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是个女孩儿。
皱巴巴、红通通的,看不出美丑。
六斤七两,不是个胖娃娃,但也绝对不算轻了。
“二姑娘生得真结实”魏丹烟却连声地赞,“大姑娘落地才五斤一两,妹妹比姐姐重了一斤半呢”
她说“看这眉毛生得多好睫毛也长以后头发一定好眉眼像太太,鼻子像老爷二姑娘这手这腿可真有劲儿”
江洛看了又看,似乎能从孩子皱成一团的小脸上,看出眉毛浓密、睫毛纤长,眉眼像她吗
新生儿的皮肤比蒸熟的酥酪还嫩。
江洛浑身没力气,根本不敢抱,只敢用指尖碰她红红的小脸蛋。
“夫人身体好、生得顺,下面没裂没伤,胞衣也娩下来了,不知夫人要怎么处置”女医过来报喜,“太后娘娘命我们在这里服侍到夫人出月子,夫人尽管放心。”
“多谢连日照看。”江洛忙笑道,“今后也劳烦了。”
有两位女医继续照顾接下来产褥期的大部分时间,她的确更能安心。
“胞衣就烧了吧,”她张口吃鸡肉粥补充体力,边和魏丹烟强调,“你亲自去告诉老爷,一定叫他亲眼看着烧了”
胎盘也是一味中药药名“紫河车”,似乎在现代都有很多人会留下胎盘,卖钱或自己煮了吃掉“补身体”但江洛绝对不能接受吃自己的肉其他人吃更不行了
烧了
烧
“是”魏丹烟忙跟在出去报喜的人后面也出了产房,小心掩上房门。
“我睡一会。”
看奶娘把女儿抱走吃奶,江洛支撑不住,闭上眼睛。
“恭喜老爷”出来报喜的是柏方媳妇,“太太生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二姑娘重六斤七两”
林家几代单传了,到老爷这里,更是年过四十还无有子嗣。
先太太在时,好容易柳姨娘生了个哥儿,还没养住。
又娶了太太,虽从太太还是姨娘的时候就恩爱,却到今年才有动静。
数一数,成婚已经三年整,从太太进门算,更是有八九年了。
自二月开始,家里谁不盼着太太能生出个哥儿,老爷有了后、林家才有将来
可太太虽怀得稳当,不比先太太在时怀相不好,让人揪心,孩子却是个慢性子,直到今天才出来。
还是一位姐儿。
姐儿也好,姐儿也好。柏方媳妇想。终归家里多了位姑娘,大姑娘有了亲姊妹,就不用羡慕别家了不是
老爷才四十出头,太太更是年轻,怀了一个,还怕不来第二个吗
家里都有两位姐姐了,还怕带不出一个弟弟
先开花后结果,那也是喜事
太太在屋里挣命生孩子,老爷和大姑娘都在院里等了一夜。
二姑娘哭得响,老爷必然已经听见了。
柏方媳妇才走出门,话出口前,看见老爷难掩激动大步走过来,又为太太害怕
虽说老爷疼大姑娘,不比别人疼儿子差,可世上的男人,哪有不想要子嗣的
若老爷不满太太生的是姐儿,该怎么办
那就得看她报喜的功夫了
报喜的人越高兴,老爷看在眼里,或许不高兴也成高兴了呢
所以她真是收住所有遗憾,让全身上下都高兴起来,笑道“太太还给二姑娘起了乳名昭昭就是日光昭明的那个昭太阳才一露头,咱们二姑娘就出生了,真是好福气”
“啊是、是,好是有福气”其实柏方媳妇后面说的,林如海没太听清。
但他的女儿还能没福气
“昭昭”,也的确是好名字
他见不到夫人,心里还慌着,偏还进不去产房,只好着重问“太太的确平安无事”
这一夜,他没听得几声夫人的大声嘶喊。
许院判说,如此才对,产妇该省着力气,大喊大叫实则不妥。
可夫人越是压着不肯呼痛,他心里越自责、越难受。
是他让夫人不得不面对今日的危险痛苦。
今生只与夫人有这一个孩子。
他更坚定了决心。
再没有下一个了。
“太太好着,正吃粥呢,两位女医看护着,都说无事。”
柏方媳妇笑着回了话,也放下心,真心高兴起来。
是啊只要太太平安就好了
太太在,不管有没有儿子,这个家才像个家
