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信」
尽管阿诺德对西西里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不能否认,这里非常适合他和玛蒂诺居住。
负责照顾玛蒂诺日常生活的小修女德蕾莎属于半路出家,没有普通教职人员的死脑筋。
即使在天刚亮的时候看到阿诺德从玛蒂诺房间出来,也不会问上半句话。
玛蒂诺偶尔也觉得看小修女扭曲的表情很有意思。
“德蕾莎看起来像是总有一天会冲上来给你两拳,阿诺德。要是她手里握着餐刀,那就不只是两拳了,还得加上两刀。”
“想那样做的修女在罗马遍地都是。”
玛蒂诺听了,安慰说“没关系,阿诺德,在这一点上我会保护你的。”
“你要是能像点样子,我可能不需要额外的保护。”
玛蒂诺冲他呲牙,又想跳上膝盖抓他头发,被无情拎开。
小修女表情又开始扭曲了,但她很克制。
不光自己克制,她还会保护玛蒂诺,也不让别的流言漫到脚边。
有次giotto和玛蒂诺约好了行程,一大早就来等人,发觉圣徒和护教者不那样常规的相处模式,欲言又止。
小修女按住了她的这位堂弟。
“别去问什么,giotto,这是他们的习惯,就像你每次闯祸后都会鬼鬼祟祟去找g收拾烂摊子一样。”
giotto匪夷所思“我觉得不能拿我和g做比较,你能想象吗,德蕾莎g端着牛奶给我喂的样子”
小修女“我不想在一大早就做噩梦,求你了,giotto,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
这边的对话自然也传到了桌子那头,阿诺德把手垫上桌“如果你今天要出门,昨晚就不该熬夜看书。”
玛蒂诺依旧没睡醒,脑袋一点一点,精准砸上阿诺德的手掌“所以是真的吗早些时候,西班牙的权臣会性侵王子和年轻的国王,以此控制王权,保证自己的权力”
阿诺德换了只手垫着“你看了什么”
“isabe:thearriorqueen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谁给你的书。”
玛蒂诺迷迷糊糊看向了
这下giotto知道低下头了,玛蒂诺要书的时候只说有关历史,他不怎么喜欢看书谁知道会是这些东西
小修女“giotto,我知道你总能干出令我瞠目结舌的大事,但你是不是太过于”
“sivnora选的你的亲弟弟选的”
“你让一个七岁的小孩帮你选要送给圣徒阁下的书还把这件事怪在他头上”
小修女对圣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对giotto倒是全力输出,一顿早饭的功夫,把人训斥得抬不起头。
小修女也不仅挑出giotto做的不够妥帖的地方,自己不在场的
亲弟弟也被无差别扫射,听得giotto都不知道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自己的堂弟。
在后来,sivnora和giotto对于彭格列发展的矛盾也一直受这位堂姐的调和,可亲缘关系不总能将对立的立场整合,在堂姐去世后就更是了。
风和日丽的上午,阳光正好,温暖不刺眼。在座的四个人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圣徒和陪伴他至「生命尽头」的血色修女闲聊着有关天气的话题。
彭格列初代首领和不管如何都会站在他身后给予支持的守护者,如今也只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小孩。
阿诺德只知道玛蒂诺今天要和giotto去教堂,或许还有小修女的弟弟sivnora。
假设他知晓这个年仅七岁的sivnora在二十年后会成为将所有矛盾引爆的导火线,说不定他会早早处理掉对方。
可阿诺德不知道,所以他也只是按照惯例叮嘱玛蒂诺“不要受伤。”
玛蒂诺“知道啦。”
那天晚上回来,玛蒂诺比平时要更高兴,阿诺德在处理工作,他也就憋着满肚子的话没地儿说,干脆抓着笔坐到阿诺德对面,开始狂写一通。
写着写着他就因为疲惫睡着了。
阿诺德停下笔,先把人抱去床上安顿好,回到书桌前看起他写的那些东西。
去到教会,giotto咬牙切齿给我介绍了他的堂弟,德蕾莎的亲弟弟,sivnora。
他们一家人真是神奇。
giotto是金发,看着脾气很好,实则喜欢拿拳头说话。
德蕾莎是棕发,看着脾气也很好,经常手足无措,但私下对两个弟弟的态度,说她是半个严厉的母亲也可以。
