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来得很不巧,镇上的客栈已经住满了人,银剑转了一圈,没一家客栈有空房。
最后还是无情发动了金钱大法,直接租了一户人家的空房过夜。
被无情引导着跨入大门,塔罗纳“看”了一眼水井的方向,遮在袖子下的素手微微一动,一道无形的魔力径直没入了水井中,并于井水上空勾画出一道隐形的魔法阵,这是一个可以源源不断产出清水的魔法阵。
这座小镇里的水是循环的活水,多多少少都被那些生前惨死的尸体浸泡过,算得上尸水了。
这种水可喝不得,细菌什么的另说,单是里面被泡出味儿的鬼气和戾气就不能入口,这一口喝下去,轻则霉运连连,重则重病缠身。
塔罗纳能吃苦,但这种苦大可不必。
杨姑镇的人喝着这种水生活,居然还这么活泼乱跳的,其中必有古怪。
其他人她管不着,但无情他们可喝不得,想想都能吐一天。尤其是无情,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这要是不小心喝了一口,怕不是要当场厥过去。
塔罗纳准备晚上去源头看看,说不定能发现异常的线索。
这会儿也到晌午了,把孩子哄睡了的洛娘子略局促地道:“公子,妾身会做饭,这午饭便交予妾身吧。”
受人恩惠的素衣美人并不会别的,便想着在这一日三餐上能做些回报。
无情的目光在她用黑布蒙住的眼睛上停了一瞬,吩咐银剑:“去买些食材回来。”
这便是同意了。
洛娘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低着头笑得腼腆,好似画中的端秀仕女。
无情垂下眼帘,将折扇收入袖中的暗袋,与它一同放置在这里的,还有大捕头的身份令牌,天下独此一份。
出去买菜的银剑很快就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去安置马车的金剑。
两人脸上的表情不复之前那样轻松,看来是有了发现。
塔罗纳主动摸索着上前,从银剑手里接过食材,又在金剑的指引下去了厨房,将前院留给了三位有事在身的官爷。
就这个距离,大魔女听得很清楚。
杨姑镇果然有古怪。
金剑和银剑只是简单地走了走,虽然不至于现在就发现了那些惨死之人,但他们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别的,比如这座小镇上的人看似热情,实际上却很排斥外人。
前来收购药材的商人能给他们带来利益,所以他们笑脸相迎,态度也很不错。可像无情他们这种路过的外乡人,迎接他们的便不是笑脸,而是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打量和监视了。
金剑和银剑毫不怀疑,倘若他们在这里久留,接下来要面对的就不只是这样小打小闹的视线,而是聚众的驱赶了。
如此种种皆说明了一件事
杨姑镇有秘密,且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天大的秘密。
听罢,无情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曲起,在轮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冀州府,原本他只打算在这里休息一夜,但现在看来这里的秘密或许正同他们要调查的大案有关联。
再多留几日吧。
只是
无情看向后院厨房的方向,墨眉微蹙。
厨房里,菜刀在案板上剁得哐哐响,蔬菜自己在水盆里涮自己,柴火懂事地自己排着队跳进炉灶里,锅铲在烧好的大锅上挥舞着跃跃欲试,调料和盛菜的盘子整装待发。
塔罗纳靠在灶台边上,环抱着双手,若有所思。
她道:听起来,这镇上的人业务不太熟练啊,面上功夫还不够,大概率是近两年才有事的。
忒休斯表示赞同:根据数据对比,杨姑镇上空的怨气浓度,形成时间在应三年之内。
三年啊
塔罗纳道:忒休斯,查一下这镇上的药材生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升的。
人干坏事,无非就三种原因。
一是迫不得已,二是天生坏种,三是利益使然。
整个镇的人都在干同一件坏事,那必然就是第三种原因了。
杨姑镇以贩卖药材为生,这是他们的命脉,亦是他们的死穴,从这里入手一查一个准。
无情也准备从这一点入手调查,但人类的速度总是比不上能和世界意识连麦的智能生命体的,开着世界意识授予的部分权限,忒休斯只用了两分钟就查到了塔罗纳需要的情报。
三年确实是节点所在。
