的牧民,两人都喜欢男主。不过那日算是女配一号,挺到了最后,萨仁是女配二号,炮灰而已。
她穿进那本书里了
世界观再次崩塌,任映呆滞中
那日却以为说到她的痛楚了,就笑嘻嘻地坐了过来“萨仁,我知道你的心思,也一定会帮你的,可你也要信我才行啊,我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却说我是幸灾乐祸那些草药虽然是我帮你找的,可是你自己各种找法子想要变白一点的啊,我哪里知道你会过敏。”
任映看着她假惺惺的脸,想起了全部剧情。两家同属于查达氏,游牧而居,虽说营地没挨着,但也算得上邻居。
萨仁只有三个哥哥,都比她大不少,也不会带她玩。
倒是跟那日还有她哥哥阿古拉从小玩到大。
那日比萨仁早出生一个月,在蒙古语里那日是太阳的意思,萨仁是月亮的意思。就因为名字,那日一直觉得自己比萨仁优秀。
可渐渐大了,萨仁越来越漂亮,那日就开始各种贬低她,甚至骗她去做会出糗的事。
萨仁一直把她当好朋友,根本没发现那日对自己的恶意。
后来两人一起喜欢上队里新来的知青,那日藏起自己的爱意,开始给萨仁讲各种爱情故事,鼓励她勇敢追爱,还说她应该赶紧学会汉话,变痩点变白点廖知青才会喜欢她。
知青点最漂亮的两个女知青都是又白又痩,萨仁对此深信不疑,开始减肥美白,前两天她听信了那日的话把草药弄烂往脸上敷,差点毁容。
任映心中感叹着原主这个善良轻信的傻孩子,抬眼看看眼里闪着精光的那日“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够漂亮了,肤色也很完美。倒是你,皮肤不够好,面相更不好,黑可以美白,胖可以减肥,可你这心坏了要怎么办怪不得你不敢让人知道你也喜欢廖知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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