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本来打算冲出院子独自去角落生气去,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要是去隐蔽处生气,那凤凰不就瞧不见了
这不就是没出息的闷气吗有何意义
扶玉秋这种被宠出来的骄纵性子哪里肯去无人处生闷气,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沉着脸走到池塘边,背对着凤凰席地而坐。
凤凰还在原地,金瞳盯着他,眉头紧蹙。
扶玉秋故意重重踩水踢水,将水溅得衣袍都湿了也没见凤凰来哄他。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走,只好给自己找事情做,显得不那么明目张胆地等哄。
扶玉秋趴在岸边,将手在池塘边捞了半天,终于将唯件护身法器金珠给捞了上来。将金珠上的淤泥冲了冲,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瞧见金珠中和凤凰眼瞳相似的纹路。
扶玉秋脸色一沉,将好不容易捞上来的珠子又丢进池塘里,"咚"的一声沉了底。"破珠子,难看死了。"
骂完后,扶玉秋终于忍不了,怒瞪凤凰一眼,气咻咻地夺门而出。
凤凰斟酌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
白雀并不像凤凰那样有无数次生命,一旦死去便不会重生。让他保住自己性命难道有错
凤凰无法理解。
恰在此时,一阵灵力波动猛地从后面传来。
乐圣刚到,一簇橙黄火苗已经竖在他面前,幽幽燃烧。凤凰冷冷回头,金瞳中火焰烈烈,带着不近人情的冷厉和邪嵬。
按理说乐圣的修为已不会被任何人压制住,但只是被淡淡瞥来一眼,他竟久违地察觉到一股阴冷又压迫的森然气势。
乐圣看了一眼悬在自己眉心的凤凰火,知道这火苗虽小,但只是一星半点就能让他神魂俱灭。这就是凤凰族能烧尽世间一切的火。
乐圣道∶"我是玉秋的朋友,并无恶意。"凤凰一拧眉∶"玉秋"
"您是凤凰后人。"乐圣直言,表明来意,"百年前金乌落炎火雨,是凤凰族救我于水火,本以为此恩此世已无法相报,未曾想凤凰族仍有血脉"
话还未完,凤凰就冷冷道∶"是那群蠢货救的你,不是我,不必对我表忠心。"乐圣犹豫∶""
"就算救了三界苍生又如何"凤凰漠然,"百年过去仍然是一场空,只是一条灵脉,就能让无数忘恩负义之人趋之若鹜。"
乐圣隐约瞧出来这只凤凰对人类十分厌恶。不对,他似乎不算是厌恶人类。而是从心里生出的浓烈的消极厌世。
那双漂亮至极的金色双瞳明明像火焰燃烧般明艳亮丽,但乐圣看着却觉得那宛如大火熄灭前最后的灿烂。
燃烧过后,只剩下一抓灰扑扑的童粉。
乐圣眉头轻皱。
长此以往下去,这只唯一的凤凰许是会自甘陨落。
当年凤凰全族陨落,只是普通乐师的他无能为力,现在他已今非昔比虽说对上金乌很难有胜算,但在下界拼尽性命护住凤凰以报当年恩情,应该不难。
但怕就怕凤凰自己心存死志。
就在乐圣拧眉思索时,却见凤凰突然化为人形走至池塘边,伸手在水中捞些什么。若是扶玉秋此时还在,见到凤凰的人形肯定毛都得炸成蒲公英。
乐圣一愣。他在捞什么
那池塘本来是养了莲花,里面全是淤泥,凤凰的手刚伸进去就被浸脏。
雪白凤凰纹的宽袖坠入污水中,好似一副刚刚着完墨的泼墨画。乐圣诧异看着。
很快,凤凰怎么捞都捞不到,许是烦了,直接收回手,猛地招出一簇凤凰火朝池塘一挥。
"呼"的一声烈烈火焰声。
池塘中的水瞬间被凤凰火蒸发成雾气,嘶嘶消散,露出下方的淤泥和几条不住扑腾的锦鲤。乐圣∶"
岸边,凤凰长身玉立,手随意一点,宽袖拂起,一举一动皆是雍容尊贵。那枚被扶玉秋丢到水中的金珠跃然落到他掌心。乐圣∶""
那枚金珠是不算太好的护身禁制,放在外面一百个灵石就能买一堆,凤凰嗤笑一声,似乎是嫌弃,指尖随手在金珠上一点。
只听"嘶"的一声,金珠内部猛地出现一簇细小的凤凰火,灼灼燃烧,将本就漂亮的金色烧得更加艳丽。
凤凰这才将金珠收起来。
乐圣沉默半天,决定将刚才那句"消极厌世"嚼吧嚼吧吞回去。
