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带着丝丝夏日的燥热之感。
宋虞看向庭中屹立枝头的蓝色小花,声音飘忽着,仿佛没有落到实地,“阿娘,我明白的。我明白你和父亲的担忧,我也明白他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局面。
“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能劝自己放手。”
看得太清楚,当害怕,恐惧俱消之后,剩下的便只有心疼。
旁人只能看见他如今的位高权重,可有多少人关心他年少时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五年是如何在战场上厮杀,得来如今的权势。
他受过的苦无人关心,等他站到高位时,人人攀附。
就连前世的她也是一样,看不到他的目光,只曾远远看过他几次,还带着所有人都有的忌怕。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
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苦熬,却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顾氏看着自己女儿,看着她眼里莫名的情绪。
她不曾见到宋虞这般模样,更不明白她何时对谢辞有了这般不能放下的感情。
但她知道,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她的女儿,自己选择了要走的路。为人父母,能做的不过是在背后替她看好。
“好了,娘明白了。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到时候娘去劝说你爹。”
宸王是一个稳重可托之人。她和宋鸿轩所担心,是外物。
总不能因为这些外物,因为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逼着宋虞却步不前。
顾氏握着宋虞的手,拍了拍她手背,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还是想想晚间怎么和你爹交代粽子的事吧。他若是知道你要送粽子去宸王府,少不得要生气。”
顾氏早到了,只是不想宋虞尴尬,才一直没出来。
宋虞鼓着脸蛋看着顾氏,似乎也很苦恼的样子。
忽然,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有了。我亲手包几个咸粽子。不给哥哥吃,只给爹爹吃。”
顾氏“噗嗤”笑出声来,弹了弹她额头,“小机灵鬼。”
说做就做。
宋虞挽着顾氏,一路陪着她回去,见她要练武,又嘴甜地夸了好几句。
直到顾氏嫌她烦了,她才笑着离开。
转身时还能看见顾氏利落的背影,一柄使得行云流水。
宋虞莞尔勾出笑容,又拍了拍手,在院外称赞道“阿娘好厉害。”
“再说,你的粽子包不完,小心你爹回来哄不好。”顾氏一边耍枪,一边气也不喘地道。
“阿娘放心,我包得可快了。”
宋虞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她进了厨房,只见粽叶等都齐备,当下便开始包起来。
几个粽子费不了多长时间。
宋虞手指灵巧地用红线包紧粽子,“这两个一定不能让爹爹看到,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着只给宋鸿轩包,宋虞一口气包了十几个,甜的咸的都有,还特意数了数,保证没有厚此薄彼。
她包的粽子都用红线拴起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有其中两个,绕了红线之后,又用黑线绕了一圈,显得与众不同。
青缃在后面低头轻笑,不戳穿自家姑娘的心思。
若是侯爷知道姑娘还特意给宸王包了粽子,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可不得好好藏着。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回到梅阑院,雪皎一见宋虞就粘了上来。
宋虞还没好好安抚它,就见秋月大跨步地走进来,走得很急。
宋虞立刻便知道,顾燕燕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慢点说,别急。”
宋虞招手,让丫鬟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秋月也不推辞,大口喝了。
她嫌那几个小厮脚程慢,自己回来得急,当下确实渴了。
一杯水见底,秋月才低头禀报“表姑娘去了玉茗坊,钟鹤大人确实在那里。钟大人见的是徐家的姑娘,表姑娘过去时,两人正在说话,议论的正是表姑娘。徐家姑娘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钟大人迟迟没有表态。表姑娘就冲了进去,质问钟大人。徐家姑娘在一旁添油加醋,表姑娘气急,直说自己再也不会纠缠钟大人。出了玉茗坊,表姑娘就红了眼眶。”
这些年,顾燕燕什么话没听过。没谁能让她放手,可现在说要放手却是她自己。
宋虞急步往外走,“套车,去平远侯府。”
宋虞到平远侯府时,顾燕燕的贴身丫鬟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见她来了,仿佛见了救星。
“表姑娘你快进去瞧瞧吧。姑娘把
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让人进去。”
顾燕燕自小要强,很少哭,连红眼眶都不曾。如今又怎么愿意让丫鬟见到她哭
宋虞轻轻敲了敲房门,屋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我没事,只是困了。”
“燕燕,是我。”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明间的门微微开了个缝。
宋虞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上。
顾燕燕走在前头,耷拉着脑袋,沉默地走到里间。她低头坐到榻上,也不理宋虞。
宋虞没坐,她半蹲下去去瞧顾燕燕,见她眼眶红通通的,脸上还有泪痕,故意逗趣道“原来我们燕燕也会哭啊。”
顾燕燕撇开脑袋,不想叫宋虞看她这副样子。
宋虞捧着她脸不放,“怕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想哭就哭,哭完我们再谈。”
宋虞起身坐到榻上,将顾燕燕抱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哭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顾燕燕一开始还不肯哭,忍着不动弹。也不知什么时候忍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
她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些年在钟鹤那里受的委屈统统哭出来。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丫鬟们不敢进来。