sivnora是黑发,看着非常不好相处,但脾气意外的好。
他甚至会为giotto送我的那本isabe:thearriorqueen道歉,说他不知情,以为是giotto又想找些奇怪的东西去和g显摆,所以才恶作剧了一把。
要不是德蕾莎一手抓着一个,这俩堂兄弟多半会在教会打起来giotto单方面殴打堂弟吧,我猜。
趁特蕾莎还在教训giotto,我拉着这孩子去了教会后面的草坪避难。
草坪上的鸽子似乎也认识他,平时有人来就会呼啦啦飞走,这次反倒迎了上来,绕着他转圈,悠然落下一地羽毛。
sivnora经常来教会帮忙,今天也一样。虽然才七岁,但懂很多东西,还问了我很多有关罗马的事情。
我给他讲了罗马的街道,讲那里的白天和黑夜,讲弥撒时候教堂响彻云霄的管风琴。
世界上没有任何乐器能像教会的管风琴那样无与伦比,上万根音管和音栓本身就是教堂的一部分,发出声音的时候,好像能感受到这个庞大大物的心跳。
他还问我教皇阁下是个怎样的人。
“
很慈祥的人。”
“可我听其他说,他干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那也是他。就和特蕾莎觉得giotto是个经常闯祸的堂弟,而我觉得giotto是个勇敢正义的小伙伴一样,站在我们各自的角度,都没有错。”
sivnora憋了半天,最后发表了他稚气未脱的观点“giotto是个白痴。”
然后我听见很轻微的咳嗽声。
德蕾莎这次没能按得住giotto,这对堂兄弟在草坪展开了大战当然,我躲得很远,中间还隔着英勇无比的德蕾莎。
鸽子被惊扰,飞出去好远,翅膀和白色羽毛交错,好像晴天下的雪。
事后,giotto和sivnora都被教士抓去反省,给giotto做担保的是满脸茫然的g,德蕾莎则给她亲弟弟做担保。
g气坏了,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事也要喊他来。
要知道,giotto的父母健康得不行,抄起家伙给狗儿子一顿教训完全绰绰有余。
结果被giotto自责又可怜的眼神一看,g也只能憋回那句说了一半的「除非他叫我一声」,臭着脸和德蕾莎一起找教士作保证。
我则负责了最重要的工作。站在这对堂兄弟中间,一只手搭一个肩膀,正直说“愿上帝宽恕你们的愤懑。”
sivnora冒出一句“上帝会宽恕白痴吗”
giotto额头冒青筋“你小子在说谁”
我努力控制声音平静,不要在这样的场合笑出来。
“上帝还在宽恕,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好歹我也算是圣徒诶。”
德蕾莎请求我在教会等她先把弟弟送回家,不然giotto肯定会拉着g一起把人堵在小巷子。
我觉得他们都对giotto有很深的偏见,大家都知道他的身手很好,但今天他压根没下重手,和sivnora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这对堂兄弟得对自己在教会的不端行为而付出代价,他们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义务劳动,在教士的眼皮子底下。
看来德蕾莎会烦恼整整一个月了。
从那天起,玛蒂诺每天回来都会写些东西,他把自己见到的事都「讲述」给了阿诺德。
这让阿诺德产生了某种微妙的错觉,好像自己就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些事发生在眼前。
如果有时间的话,阿诺德是会那么做的,像在罗马的时候最开始那样。
现在玛蒂诺没有潜伏着的危机了,他可以很轻松地做任何事,阿诺德依旧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半个月前,情报部门首席在普鲁士失踪。
三天前,情报部门得到消息。在莱茵河畔,首席和奥地利将军的女儿一同出现,他的手搭在那名漂亮女人的腰上,并在夕阳中接吻。
之前罗马的联络员已经升职了,成为情报局的处理者,为了首席的事再度联系上了阿诺德。
非常简单的一行字他背叛了,我们需要你,尽快。
1838年,来到西西里的第二年,阿诺德第一次「离开」玛蒂诺。
他给玛蒂诺留了一个普鲁士的地址,说要联系的话可以写信,但他不一定能及时回复。
玛蒂诺已经长高了不少,已经不能像几年前那样跳上他膝盖,十二岁的圣徒已经有了成熟的雏形,连道别也变得没那么跳脱。
“一路顺风,阿诺德。”
