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凤殃便住在了闻幽谷。
他不提主动离开,扶玉秋自然不会赶他走毕竟自己的小叶子还在凤殃身上。
扶玉秋又是个爱显摆的性子,没过几天,整个闻幽谷都知道他扶圣医妙手回春,将一个濒死的人类起死回生。
很快,乐圣听闻消息,御风而来,才刚落地就见扶玉秋和另一个男人脑袋对着脑袋堆在地上,在看蚂蚁搬家。
乐圣“”
幼稚的人从一个变一双了
扶玉秋还在和凤殃叮嘱“看好你那只,等会看看它们俩谁先搬东西回窝,你要是输了,就要负责去给花草浇水。”
凤殃认真地点头。
乐圣“”
乐圣干咳一声“玉秋”
扶玉秋抬起头看到乐圣,脸上一喜,对凤殃叮嘱道“你帮我好看小草,它如果先回窝了就是我赢别作弊啊”
能给蚂蚁起名字,或许也只有扶玉秋这种吃饱了撑的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凤殃又点头。
叮嘱完后,扶玉秋高高兴兴地起身朝着乐圣扑了过去,他纤瘦的身形只到乐圣肩膀,用力一蹦直接挂在他身上。
“你怎么有时间来啦不是在宫商峡闭关吗”
“嗯,随便来看看你。”乐圣抱了他一下,将他放到地面上,随手将准备的小玩意儿送给他,道,“听说你救了个人类。”
扶玉秋喜滋滋地拨弄着漂亮的小铃铛,漫不经心道“哦哦,是的,厉害吧”
乐圣扫了一眼,没拆穿他。
扶玉秋虽然略懂医术,但不至于起死回生,除非他用了绛灵幽草。
乐圣此番过来也不是数落扶玉秋的,他随意摸了两下扶玉秋的脑袋,视线看向正在不远处冷淡看着他的凤殃。
只是一眼,乐圣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这人身上的气息
很奇怪。
不像人类、不像妖族,更不像魔族,带着一股让人厌恶以及畏惧的味道。
凤殃和乐圣对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垂下头,去看扶玉秋的“小草”。
乐圣皱眉,道“玉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扶玉秋随口道“丑八怪。”
乐圣“”
哪怕不太喜凤殃,乐圣还是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道“没礼貌。”
“本来就是啊。”扶玉秋将铃铛收起来,不服气地捂着脑袋,“人类全都是丑八怪,你看我这个样子,丑死了。”
乐圣“”
乐圣懒得搭理他,道“不要轻信于人,更不要”
“不要随意离开闻幽谷。”扶玉秋接口道,“我都知道啦,你们每个人都要说多少遍,烦死了。”
乐圣瞥他“这么燥啊来,我抚一曲给你静静心。”
扶玉秋顿时蔫了,闷闷道“你弹来弹去都是那首曲子,什么时候能换一个啊”
乐圣幽幽地说“等你什么时候不燥我就换。”
扶玉秋只好蔫趴趴地跟着乐圣走到旁边的凉亭里。
乐圣将琴横放膝上,视线似有若无看了垂着头还在看蚂蚁搬家的凤殃一眼。
扶玉秋已经熟练地坐在地上,将乐圣给他的铃铛用一根细小的软藤穿起来往脚踝上系。
乐圣抬手弹了一曲鱼在水。
在第一声琴音响起时,他的神识便悄无声息放在凤殃身上。
这曲子附着灵力,能将魔族灵力驱散,就算修为再高之人,听到琴音也会灵力不稳。
乐圣想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魔族之人。
只是一首曲子弹完,凤殃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在认认真真帮扶玉秋看蚂蚁搬家。
乐圣将手收了回来。
还好不是魔族。
魔族往往毫无底线,扶玉秋这种性子若是被魔族人骗了,恐怕连叶子都被啃得一片不剩。
但不是魔族也并不意味着乐圣就信任了他。
见乐圣终于弹完,听都没听的扶玉秋赶忙拍手“好听好曲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如听仙乐耳暂明”
乐圣瞧出来他的敷衍,淡淡道“那我再弹一首”
扶玉秋赶忙蹦起来“你、你是不是得回去闭关了天都好晚了。”
乐圣“”
乐圣也不想在此处停留,且他还要去调查调查此人的来历,省得扶玉秋稀里糊涂被骗了。
凤殃蹲在地上,直到两只蚂蚁全都搬着东西回了窝,他才缓慢起身。
扶玉秋将乐圣送走,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它们俩回去了吗”
凤殃点头“嗯,你赢了。”
扶玉秋眼睛都笑弯了,也不知道蚂蚁搬家到底哪里值得这么开心。
很快,蚂蚁搬家扶玉秋就玩腻了,便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小库房里早已落灰的东西翻出来晒一晒,其中还有一架扶白鹤送给他的箜篌。
扶玉秋本来还会跟着乐圣学两下,但他向来耐心不足,没两天就扔到小库房里积灰了。
凤殃看了看箜篌,见扶玉秋晒完后还想再扔回去,突然道“这个我能用一用吗”
扶玉秋诧异挑眉“你还会弹箜篌”
凤殃心想“原来这个叫箜篌。”
也有弦,应该和之前那人弹得东西差不多。
凤殃点头。
能出响声就行。
扶玉秋还是挺爱箜篌的音色,便大大方方地表示送给凤殃,并且眼巴巴地盘腿而坐,打算听凤殃给自己弹一曲。
凤殃淡淡地将箜篌架好,横放膝头。
扶玉秋乐得蹬腿大笑,脚踝上的铃铛丁铃当啷响个不停。
