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石啸死了”
锦州主城内, 德广王一下起身,将前来汇报消息的下属吓了一跳。
“是谁杀的他朝廷兴州王还是新起的蜀州王”
在德广王严厉的目光下,下属额冒冷汗, 赶紧道“都不是, 是一个叫唐枕的士族子弟,他出身的安州唐家是京都唐家的分支。”
德广王抚须沉吟半晌,怎么也想不起这一号人物,只以为是唐氏秘密培养的杰出子弟,继续道“石啸那五万兵马都是精锐, 连我锦州的子弟兵也要避其锋芒, 这个唐枕是带了多少兵马才能令石啸伏诛”
下属额上冷汗掉得越快了,“一个人。”
德广王抚须的动作一停,不悦道“你在与孤说笑”
下属立刻单膝跪地,“大王, 属下也不敢相信, 但是一连十个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据说唐枕是天上将星下凡,石啸事先察觉此人的威胁,于是带着四万兵马包围唐家坞堡,没想到被唐枕于千军万马中刺穿肩膀。据说唐枕逼迫石啸下跪磕头向安州城的冤魂赔罪, 硬是逼石啸磕十万次,石啸被迫磕到第五百次时气绝身亡。”
德广王“那石啸的四万兵马呢”
下属“有的逃了,有的死了,还有的断胳膊断腿,绝大多数归顺了唐枕, 如今除去武器卸掉盔甲, 被唐枕命令去安州城中修缮房屋收敛尸体。”
过了片刻, 那下属退出大堂,正碰上燕衔玉,“少主。”他拱手行礼。
燕衔玉见他面色不好,很是温和地笑道“怎么父亲责备你了”
下属于是将方才的事一一说了,末了不觉有些委屈,“属下说的都是实话,可大王并不相信。”
燕衔玉拍拍他肩膀,笑道“我父亲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此事太过震惊,换做任何人都不敢置信,这意味着将来我们锦州得对上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啊不过你放心,我会去说服父亲的。”
下属惊喜道“少主相信”
燕衔玉眉眼含笑,“自然。”
那下属走后,燕衔玉面上笑容就淡了下来,他走进大堂,看见德广王在案前来回踱步,面色似有愁绪。
“你来了。”德广王朝儿子招招手,“你对永州王一事怎么看”
燕衔玉道“消息可靠,但应该有所夸张。”
但即便是夸张,那也十分骇人了
锦州与永州被一处山脉所隔,但他们并非不清楚石啸的实力,石啸此人虽然草莽出身,但有勇有谋还心狠手辣,否则也不会在占下永州后又接连打下沂州和安州。
但石啸此人也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打仗厉害,却不善治理,改不了那一身土匪的毛病。
将来要么投靠一位会治理江山的霸主,要么收拢到善于治国的贤才,否则他打到手的地盘,迟早还是要交出去。
德广王虽然心里看不起石啸出身,但并非不清楚他的实力,否则锦州也不会迟迟不对永州出手,现在石啸一死,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一阵烦躁,好不容易少了个石啸,却突然冒出个唐枕,这打天下怎么这么难呐
德广王回过神来,“你是如何知道消息可靠,而不是安州那边在故布疑阵”
无论哪方势力都会培养一批探子,但有的地方路途遥远,就算是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也不一定完全准确,并不是说这些探子不忠心,而是有些势力会处于各种考量泄露一些假消息出来。历史上就有靠装死逃难的君主,虽然不算光彩,但落到史书上,却能被记一笔急智。
燕衔玉道“孩儿见过唐枕,那的确是一位异人,若是将来有一天要与他对上,还请父亲千万三思,此人只可交好,不可得罪。”
德广王一向看重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他从未见过燕衔玉如此推崇一个人,“难道不能拉拢”
燕衔玉摇头,“孩儿已经试过,铩羽而归。”
德广王眼中闪过戾气,“既然如此,有没有办法杀了他”
燕衔玉连忙阻止,“不可。”
燕衔玉曾经就起过这个念头,虽说如果当真下手,以唐枕单纯的心性,不一定会防备他。但有了两次救命之恩的牵绊,燕衔玉无论如何也下去手了。
不过尚未查清究竟是谁对他下毒,因而燕衔玉并不打算将这段渊源告知父亲,而是道“唐枕此人确实有些神异的地方,派出一千个死士都不能留住他一人。得罪了他,对锦州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德广王“那你说该怎么办万一这人也要来争天下”
燕衔玉笑道“父亲放心,常言道慈不掌兵,唐枕此人心慈手软,并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上辈子,外界争权夺利打得不可开交,也没见唐枕离开那座小小坞堡。
这辈子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以唐枕散漫的性子,他并不会乐意掺和进各方逐鹿
安州城。
此时距离石啸身死已经过去半个月,安州城几乎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只有石啸的人头吊在城门口,任何人路过都要啐上一口。
这一日大雨倾盆,婉婉扎着裙子撑着伞往城外军营而去,翠梅哒哒哒跟在她身后,不住提醒她将裙子放下。
婉婉回道“这么大的雨,裙子放下都湿了。”
翠梅“那也不、能像民、间妇人、那样扎起裙子啊”
婉婉毫不在意,“那有什么所谓”
现在又不比以前,她也不想在时时刻刻注重仪态了。反正唐枕也不会嫌弃她
经历过战乱的安州城无比萧条,即便是晴天,街上也没几个人影,更何况此时大雨倾盆,婉婉缓缓从一户户人家前走过,一路上都在思考同一件事,等到达军营门口,她已经下定决心。