和玛蒂诺分开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阿诺德几乎每天都在辗转各个地方。
他脱下了在西西里的浅色穿着,取而代之的是不易脏的深褐色风衣,从充满烟草和酒精味道的地方挤出来的时候,风衣和衬衫都褶皱不堪。
等去了普鲁士的落脚点,阿诺德拿着终于到手的情报,桌子上还放着几箱落了灰的信件。
这些信早就把邮箱填满了,送信的人只能想办法往门缝里塞,这样也只能解决一部分,最后干脆拿来了纸箱,全部垒在门外。
他随手把装着情报的信封扔到一边,又妥帖叠好了没打开的信,放在离自己稍远的位置。接着才脱掉风衣和衬衫,处理左胸的伤口。
止血很快,这都是早早学过的事情,几年的「安稳」时光并没让这门技术生疏。卷好纱布后,阿诺德开始拆起那些信。
不用看来信人也知道是谁写的,知道这个地址的也只有玛蒂诺。
玛蒂诺还是和以前一样,其实没有非得联系的要事,西西里没有会为难他的人,可他还是会把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全部告诉给阿诺德。
玛蒂诺说德蕾莎现在越来越凶了,还是笑里藏刀的类型。
一开始见到她还是被卡塔尼亚大学的学生背地里议论,因giotto一怒之下的连环决斗手足无措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了教会没人敢惹的温柔修女。
玛蒂诺说sivnora离开了巴勒莫,去到那不勒斯上学。
有次giotto给堂弟送东西,顺便帮他去费德里克二世大学借书。
结果因为西西里决斗小王子的名声太显赫,早在前一天,大学的教授连夜开会,最后连夜出台了费德里克二世大学决斗禁制令。
说实话,这挺冤,只能怪那不勒斯的消息太滞后了。
现在giotto已经无师自通了某种技术,看着很沉稳,说话也温柔,就是揍人依旧挺狠的。
结果giotto还是和一个叫戴蒙斯佩多的人在图书馆门口举行了决斗,不过这次是对方主动找上门的。
因为giotto似乎在小时候认识斯佩多的未婚妻,关系还算好,结果被误会了。
顺带一提,这次还是giotto赢了。
玛蒂诺说他们认识了一个叫西蒙柯扎特的同龄人。
西蒙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和火红的眼睛。要不是长相不太相似,搞不好会有很多人觉得他和自己有点亲属关系。
要是我把头发剪短,只看背影的话,我敢打赌,阿诺德你也会认错的。你都好久没回来了
阿诺德一只手捂着左胸,免得因为轻笑出声而让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重新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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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看信。
玛蒂诺还说giotto成立了自卫团,在西西里混出了名堂,很多人都会来寻求他的帮助。
巴勒莫出现了震惊整个西西里的谋杀案。
谋杀案并不稀奇,人们感到震惊是因为死者不是平民,凶手才是平民。
但好在西西里不是罗马,这个地方是可以被改变的,这个地方正在被改变。
他没有在信里详细说经过,似乎是考虑到「谋杀案」这个词汇离「安全」太远,又离「受伤」太近。
信纸最后轻描淡写地落下卡塔尼亚大学现在开设了法学院,我打算让德蕾莎去进修几年。
等她回到西西里,就是教会派驻法院大法官,听着就很厉害,对不对希望等你回来之后,也能为她送去庆贺。
最后一封信的寄件时间是1842年的五月,距阿诺德离开西西里已经过去了四年。
而现在是1843年的四月了。
阿诺德能想象出玛蒂诺写下这封信的样子。
在西西里,他们住的地方外面有一排女贞树当初就是因为闻到了味道,玛蒂诺才放着准备好的地方不住,搬去离教会有一定距离的房子。
五月正是女贞树开始散发气味的时季,那张很大的红木桌靠着窗户,打开窗就能看到路边闻到味道找来的行人,如果太阳正好,有不少人会直接坐在路边晒太阳。
小孩还会骑在大人肩膀上,给树梢挂上风铃。
既然德蕾莎去了卡塔尼亚,那就没人会给玛蒂诺梳头发。
所以他应该会靠在桌边,先把长发挽到耳后,写到自己觉得有趣的话题会开始偷笑,头一点一点,眼睛也弯起,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更亮。