若没有太太,还不知大姑娘要在荣国府多受多少委屈,也不知老爷已经把身子糟践成什么样了
“甚好”
林如海一手握住大女儿的手,父女俩相视,终于都能露出笑容。
他才想吩咐下去全家放赏,却见产房的门又开了
不但他,连林黛玉、柏方媳妇和正在西边厢房探头,不知好不好过来的张夏萍、许静雨和甄英莲都又开始紧张。
别是太太出事了
转出来的是魏丹烟。
她也怕众人误会,忙满脸堆笑和老爷传话“太太请老爷亲自看着把胞衣烧了,不许留下。二姑娘的眉眼像太太,鼻子像老爷,身上好得很已经抱去吃奶了。太太累了,睡下了。”
林如海又叫一声好
他心里高兴着孩子像他,一面忙要做江洛叮嘱的事,问“胞衣在何处”
“这东西可不好给大姑娘看见。”魏丹烟笑道,“太太在北卧,老爷不妨进南间来二姑娘也在南间吃奶。”
都说男人忌进产房,不吉利,可她看老爷当不忌讳这些。不是两位女医不让,老爷估计还要陪产呢。
不过她也不一定看得准。
“好,我去看看。”
不到半刻钟时间,林如海不知已说了几声“好”字。
他过去之前,想到大女儿,先嘱咐“里面还没收拾好,你也别等了,且回去睡吧。等你睡醒,太太也起来了,再一处说话。你还不算太结实,熬病了,太太也担心。”
“是。”林黛玉望了望产房门,心中渴望,却知道自己进不去,便不多缠着。
她从西厢房廊下走,请英莲姐姐和张姨娘、许姨娘也一并回去,睡醒了再来。
走出院门之前,她再回头,看见东厢产房廊下已经没了人。
爹爹和魏姨娘都已经进去了。
毕竟一夜没睡,一直绷着精神,此时放松,一阵困意便翻上来。
她偏过头,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张姨娘也在打哈欠,还没捂着嘴。
张姨娘把嘴捂住了
林黛玉不禁莞尔。
张夏萍忙拍了拍自己的脸。
叫大姑娘看见,这太不雅了。
“睡醒起来”她试探问,“我们找大姑娘和甄姑娘,一起来看太太”
“好啊”
林黛玉答应“那谁先醒了,就派人去叫起我院子离得近,姨娘们来我这一起走”
“好嘞”
林如海抱着小女儿放不开手。
他是会抱孩子的。
玉儿一出生,他抱到五岁。
青儿生下来比小猫还弱,他也曾和敏儿彻夜抱到天明。
但这是他第一次抱到如此健康、结壮的新生儿。他的女儿。
昭昭。
昭昭吃饱便睡着了,和她在娘肚子里时一样安静。
林如海细看她的眉眼,是和太太的几乎一样,有八分相似,虽然只有鼻子像他,可这是他的女儿
太太怀胎十月,一朝生下她,她在清晨阳光下出生,身体强健、不弱不缺
“请大人先让孩子安睡吧。”大明宫尚食局司药属正六品司药,邓薇,建议道,“大人总抱着,下官等不好时时查看。”
邓司药年近五十,穿一件素面青缎灰鼠褂,头发只挽起一个纂儿,戴一根银钗,发间没有一丝白,面上平整光滑,几乎不见皱纹。
这位已是宫中司药属内水平顶尖的女医了,太太临产前几日多得她们照顾,今后一月还要靠她们调养身体。
林如海也十分尊重她,偏又舍不得放下女儿,便忙欠身笑道“能不能再多抱半刻钟”
邓司药失笑“大人请便,下官在这里看着时辰。”
都说产房不吉,有碍男子运势,但她们提醒过,男人自己却不介意,她们也不必非要阻拦。
人人是从母亲体内孕育出来,哪里是产房血光污秽妨碍了男人
分明是男人又往女人身上推责任罢了。
她不信这些。
昨夜发动,不许林少师入内陪伴,其实是怕江夫人还要顾及丈夫在侧不能放松,以致生产不顺。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人专心在外面等着,不添麻烦就够了。
现下林少师做父亲的喜欢女儿,愿意不顾做一品大员的体面,求她多抱,便许多抱半刻,也不耽误什么。
半刻钟很快。
林如海遵从指示,轻轻把女儿放下,看女儿还是睡得香甜,睡相和太太一样,让人心安。