宋虞起身点燃四周的蜡烛,屋里登时亮堂起来。
顾燕燕那张花猫脸躲无可躲,捂着脸直催宋虞走。
宋虞佯装要走,“那我走了啊”
衣袖被人抓住,顾燕燕委屈巴巴地看着宋虞,“你都不安慰我,还笑我。”
“我没安慰你吗你看看,这是谁哭湿的”宋虞指着自己肩头颜色变深的一块,笑问道。
顾燕燕吸了吸鼻子,垂头丧脑地坐回榻上,“阿虞,我不想追着他跑了,好累啊。”
宋虞没有出声,她坐到顾燕燕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说。
“我从十岁的时候就一直缠着他,可他从来都不会回头看我。这些年,每次那些宴会,总能听到许多议论我的话。我不在意她们说什么,可我在意钟鹤的想法。徐家姑娘明嘲暗讽说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有反驳。我冲进去问他,我在他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虞,他果真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可能,我真的不够好吧。”
顾燕燕是骄傲的,可她
为了钟鹤,将自己低到尘埃里,至今没有得到一个善果。
宋虞看着她,原本有些想劝的话忽然不想说了。
她的表妹应当是那个在马球场上肆意玩闹,笑语连连的小姑娘。她不当为了钟鹤否定自己的一切。
宋虞捧住顾燕燕的脑袋,让她正视自己,“谁说的,我们燕燕是盛京城最明媚的小姑娘。不过一个钟鹤而已,是他眼瞎,瞧不见你的好。那我们就不理他了,好儿郎那么多,他钟鹤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你若是不想成婚,舅舅舅母也不会真的逼着你。到时候你就去闯荡江湖,怎么开心怎么来。”
往日里都是顾燕燕说这些话,现在换成了宋虞。
顾燕燕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出来,她抱着宋虞哭道“阿虞,你怎么这么好啊。”
“可不,我可比钟鹤那个眼瞎的好八百倍。”
顾燕燕被逗笑,宋虞见她抬头,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累了就歇歇吧。不管怎样,我们都在你身后。”
顾燕燕红着眼睛,看着宋虞许久,忽然点了点头,“好。”
她追了这么久,也该试着停下来了。
明间的门一打开,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宋虞盯着顾燕燕吃了晚膳,又陪着她躺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听见她气愤地道“钟鹤是个王八蛋。”
宋虞就在一旁应和,“嗯,他是个王八。”
直到将人哄睡着了,宋虞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给顾燕燕盖好被子才出去。
一出顾燕燕的院子,就见顾策和叶氏都站在外面,见她出来,顾策有些严肃地道“她怎么样了”
顾策虽然板着脸,但宋虞知道他在担心。
“放心,睡着了。但是接下来几日可能还会有点不开心,总是需要时间的。”
顾策松下一口气,叶氏点了点头,“我们明白。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在这里歇一晚,也省得赶回去。”
“不必了。舅母要是担心,就进去看看。阿虞便先回府了。”宋虞行礼道别。
叶氏见劝不住,便送她出去。
宋虞一出府门,便看到不远处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个人。夜色深沉,宋虞瞧不清那人的样子。
叶氏见她看见了,只冷冷地道“钟鹤,一早就来
了。我打量着燕燕不想见他,没叫人理他。”
自己女儿委屈成那样,叶氏心里也是有气的。
宋虞明白,没有多说什么。
她上了马车,眼瞧着叶氏回府,又叫停了马车。
走进了,宋虞才瞧清了钟鹤的模样。
一身禁卫军的制式,剑眉星目,一身英气。只是此刻眉目纠结,似乎有很大的烦心事。
“钟副统领。”宋虞轻喊一声。
钟鹤闻声看向她,“宋姑娘。”
“天色已晚,钟副统领便是等到天亮,也进不了平远侯府。”
顾策和叶氏已经晾了他一下午,自不介意再晾一晚上。明日要上朝,钟鹤自要离开。
宋虞轻轻巧巧地说着,仿佛在聊闲话一样。
可这话,是扎心的。
钟鹤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知道。”
“知道也还要等明日要上朝呢”
“我已上了折子,请一天假。”
就连休沐日都要去军营的钟副统领,竟有一日也会说出请假的话来。
宋虞摇头轻笑,她看向钟鹤,面色忽然严肃起来,“钟大人,这些年我看着燕燕一直追着你。说实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值得。不过她倔强,别人劝不动。如今她自己要放手,我自是乐得赞成。钟大人现在这般做,是又要给燕燕虚无缥缈的希望,让她继续为你荒废自己的人生吗”
宋虞很严肃地说出这番话,丝毫没给钟鹤留面子。
钟鹤握紧双拳,“今日是我的错,我若及时拦住徐姑娘”
“钟大人,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宋虞截断钟鹤的话,“便是要解释,解释对象也不是我。燕燕这些年为了你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如今还要被你未来的妻子诋毁”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钟鹤极快地打断。
宋虞冷笑一声,“这重要吗外人只知你钟鹤要另相看她人,根本不把燕燕放在心上。钟鹤,我希望你放手,还燕燕一个清静。”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四周安静下来。
钟鹤沉默了许久,忽然退了一步,低声坚定地道“宋姑娘,对不住,钟某做不到。”
“你”宋虞生气地看着钟鹤,“是吗那钟大人打算怎么挽回燕燕就凭你在这里站上一晚上抵得过燕燕这
些年追着你的那些时间吗钟大人若不愿意放手,就该拿出诚意来。总不能指望着苦肉计来奏效吧。”
“诚意”钟鹤低喃。
“对,诚意。燕燕怎么追你的,为何会至众人议论的地步。钟大人不是最清楚吗就请钟大人也走着燕燕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吧。不然你怎么知道燕燕为了你受过多少委屈。若是做不到,就请钟大人还燕燕清静。”
宋虞说完转身就走。
马车走了一段路,宋虞打开车窗往回看,依稀能看见钟鹤还站在原地。
他今夜是不会走了。
“姑娘,你真的想钟鹤大人放手吗”青缃疑惑地问道。
宋虞关上车窗,摇了摇头,“他放不放手,是要燕燕去决定的。”
她不过是狠狠敲一敲这个木头,敲醒他那榆木一样的脑袋。
燕燕追了他那么久,总要他吃些苦头,才能让他求得圆满。
也不知,这万年成精的木头前世是如何娶得燕燕的。
盼只盼,燕燕这次不要那么容易心软,好好让钟鹤苦追一番。,,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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