那本荷马史诗或许就放在桌上,封皮已经有些旧了,被翻过很多次,但麋鹿箔片书签一直卡在伊利亚特的前几页。
然后玛蒂诺会抱怨上两句,拿他能想到的所有事抱怨,最后的落脚点总是在所以你什么时候才有空给我念
想到这里,阿诺德又隐去了笑容。
他从下午看到了晚上,看完后把所有信纸都装回了信封,按照时间严谨地叠好,放回纸箱,堆好。接着才拿起了搁置好久的紧急情报。
1834年,普鲁士在德意志地区建立了德意志关税同盟,除奥地利和汉堡外,全部德意志邦国都加入了该同盟。
而首席也是从1834年开始给奥地利传递普鲁士国内的机密情报的。
查到的原因很简单,太过于简单了,但又充满了说服力他和奥地利将军的女儿陷入了爱河。
爱情让一个专业的情报人员面目全非。
作为首席一手带出来的「学徒」,
阿诺德本该也在被清算的名单里。
可他早在1832年就去了教皇国,和首席的所有联系都由联络员也就是如今负责处理首席的那位经手。
这反而成了阿诺德无辜的铁证。
假设那年,阿诺德抛弃了玛蒂诺,按照首席的安排继续做事,哪怕他没有参与任何与背叛有关的行为,现在恐怕也会成为一具无名尸体。
而今晚,阿诺德得参与进有关首席的判决,上面需要他拿出态度和立场。
然后他就能回到西西里,回到玛蒂诺身边了。
这个想法让他整晚都很平静。地下室有两个隔间,阿诺德能听到毛骨悚然的叮当声,有人在用铁锤一根根敲断首席的骨头,但没有哀嚎。
几年前那个面熟的联络人摘下手套走出房间,冲阿诺德笑笑“还是你去问吧,我们得知道他都透露过什么。这和你也有关系,他可是知道有关「圣徒玛蒂诺」的秘密。”
阿诺德“就算你不拿玛蒂诺说事,我也会完成工作。”
对方看来的眼神很复杂,琢磨不透。
“没有针对你的意思,阿诺德。自他之后,现在我们会把感情因素的优先级抬高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不会是唯一一个因为「爱情」而作出不理智行为的人。”
阿诺德没回应,错开身走进房间。
首席面色惨白,脖子以下没有一块好的骨头,旁边丢着大量的止痛剂空瓶,全靠这些他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还是那些问题,我希望您能直接告诉我。”阿诺德说,“您清楚他们的作风,也清楚我的作风,我们都没有耗时间的打算。等止痛剂的效果过去,您还是会哀求我们,用情报来换一个痛快的。”
“阿诺德”首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不能你该比他们都清楚我不会”
他的牙齿被拔光了,说话也含糊不清。
“我一直知道你那个孩子”后半面句话说得异常清晰,“你不该连这个也学得像我”
首席什么也没说,他闭上眼,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在阴森逼仄的地下室角落呢喃着“起风了。”
阿诺德上前探了探对方的脉搏和心跳,确定已经死亡后,他等了会儿才离开房间。
“问出来了什么”外面的人问。
什么也没问到阿诺德把之前查到的东西说了出来,他准备得很充分,不出所料看到了对面惊讶和满意的笑容。
“你居然真的能从他嘴里撬出来东西。恭喜你,阿诺德,我会如实提交你这份完美的审核结果接管整个欧洲情报系统的感觉怎么样首席”
阿诺德垂眸看着对方热络伸出的手,只是点头“我今晚回西西里。”
对方也不尴尬,自顾自收回了手“你要在这个时间回西西里”
阿诺德依旧没搭理他,离开了地下室。
回到落脚点,门外的信箱里又多了封信。
距上次写信已经过去快一年,抱歉,这段时间西西里的邮政系统崩溃,我给你的信没能寄出去,都放在书桌边上,等你回来就能看见。
玛斯塔伊的就任仪式正在筹备,如果你在近半年回来的话,我应该在罗马,或是梵蒂冈。
要是去了梵蒂冈,我会询问主教有关「上帝之子」的事情。
或许我已经找到了「上帝之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记得我和你说过吗,阿诺德,我相信奇迹。
我一直在寻找奇迹,那一定是与这个世界有关,因为奇迹理应是伟大的,足以改变世界的规则。
现在我依旧相信奇迹,但不必伟大。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这个庞大世界的一个齿轮,有的齿轮生锈报废了也没有任何影响,有的齿轮则会撑起半个时代。
等待是没有作用的,我只需相信谁是让奇迹诞生的人。圣徒有这个资格决定,不是么这是你亲手给我的资格,现在我将妥善使用它。
