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郭家父子的求饶声越来越远。
宋虞安静地低着头,她停止抹泪的动作,不言不语,反倒显得乖巧安静。
卫皇后看着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二姑娘,快过来让本宫看看,身体可还不适”
“母后,太医说宋二姑娘有风寒之症,她过来时可还头疼着。若不是女儿,她也不必遭这份罪。”谢韶容拉着宋虞上前。
宋虞走近,卫皇后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笑道“手确实有些凉,太医署的常太医善治风寒之症,等出宫的时候让他与你一道同回侯府。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弱,可万不要留下病根。”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女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不敢劳烦太医。”宋虞低头温顺地道。
“无碍。今日若不是你相帮,阿容少不得要遭一番罪。你好好养身子,本宫与陛下才能心安。”
这般,太医进府的事就算定下了。
谢韶容是卫皇后所出,卫皇后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放在手心里疼爱。
今日不论谢韶容口中的救命之恩是真是假,卫皇后都会帮着宋虞。
气氛和缓,谢韶容又俏皮地道“那母后打算怎么替儿臣感谢宋二姑娘,儿臣想了许久,不若封宋二姑娘县主如何”
县主
殿内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大盛,鲜有女子能被封为县主。哪怕今日宋虞真的救了谢韶容,也还未到被封为县主的程度。
宋虞有些讶异,谢韶容无故提及封县主的事,总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韶容敢提,但卫皇后不会随意应。
她这个女儿任性惯了,自然想给自己救命恩人最好的赏赐。
“莫要妄言,封县主之事怎可随口胡来”
“可宋二姑娘险些为女儿丢了一条命,当真不行吗”
卫皇后正要拒绝,殿外内侍官忽然高声道“宸王到,太子到”
众人一惊,皆往外看去。
谢辞还是那一身玄色锦袍,半边银色面具泛着冷冷的银光,面具从额头一直遮盖至左耳下方,露出的薄唇染着淡淡的红。
明明只露出一半的面颊,却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往下窥探。
宸王戴了
七年的面具,京都众人都好奇当年那个长相俊俏的小郎君如今是何模样,可也无人敢打下他的面具。
谢辞身边站着的则是久不露面的东宫太子。
太子年不过十三,近来久病,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更为虚弱。
“臣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刚行完礼,谢临就忍不住咳了几声。身旁的小宫女扶着他,一只手轻轻抚在他的背后帮他顺气。
“太子怎么来了太医不是说你近日要多休息”文德帝看着自己病弱的儿子,面上关切,眼底却隐有厌烦之意。
文德帝尚无成年的儿子,谢临是所有子嗣中年龄最大,也是最聪慧的一个。皇后将他收养在身边,他自然就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只是,谢临久病,几乎不出东宫。
他今日往这里一站,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场合太子本就该在场。
“儿臣觉得身子好些了,想起今日是迎南诏使者团的宫宴。儿臣若不在场,恐南诏使者觉得我们慢待,特来此一趟。”谢临有礼有节地说完。
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淳于晟骤然被点名,他只能收起纷杂的心思,起身笑道“太子身体不适,我们南诏怎会不理解今日太子病体前来,足以表现大盛对我们南诏的重视。”
两人一人一句,文德帝反倒不好叫谢临离开,只好叫他落座。
插曲过去,谢韶容重又提及刚刚“县主”的话题。
宋虞只好低声道“臣女就救公主本就是臣女应当的,并不是为了什么县主之名。公主无碍便是最大的幸事。臣女,当不得县主的封号。”
一番话说得得体又体贴,同时也是在堵谢韶容的话。
谢韶容若再执意提及封县主的话,难保别人不会觉得她一开始救公主就是别有用心。
若皇帝或皇后开始觉得是她在刻意引导,那更是得不偿失。
谢韶容自然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她不再过多纠缠,只说让皇后多多赏赐些珠宝。
宋虞心稍定,只是一颗心尚未落回,坐在她斜对面的谢辞忽然开口“县主之名也不是不可以宋二姑娘当得。”
宋虞惊得抬头去看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谢辞却像是感受
不到她的目光,继续说“陛下有所不知,宋二姑娘可不止救过公主的命。”
一言出,满堂惊。
一直安坐在下面的宋念翎忽然有些坐不住,她抬头看向谢辞,又看了看宋虞,努力压住自己不安的心跳。
不会的,那件事宸王无从得知,宋虞只与她一人说过,他人定无从知晓。
可若说得不是信王,那又是谁
众人惊疑不定时,一直安静坐着的太子忽然站了起来,“禀父皇,宋二姑娘曾救过儿臣。”
太子话音一落,宋虞惊诧地看向太子。
太子语调很慢,似乎说不得急话。他细细解释救命之恩从何而来,宋虞也渐渐想起那桩陈年旧事。
文德十五年,秋猎。
她那时才十二,跟随父兄去骊山的狩猎场。彼时她好动,偏偏父兄拦着不让她乱跑。
她耐不住性子,甩开丫鬟驾着一匹小马就蹿入林中。
小马不识路,她也不识路,一人一马随意乱跑,到最后也不知身处何处。
等到天色暗了,她才急起来,边抹眼泪边找路,却听见他人的呼喊求救声。
她循声望前走,忽在断崖边见到一个险险要坠落下去的小公子。她拼命抓住他的胳膊,所幸父亲和兄长寻来,才没有出大事。
那时天色太暗,她没看清小公子长什么模样。事后父兄只说那是别家贪玩的小公子,可原来,竟是太子。