“哈哈哈箜篌不是这样放的,你到底真会还是假会”
凤殃“”
凤殃面色不改,故作镇定,将箜篌放直,并不受扶玉秋的嘲笑影响,只是视线往扶玉秋蹬在草地上的脚上扫了一眼。
他面如沉水,在箜篌上弹了几个音。
扶玉秋脸上一僵,再也笑不出来,捂着耳朵痛苦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假会。”
凤殃“”
凤殃无措地将手放下来。
魔音灌耳,不外如是了。
被困在身体中的凤凰神识“”
他心情莫名复杂。
除去凤凰传承的记忆,凤凰连登上仙尊之位时的记忆都是东拼八凑出来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钟爱焰火、爱弹箜篌。
而现在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可就算凤凰放了多么漂亮的焰火,扶玉秋却只觉得恐惧;
弹了美妙的箜篌音,扶玉秋也不再爱听。
凤凰甚至怨恨起来导致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来。
若是他还有记忆,在第一次见到扶玉秋时许是能将他认出来,而不是用黄鹂放血焰将他吓出心理阴影来。
就在凤凰思绪翻飞时,扶玉秋的记忆好似已经飞快过了些时日。
闻幽谷的叶子开始泛着黄。
叮呤呤的声音响起。
扶玉秋脚踝上系着铃铛,轻盈踩着台阶跑进内室,欢天喜地地一头扎到温暖的床上。
他像是寻到新窝的猫一样高高兴兴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半天,才笑眯眯地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来,朝着凤殃道“来啊。”
凤殃正抱着枕头打算给他铺上,闻言一愣“啊”
几个月过去,凤殃脸上的死气已经全然消失,脸上那丑陋的水痕也消退不少,看着没有刚开始那样可怕了。
他穿着扶玉秋的白衣,虽然身体瘦弱,但手脚都比扶玉秋要长,袖子堪堪只到小臂,秋日的风一吹能冻他一哆嗦。
天马上就要暗了,扶玉秋本来都是要深夜才睡觉,但今日他想躺一躺凤殃给他寻来的石床,早早就爬上榻。
见凤殃还磨磨蹭蹭的,扶玉秋不耐烦地伸手拽住他,将他用力拽到床上。
凤殃猝不及防,险些直接压到扶玉秋身上,慌忙用手一撑,终于稳住身体。
“快来,一起睡。”
扶玉秋得到新礼物的欢喜根本挡都挡不住,可整个闻幽谷他无人倾诉分享喜悦,只好拉着凤殃这个送礼物的人一起来体验这份礼物的美好之处。
凤殃稀里糊涂就被他拖到被子里浑身僵直地躺着。
扶玉秋浑身舒展开,感受着身下的石床果然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顿时高兴地蹬脚,压抑着兴奋低声道“我一直都想要这样的床,可火岩爷爷那里的石头都会爆开烟花的,说是我要是真的睡了,迷迷糊糊都能被炸碎叶子。”
凤殃浑身紧绷不敢动,也没听出来扶玉秋说的“叶子”是什么意思。
扶玉秋越说越兴奋“那时我就不信啊,就偷偷拿了一块火岩把花盆放上面,谁知道才一晚,那花盆就砰的爆了哈哈哈”
凤殃“”
凤殃看着黑暗中也好像在发着光的少年,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和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扶玉秋的世界简单又单纯,只是有了一张床也能兴奋成这样,有时看蚂蚁搬家这种无聊至极的东西也能看上一整天,还能看得让自己热血沸腾,有输有赢。
他的世界没有算计,没有折辱,也没有千方百计才能活下来的艰辛,更没有残杀旁人的暴戾血腥。
和凤殃
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凤殃突然回想起当时鹓雏少族主说过的自己的未来。
“你会在数年后坐上仙尊之位,残忍嗜杀,屠尽四族。”
凤殃手指悄无声息地收紧。
他不要变成灵镜预知中的那样残忍嗜血。
去寻有仇之人报仇,绝不牵连无辜之人。
或者。
若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活在闻幽谷,那什么仙尊之位、仇恨,他可以什么都不管。
只要
凤殃一怔,突然回想起一个问题。
为什么预知中,自己会回九重天
灵镜当时到底有没有预言到自己会掉落闻幽谷被扶玉秋所救
扶玉秋已经唧唧歪歪半天,兴奋褪去,终于忍不住靠在凤殃身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凤殃偏头看他,轻手轻脚地将一直藏在身上的那一片破碎的镜片拿了出来。
镜片模糊不清,像是从里蒙了一层薄薄灰尘。
这只是灵镜的其中一片,其余的不知去了哪里。
凤殃努力想要看清,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一抚,镜片边缘锋利得很,当即划破他的指腹,一滴血倏地沁入镜片中。
一瞬间,那空无一物的镜中竟然缓缓浮现一个人的模样。
凤殃一愣。
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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