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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纯做生意的话,那该是什么样”沈霏微往后瞟去一眼,眼里那摩天危楼,好像吃人的异形。
“像我这样的。”云婷说得轻松愉悦,“程锦桦算得上好人了,只是样子没那么平易近人。”
言下之意,她自己绝非十全十的好人。
沈霏微打了个寒战,可不信这里的纯生意人能干净到哪去。
刚才在里屋的时候,她半个字不落地听完了,如今被挟雨的风一刮,更加毛骨悚然。
她一脚陷进下城这片烂泥里,好像自己也成了烂泥。
沈霏微深觉红包烫手,冷不丁被云婷拽了一把。她啪嗒一下踩进积水,不由得缩起脚趾,心慌意乱地说“你真要去拿、拿”
“拿什么”云婷松开沈霏微的手臂,“跟紧点,别淋着雨。”
“手指。”沈霏微紧张兮兮地仰头。
这附近路灯稀少,黑伞下,云婷没多少表情,脸上只剩下些许高深,好像变得杀伐果断。
她冷笑一声,说“铁盒,你帮我拿。”
如今云婷既要拿伞,又要抱着铁盒,着实不太方便。
沈霏微照做。
随即清脆一声响。
云婷竟吃起了刚才在彭挽舟那拿的半个苹果。
咽下后,她弯腰对着沈霏微的耳朵说“邓天呈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他人在上城,一般人不好接近,而且他背靠的势力成分复杂,没那么好推翻。”
“那你怎么还”沈霏微的语气有点急。
“想要邓天呈手指的人太多了,会有源源不绝的人乐意替姓彭的做这件事。”云婷放慢声音。
沈霏微心里登时涌上一个词
“借刀杀人”。
云婷的话到此为止,噙在嘴角的冷淡随着一声轻哧消散,“这也是我要教你的,有一些事明知是自己不能碰的,但也不意味,事不能成。”
这话其实不难理解,但沈霏微有点抗拒,不是那么想懂。
云婷只瞥她一眼,便安适闲逸地敛了目光,不逼沈霏微去懂,转而说“这一趟也不白走,手里捏着那三个人给的红包,这下城多的是会让着你的人。”
沈霏微小声说“要不还是给你吧,就当房租和饭钱了。”
“那几个人给你的,我怎么敢拿啊。”云婷笑着调侃。
沈霏微周身如有蚁爬。
“不缺你这点,我说过的话忘了”云婷又看向沈霏微。
沈霏微一愣,慌忙在记忆里翻找云婷说过的话。
云婷索性重复“我不给零花钱的,这得你们自己挣。”
沈霏微瞠目结舌,原来是这么个挣法
其实她刚才压根没用心数,光是收下红包,心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这会儿不由得想,回去之后,她该给阮别愁掰多少。
云婷看沈霏微模样局促,目光还好像飘远了一样,便说“这些在你手里,就是你的。你如今有的,你妹妹也会有,并且一分都不会少,我会带着你们挨个上门认人。”
沈霏微忐忑不定地应了一声,只盼阮别愁不会被那阵仗吓哭。
“盒子打开。”云婷又说。
这铁盖压得很实,沈霏微费了不少劲才抠开丁点边沿。她其实挺好奇盒里装的是什么,竟能让云婷大费周章去“求”。
打开后,一支录音笔跃入眼底。
“放出来听听。”云婷语气微沉。
沈霏微没用过这玩意,小心翼翼拿起端详了一阵,才按下开关。
一句话从笔中飘了出来,是男人沙哑的声音。
“我要他们死绝,办法随便你想。”
沈霏微握笔的手,不禁冒出冷汗。
“凤静在开车撞出高架桥前,似乎在追一个人。”云婷低头,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沈霏微脸上,“但很凑巧,那段路的监控当天故障了,直到四天前,我才把目标锁定到某个人的身上。”
沈霏微把录音笔放回盒中,惶惶觉得,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害了沈家。
云婷继续说“四天前,有一名无证驾驶的司机在路上意外身亡,车祸的原因是癫痫发作。而在沈家出事当天,这辆车曾在凤静驶经的地方出现过,前后仅差一分钟。”
“是他”沈霏微喉头发紧。
“凤静追的人是他,但录音笔里的,不是他的声音。”云婷目光放远,眯眼说“我托彭挽舟帮我拿的,除了这录音笔外,还有一个档案袋,不过袋子里装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怎么才能找到这个说话的人”沈霏微气息急促。
“有点难,凤静当时距离真相,说不定也只差一分钟。”云婷淡声,“在凤静死后,那个人多半是觉察到,还有人在追查沈家的事,所以放弃了那个司机。”
“放弃”
“对,他是血压忽然升高,所以诱发了癫痫,他如果知道自己要开车,根本不会碰任何会导致自己车祸的东西。”云婷说。
