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被宫九和顾惜朝两人谈论的老太监其实在月圆之夜后就不在宫里了。
吴明伪装成太监的模样, 想也知道不会对两个小辈的决斗感兴趣, 依照他的行动模式推测,足有八成是为了堵玉罗刹
但是目的原因是什么推动他,让这个睿智狡猾的老人认为等在御书房就会碰到神出鬼没的玉罗刹呢
这是在叫人好奇
“哟,几十年不见你就这副藏头蒙面的态度”吴明不见寻常人见到血雾缠身就把玉罗刹视为妖魔罗刹的态度,平平常常的仿佛对待一个关系一般的老邻居, 以他这个岁数,这等表现其实也不奇怪。
即使曾败在玉罗刹手下, 按照身份辈分来讲他也是他的前辈。
当然玉罗刹把他当不当前辈就是另一回事了。
仿佛为他的不为所动感到好笑, 吴明激将道“难不成是觉得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见不得人”
玉罗刹“”
迷惑人眼的雾气渐渐散去,先是一角红衣, 后是如玉一般晶莹剔透孕育勃勃生机的指尖,健康的指甲稍稍露出一丁点头,漂亮的指节形状足以被雕像大师用来当做参照物,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吴明不禁感叹道“你这家伙还是那么像她。”
如同那位魔门阴后一般美艳逼人又超凡脱俗的相貌。
古有听一曲琴音,三月不识肉味, 今有观一眼西方之魔相貌, 滋味胜似天宫仙境
“老不死的, 你非要一和我碰上就谈论我妈的话题吗”玉罗刹气质邪肆, 偏偏一张混血的面容更将这种邪提升了一个高度。
邪而不妖, 俊而不娘,精致的浑然天成, 五官自有特殊的风韵。
玉罗刹潇狂桀骜的道“本座出生前你就被甩了, 津津乐道了几十年的失恋话题, 你是想让我赞赏一下还是怎么的”
吴明无动于衷的说道“语气永远这么辛辣,你这家伙根本一点儿没变。”
嘛,换成二十年前自己说不定真会被激怒,如今这般心平气和也是时间的优势吧。
不动声色的直了直腰,老了老了
心中唏嘘却不现于表面,玉罗刹被他瞧的厌烦,吴明也不继续吊胃口,淡淡道“你家那位公子资质不凡的很,如此时时刻刻盯着不嫌多事吗”
玉罗刹轻哼道“我是他爹”
天经地义你废话个什么劲儿
吴明可不觉得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他用一种爱护良才的口气道“雏鹰飞了就该推下山崖,不然学不会飞翔。虽然可能是我多事了,但是玉罗刹,后浪推前浪,你做好被后浪打翻的觉悟了吗”
“”玉罗刹眉间拧起。
吴明呵呵笑道“果然,你呀,想的很好,却从没考虑过自己稚子成长中担当的是怎样的地位。你在最初是引导者,是师长,但等孩子长大,他们最后瞄准的就是名为父亲这一块巨石,然后海阔天空”
玉罗刹“老不死的,几十年不见你一出现就故意戳我痛楚,为的难不成还是打败我吧”
吴明淡定道“当然。”
“哈哈哈”玉罗刹狂笑的身子发颤,“没搞错吧,为了打败我,你居然将希望放在本座的儿子身上”
吴明不为所动的一一细数道“西门吹雪,叶孤城,东向燕,这三人都有可能成为打败你的那一支利剑,若说希望,我可是很看好这三位青年才俊。”
“哼”玉罗刹一拂袖,扫落一地残花,俊美非凡的面孔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说本座的儿子终会来打败本座本座思来想去也不觉得会有那一日。”
“会的,”吴明仿佛看透了玉罗刹骨子里的掌控欲,平静的说道“你若继续这般按步就章的为他搭建通天之路,那么终有一日,他会奋起反抗你。”
玉罗刹冷笑“那就来,本座这把年岁不见得教训不了一下逆子,倒是你,本座认可的人不多,一把老骨头了,没事不要在外面乱走。”
吴明说完之后就恢复成一副普通老人的模样,虽然没有颤颤巍巍的挪挪腿,但也是身形单薄,一把干柴,细瘦的手腕藏在暗蓝色的稠袖里头,面不改色的道“你这番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西方最近不稳吧”
玉罗刹扬起眉梢“一些不安分的小虫子罢了,待我开局将他们一网打尽。”
吴明没有精神的垂下眼帘,懒洋洋道“既然如此祝你武运昌隆。”
玉罗刹冷哼一声,花叶被风吹落一点儿,红衣之人已然远去。
空荡荡的小路,只留下穿着太监衣服的吴明,但也不过是月影挪移的瞬间,又一只花头落地,他也不在了。
月圆人团圆,无一丝乌云的天空持续了好几晚夜色,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到那逐渐有缺的明月。
而有关于南王一案的经过却连续了数月方有结论。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东向燕与叶孤城结伴出走,事后宫九顶替他的身份找上心腹顾惜朝商量后续。
一幕幕场景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月圆月缺后过去,不知不觉,隆冬将近,满河水面被封,往日能吃上嘴的新鲜鲈鱼现在也成了稀罕货。
东向燕冲两手呼出口气,厚厚的白狐斗篷将他裹成一副贵人的派头,模样端正俊秀,出去走一圈就有大街小巷的姑娘美人投以青眼,收获不少手帕香囊。
叶孤城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儿什么,但若是说了,却会生出一种难言的别扭。
这几天浪的有点儿过头的东向燕掏出一张绣帕子仔仔细细的欣赏后,细心的叠起收好。
叶孤城扫了一眼,认出那是出自苏州陌秀坊的银鱼秀法,银鱼秀暗喻隐于秀,乃是对女子秀外慧中的评价。
