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绛雪轩内一阵肃穆,所有人收敛言行,生怕自己那道眼神被贵人逮到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朱侯桢语气不明的道“你说金贵人的死和我家皇儿有关”
咯噔一下,有聪明人已经听出皇帝的意思。
一句金贵人,一句我家俨然分出了亲疏,可叹翠婉一片忠心居然完全没有听出来,直直磕头生生将那一块青石的地面凿红。
“是,陛下”
朱侯桢轻呵一声,放下东向燕,嘴角带笑的问他“皇儿,你前些日子可是来见过金贵人”
东向燕不需要认真辨别就从自家老爹眼底瞧出一片冰冷,心里哀叹这宫女忠心是忠心,但就是傻了点儿。
“回父皇,皇儿听说曹大师曾在绛雪轩留下一亭佳作,故而心生好奇,稍作打扰了金贵人。”
“原来如此,”朱侯桢对自家儿子倒是态度和蔼,转而对待不知尊卑的下人时就彻底是雷霆威风一个劲儿的甩,“哦,你说我皇儿给了金贵人什么东西”
“是”翠婉在众目睽睽下平举双手,送上一个沾血的香囊。
朱侯桢扬起眉梢“这可是你的东西”
东向燕不需要去看都知道那一定是自己送给金贵人用来护身的东西,她和自己一样都看到那日女鬼,所以不给她点儿东西安心想来也不会好过,就是没想到那日一时恻隐居然也成了自找麻烦。
心中摇头,东向燕神色不变道“正是皇儿交给金贵人的谢礼。贵人待客周到,让皇儿心生亲切,思及过些日子小弟就要降生,故而送出这个好口彩的锦囊。”
说着吩咐一旁宫人将翠婉手里的香囊拿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只见里面一块金镶玉的小如意栩栩如生,周围碾碎成齑粉的粉末经过调和散发出十分别致淡雅的气息。
朱侯桢一道眼神递过去,自然有太医过来辨识。
白须垂腰的老太医又是闻,又是嗅,有些还沾了一点放到舌下辨识,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老太医道“回禀陛下,此物确实是用来安神的冷月香,因佩戴之人是幼子,香粉分量均有减淡,即使给孕妇佩戴也无伤大雅。”
太医之话一出,翠婉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朱侯桢淡笑着道“都明白了”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莫名令在场人像是被震慑住一样低下头。
“好大的胆子,将嫔妃的死诬陷到皇子身上,宫中还有没有规矩”
“陛下赎罪”
不等皇帝的话音落地,绛雪轩里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朱侯桢冷哼,看向仰头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满意道“皇儿,你有什么看法处置此等刁奴的权利父皇交到你手里,让朕看看你的制人手段。”说完就不语的垂下手,看样子是真想试试才四岁的小皇子是何等心性。
东向燕迈着小短腿上前两步,目光落到翠婉身上,这个刚刚还恶毒瞪视自己的女人已经一脸惨白,身姿瘦弱的像是秋风中的落叶,满眼的惊恐畏惧。
“父皇,我怎样处置都可以吗”打量完之后,他仰起头,对朱侯桢说道,眼神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则目光全都集中到跟背后灵一样站在父皇背后的金贵人身上。
好家伙,说成鬼就成鬼啊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东向燕内心气歪鼻子,可他能怎么办
活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
自己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驱鬼吧
今时不比昨日,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有孕的金贵人身上,而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唉,想做点儿手脚难啊
没办法,不想刚王霸之气侧漏的老爹扭脸就身首异处,自己果然还是要当个“乖孩子”。
朱侯桢对自己的危险一无所觉,从容自若的允诺道“自然,我儿的话有谁敢不听”说话之间,龙目冷厉,凡是目光所及,皆有一大批人俯首。
“好”东向燕脆生生道“那我想留下她。”
翠婉身子一下子就软了,满怀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充满对皇子殿下的感激。
朱侯桢皱起眉头,心慈手软可不是好兆头。
东向燕接着解释道“儿臣曾读荀子,大学等书,连先贤圣人都有言,小人异有,忠臣难得,可见一颗忠心实在值得提倡。”话到半途,他看向翠婉,神色微妙。
金贵人站在她身前一副护着她的架势,想来她是知道自己看得见的吧,暗中摇头,算了,就当行善积德了。
重新接上下半句话,东向燕语气不变的平稳。
“虽说四处攀咬乃是宫中大忌,但金贵人身旁的随身宫女却忠心可嘉,此事可罚也可赏,赏就好好查办一下金贵人之死中是否有人动了手脚还皇儿一身清白,罚必不可免,那就重打十鞭然后送到皇儿宫中的芍药那里安排差事吧。”
说到这里,东向燕微微一笑,“儿臣好歹与金贵人有一面之缘,而金贵人又是儿臣二弟的亲母,如今二弟归处未定,儿臣身旁留下一个亲近的人,待二弟长大后自可上儿臣这里讨要,一解母子亲情。”