“这件事,你知道多少”沈霏微仓皇抬头。
云婷迎上她的目光,用过于柔和的语气,以罕见的迟慢语气说“我怀疑,这件事和当年凤静去琴良桥脱不开关系,凤静学枪是为了自保,自保当然是因为有人想杀她。”
“是因为施家,对不对”沈霏微急切地问。
“我想,或许是因为当年施家捡了不该捡的漏,得罪了人,而当时凤静是被推出去的负责人,所以事情结束后,凤静才会急急忙忙和施家撇清关系。”云婷说,“沈家变成如今这样,正是那个人设的局。”
沈霏微抿唇不语。
“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已经不好查,更何况,很多痕迹已经被刻意抹去,调查途中还总有人处处拦截。”云婷轻嗤,“那个人不简单。”
沈霏微的心突突狂跳,有种无头苍蝇般的无助感。
无助,却莽撞,一心只想闷头乱撞,撞个头破血流
她想报仇。
“不急,我们还有机会。”云婷撘上沈霏微的肩,轻拍了一下。
二人回到影楼时,阮别愁的点滴已经打完了,十六正站在边上查看体温计。
云婷身上那家居服的裤脚也湿了,她不太讲究地扯高裤脚,腿露出来一截。她眯眼往十六手里看,问“降温了”
“降了。”十六看完便甩了两下温度计。
阮别愁两手捧着一只比她脸还大的搪瓷杯,杯里装满水,多半是十六塞给她的。
那搪瓷杯够老旧,有好几处磕碰过的痕迹,就连图案也是那种很有年代感的牡丹花,牡丹花边上还有“花开富贵”四个字。
阮别愁低头喝水,目光又紧随起沈霏微。
十六把体温计塞到云婷手里,然后转身就走开了,她一边脱下那件全是颜料的围兜,边冷冰冰地留下话“多喝水。”
云婷转而把体温计交给沈霏微,说“睡前可以给你妹妹再量一次体温,这种水银体温计,会用吧”
沈霏微下意识说“会”,其实她自己压根没亲自用过这个。
“是要多喝水,饮水机就在饭桌边上。”云婷侧过身,“我不会检查你们几点关灯,也不会看你们有没有盖好被子,你们自觉。”
沈霏微点头,把体温计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九点过,也差不多该到阮别愁睡觉的时间了。
沈霏微有点想用手机,只是她的手机掉在当时的面包车上了。
那辆面包车在把她和阮别愁丢在下城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她甚至没看清车牌号。
阮别愁吨吨喝水,就连仰头的时候,余光也不忘落在沈霏微身上。
沈霏微装作没看见,拎着睡裙进浴室换,换好才坐到床上。
阮别愁大概也无聊,坐了一会没别的事做,就扯起沈霏微的袖口说“姐姐,困了。”
沈霏微本来想说“那你去关灯啊”,但她话音刚涌上喉头,张开的嘴便顿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趿拉起拖鞋说“那你躺好,拉好被子,我去关灯了。”
阮别愁扯好被子躺下,躺得板板正正,堪称睡姿模版。
沈霏微摸黑上了床,躺在床的另一边,跟阮别愁隔开了一些距离。
床很硬,是沈霏微从未躺过的硬。
只是这一天下来实在是累,她没一会就犯困了,可惜几次刚要睡着,边上就窸窸窣窣地响。
“你别动了。”沈霏微背过身侧躺,面朝着看不见阮别愁的窗。
阮别愁小声说“睡不着。”
“怕了是不是”沈霏微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夹着些许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沾沾自喜。
臭麻烦精装什么镇定,早被吓到要尿裤子了吧,果然还是她更厉害些。
静了三秒不止,阮别愁才在沈霏微背后嗫嚅“是有点怕。”
语气听着其实不像怕。
沈霏微不侧身了,躺正后大大方方地说“那你靠过来点。”
阮别愁慢吞吞地蹭了过去,和沈霏微肩并着肩。
小孩的确退烧了,挨那么近,沈霏微也不觉得热。
“行了,睡吧。”沈霏微闭上眼。
阮别愁却在她耳边问“姐姐,你和婷姐去哪了。”
这事不提还成,一提起来,沈霏微不免后怕,登时吓清醒了。
她长呼一口气,不愿在阮别愁面前表现胆怯,佯装不以为意地说“没什么,不过是去见了四个老大。”
“这么厉害”阮别愁这时终于露出了和年龄相符的好奇,但这好奇心来得挺不合时宜。
毕竟沈霏微根本不想谈论这件事,光是听见阮别愁问,脑仁便嗡嗡的。
“厉害得吓死人。”沈霏微自暴自弃,“烦死了,睡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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