宋虞忍不住按在右手腕上,那里还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当时没有寻到祛疤的好药,便一直留有一道痕迹。
她怔愣的瞬间,太子已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与她记忆几乎相同,太子只说自己打猎迷路。可不管他到底为何进林中,宋虞确实于他有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宋二姑娘果真心善。这么说来,县主之名也当得。陛下,您觉得呢”卫皇后笑看着文德帝。
文德帝只觉得有些郁闷。
他本想借郭家父子的手解决宋虞的婚事,不成也便罢了。现在倒好,还需封她县主。
可事到如今,总不好说不。
“皇后说得有理。宋家二姑娘端庄聪慧,性且良善,于太子和公主有救命之恩。就赐号惠宁,封为惠宁县主。”
皇家亲赐的“惠”字,便是对郭家父
子最有力的打脸。
宋虞跪下谢礼,起身时忍不住看向谢辞。
今日这一切,怕是在她昏迷之时,他便计划好了。
她忍不住微微弯唇,露出浅浅的笑。
谢辞一眼撞进那样绵软的笑容中,手中酒杯微晃,酒水溢出,染湿指尖。
那冰凉的触感,莫名让谢辞想起了那一声“阿辞”,仿佛,带着无限的眷恋。
宋虞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刚坐下,宋念翎便忍不住在她耳边道“恭喜姐姐。只是姐姐为何从未与妹妹说起救太子一事”
宋虞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无意看她,“我并不知救的是太子。”
若她知道,且与宋念翎说了,说不得现在宋念翎已经想方设法顶替了她的救命之恩。
就像当初冒充她是信王的救命恩人一般。
宋虞觉得头疼,无意与宋念翎多言。
宋念翎又关心了几句,试探地询问落水一事,只得来一句,“妹妹在怀疑我与公主撒谎吗”
“怎么会呢妹妹只是关心姐姐。”宋念翎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恩。”宋虞敷衍地道。
宋念翎终是受不住气,干脆也不再开口了。
宋虞落得清静,宫宴结束直到出了宫门,她都未与宋念翎再多言。
宋府来了两辆马车,宋虞借口不舒服,自己乘了一辆,让宋念翎和夏氏一起坐。
夏氏端的是体贴大方,自不会拒绝。
夜风微凉,宋虞打开手中的食盒,拿起一颗用油纸抱着的蜜枣。
蜜枣入口,丝丝甜意漫上心头,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
宫城渐远,她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文德十五年,发生的又何止太子那一件事。到如今,他的腿伤也不知如何了。
宋虞放下帘子,盘算着下次见面一定要问清楚。
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帘子落下的瞬间,江景烨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
灯笼摇曳,晃动的流苏蝶一闪而过,精致白皙的侧脸撞入江景烨的眼中。
江景烨骤然勒停白马,马车远驾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王爷,怎么了”
江景烨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赶路,“看错了,陛下还在等着,莫要耽搁。”
这些日子一直在外,许久未见念翎。许是看花了眼,他竟
一瞬间觉得那女子很像五年前模糊看过一眼的人。
念翎便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怎会有他人相似
宋府的马车一路安然地回到侯府,一直盘旋在空中的雄鹰拍了拍翅膀,又往宫中飞去。
翠玉阁中,谢辞看着天空中盘旋而来的“赤羽”,两手放于唇间吹出哨声。
赤羽俯冲下来,乖巧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见邬潭拿来吃的,高兴地拍了拍翅膀飞走。
“郭子俞的事,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信王也已回宫,刚进了承德殿。”
“恩,准备回府。”
宸王府在玉溪街,翠玉阁只是谢辞在宫中暂住的地方。
宫中无人不晓,是以很少人会踏足翠玉阁。
可是,宫外人当是不知晓的。
邬潭没忍住,“殿下,宋二姑娘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他们在翠玉阁,还能如此熟悉地找到路。
暗卫一早就注意到宋虞在往他们这边来,主子不让拦,还要他们撤去侍卫,他自不敢不听。
不仅如此,那郭世子也是被“赤羽”吓晕了,撞到柱子上,不幸晕了半个时辰。
可这些,宋家二姑娘可是丝毫不知。她只怕以为自己幸运,才得了宸王的相帮。
谢辞没有回答,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邬潭。
邬潭立刻闭紧嘴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自家主子的心思那么明显,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是这些年,他也没见主子积极主动过,今日若不是宋家二姑娘跑进来,怕是再过个三年五载,也不见得他家主子会主动接近人家姑娘。
邬潭心里叹气着下去备马车。
谢辞依旧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伸入袖中,一个荷包在烛光下显出模样。
藕色的荷包上绣着盛放的红梅,放在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浅淡的梅花香。
这是小姑娘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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