三年前的杨姑镇远没有今天热闹,这里产出的药材只能说中上等,其品质还比不上他们隔壁的一个村。
直到三年前,杨姑镇的药材品质飞一般地上升,一跃成为了各大药商争先抢购的极品,镇民们的收入一季比一季高,富庶得叫人眼红。
塔罗纳问道:没有人来刺探他们增产的秘诀吗
忒休斯回答道:有,无一成功。
大家都知道杨姑镇一定有秘密,谁不想多赚钱呢但问题就是,无论他们怎么查怎么找,这个秘密就是找不出来,活似它从来不存在一般。
这个答案不出大魔女所料:不出意外的话,秘密的关键就在那些惨死之人身上了。
为什么要一再强调惨死呢
塔罗纳虽然是常驻综英美世界的干员,但她知道一个人生前死得越惨,遭受的折磨越惨无人道,这个人死后若是化作恶鬼,定会比寻常的鬼物强大十数倍。
综英美世界的恶鬼也有很多,比如那几个著名的、把驱魔人耍得团团转的恶鬼。
她所使用的马甲卡血怨修女正是这类恶鬼。
血怨修女生前遭受的折磨怎一个惨字了得,便是用“惨无人道”这个词来形容都太轻了,所以她堕为厉鬼后才会如此强大。
恶鬼很可怕,但只要找对了方法,它们也可以变成任人拿捏的资源。
或许是它们的尸骨在凶手手中忒休斯提出自己的看法,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尸身之于鬼物都是重要的,东方尤甚,鬼物的尸骨就是扼住它们七寸的关键。
塔罗纳却摇了摇头,提出了另一个看法:不一定,如果这里的异样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是异常引起的,且异常真的是个缝合怪,那么它即便不用尸骨,也可以轻松拿捏这些够不上厉鬼等级的鬼物。
姑获鸟加前哨报丧鸟,还能从时空裂隙里成功活下来并登录此世界,这样的缝合怪,它的等级随随便便都能轻松碾压这些厉鬼以下的鬼物。
大魔女不相信巧合,况且这里距离她杀死的那只大鸟出现的地方不过几十里,这其中要是没有关联,她当场表演金鸡独立。
杨姑镇上空的怨气的确很重,但也只不过是接近厉鬼而已,想要从中诞生出一个新的厉鬼,它们还需要蓄力,或者一个合适的引子。
都说机不可失,机缘这种东西就好比那天杀的灵感,天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这完全就是看人品和运气的东西。
这也让塔罗纳今夜出去探查的想法越发坚定。
洗干净的青菜刚把自己倒下了锅,门外传来了金剑的脚步声,素衣美人放下手,转身立在锅前,锅铲自己飞到了她张开的手中,灵动的童话现场一秒回归无趣的现实。
金剑是来帮忙的,虽然师父答应了洛娘子的请求,但真让她一个目盲的女子全程负责做饭,三人心里都过意不去,也放心不下。
银剑的手艺差些,便让金剑过来了。
洛娘子笑得可亲:“那便劳烦小兄弟帮忙添火了。”
这大约是将他当做家中弟弟看待了吧。
金剑这般想着,红着耳尖点头,复又反应过来洛娘子看不见,便补救般地说道:“尽管交与我吧。”
说罢,他坐到灶火前,添火的架势跟单刀赴会似的,有趣极了。
小孩儿真好逗。
大魔女在心里有些恶趣味地想。
塔罗纳有一手好厨艺,或者说,时空平衡局的干员就没几个不会做饭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的天赋压根儿没有点在这上面,以至于勤也不能补拙。
就连无情这样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
素衣的美人近乎慈爱地看着放下碗筷的青年,多吃点好啊,多吃才能长得又高又壮又健康。
但慈爱不过三秒,塔罗纳就在心里把自己晃醒了。
她吐槽道: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我还不到两千岁,按照咱们主宇宙长生种的年龄来算,我整个一妥妥妙龄少女,怎么能有这种汹涌得无处安放的母爱呢你敢信,我甚至想给他唱摇篮曲哄睡
拜托,无情都已经二十好几了,他早就不是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孩子了。
能不能整点好的
忒休斯安慰道:想开一点,塔小姐,目前为止你只是在想而已。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等同步率飙升上去了,你可就不是想了,而是直接上手了。
要知道,血怨修女可是个狂战士,狂战士一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塔罗纳被安慰得心头一哽,感觉更不好了:你还是闭麦吧。