颗颗泪水滑落眼角,金贵人满脸感激的望着他,原本对朱侯桢的怨念顿时消散,身形开始透出白光,对朱侯桢在自己刚死之后就处置自己贴身大宫女的愤恨消失,这一位美丽的女子像是一捧雪花一样融化在轻薄的阳光之中。
东向燕完完全全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但在其他人眼中只见到小皇子成熟自辨,言谈有序的模样。
不提他们心中的惊奇,太子殿下才四岁吧就说朱侯桢已经掩饰不来喜色,满意的挥手。
“准”
随着这一字落地,绛雪轩的闹剧总算结束了。
之后翠婉被打了好几板子,由华元宫内的芍药接收,然后东向燕的太子身份彻底落实,不再会发生有人叫他皇子,有人又叫他太子的情况。
当属于太子的东宫被正式启用,东向燕以四岁稚龄有了自己的班底。
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太傅天天拿着戒尺,天不亮的开始蹲在宫口堵人
那个目光灼灼,虎视眈眈啊,东向燕每次上东宫接受教育都有种自己可能走不出宫门的忧郁。
话说当太子之后要学的也太多了吧
厚黑学帝王学先不说,论语孝经更是必备,吕氏春秋由专人指点,孟子,中庸,帝范等一大串书单能分分钟把东向燕逼得厌学。
“呜哇要了卿命啊”东向燕下学回宫,跪在床上无视礼记之中记载的君子慎于严谨于行的说法,砰砰凿大床。
叶孤城目光淡淡的看向他桌子上那些堆叠起来的厚厚书本,有些在他看来也是珍贵古籍,用来给小孩子启蒙确实太艰深了,但是能让皇上找来教书的大儒不可能会不知道这点啊
其实原因都在东向燕自己身上,俗话说的全是自找。
东向燕他毕竟不是普通小孩,作为已经完成天劫的武仙,那脑袋当然也跟旁人想的不一样。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深刻理解,逻辑思辨什么的,第一天上课就让教书的老大臣们惊为天人
这些原本打算从三字经教起大儒们开始还对皇帝说的,我家儿砸已经会读荀子了不以为意。
对他们这些深知皇帝家世的臣子而言,太子殿下几岁多大,何时出生的说不定比皇帝自己记的还清。
一个四岁小孩你说他会读荀子陛下,贴金也不是这么贴的
怀抱等太子殿下成年还有十年的心塞前往东宫,然后等到日落时分,一个个大臣跟打了鸡血一样狂奔出宫。
这一天大臣们的家人,全都诧异的发现自家早该退休颐养天年的爹祖父曾祖父久违的挑灯夜战,接着抱着一大堆学习资料大清早的冲进宫闱。
甚至不少感受过来自大儒的“爱”的儿子孙子曾孙弟子等,在惊鸿一瞥看清祖父怀里拿的什么后,不约而同的为宫中的太子殿下点了根蜡。
所以说,挖坑把自己埋了算怎么回事
东向燕现在一点儿也不好过,太傅们发现自己不管教什么,太子殿下都能轻而易举吃下去还不是囫囵吞枣后,教书的热情无比强烈的燃烧起来,后果就是东向燕每天生存在水深火热中。
皇帝朱侯桢走路带风,连凌晨三四点钟起来上朝都无比精神奕奕,颇有我家儿子棒棒哒的意思。
然而以上所有结果导致东向燕颓废在床,好想就那么一头撞死。
身为铸剑师所学的那一定多种多样,为了当一位合格的铸剑师,东向燕曾啃过漓涌界各国历史就为了碰到名剑时候不至于认不出来,还专门修习了美术学,为了出品的好剑一水的亮闪闪,语文不好起不出好名字,诗经不好说不出典故,地质不好找不到矿脉,杂学不好搜集不到各种珍稀材料
反正等东向燕把所有东西都滚过一遍,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博学
然而这位博学的大家让东宫太傅如获至宝,就差没好好蹂躏了。
吐出极其虚弱的一口气,东向燕将脸埋进被褥里。
“叶孤城我觉得我要死啦”
叶孤城淡定的坐在床边,伸手撩开他凌乱的额发。
“你并非做不到,何必做此姿态”
东向燕打了个滚,小肚子冲着叶孤城,眼睛睁得极大。
“做得到和想不想做是两回事好吗”
叶孤城这个人不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安静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成鬼之后缺少了生前的一切负担的缘故,东向燕偶尔看着他,总会觉得若是没有自己,他可能就会乘着天光飞走。
仙一样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大越皇室传承至今的驭灵术召唤死魂,可召唤的一般都是死于非命的怨魂,但是东向燕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叶孤城的死法。
而且对许多鬼而言,死亡之时的记忆大多为执念所在,无缘无故去探究这么私隐的事情,东向燕和叶孤城还没熟悉到这个程度。
翻个身,东向燕坐起来,热得扇扇手,顾左右而言他。
“这样吧,咱们去找父皇晦气怎么样”
叶孤城默默用眼神凝视他。
那是你父亲吧
东向燕同样用眼神回应。
又有什么关系
叶孤城轻轻一叹“好吧,你想做什么”
东向燕嘿嘿笑起来,冲他勾勾手。
“你过来,听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吧,人生想要过得去,头上总要有点儿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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