他记得,三个月前,夫人问他,若孩子是女儿,他会失望吗
他回答的是,他不是圣人,当然很可能会失望吧。
但现在,他完全不觉得失意怅然。
从听得柏方媳妇报喜,他心里便没出现过“失望”这种心绪。
他很欢喜
女儿又如何女儿也很好,女儿便很好
比方如今天下男子,有谁敢说他十一岁时的才学比如今的玉儿还好
连他做亲生父亲的都不敢断言说,当时的他一定比现在的玉儿出色
无能庸碌者才会为无子伤神劳心。
似他已身在此位,若今生还不能成全夫人和女儿的志向,也算白来人世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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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饿得要命,似乎能吃下一头牛。
她睁开眼睛、稍稍偏头,发丝摩擦枕头的动静,便惊醒了在床边守着的林如海。
饿不饿、渴不渴”他忙向她伸手,却哪里也不敢碰,只问,“先喝口水”
“先喝水吧。”江洛笑。
孩子出来了,好轻松啊。
她身上应已被擦拭过了,没有太多黏腻不适感。
山月忙给老爷递水。
林如海捧着水杯,却不知怎么扶夫人起来。
他抱过孩子,却没服侍过月子里的妇人。
“请夫人坐起来就好。”邓司药笑着请林如海让到一边,亲手来扶,“夫人生得还算顺,损伤不大,这几日照常坐卧不妨碍。”
她看着清瘦,手臂却有力气。江洛顺着她的引导坐起来,又觉得小腹微痛。
邓司药说“夫人才生产完,身上不适都寻常。有什么只管告诉我,不必怕。”
“好。”江洛摸了摸瘪下去也松垮了些许的腹部。
她腹肌都没了。
皮肤松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如初。
嗐。
顺利生下来、她没事、孩子也健康,不是很不错吗
腹肌没了算什么她再练出来就行了
皮肤松了又怎么样她还靠肚子上这块皮过日子吗
不美观在其次主要是,她原本的身体被破坏了。
但这也没办法啦。
就着清炖羊肉、鲫鱼豆腐汤、炖鸽子、芹菜炒肉等家常菜,江洛吃掉两碗饭。
能痛快吃饭,
不用顾虑体重、血糖种种问题可真是爽
其实她现在也不知道,她孕期有没有出现只有现代医疗才能诊断的疾病。
但现在全都过去了,无所谓了
林如海全程在旁边站着。
吃饭的间隙,江洛偶然瞥他,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欣慰”。
好吧,她想。
或许五年前,她看到他终于开始正常吃饭,不再糟蹋自己身体的时候,也这般欣慰过
江洛吃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
她“积微客”又活过来了
邓司药暂且请走林如海,照看她处理了个人卫生问题,又替她用特殊手法按摩,好加快恶露排除,帮助恢复。
另一位女医孟女史从旁协助。
按肚子有些痛。但对于才经历过无任何辅助手段顺产的江洛来说,不算什么。
按完,邓司药请入林如海,又亲手抱来孩子。
昭昭半个时辰前才吃了奶,还睡得香,被抱着走过两间屋子又放下也没醒。
“二姑娘乖得很呢,真是从没见过这样乖的孩子。”
为首的奶娘是柏方的二儿媳妇白氏,她笑着回话“饿了或拉了尿了就哭两声,清理干净或吃到奶就不哭了。吃饱就睡,一点都不闹,也不非要人抱着才睡。”
江洛仍然只敢轻轻碰女儿的脸蛋。
哎,还是看不出来哪里像她。
“她这么乖,”当着一屋子女医、奶娘、丫鬟、仆妇,江洛笑问林如海,“不如你带着睡”
她说话的声音还能听出产后的虚弱,鬓发也微散,没盘得太紧,可看她的神情,便知这不是随口一句玩笑话。