陌秀坊以银鱼秀成名,这里是江南常见的富硕之地,会有这么一块帕子并不出奇,出奇的奇其实奇在东向燕的态度上。
叶孤城古怪道“中等偏上的料子,银鱼秀虽然是陌秀坊的绣娘独创,但创始人大方,若有人想学,尽皆倾囊相授,所以这也成了这一片地域最常见的女子绣功。若喜爱这花样,你并非没见过比这更好的。”
不知是不是这一次并未如同记忆之中那样殉于西门吹雪剑下,叶孤城仿佛走出另外一个结局,处事渐渐淡泊起来。
尤其是当新任白云城主的消息传到他这里,他对以往重视的很多东西越发看淡。然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和东向燕相处过的时期越发清晰,竟是栩栩如生恍若亲身经历。
但是当他承认梦中的那个自己就是“他本人”,所有的历历在目就成了实际存在的记忆。
至于要不要接受,叶孤城还在犹豫,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有关于东向燕这个人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你说这些”东向燕大方的回视他,尽管打扮的谁也想不到这人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点剑主,也让人联想不到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但和旁人说话时,他总爱看着他们的眼睛,以此传递真诚与信赖,让人不由的乐意相信他,手指灵活的将帕子和香囊收拾好,他笑着道“你说我会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叶孤城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东向燕笑的眉眼弯弯,以至于让叶孤城一时忽略了他吐出了何等残酷的字眼。
“我说烧掉,”东向燕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我既然做不到给人家一个交代,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东西消失,免得坏了人家清誉。”
叶孤城张张嘴迟疑道“那你为何不拒绝”
东向燕笑道“你以为她们真是那等轻浮的小姐”伸指摆弄一下这些散发淡淡馨香的小物件,“若说是思慕不如说是喜爱我这张脸,单纯的好感总是不容易叫人拒绝。”
叶孤城意外的没想到居然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解释。
“你何时学会了怜香惜玉”
东向燕大感冤枉道“喂喂谁告诉你我是个鲁男子了你难道没发现我对女子一向非常君子吗”
叶孤城想到“记忆”之中的某人毫不犹豫对女鬼掀前脸的举动,又想到情报中,某人对公孙大娘等绝色美人的毫不留情
你这句非常君子难道就不心虚吗
东向燕用行动证实自己完全不心虚,甚至还引以为傲。
“我对蛇蝎美人一贯没耐心。”他的表情对某些女人或许真的是个打击,但他冷彻的态度却也比那些精虫上脑的家伙明智的多。
叶孤城不知怎么居然放心了一些,为东向燕倒了杯暖手的热茶。
东向燕把帕子什么的藏到身上,留待以后找机会烧掉,耳朵灵敏的听见他的动作,稍作整理就抬头道谢。
“大冬天的有热茶喝真是太舒服了。”他满足的眯起眼睛。
叶孤城摇头道“你若这般怕冷,怕是无法欣赏冬日沁人心脾之梅香了。”说话间,冷峻的眉眼落到栏外洒雪一般的天际。
纷纷落落的小雪将楼外湖塘覆盖上一层锦绣眠装,湖中的鱼还是莲藕皆是入眠的状态,只待春觉夏暖,来日盛放嬉戏。
东向燕嬉笑道“你说梅花,是想赏红梅,还是白梅,或是雪中之梅”
叶孤城收回淡然许多的视线,语气低缓轻柔道“自然是”
雪中之梅。
梅在雪中方寒生香,雪落梅上意境无穷。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骚客谁会忍得不去赏,不去咏,不用手中纸笔留下这一段缠绵冷香。
东向燕捧着手炉跟在叶孤城后头走向藏有一株野梅的山间,路上何等不好走的地方,在两人足下都成了坦荡大道。
这就是轻功妙的好处
东向燕曾故意对叶孤城说道,然后被对方一道不咸不淡的眼神瞥回来。
等他们二人来到可以看见红梅绽放的冷艳模样时,东向燕诧异的拦下向前的叶孤城,笑着指向梅树下那一家三口。
两只耳尖尾端具是黑色,身肘头等处则成褐黄色的野狐如同也想参与雅事般的在属下或坐,或卧,或嬉戏着扑雪打闹。
东向燕轻轻一叹,可惜道“先来后到,我们却是做了一回后来者。”
叶孤城看他一眼,撩起衣摆在旁边山岩边凸起的位置上坐下。
“既然如此,只需等待便好。”
衣上之色几乎将他与周遭雪色融为一体,可等他用那双寒眸疑惑的看过来时,那几乎将他衬为画中人的幻想立时散去。
仿佛从仙变回了人,仿佛走出了画中景来到他身旁,陡然间成了“活的”。
东向燕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奇怪的眼神里来到他身旁坐下,肩膀亲昵的撞撞他。
“也罢,不管春夏秋冬,小爷我就陪你等这一轮四季吧。”
若短暂的陪伴代表永久的不变,那我只与你不变这一年,剩下的时光全为了解不同的你留下来,这也许才是两情相悦的开端真正长久的。
“有朵梅花落了,雪渐渐下大了。”
“嗯。”
“我们要不要为那狐狸一家搭个小窝它们看起来快被雪埋了。”
“东向燕,你其实就是想摸狐狸的肉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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