"我在凤凰传承中见过你。"凤凰回头看他,淡淡道,"你和其他人不同,明明凤凰族早来半刻,你挚爱之人便能活下来,你却不觉得悔恨埋怨。"
乐圣笑了笑∶"贪婪之人三界处处皆是,小人才会埋怨自己得到的恩赐不够多。"凤凰觉得他很有意思,挑眉问∶"你想得到什么"
"我为报恩。"乐圣想了想,也没有隐瞒,道,"若非要说想得到些什么,那应该还有报仇吧。"
"何意"
"这几年又下了几场炎火雨。"乐圣道,"许是还有金乌在三界,但我却寻不出丝毫蛛丝马迹。"
凤凰笑道∶"那你又如何得知,我能帮你报仇,"
"若有金乌存活,那必定对凤凰族恨之入骨。"乐圣,"您刚一下界,玄烛楼的悬赏令便遍布三界,也许背后会有金乌推波助澜。"
凤凰沉沉看他,半晌后,道∶"你很聪明。"
乐圣不语。
"既然如此"凤凰化为原形,展翅而飞,留下一句。"明日便去玄烛楼一趟。"
乐圣看着凤凰逐渐远去,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
凤凰在半空飞掠而过,好似带着璀璨光芒。
融合了一半凤凰传承,下界的压制壁垒也被冲破,凤凰此时的修为甚至比在九重天还要强悍几分。
神识笼罩整个宫商峡,很快就寻到在瀑布旁小幽潭玩水的白雀。
扶玉秋闷闷不乐地在浅水里站着,这段时间他已经学会鸟儿如何洗澡,脑袋往水中扎一下,然后飞快一顶,任由水珠划过羽毛。
来来回回几回,就能清洁好羽毛。
悄无声息飞来的凤凰∶""
凤凰也知道白雀在气什么了,他落在岸边,将爪子上的凤凰火金珠放在地上。
珠子微微一滚,刚好撞在扶玉秋的尾羽上。
扶玉秋正在气头上,当即怒气冲冲一回头∶"谁啊"
一见是凤凰,扶玉秋神色一变,白雀那张怎么看怎么玉雪可爱的小脸几平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他丝毫不加掩饰,眼睛都在放光。
扶玉秋一向不爱躲起来生闷气,顿时将凤凰飞过来找他的举动和"他在哄我哎"化成等号。不生气了。
白雀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他眼睛一弯,夸赞道∶"你飞起来翎羽可真好看呐。''
凤凰微微一愣。这么好哄
只要不触及底线,扶玉秋一直很好哄。
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正要从水里出来,低头瞧见那颗金灿灿的珠子,更加欢喜。
金珠浸在水中,晶莹剔透,隐约可见一簇燃烧火苗。
扶玉秋心情大好地低头想将珠子叼出来,但他尖喙太小,根本含不住。最后还是凤凰无声叹息,上前用爪子抓上来的。
扶玉秋早已将自己刚才气得要晕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围着珠子不住转圈,诧异道∶"这珠子原本不是这样的,里面怎么有火了你做的"
凤凰点头道∶"嗯,这是护身禁制。"
若是遇到危险,一小撮凤凰火便能将攻击之人烧得魂飞魄散。
这珠子应当只能挂在人身上,扶玉秋也不嫌人身丑陋了,直接化为人形,高高兴兴捏着珠子对着脚踝比了比,觉得比之前还配自己的"须须"。
扶玉秋爱不释手,瞥见凤凰安静看着他,歪歪脑袋∶"你断翅既已好,也恢复好灵力,不能化为人身吗"
凤凰∶"
要是凤凰真的以人身出现,扶玉秋得吓疯。
凤凰犹豫∶"你不是讨厌人形"
"可也没办法。"扶玉秋皱眉,"我们可能要去玄烛楼一趟,乐师说能用结界暂时遮住你的气息,但你若还是凤凰模样,一路上肯定会有很多麻烦,还是人身方便点。"
凤凰沉默。"怎么了"扶玉秋问。凤凰说∶"我人身很丑。"
扶玉秋笑得不行,脚丫子直踢水∶"哈哈哈哪个人类不丑啊,这话还要你说"凤凰∶"
凤凰静静看着他,终于缓慢化为人形。
金光微微闪过,扶玉秋被光芒灼得微微一闭眼,好一会才睁开眼睛,随意瞥了瞥。
凤凰人形高大,毫无纹样的黑袍裹住精瘦的身体,肩宽窄腰,盘膝而坐比扶玉秋高出许多,带着一股好似巨山鬼或般森冷的压迫感。
只是这张脸,却并非仙尊那张俊美无俦的模样,反而是一种近乎中了毒般,惨白又难看的面
容。
凤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变成这样。他随心而动,便是这张丑陋至极的脸。