她是认真在问。
让男人让当朝吏部尚书、一品少师带着女儿睡
屋里霎时一静。
别说邓司药和孟女史这两位本来不是林家人、不很了解他们情分的女医,也不说新到正院服侍还没多久的几个乳母,就是常服侍太太的柏方媳妇、张瑞媳妇,和在太太身边伺候了三四年、知道老爷和太太日常便是如何情同鱼水的丫鬟们,也没想到太太会提出这般要求。
有人心里便在想
太太是不是生孩子生糊涂了
没人敢明着说出这话。
山月山风等丫鬟本想劝老爷宽容太太,太太才生下孩子呢
可太太只是含笑望着老爷,眼里没看其他人。
老爷也只看着太太,不管别人是如何反应。
坐在太太床边,老爷笑问“你说,怎么带”
山月便拽了拽山风的袖子,两人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三间屋子不算窄,南面耳房也是通的,够住十几个人了。”江洛笑说,“左右你回了家也不去别处,不如就住到南卧房里你睡觉又警醒,昭昭醒了,你去看着,好不好”
她要恢复身体,必须有充足的睡眠,
不打算总在夜里起身。但昭昭还这么小,全交给乳母,她也确实不放心。
昭昭是她的孩子,更是林如海的。昭昭又只会和他姓林,不能姓江。他们已经说开今后再也不生,那她要求他这做父亲的多承担些看护昭昭的责任,又有什么过分的
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要求林如海。
这只是林如海与她之间的事。
林如海先答应她“我带。”
他扫视屋内。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忙让开位置。
林如海心中微嘲。
看这些人的神色,她们应都认为,夫人让他带女儿睡是强人所难,是恃宠生娇。
他却不觉得。
玉儿才出生时,身上弱,怕养不大。
为使敏儿放心,玉儿但有病痛,他经常整夜不睡照看。
后来有了青儿,更怕养不活。
敏儿在意这个孩子,他也没少通宵看护。
他的孩子,他多费心,本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何来的为难
昭昭又是他来之不易的小女儿,是他今生最后一个孩子,她虽然生来健康结壮,但已为她姐姐哥哥费了多少心,也不能委屈了她。
即便夫人不提,他也应放心不下只有乳母照看,迟早会搬来和夫人、昭昭住。
“这炕上恰有暖阁,”林如海笑问,“我在暖阁里睡,有事出去也不惊扰了你。你有事,我也能立刻知道,怎么样”
“行啊。”江洛高兴,“奶娘带昭昭在南卧,如此也便宜。”
“我本便一日睡两三个时辰就足够。”林如海明知江洛了解他,是故意如此说给旁人听,“夜里多醒几次无妨。”
若谁乱操闲心,“担忧”他照顾孩子会误了正事他林海还没有这般无能。
“那”山风打破了两人之外的寂静,笑问,“我们这就搬老爷的铺盖来”
“去搬吧”江洛笑命
相比于怀孕时的种种不便、困扰和担忧,“月子”恢复期的江洛,可以说过得非常舒适了。
昭昭不用她带,更不用她喂奶。四个乳母全天候轮流照料,还有魏丹烟、柏方媳妇张瑞媳妇听从两位女医的话轮班从旁监督,她不用操一点心,只需要在昭昭白天醒着的时候看着她笑就行了。
两位女医为她的身体恢复制定了严格方案。
多种手段齐下,不出半个月,她松下去的肚皮就恢复了原来七八成但腹肌是真的没了。
亲朋好友们派人送来贺礼,都恭喜她得了一位千金,谁也没让下人说“可惜不是儿子”这样的话。
当然,当面应该也不会有人明说。
至于私下议论,她也管不着呀。
这些亲朋往来走礼之事,是林如海亲自回帖相谢。