这座军营是十日前唐枕下令建造的,劳工就是那三万战俘,唐枕将他们分开打散成三十队,每一队派去不同的地方干苦力。一旦他们完成一桩任务,唐枕马上会下发别的指令,一连半个月,一日也没让他们停过。
现今留在军营中训练的全是唐家原本的部曲,即使现在大雨倾盆也没有停。
唐枕“下雨就更得练,老天下雨可不挑时辰,万一哪天打仗到一半真遇上大雨了,他们也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唐枕一边带着婉婉往里走,一边同她解释,末了问道“你怎么不坐马车来,一路走过来不嫌难受啊”
婉婉摇头,“我也得学学在雨中赶路啊,万一哪天遇到危险,也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啊”
唐枕
“唐枕我跟你说件事。”她把一直藏在怀里的书掏出来给他看。
唐枕先翻了几页,“你要写神话题材啊战神下凡”唐枕憋不住笑,“看不出来婉婉你还是个爽文爱好者啊”自从写了花魁之后,婉婉又写了一本新,虽然新书卖不出去,但婉婉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唐枕还是很支持的。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婉婉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什么爽文这是写的你啊”
唐枕
他立刻往后翻了几页,果然看见这个下凡的战神转世投胎到了安州太守府的情节
唐枕“你对我有误解,我不是神仙下凡。”
婉婉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要这样写啊你以一人之力降服了三万兵马,这还不够传奇吗说是战神临凡并不为过。”
唐枕“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武功被吓坏了,等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婉婉就笑起来,“我就是怕他们淡忘,所以才要将你的出身往仙神转世上编呀”她点点自己的脑袋,“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人的脑子会自己骗自己吗那我就要让这个故事传扬开来,让人人称颂,让他们的脑子骗他们,你就是神仙,你什么都知道,他们不能违逆你,否则会遭受天谴,相反,如果虔心信奉你、忠于你,就会时来运转那么日后,就算他们想要叛逃,他们也会为此惶恐不安,不敢做任何有损于你、有损于唐家的事。”
唐枕
婉婉这是要把他这个人神圣化,用宗教洗脑的方式让下层士兵乃至民众死心塌地地追随啊唐枕简直惊呆了,他在婉婉脑袋上摸来摸去,把她发髻都揉乱了。
婉婉捂着发髻非常不解,“夫君,发髻。”
唐枕“没事,让我摸摸你这脑袋是不是开了光。”
婉婉
她抿紧了唇,严肃地盯着唐枕看。
唐枕还觉得她这头发软乎乎触感挺好的,被婉婉瞪了一眼才讪讪收回手。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法子,这种洗脑的方式,你以前不是很讨厌,甚至为此感到痛苦吗”
是啊她以前很讨厌,很矛盾,很痛苦。而今,她却要把这种深恶痛绝的手段用在别人身上。
婉婉想起那个烛光昏黄的晚上,她缩在衣橱里、唐枕细细开解她时的情景,回忆起这一幕,她的眼眸仿佛也被那一夜的烛光映染,透出暖融融的光来。
她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将心里的感受说出,于是握住唐枕的手,“夫君以前不是也讨厌杀人、厌恶奴役别人吗”
可是现在的唐枕,不止杀了石啸、杀了石啸身边的心腹,甚至那一日,在石啸死后,他还杀了数十个率众逃跑的人,而对于那些归顺他的兵卒,他也并不善待,每日给他们派发最苦最累的活计,吃的却是猪食糟糠,没有一日停歇。
婉婉这样说,唐枕就明白了。他绷直了唇角,半晌后才开口道“我厌恶他们,他们每个人都沾着无辜百姓的血,我不想让他们好过。”
唐枕是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三万名精锐有多难得,他不是不明白将这些人收编后安州的战力将提升一大截,可是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每当他想要启用这些人,他眼前就会闪过满城血流成河的惨状,闪过那些无辜惨死的老老少少。
他对婉婉道“我知道他们只是听命与石啸的傀儡,否则我早将他们也杀了”
婉婉握紧他的手,“那如果他们愿意改过是非,从此以后成为你口中那种义勇之军呢”
唐枕一愣,就听婉婉接着道“死社稷、守国门、护百姓、安城邦也许他们手上的血永远也洗不净,但是夫君可以为他们评定功过;也许他们全都不是好人,但是夫君可以引导他们行善积德。让这些屠戮过安州的人,成为镇守安州的烈士英魂,以他们的身躯战功,偿还曾经造下的罪孽。而夫君所要做的,就是永远高高在上所向无敌,成为他们眼中的神明,心中的枷锁。”
唐枕怔怔看着她,“我我不知我能不能做到。也许也许哪天我会像那些世家大族一样,耽于享乐昏聩无能”
婉婉站上椅子用力嘬了他额头一口,“不会的,婉婉会看住你,婉婉不会让你变坏的。”
唐枕呆呆看着她,忽然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良久良久,他才许下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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