凤凰定定看向扶玉秋,想知道他的反应。
谁知,扶玉秋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被丑得往后一仰,点头道∶"不丑啊,我觉得还行。"凤凰∶"
这白雀,审美果然有问题。
"不过"扶玉秋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我怎么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到过特别像特别像谁来着
扶玉秋拧眉苦苦思索半天,突然"啊"了一声∶"好像当初那个丑八怪。''凤凰∶
刚才你还说"还行",现在又说像丑八怪
扶玉秋说完就后悔了,捂住嘴朝他讨好地一弯眼睛。
"但是你比他好看多了。"扶玉秋瓮声瓮气地找补解释,"他脸上好多那种水流流过沙子似的纹路,我用了好多药都解不掉是真的,你信我。我没骗你"
那人的骨相却极其好看,若是解了毒肯定很惊艳。只可惜,扶玉秋刚把解药凑齐,那人却卷着他的叶子跑了。
扶玉秋想到此,又闷闷踹了一下水。
他也没了兴致,闷闷地将脚伸过去,把珠子丢给凤凰,恹恹地说∶"你帮我系上。"
凤凰∶"什么"
扶玉秋往后一仰,整个人躺在石头上,雪白长发铺在身下,还有几绺浸在水中,好似飘浮的兰花。
他懒洋洋地把脚往凤凰膝盖上一搭,毫不客气地说∶"系我须系我脚踝上。"扶玉秋的原则是∶什么都能伤,就是脚不行。
凤凰捏着珠子半天,伸出修长五指圈住膝上的脚踝。
一丝火焰似的灵力从玉白指尖钻出,凝成一条火红的线穿过金珠。
凤凰将线往扶玉秋雪白的脚踝上戴,突然道∶"你叫玉秋"
扶玉秋本来仰着头看瀑布玩,闻言赖叽叽道∶"嗯,扶玉秋,我哥起的。"
凤凰在心中默念一遍。扶玉秋。
他哥给起的。
这个"哥"肯定不是凤行云,白雀常年待在三族,也不可能会认识乐圣。
凤凰金瞳微闪,却并未迫问。
他默不作声将金珠系好,刚要抽手,却听到扶玉秋随口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握着扶玉秋脚踝的手猛地一紧,虎口卡在凸出的踝骨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漠然看向扶玉秋,只是寻常询问名字,他心中却久违地涌出一股疯癫的杀意。
扶玉秋并没有瞧见凤凰可怕的神色,还在那傻乐∶"不会你就姓凤,名叫凰吧,哈哈哈。"凤凰冷冷看他。
如玉似的脚踝上刚系上的金珠隐约沸腾起来,好似要直接炸开,顺着这放肆之人漂亮的小腿一路烧到头。
将他烧成一把灰烬。
扶玉秋微微一蹬脚,嘀咕道∶"有点烫。"
凤凰垂下眼睛,盯着扶玉秋脚踝上的金珠,冷漠地开口,吐字如冰。
"我姓生凤。"0
扶玉秋慢吞吞地爬起来,好奇地看着他∶"叫什么"
「凤凰批命,大不祥。」「凤凰全族便是被你害死的祸害。」t灾殃」
凤凰一闭眼睛,强行稳住胸口无法控制的暴戾和铺天盖地的杀意,也遮挡住眼睛中几乎汹涌而出的怒火。
"凤殃。"
一个象征着灾祸的名字。破壳当日,凤凰全族陨落
接近他之人,无一不是灾祸连连,死后甚至无法轮回。
既然扶玉秋想知道,那便告诉他。
凤殃冷冷睁开眼睛,金珠火焰越烧越烈,几乎要从珠子里破出来。
癫狂致使凤殃耳畔再次出现幻听。祸害。灾殃。t殃。」
凤殃。
突然,"唔哇,好名字啊。"凤殃倏地抬头看向扶玉秋。
扶玉秋满脸羡慕,伸手指在水中浸了点水,一笔一划在地面的石头上写字,嘴里还在嘟囔∶"我就不太喜欢我这个名字,玉秋玉秋,一点都不好听,要是我叫扶小草就更好了。"
凤殃∶"
扶玉秋边说边在巨石上写了个字。凤殃低头一看。弹。
禾苗的那个秧。
"这名字真好。"扶玉秋捧着脸看他,眼睛里的羡幕毫不作伪,"小幼苗,一听就很有生机。"凤殃∶"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托了没文化的福。
文盲,却又不完全文盲,起码会写"秧"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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