而年关将近,入库各处收息和准备年事的工作,许静雨依然做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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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莲和夏萍、先生们来看孩子,若她睡着或忙着,便都悄悄到南卧去,不打扰她。
江洛就只管养好身体,有精力就整理八卷翻译稿,继续学外语。
英语和佛郎机语对照翻译了这一年,她的英语水平自然有提升,佛郎机语也从磕磕绊绊进步到了日常交流基本无碍的水准,可以说进步飞速。
果然沉浸式学习是学一门语言最好的方法。
冬月二十七,她出了“月子”,和林如海搬回正房。
昭昭和乳母们搬到西次间炕上新盖的暖阁里。
两位女医请辞,要回宫复命交差。
江洛分别送上厚礼,深谢她们的照顾。
临别前,邓司药半是感叹,半是玩笑说“从前只听得林少师与夫人恩爱,近日见了才知,什么是用情至深。”
江洛抿唇一笑,只装不好意思,没说话。
邓司药只是善意感慨。她也没必要非和每个三观不同的人争执“父亲带孩子、丈夫照顾才生产的妻子不都是应该的吗”,或者“吏部尚书就不用带孩子那他别生啊”这种话题。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呀。
何况昭昭实在是个让人省心的安静孩子,并没太累着林如海什么。她看他做“好父亲”也挺乐在其中。
“出月子”三天后,是昭昭的满月宴。
宴席办得不大不小,只请了近亲好友和林如海的部分下属家里。
倒不是江洛和林如海做父母的认为生了女儿就不能大办。而是身在林如海这个位置,便是家里有天大的喜事,办宴也要注意范围和影响。
只有熟悉交好的人来,江洛也轻松。
虽有几个人和她说“头胎是女儿,下一个一定是儿子,比方某某家的长女就带来了一串弟弟”,“你还年轻,或许明年就又有了呢,不用心急”,这种充满时代特色的“宽慰”与“鼓励”,但一想到她不会再生,而她们都不知道,她心里就有一种暗喜涌出
而且,昭昭不是儿子,就没人对她说类似“你可算给林少师留了后,是林家的大功臣”这种话了
哈哈
大家都很默契地夸赞昭昭“一看就聪明伶俐,以后一定和她姐姐一样,也是个仙女儿一样的大才女”。
昭昭还是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听见别人夸她,也只大大打一个哈欠,倒把黛玉夸得不好意思。
女眷的席面摆在花园冬日最暖和的时晴阁中,外面席戏台上唱的戏,正是新出的唐侠记第四卷里最精彩的一折。
伶人把“唐侠”的可笑疯癫、正义荒诞演绎得活灵活现,席间时不时便是一阵叫好哄笑。
便有吏部左侍郎的夫人房淑人凑过来,笑问江洛“听得夫人早把直译本的八卷都写完了不知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开开眼呀”
江洛笑道“正一卷卷修订呢,快了,快了。”
“夫人可真会敷衍人”房淑人笑叹,“我实在心急后面是什么故事,还找人学了英吉利语呢只是一时半刻的,那鸟语也真是学不通。我们老爷又嫌我天天说外国话太聒噪。”
她也不纠缠,又笑问别的“那夫人修着旧书,可还想再译新书吗”
“倒有两三本想译的。”江洛说。
一本王子复仇记,一本罗公子与朱小姐,还有一本,叫原本几何。
注
但第一本涉及宫廷政斗。第三本她怕自己译得不好,还不如不译。
不然,就第二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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