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教皇国的那些人。好歹我也17岁了,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要是你真的见到我,说不定还会因为我的变化而认不出来呢。
一路顺风,阿诺德。
看完信,阿诺德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现在想起来,首席其实不会对阿诺德说些与任务无关的话。
他总是在判断,在下令,在质疑,在做合格的情报人员该做的事。
阿诺德还记得九岁时,首席在平原眺望远方,说“起风了。”
那是第一次,而年幼的阿诺德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今晚,首席死前依旧念着这句话,明明是个无风的夜晚,地下室也不会让他感觉到任何风的流动。
那个时候,他是想起了谁呢。
是那个他喜欢的姑娘吗只是因为或真或假的寒风,他便开始思念起了远在他国的爱人
那个人问,你要在这个时间回西西里
现在阿诺德能回答了。
他想回到那排女贞树下,耳边是轻柔的风铃声,抬头就能看到靠在窗边的人。
那个人写了五年的信,从没收到过回音,最后一封的落尾是他们在分别时说过的话。
现在是四月前,五月还没开始,时间正好。
回西西里的时间又突然慢了起来。
至少在这五年,阿诺德没有感觉到任何时间的流动,哪怕他已经换过大几码的衣服和鞋子,剪过无数次头发,每一天都过得像昨天。
而在渡轮上,他看了至少四十五次怀表,靠近岛屿的时候则是四十六次。
今天天气依旧晴朗,港口的工作人员已经不是阿诺德记忆中的那几个了。来西西里的人很少,离开的倒是很多,提着手提箱在渡轮外排着队。
阿诺德没能按照预想的,在那排女贞树下见到玛蒂诺在排队的人群中,被报童帽下压挡着脸的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离他大概十来米远。
这也是很神奇的事,玛蒂诺在信里写,要是真的见面,说不定阿诺德会认不出来。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个人没有穿任何与教职人员相关的衣饰,唯一的证据只有帽檐下冒出的几缕没扎好的红发。
但是阿诺德目光只是余光掠过就停下了,甚至比思考要快。
等回过神,阿诺德已经站到了那个人跟前。
对方没抬头,嘀咕着“怎么还能插队。”
“玛蒂诺。”阿诺德喊他。
眼前的人顿住了,倏地抬头。
他的动作很大,帽子有些滑稽地下滑,被手忙脚乱地扶回去,又没注意力道,一下把原先卡在帽子的头发带出来几缕,看着又乱起来了。
阿诺德把人拉到一边,不影响排在后面的人,又帮他重新戴好帽子“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这是阿诺德第一次见他穿衬衣和背带裤。
十七岁的玛蒂诺已经比之前更高,身材瘦削挺拔。
很久没见,五官已经长开,摆脱了所有和稚气有关的形容。火红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睁大的时候依稀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明媚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光晕。
玛蒂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接着,他嘴巴抿起,突然抱住了阿诺德。
猝不及防。
“我听到giotto和g打赌,说你不会回西西里了。”
“谁赢了”阿诺德回抱住他。
玛蒂诺在他怀里摇摇头,又深吸一口气,结果被衣服染上的渡轮其他乘客的烟味呛得开始咳嗽。
阿诺德只能又开始拍他的背。
玛蒂诺抬头,纤细的睫毛扬起。因为咳嗽,他脸还红着,也挡不住那股得意“我赢了”
阿诺德凝视他半晌,俯下身,在他脸颊左右两侧留下一个吻面礼。
“那恭喜你,玛蒂诺。”
阿诺德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女贞树后,树上摇晃的风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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