同步率飙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忒休斯耸耸肩,继续沉入数据库寻找更具体的情报,没再说话了。
吃完了饭,是银剑收了碗去洗,看着无情一副组织语言的模样,塔罗纳就知道他要和自己说什么了。
果然
“洛娘子,我们可能要在这镇上久留几日了。”
素衣美人轻拍孩子脊背的动作一顿,面上出现了茫然的表情:“要留几日公子是要做什么吗”
美人惶恐得甚至不敢问对方何日才能启程。
无情暗自叹了一口气,道:“是,突然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若你我可让阿得明日送你前往冀州府。”
阿得便是金剑的化名了。
威名赫赫的四大名捕之首并非他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人,洛娘子说他们的商队遭到了山匪劫道,而那个位置正好就在那条唯一的大道上。
他今早让金剑去寻马车,同时也吩咐了金剑去探查劫道一事是否属实。
那大道上确实有商队被劫的痕迹,脚印没入林中,树下是大片的血迹。虽然没有见到尸体和货车,但依金剑的眼力和经验来看,洛娘子的丈夫怕是凶多吉少。
幻术用得特别好的大魔女:哎嘿。
无情没有将这些告诉心存希望的洛娘子,她能在大雨中抱着一个孩子成功逃走,这渺茫的希望便支撑了她大半的心力,如若贸然将此事告知于她,只怕她会撑不住。
大捕头难得温柔,字字委婉,也做足了好心人能做的极致。
但塔罗纳必然是不可能走的,这镇上藏着大猫腻,九成九是和异常有关,她要是走了,异常发现了无情,要把无情当做送上门来的十全大补丹吃了怎么办
虽然合约上并没有将“保护气运之子”作为必要项,但保护好气运之子是可以加钱的,慷慨的世界意识给的另外的价钱不要太多。
这种诱惑力对塔罗纳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必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她现在可是一个柔弱、无助又可怜的目盲美人,身为正义之士的无情怎么能放心得下她和金剑两个人上路万一路上出事了呢人多力量大嘛,当然是大家一起走了。
于是大魔女当场表演了一个西子捧心,美人垂泪:“公子妾身能得公子相救,是妾身的幸事。”
她抱着孩子摸索着站起身来,对着无情福了福身:“妾身没读过书,识不得字,未嫁给官人之前,也从未离开过家中,但许是妾身自幼目盲,耳朵便要灵敏许多。”
无情抿了抿薄唇,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公子不必安慰妾身了,妾身知道”说到这里,洛娘子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两份哭腔,“官人他怕是回不来了。”
美人哽咽了几声,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妾身只求官府能寻回官人的尸身,可妾身如今孤身一人,又远在他乡,实在是”
说着,洛娘子竟要给无情跪下去:“公子”
“不可”
电光火石之间,无情已经伸出手扶住了想要给他行大礼的洛娘子,金剑慢了一步,舒出一口气收回了手。
被恩人托着手臂,怎么也跪不下去的洛娘子到底还是忍不住,清泉似的嗓音里润满了水汽:“公子,公子妾身没有他法了,只得厚着脸皮再求公子相救,求公子帮帮妾身妾身别无他求,只想寻回官人他们的尸身求公子,再救一救妾身吧”
怀中的孩子亦被洛娘子的悲恸感染,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
无情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臂,无论如何也不让她跪下来。
他沉声道:“洛娘子,你不必求我,我等既为官差,此事便是我等分内之事。你放心,我定会送你到冀州府,也定会为你寻回你丈夫等人的尸身。”
无情顿了顿,又道:“不必跪我,快起来吧。”
洛娘子大为感动,叠声似的道谢,止住哭声后又手忙脚乱地哄起了孩子。
一行人暂留杨姑镇的计划便这么定下了。
如此,只待月黑风高,好叫人无声潜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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